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循着方位,到了一处岩壁。
洛翊敲敲这壁,硬实的很,“你极目可见何物?”
寒露摇摇头,极目所见也是一处岩壁。
洛翊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还是死了这心。凡人如何承受得住这灵石......”
洛翊刚要继续念叨,却见寒露瞪圆了眼睛,凝望着岩壁上方。
抬头望去,这壁的上方莫名的高,或者是这云莫名的低,竟然遮住了这峭壁的顶。
“这壁上方是有法阵?” 洛翊皱眉道,突然听得寒露吃痛的闷哼一声,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 洛翊紧张的问,又抬头往上看,“那里是?”
寒露刚以极目望去,便被一股白光刺痛了。这不是日光,而是金炁。好似那日魔尊剑炁残留在师兄身上的,不停的渗入的金伐之力,金炁自有剑刃之力,如光般无孔不入。为何这处峭壁上会弥漫着金伐之力呢?
寒露抬头看着,不行,一定要看透这炁一次,哪怕一瞬间。
“你......” 洛翊愣愣的看着寒露笃定而冷峻的面庞。
她合目,凝炁入极目,又忽地睁开。
洛翊看着一愣。他见过寒露用极目,那只是黑眸深处幽幽的几丝黯蓝,仿若深夜的星空一般。而此刻她的双眸却霎时如同深海一般湛蓝,瞳孔中还渗出了一股尖锐的寒气ʝʂɠ。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而下一瞬,寒露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洛翊慌忙接了她怀里,来不及多想,又觉察到上方有动,只得抱着寒露,先瞬移离了此处。
妖有千形,人有千面。欢喜一面,悲伤一面,寻常一面,困境又一面。世人都道是要识人真面孔,其实不然,哪副是真面孔,怕是那人本身都不曾晓得。又有人道是人逢绝境之时性子最真,若是如此,那寒露真面应是寒冰冻雪。
洛翊皱眉看着寒露,只觉得不认识了这人。
她抱着双膝,坐在帐里,面无表情,双目却比这寒冬还冷。
洛翊把寒露瞬移离了岩壁,探她只是损耗过度虚脱了,想着在仙阵中用瞬移反而被人截住,便背着她走过了阵。几个弟子瞧见了洛翊背着个蜀门弟子,想来这蜀门衰落,弟子功力也不行了,入了这般的仙阵,受伤也有可能,多是未做多想,可那衡阳宗的还是好事的凑上来,被洛翊怒目给瞪了回去。出了阵,方瞬移回了巴郡营帐。他放了寒露到床上,却发现她已经醒了,她双眸微启,白睛中尚有几道红丝。
“醒了?” 洛翊看着她,“就你这点修为,还敢这般用极目。若不是我在,你早被太白门捉了去。”
寒露面容呆滞的“嗯”一声,坐了起来,蜷缩了身子,抱着腿,把下巴搭到了膝盖上。
“你眼睛还好?” 洛翊看着她,寒露这个样子让他有点无措。
“还好。” 寒露答道。
洛翊听她能回话,放下了心,却皱起了眉头。看起来也没有伤得太重,可这模样,怎么似变了个人?
他拽了把凳子,坐了她旁边。
“看到了?”
