“嘘~” 墨染眉头微蹙,面露愠色。
白灼局促,不敢再做声响。
小夭取回了金石后,魔尊便闭关炼石了。数日以来,诸魔均听奉尊上指令在修炼法阵。墨染也终于得了闲一般,每日都来这海面钓鱼,烤鱼,吃鱼。若说是馋这鱼,那他在归墟内施网,什么鱼吃不得?可他却偏要晒着日头等着鱼儿上钩,惬意的很。
须臾,墨染叹息了一声,回头瞪了他一眼,“偏来捣乱!”
白灼听得讪讪,这不是他第一次捣了墨大人钓鱼的乱,毕竟他一直在钓,何时来都是捣乱。他又做了个礼,刚想说些什么,墨染霍的起身,手钳住了他脖子。
好歹白灼也是个真人,如同小鸡一般被钳得死死的,吊了起来,似是没有半分法力。他喘不上气了,双目呆愣,难道自己会因为一条鱼丧命?
“你到底是归于魔族还是太白门,自己倒是要搞清楚。”
白灼脸憋得通红,眼珠子鼓着,要蹦出来了。
“去太白门做些勾当,” 墨染语气如寒风般刺骨,“当我杀不了你吗?”
白灼身子僵了。他只想见见希儿,却被金皓发现了,以希儿为饵,诱他去寻了那女尸。
可墨染似是看透了他心思。 手一松,白灼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咳咳的咳着。
墨染的脾气也如这海,上一秒杀气腾腾,下一秒又百无聊赖的似是没了力气。
“那女娘也有些姿色,” 墨染提了鱼桶,“但若再擅自涉入仙门中事,坏了魔域规矩......” 墨染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睥睨着白灼。
白灼知道墨染的意思。
“若无大人允许,白灼绝不会再涉入仙门中事。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白灼五体投地的跪着,这是魔族立誓的体式。
墨染向他伸出手掌,“拿出来罢。”
白灼一愣,自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灵袋,放了他手上。这是金皓以希儿为饵,要他为太白门盗回灵石所用。
墨染打量着手上的探灵袋, “太白门的东西还真不错。之后寻石可是方便多了。”他收了这袋, 又低头看着匍匐着不敢起身的白灼,“起来罢。是月影让你来的?” 他转头看看日头,“这才未时,为何要摆全阵?”
“是魔尊出关了。” 白灼道,站了起来,“他们都去了远海......”
白灼话音未落,墨染便瞬间不见了,只留下几条肥鱼在桶里打着转。
墨染赶到时,魔尊正手持金石,在海的上空悬立着,日光洒下,她的身子也似在发着光。众魔都静静的浮立在海面之上,早摆好了阵法。
魔居海域,可这是众魔去过的最远的海,真是比西域还远,来这一趟很是耗修为。好在只有魔尊真的要摆洛书河图星阵之时,他们才会东行万里,来这海天的边际。第一次要来,他们真的以为是要到那天界,毕竟远看着,那是过了海天交界的地方了,难道不就是入了天界?而且他们总是怀疑魔尊是神灵下凡,来救他们这些被遗弃的卑劣顽固的魔。一来她对仙人的那些把戏了如指掌,二来她有许多比那些仙人还纯净又有威力的法术,最重要的是,这些法术竟可让他们习得。比如这洛书河图星阵,可是那些仙门弟子都望尘莫及的阵法。这阵法需要摆阵者修得相应的星泽之力,而能引用星泽之力的,不成神,也快成神了罢。魔尊可是以他们各自天性定了他们所能呼应的星辰,他们的天性,竟是可以对应星辰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有一天能修成魔神呢?
