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土灵石碎了，需以身魂凝石。重黎本来是要祭石的，不过姑娘来了，你这身子却更为合适。谁让丙午石认你呢？” 说着素女又看着叶芝，“这叶姑娘无辜又可爱，不过是杂念入身，素女也愿意让她随着重黎出谷。姑娘愿意救他们吗？”
原来素女要她来是为了让她祭石。寒露转头看着重黎面前的火灵石，心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若是祭石的话，重黎便不需祭石，芝儿也会安然出谷。她如果运炁挣扎，不仅无用，素女还会发现她是极目，会让师兄烧死她。那时重黎还得祭石，芝儿也可能无法出谷了。
“我祭石的话……” 寒露呆滞的双目泪眼朦胧，她看着师兄，芝儿，重黎，和那块蓝石，“他们都可以出谷吗？”
“重黎和叶芝自然会出谷的。” 素女笑着，“这水石嘛，归位镇守四时流转本是他的职责，水炁本无欲求，修这人形流落凡间也未必是他所愿，如今倒可以长长久久的睡下去了，难道不更符合他本意？而芒儿，他是木灵石之主，我与他素来交好，怎会伤他？”
所以，只要她祭石了，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寒露心中有了选择，却不舍地看着师兄，泪水簌簌流了下来。
“祭石......也能归于天道吗？”
是不是还能再与师兄重逢吗？做一只鸟儿，一朵花儿也好。师兄爱护所有生灵，即使不认得她了，也会爱护她的。她想到那日，师兄将那一朵花儿变作了鱼儿，她和师兄，也会像它们一样重逢吗？
“当然。” 素女道，她看寒露发着愣，又问，“所以，姑娘意下如何？”
“我……愿意祭石。” 寒露一字一顿的说。
素女赞赏的ʝʂɠ拍着掌，“姑娘愿以身祭石，当真是这千古朱雀血脉之后啊。” 素女叹息一声，“将来也会如鸾凰，朱雀一样，被后人世世代代传颂。这重黎啊，便是秉承他师父的遗愿，传宗接代，繁衍子嗣好了。”
素女看她还在发着愣，怕她变了心意，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做礼让路，道，“姑娘准备好了，便入阵中即可。火灵石这几日已准备妥当了。”
寒露擦了擦眼泪，忽然直视着素女，正言道，“我要他们都活着，有魂魄的，自由的，独立的活着。”
素女愣了下，脸色微沉，“姑娘……”
“我知娘娘是腾蛇神族，一言九鼎。” 寒露见过素女哄骗师兄的伎俩，她要素女直接明白的答应，“请娘娘应允。”
“我会让他们都活着。” 素女的面色阴沉道，“姑娘这一命抵两命，难道还不知足么？”
她知素女之意，无力感蔓延开来。她有什么办法呢？若不够强大，即使知道了对方只是在哄骗，也无能为力。但素女一定会让子玄和师兄活着的，她需要他们。也许未来，也许等魔尊醒来，他们或许就会自由了。现在她只能救两个人。
寒露顿了顿，又道，“我要看着芝儿和重黎出谷。”
“好。”素女爽快答道。她本就不想伤那凡人性命，如今有了祭石的身魂，留着重黎倒也不错的。
她玉手轻扬，倏然一道玄门出现，玄门对面，正是云华山云溪顶，重黎和芝儿站了起来，缓缓走了出去。
寒露目送他们出了谷，转身入了放置火灵石的腾蛇阵，坐了阵中。火灵石的红光在她身上晕散开来。
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晕厥的云隐，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三枚火灵石腾起，围绕着她，又倏然入了她的身体。火灵石映透了寒露，她好似一个人形的火焰，只一瞬间，便全然化了灰烬。
那翻飞又缓缓飘落的灰烬中，一枚晶亮完整的火灵石闪闪泛着红晕。
第九十九章 星落谷 5 对局（终）
“这般顺利？” 扶燚笑道。
素女却眉头紧蹙，犹豫了下，方要运炁收石，火灵石突然红光乍起，腾起一股浓郁的火炁。
素女仓惶向后一跃。
扶燚上前扶住了素女，皱眉道，“火灵石……自己破了腾蛇星泽阵？！”
“不是。” 素女眉头紧锁，寒露入阵时她就发觉不对，火灵石没有被星泽所控，而是自主的溶入了寒露身体。
“是火灵石……认主了……”
“可她身无仙骨……”
扶燚尚在发愣，却见烈火红焰中一个人形的蓝魂端坐在那里。火灵石阵中那一地的灰烬被一阵旋风卷起，绕着那蓝魂，一片片的贴附，变化，逐渐生了骨，生了肉......