洛翊倾身看去,寒露眼神幽静,没有半点反应。是不是真的傻了?太白门好些异术,听闻可以取人魂魄的。想到这里他更有些担心,他父亲洛真人便是被魔吸了半身魂魄才有些痴傻的,若非如此,洛家在蜀门也不会如此有名无实。
洛翊伸了手在她眼前晃着。
寒露挡开了他的手,又“嗯”了一声。
她看到了。就那一瞬间,她看见了绛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朱衫破烂,日光笼罩在他身上,他整个身子都在泛着白光。三个太白门的真人在作法,不断的引着日光贯入绛儿的身上。
绛儿的名字,明熙,是老夫人给他起的,因为绛儿生于正午,那是常年氤氲的蜀郡里,难得晴朗的日子,万里无云,艳阳高照。老夫人取了这个“熙”,是祈祷日神的福泽,哪里曾想,绛儿竟是见日便病,又哪里曾想,会有这样一日,他会被仙门中人刻意的曝日。
但寒露并没有在想这些。
困局尤当静心,凝神聚焦,摒弃杂念,这是师父在教他阵局时首先训练的。
绛儿还活着,她要想的是如何救出他。
正如灵均仙人所言,棋局总是更简单些,棋盘的每个棋子是无差别的。但是人不同。以她的修为,别说是破阵了,就是从那围着绛儿的三个真人那救人,她都无能为力。就算师兄可以,但有仙人和那么多仙门弟子,他们能成功的靠近和夺回绛儿吗?
灵均仙人既然指了路,那棋局便定然不止是方位那么简单。她细细回想着灵均仙人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
势孤求和,动需相应……天时地利人和。
灵均仙人落下的那枚黑子是何意?棋盘纵横交错,三百六十一交点,为何灵均仙人要落在那处呢?
双眸忽的一阵清凉,被金炁灼伤的眸瞬间温润而舒适了。眼角渗出了泪水,沿着她沉静的面颊流下。
朦胧中,寒露看到了师兄担忧的脸。
云隐眉头微蹙。细细的看着她合了又睁开的双目,那红丝消失了,只是她那双眸只是定睛看了他一瞬,又冷了下去。
他看见洛翊背着寒露出阵便有些担忧,想要告辞,可金皓仙人对扶桑木的兴趣超过了他预期。他那时正颤颤巍巍的拿着这扶桑木,不知在深思着何事,云隐甚至觉得他可能拿不回来这木了。不过金皓仙人听到云隐要告辞,还是双手奉上归还了,但看云隐的眼神多了许多深意。云隐来不及想这深意,他只想着露露为何受伤了。收回了牧笛,便匆匆赶了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寒露沉吟的坐着,可那双清眸,却多了几缕血丝。他散去了寒露眸中刃炁,又细细看着有无其他的伤。
“找到绛儿了?”云隐问。
寒露点头,呆望着他,似在看他,又似不在。
她心中棋盘的画面却在快速的变化,交错着各种可能性,灵均仙人的黑子到底为何落了那处呢?到底如何做活被围困的黑子呢?
“露露……”云隐有点担心。
洛翊叹了口气,道,“这人见了灵均仙人后便是这个样子了,像被附身了一样。”
洛翊不解,找到了人,不喜不悲不怒,是不是长留山施了什么法术,让她忘了要做的事?
“灵均仙人也在阵中?”云隐问。
“对,还邀她下棋。” 洛翊道,摇摇头。
“卫仙人也回阵中了。”云隐道。
洛翊叹口气,“你们也是不巧,听闻前几日几位掌门倒还不在。这几日竟突然都回来了,像是掐着日子一般。”
“日子……说起来,流波山的子玄道长倒是说过众仙在等着丁巳日。”
寒露忽地站了起来,她也想到了子玄的话,
“丁巳日又将近,我在等着。怕是众仙也是。”
心中那棋盘的三百六十一位一瞬间合了六十甲子,而灵均仙人那枚黑子落下之位正是丁巳。
第五十四章 美人计
“那日火炁爆发,导致的巴蜀地动,是丁巳日几时?” 寒露问。
洛翊方被她突的一站吓了一跳,又见她那呆愣的双目登时有了神,一时之间有点发愣,“丁巳.....日?”
“火炁爆发那日,听闻是丁巳日。却不知是几时。”云隐也同寒露想了一处,丁巳日火炁爆发,或许反倒是个契机。
洛翊皱着眉头,他并不是术数修者,并未特别算过那日天时。
“巴蜀夜间多地动,起初不以为意,我也是后来觉察到魔炁四溢,才御风赶来巫山,彼时已是魔炁弥漫,群妖入魔了。大概是当日丑时左右,推算一下大概是子时过半便地动了。”
洛翊看寒露眼珠流转着,四处寻着什么。又转头看云隐,“你们认为这火炁与丁巳日有关?”