萧辰抬头望着日头,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向那枚金石施法。那石的光芒愈发明亮,金光环绕了萧辰,她那白皙的面容,金黄的衣衫都融入了光里,要看不清了。
众魔看得目眩。魔尊一定是神,就算是魔,也是魔神。
“摆阵。”
那金光中自传下了那清脆凌厉的令,如同天神赐福一般。众魔齐刷刷的起了法印,一阵阵金色的光晕瞬间笼罩了海域,那影魔早变作了金色,还透着身后的海蓝,染魔的衣衫面庞也都镀了厚厚的金,好似金刚神像一般,海面如一面铜镜,不见一丝鳞波。
忽地一股金光图阵升腾,浮于众魔之上,每个魔头顶都点点是一枚星辰。那金光图阵浮了一会,突然向上一股金柱,直奔苍穹,瞬间消失了。
海面又恢复了湛蓝,起了碧波。众魔似是苏醒了一般,都望向魔尊。
萧辰仰望着苍穹,额头有细细的汗珠,秀发与那黄衫随风飘起,此刻的她既不是魔尊也不是神女,只是一个笑得欣慰又温柔的美人。
众魔没见过魔尊这样的笑容,一时有些呆愣。
墨染的嘴角也微微扬起,这大概是萧辰这三十年最大的心愿了。
“这阵好厉害!这金石入天,我们是不是可以统治整个凡间了!” 魔高兴的嚷嚷着,打破这宁静。众魔又恢复那顽劣的脾性,互相交头接耳,又因完成了阵法,魔尊定是会赏的,自然愈发的兴奋。
“对对!看那些仙人还驱逐我们,我们便是要住他ʝʂɠ们的宫,上他们的山,吃他们的珍馐海味。”
“他们那海味还比得过咱们东海?”
“哎,土影,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做的很是好吃!”
“我不叫土影,我叫轩影了。”
“你咋又改名!”
“土不好听。我听闻那轩辕宫便是黄帝之后,那黄帝便是土。我要叫轩影。”
“你这改来改去谁记得住!”
墨染听得头疼,手指抵着太阳穴。
“好了!” 月影呵斥一声。
众魔一时寂静。
突然一个细细声音怯怯的问,“魔尊大人,我们可以返回凡间了嘛?”
众魔听了都转向魔尊,殷切的望着。大多的魔是在陆地而生,对凡尘都很是眷恋。可是他们不能肆意回去,那里有仙人针对他们的阵法。大部分魔都只能轮着日子,一个个在夜间偷偷摸摸的回去。
“还要等些时日。” 萧辰道,“你们修了星阵,归了金石,这金石之炁自会泽被你们。这金石结界庇护凡尘于域外星辰,是护佑苍生之罩,此般功德,自抵消了你们的罪孽。此后守好魔规,假以时日,不成神,也会成仙。仙人驱魔的阵法对你们便会无用了。”
“啊......那我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和那仙人比比剑法。”
“我可也不想这破事了。要先吃七天长安的肘子,然后.......卖肘子”
“还有酒......”
“秦淮......我要去秦淮睡一个月。”
“也不知我那儿子成不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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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好怪......”寒露突然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天,不自觉的施法用了极目细细看去,“多了一层金色薄雾。”
云隐听了也抬头望去。此时夕日西垂。不仅天色是金的,这建康城街市的亭台楼阁,行人车马也都是着了金色薄纱。
云隐笑道,“这夕日余晖虽是甚美,却也不必使炁。” 说着他施了法术,散了寒露的炁,她极目霎时无光了,“这街上行人如此的多,还是不要用。这帷幔对有修行之人是无用的。”
“可是......” 寒露虽是不愿,却没再使极目。
云隐见她委屈,笑道,“何处不同?”
寒露也说不出来,“反正......不是夕日的光色。” 又想了想,“却有些像那魔尊的炁。”
她回忆着那月色下满眼的金光。那速度实在是快,如她所见的最微小的万物源粒般的快。纵使极目,也只见片片金光,难循轨迹。又想到了那宛如为师兄量身定做的扶桑牧笛。或许是她以内丹救了师兄呢?而他却忘了她,那她可不是得好好鞭策这负心郎嘛!