逐渐地，那火变作了五彩霞光，火红的炁倏然腾起，凝作了一对翅膀，张开又合拢；湛蓝的炁沉下，凝作了长蛇一尾，伸展又盘绕。
渐渐的，那霞光又汇作了阴阳八卦法环，翅膀变作了羽衣，蛇尾化作了裙摆。只见正中那人，头绾飞凤髻，肩披鲛绡纱，身着朱红羽衣，腰垂蓝玉裙摆。面如莲萼，目若寒冰，朱唇凝脂，玉肤胜雪。
素女一时恍惚，喃喃道，“玄......女？”
“父神确实说过，我有与玄女娘娘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身为丙火，生于南离朱雀之地；魂为壬水，凝于北冥玄武之域。所以才给晚辈赐名为玄姬。”
法环褪去后，光晕也散了。那人面容是寒露的模样，只是神情淡漠冷峻。
素女皱着眉头，“父神……”
“玄姬父神为玄冥，母神为鸾凰。”
“玄冥……和鸾凰，” 素女身子不稳，扶燚扶住了她，“竟然还有个女儿……”
“父神念我法力低微，所以要我常年避世在此谷，确实从未见过众神。不过娘娘的事，玄姬倒是如雷贯耳。”
扶燚瞪着玄姬，“鸾凰是朱雀神脉后裔，她是借火灵石之炁焚身复生！好生狡黠，竟然借你我之力！”
话音未落，他已作法起阵，周身散出血红的液火，十指各腾出一蛇头，咆哮奔至玄姬阵中。
“扶燚！”素女知道扶燚这是在做祭身阵，以命相搏。
“她刚复生，法力尚弱。玄武七宿也尚未听命于她。我困住她，你趁机快走！”
扶燚说着，血红的火蛇已然包围了玄姬周身的法阵，丝丝缕缕的血蛇缠绕交错，变作了一个巨卵似的牢笼，罩住了玄姬。
“扶燚……”
“快走！！”
血蛇牢笼越缩越小，要包裹了玄姬，火灵石忽的腾起，火红的烈焰四散开来，刹那间，血笼散作了红雪，于空中飘散了。
火灵石的气焰包围了扶燚。扶燚下半身化作了蛇尾，在火焰中蜷缩挣扎着。
却是这时，腾蛇星阵腾得隆起，霎时驱散了烈火，罩住了扶燚。扶燚好似一具人身蛇尾的琥珀，定格在嘶吼蜷缩的那一瞬间。
素女将那“琥珀”收了怀里。
“娘娘果然不负浪漫多情之名，竟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不愧是玄冥之女，好一步险棋啊，” 素女狠狠瞪着玄姬，“以身作棋子，竟然还是凡身。”
“玄姬自知不敌娘娘，只能弃谷逃到人间。”玄姬双目复又冰蓝，“不过今日不同了。”
“腾蛇族是创世神族，我并无过错，你又能奈我何！难不成要妄开杀戒！”素女喝到，“你别忘了，这里也是腾蛇星泽之地！我亦是神族后裔。玄武星泽虽会护你，却并不听命于你。纵有火灵石相助，你也逃不过星泽惩戒！”
“娘娘肆意施用荧惑之炁，噬魂灭魂，待无魂志之时，便饱口腹之欲，难道不是错？”
“这谷中人都是将死之物，是我给他们一线生机，你问他们入谷之时，哪一个不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荧惑之炁不过是一种劫难，若其无过无非，盛年体壮，自然可在谷中安稳度日。至于受死劫之人，自然是犯了死劫之罪。我有女娲神契在身，天道不欺，你凭何论我是非！”
“那蛊惑魔星灭世，诱导青帝灭魂呢？”
“我并无一言相欺，所言皆真，是他们深以为然，欣然相助，我何错之有？” 素女嗤笑道，“女娲本不应让凡灵生魂，魂志对于这些脆弱的凡灵来说，不过是苦难而已！你既然已见谷内众生，你敢说他们不快乐吗？你问他们，是更希望过谷外充满变数的日子，还是谷内的安稳静好？你们高谈阔论的自由自主，是他们惶惶不安的兵荒马乱！你们津津乐道的修道顿悟，是他们避之不及的苦难！”
玄姬没有说话，一双蓝眸注视着素女。
“你不过是几百岁的小儿，我在这尘世俯瞰几万年，看着所谓相联的万物之间，互相忌惮，厮杀踩踏。恶魂生生不息，即使偶尔一些修得仙魂之灵，亦是愈发虚伪浮夸，各自为己，互相践踏！白矖为他们困于虚空上万年，玄女为他们留了法阵仙契，又能如何？这些脆弱的凡灵根本不需悟道，更不需有魂！他们需要的是被主宰被掌控，他们渴望命运皆为定数！”
“娘娘所言，很是熟悉。” 玄姬道，“我在凡间听过一些仙人这样说着魔族，顽劣狂妄，不可驯服，要一无差别的逼至绝路。娘娘可知卫仙人？每当仙门大比，他便会重申万灵贵贱之别。他认为只有人才配修仙，那些不知如何约束自己，愚昧又脆弱的其他生物，都应克守己道，乖乖做那无灵智的可食之物。”
素女瞪着玄姬，“你想说什么？”
“娘娘难道不觉得很像？不同的只是，娘娘是神，他是仙。他认为除了人，其他生物不配修仙，您认为除了神，其他生物不配有魂。卫仙人认为他世事洞明，却认魔星为尊。而娘娘算尽万物，却漏了玄姬。仙人自然不配言全知全能，娘娘就可以么？若娘娘不能算无一失，那有何资格执掌操控众生的命运呢？娘娘噬去众生之魂，愚昧众生，他们不听不闻不见不思，您再问他们快乐不快乐，娘娘是自言自语么？！”