云隐也看着寒露自顾的去了洛翊矮桌前翻出了麻纸,墨盒,用砚滴滴水入了砚台,开始磨墨。
“若这火炁是天劫,那自然与天时相应。”云隐转头看向洛翊,“明日便是另一个丁巳日了,想来众仙是为此而集聚。那魔炁源头怕是尚不得知?”
洛翊点头,“蜀门弟子搜了一夜一日,都未寻到魔炁之地。”
“露露......” 云隐看寒露终于砚好了墨,又拿着笔蘸了墨,便要作画。
“你要作甚?” 洛翊凑过去,见她粗描了个人脸,“你还会作画?”
“粗描几笔,重点突出便好。” 寒露闷头继续作画。
洛翊见她画了身形,方知她心中所谓的“重点”是何物,这脸又是刷的红了,“你这......人小鬼大,懂得倒不少……”
寒露专心致志的画,面不改色,低声嘀咕了一句,“男子能有什么小心思呢……”
洛翊瞪圆了眼睛,看看寒露,又看看云隐,“这丫头在……说甚呢!”
云隐也走了过来,看着这画,不觉哑然失笑。倒是粗描几笔,可是那夸张的凹凸和薄纱几缕,用意却很是明显。她这肚子里可真是一堆奇怪的想法。
“露露自小习医,确实见识非凡。”云隐笑道。
“这叫见识?!”
“师兄可帮我变成个美人儿?便是如那日的那几个用泥化作的人偶就好。” 寒露点了点墨砚,又画了个脸,“多变几个。”
“多变几个?”云隐问,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要变出这般的“美人儿”。
“你要这……”洛翊不知该如何称呼,“能作甚?”这般的人偶就是运了炁也不过是走上几步,何况这样的人偶……他看着这葫芦似的身段……能站起来吗?
“这是给衡阳宗弟子备的礼。”寒露道,“能走几步就行。”
洛翊突然想到她发现衡阳宗弟子有春宫镜的鬼机灵模样,猜她要用美人计。
“你莫要耍机灵。那都是仙门弟子,又在法阵之中,幻术根本无用。”
“师兄的术法可不是幻术,捏泥水作人偶,虽无灵智,但与真人无异。”寒露大笔一挥,又是一幅。
云隐接了过来,看着这画,哭笑不得。
“这是要潜入阵中……”云隐道,又默默点了点头。
“嗯。救人不能明来,否则他们反而会藏了绛儿。”寒露说着又扯了张麻纸,“最好是最后他们都不知咱们入阵了。”
“还画?你要画几个?!”洛ʝʂɠ翊一脸不解。
“不画美人了。”寒露开始画龟甲鹤翼阵的布局,“这龟甲阵和鹤翼阵都是御敌不防内,阵中某些位置不会被发现。”寒露说着以笔画描了几道避炁路径,一直到岩壁处。
而后她想了想,又抬笔画了九宫格,“九宫八卦阵麻烦些,不过顺利的话,应该不需要入长留山的阵。”
云隐仔细看着阵图,“众仙都在候着丁巳日寻魔炁之源,若洛真人所言不虚,子时必定妖魔群起,集仙峰阵法怕是最牢不可破了,若要入阵,我们要赶在丁巳日前入阵候着。待众仙门奋力御魔之时,趁机救人。”
————
亥时已入尾声,夜阑人静。仙门弟子的摆阵的作法,剩下的整装待发,等着入丁巳日。
金皓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
他自然知道巴蜀异动是那被捆缚的红魔。若是今夜被擒了,那因天上火而生的威胁,便少了一份,他心头也安稳了一分。
这几日仙门弟子们被他怂恿的,都当这红魔便是那坠入凡尘的星魂了。几位仙人,谁也不知那星魂是何模样,也无人知那红魔其实是重黎,而丁巳日现身的其实是火灵石丁巳一角的元神。金皓言之凿凿,又率先来了巫山,倒是比长留山还及时的勘破了这天劫。退一万步讲,这炁魔化了许多妖灵,又唤醒了一些灵石,这样的魔,就算不是星魂,也定是要除的。
不过此刻牵扯金皓心思的,还有云隐的扶桑木。扶桑木生化万物,有天道之力,是上古伏羲法器。此物听闻甚是认主。云隐既能得之,又能驭之,那这人当真是神人临世了。而他从轩辕九曜那里取得的往生符,也可与天道之力呼应,若这两者结合为一法器,那对他而言,则又多了一份筹码。
金皓踱着步子,正思忖这法器要如何去制,却顿觉胸前一闷。他眉头一锁,撑开手掌,一枚玉骨化出了手心,隐隐作闪。
希儿为何要入密室?