想到这里,寒露突然道,“那魔尊想来对师兄是有些情意的。”
“情意?” 云隐不知露露心中的小剧场,只觉得不解,这魔尊对他分明是恨意。
“若那魔尊对师兄有情,师兄可会心悦于她?” 寒露仰头看着云隐,眸中尽是戏谑。
云隐挑了眉梢,他为何要心悦一个羞辱他又打了他半死的人?
“露露你脸色不大好,” 云隐只觉得寒露是这几日没睡好脑子有些烧坏了,“昨夜又没睡好?”
“师兄你打岔......” 寒露刚想追问,却见一缕雾气飘来,在两人面前打着旋儿。
云隐伸手接了来,这是白泽递来的法信。
自那日合议了太白门炼魂之事,他们便多有些法信往来。虽然以往都知金皓仙人会捉妖炼魂,但不曾如此肆意妄为。只是仙门之间向来信奉天道惩戒,太白门这番借力伤灵,倒是正邪难辨了。虽然奈何不得,但他实在不忍,便托了白泽,而云隐寒露也自回了建康,若是再有这般借力伤灵之事,也好早些挽救。
“师兄?” 寒露见师兄眉头皱着。
“太白门弟子大部分都去了蜀地,说要捉魔。” 他皱着眉头,“金皓仙人今日也出了门,不知去踪。”
第四十二章 轩辕宫
荒漠起伏辽远,绵延至天际,一轮红日埋了半面。
那沙丘的最高处,立着一黑衣身影,黑色的斗篷微微扬起。
仙尊眉头微蹙,耐心的等着。
他高大的身旁,立着一位相较之下略瘦削的白衣男子。他手持羽扇,正仰头观着苍穹,而后又四顾了一周,又抬头望着,眸色深处,泛着丝丝幽蓝。
“到底是何动静?” 仙尊道,他有些不耐烦了。
“金罩回归了。”那人应道,却并未回头,仍在细细观天。
九曜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也抬头望去,天色湛蓝而高远,“自何处?”
“东海。” 那人方才回头,语气却是平淡,“这腾升之炁是魔域萧辰。”
九曜不语,面色却很是不好。
那人又向天边望去,那轮红日上似是多了一枚金坠,打着旋儿飘忽而至。
“太白门?”
九曜凝神看去,那枚金坠渐变了一小股旋风,在九曜的丘前停下。那白衣男子已不知踪影。
金皓凝神看向九曜,不由得一愣,忙躬身作揖,“太白门掌门金皓拜见九曜仙尊。”
金皓与大多仙人一样,并未见过这轩辕宫新任宫主,却认得轩辕宫仙尊那腰襕处的腾云蛇身图腾纹样,那双肩的伏羲女娲法相,也识得这逼人的炁。这世间能给他这般气压的人,只有仙尊了。
九曜沉默不语。他不想参与仙门中事,也从不见这些仙门中人,这金皓来得却是很巧。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
“九曜仙尊果然如传说一般,年轻有为。”
金皓看着九曜那英气逼人又冷峻的面孔,半是奉承半是由衷的赞道。他早听闻这九曜年纪轻轻便修得仙尊之位。虽然轩辕宫地处上古神脉,自古上仙如云,但是这般而立之年便修得上乘法相,奉为仙尊的,他却是从未见过。
“仙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九曜问,语气已有些不耐烦。
金皓忙作了一个深揖,“仙尊莫怪。此次前来,是有关魔域一事。”
九曜一愣。
金皓恰逢此时前来,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他早与白灼了解魔域情况。那魔尊已收全了金石,先前正在熔炼,若是那魔族真能掌控金石,仙界岂不鱼肉刀俎?金皓虽非极目,却有那未来石,看准了这时辰地点。仙尊纵使不关心仙界中事,又岂会甘受魔族所控?