他双眸一闪,忽的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大骇,一个瞬移出了阵。
太白门弟子正整装待战,却见这几日来事无巨细的准备着迎接这丁巳日的掌门金皓仙人,就这样在子时前,匆匆御风离去了。
“还龟甲阵,” 卫越仙人坐在向南的帐里,看着金皓仙人匆匆御风而去的身影,吃了颗葡萄,“倒像是缩头乌龟。”
说着卫仙人长长抻了个懒腰,“这仙界大任......” 他打了个哈欠,“还得是我们衡阳宗啊......” 这个哈欠打的,竟是流了泪,真是为仙界操碎了心。何曾这么晚还睡在这般寂寞冷清的床榻上?想着,又看了看时辰,还有一阵子,还是打坐罢。想着卫仙人合上了双目。
“又被排了这无用之地。” 那个被洛翊拍了一掌的衡阳宗弟子叹了口气,坐了下去,开始作法。
这是那两对鹤翅交错地,鹤翅根部,既不负责诱敌深入,也不负责两侧包剿。
“无用?没有我们,他们能成阵吗?” 原来坐守的见他作法已成,便站了起来,笑看着他。
“有用。就是功不是我们,过都是我们。” 那人拉着长音,无奈道。
西北倒是离掌门远,他心里暗自做着思量,丁巳日前还可寻点乐子。
他正想着,忽见得前面三个人影,“何人!”
他怒喝一声,又紧了法阵,凝神望着。怕是有妖夜间犯阵?
那三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得近了,怯怯的,迷迷糊糊。他定睛望去。月色下,竟是三个衣衫不整的美人。
怕不是什么幻术?他使劲眨了眨眼,又忙做了术法去破幻象,竟是真的人?迷路了?
“你......你们是谁?为何……此刻在此处?!”
他定定的看着那三个偌大的丰胸,滚圆的翘臀,一掌可握的腰身。听闻巴蜀出美人,果然不虚!可惜他日日困在山里,根本不得一见。他盯着那几缕薄纱甚是马虎的遮掩着她们身子,那纱撑得紧紧的,他下身也紧紧的。
“道人救命......” 也不知哪个女子娇滴滴喊了这句,三个人互相扶着,应声便倒了地。
这弟子慌的左右四顾,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美人的命!呸!人命!得去看看......对,还没到丁巳日,这阵……就一会儿……他又四顾一圈……现在没妖……他身为一个修道中人,怎能见死不救!
秉持着救人要紧的修道善念,弟子站了起来,瞬移了那三个女子那里,探声问了几番,“姑娘们?可还好?”
哪知那姑娘们一听,似是被吓到了一般,三个人竟是互相搀扶着,慌的起身,扭着屁股跑入了深林里了。他方在犹豫要不要跟上,这样的深林,她们几个女娘可要如何是好?却听得后面一声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