“何事?” 九曜道,依然面不改色。
“ 前几年大比之时,我知轩辕宫参与人数也是甚多。想必仙尊也知这五行灵石坠入人间之事了。” 金皓探查九曜表情,见他微动,便知自己所言不虚。
“我太白门亦有机缘知这五行灵石之事,这几年略有搜寻。虽是不多,但也偶遇一二金石。之前,魔女萧辰从我这盗走了金石碎片。想必这魔族也是一早便寻着五行石了。”
金皓说了这些便停了,想等着九曜回应。
“所以掌门是要告知我,太白门和魔族有金石之争?” 九曜并无表情。
“太白门与魔族相争事小,这魔女得了金石之事为大。金石在手,这天底下岂有这魔女魔爪伸不到的地方?” 金皓道,“更何况,这金石归位,更是后患无穷。”
金皓其实并不知这魔族真的归位了灵石,便只挑了这模棱两可的说辞。未来石所问有限,他只捡了这寻仙尊的天时地利。一方面他不觉得这魔女可能归位金石,这归位的阵法是上古秘术,仙界都无几人知晓,她一个横空出世的魔如何可知?就算她知了这阵,那群乱魔能起阵?魔族自古混乱,不自相残杀不错了。最重要的是,这与他此行目的关系不大。他只想要这仙尊出手讨伐魔域。这魔女来路不明,一只灵宠竟能造肆至此。而他大劫将近,尚不知是何物。这样棘手的对手,还是让别人来对付的好。
“太白门,” 仙尊一字一顿的道,这三个字如若冷兵暗器,字字刺穿金皓肺腑,“果然不一般。”
九曜看着金皓。金灵石,他都未曾获得,太白门竟是早获了灵石。这金皓又如何挑的这天时地利,又如何知金石归位?这世上除了风止,他还不曾听说尚有极目之人。
金皓见九曜仙尊话中有话,他却并不想接。
“这魔尊寻灵石已久,如今寻了金石,必不会停,自然会继续找寻。而仙尊之仙力,在凡间当属众仙之首。这魔女法力奇高,怕是整个仙域,也只有仙尊一人可敌她。金皓此次前来,便是想请九曜仙尊,带领我众仙门,与魔域夺石。” 说着,他便深深躬下了腰身,他只希望仙尊关注到目前仙界当真危矣,他仙尊怕也要沦入魔女裙下。他要给戴上冠冕,捧他扛起这拯救众生大任。这世上哪个天赋不俗之人不轻狂?不愿领这英名?
金皓算盘打得响,岂料九曜冷笑一声,“仙界安危,确实在这灵石。只是如何寻石,金皓仙人可否指点一二?”
金皓见他不为所动,又将矛头指ʝʂɠ往灵石,心中又少了四成把握,顿了顿,道,“大部分灵石都在魔域了。仙尊若要寻石,一声令下,众仙定然奋起讨伐魔域。”
九曜却完全不受金皓牵引,只逼近了,嘴角浮着狡黠的笑,“本尊更好奇,金皓仙人是如何知的如此详细?”
金皓心里沉了下去。他不是没有想到仙尊会如此问。只是这仙尊于世仅仅三十年,纵使法力高深,可这般少而成名的人哪个不是骄纵孤傲,血气方刚,易受怂恿?而他已摸爬滚打三百余年了,只抱着这一丝侥幸,这轩辕九曜能着了他的道。
九曜看着他惊慌失措,便岿然不动。沙漠中此刻又起了微风,仙尊黑色斗篷扬了起来,气势直逼,显得金皓苍老而弱小。
神脉之后,怎能与凡人相提并论?金皓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是自己浅薄了。
他伸出手,掌心浮着那枚未来石。他仔细看着。寻仙尊相助,此棋非走不可。这未来石虽可测未来,却对他的大劫之人只字不提,日后想必也问不出所以然了。送了也罢。
“此为未来石。” 金皓道。
九曜双眸一凛,凝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