“你！” 素女怒目圆瞪，“那你又有何资格？！”
“玄姬没有。” 玄姬道，“但玄姬生于天道轮回之中，与这方天地万物相联。玄姬是万灵之一。玄姬知，魂凝而生灵根，灵根炼而生仙骨，仙骨溶星泽而化神髓。娘娘灭我们的魂，便是在灭我们的神！魔星临世之日，五神殒殁之时，娘娘又在何处？天河之中？还是东海之底？下一次魔星侵袭，娘娘准备回腾蛇星殿作壁上观，赏这颗星辰如何殒殁吗？”
素女身子微颤，腾蛇星阵不稳了。水灵石腾得从她怀中浮出，飘落到玄姬身侧。
“身为创世神族腾蛇之后，”玄姬眸色湛蓝耀眼，“娘娘，您真的无错吗？！”
此言既出，星泽乍起，整个玄武苍穹群星璀璨，耀眼夺ʝʂɠ目，星落谷瞬间好似一片汪洋。
素女惶恐四顾，玄武七宿回应玄姬了。
“娘娘是星外神族，不入天道轮回，何谈知苍生所求？不然今日娘娘便入这天道一回，待万年修神之后，再与玄姬一论可好？！当年玄女为助苍生而入天道轮回。娘娘既然也心系苍生，当追随玄女归于天道，玄姬愿为娘娘效劳！”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素女看着逼近自己的闪闪星辉，竟冷静了下来，“你虽似玄女，却并非是她。玄女无情，局中只有棋子。” 素女倏然伸出右掌，对着云隐，“你既以凡身做了棋子，还可以么？”
玄姬微愣。
她的蓝眸，怔怔的看着素女的手掌散出了炁，又看着她消失于玄门中了。
玄姬转头。她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将那本应镇住素女的玄武星泽，都推向了云隐。
她走到云隐身旁。
他被玄武星泽冰阵紧紧镇住，一切都停留在要爆裂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已裂为无数碎块，却又完美的拼接在了一起。
玄姬伸手摸了摸脸上，竟全是泪水，她叹了口气，“你太爱哭了，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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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浩瀚，银河如瀑，涌入远山暗影。
玄姬立于谷中，仰望苍穹，眸色湛蓝，莹莹闪闪。
“父神......母神......”
“少谷主。” 星瑶飞来，落在玄姬身后。
“父神和母神，都祭石了。” 玄姬轻叹一声。
星瑶愣住，“谷主......”
“随我出谷。” 玄姬说着，飞身出了谷。
星瑶回头哀伤的望了星空一眼，也随后跟上。
玄姬飞入云间，施法起阵，接了一枚红光闪闪的灵石入了阵中。她飞身近前，取了那枚灵石。
“火灵石碎陨了？” 星瑶跟了上来，看着玄姬手中的灵石。
“嗯。” 玄姬打量了一下，“这是一枚丙午石。”
她收了灵石，又看向远处。
远方天空群鸟聚集，黑压压一片，又有无数飞鸟从四面八方奔赴而去。
“灵鸟为何群聚于那处？” 星瑶顺着玄姬目光望去。
“去看看。”
两人飞至了那东海之滨，只见数万飞鸟托着一个十余岁的童神缓缓落地。它们贴附着他的身子，渡着灵气。一些鸟儿渡尽了灵气，滚落了，其他的鸟儿又再度接上。
“他是......”
“青帝苟芒。” 玄姬走上前，施了法阵，制住了他不断飞散的灵气。
飞鸟散开了，灵兽后移了，却并未远离，好似要见他真得救了，方才安心。
玄姬施法探着他的魂息，“还好，幸而有万灵相护，魂息尚存。”
“但他是神人之身，纵使耗尽这些灵物的灵力，也救不活的。” 星瑶叹道。
“虽然留不住他神驱，但我的内丹还是可以留住他的仙身的。”
“少谷主！”
“魔星并未尽毁。凡尘会有一劫，青帝或是一解。”
“可是也不能......”
星瑶刚要说，却见玄姬周身乍起了一阵冰蓝的光芒，法阵以荧蓝染满了这一方天地，阵图瞬息万变，玄姬双目湛蓝。
星瑶知道玄姬在演算未来，便不再言语。
光芒散去了，玄姬又静静望了苟芒一会儿。
随后，她掌心摊开，丙午石浮了出来，又以手抚丹田，猛一用力，抽出了一枚莹亮如冰的仙骨，又将仙骨溶入了丙午石中。
星瑶愕然望着玄姬，“少谷主......”
“赤帝祝融殒殁了，会回归天道轮回，你善御魂，去寻一缕他的魂丝认石，他魂栖之身自会寻石护石。” 玄姬将灵石递给了星瑶。
星瑶愣愣的接过丙午石。
“母神一直要我以纯火之炁修内丹，便是为危难之时可焚身聚元。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焚身聚元......” 星瑶惊愕的看着玄姬，“焚身聚元虽有一线生机，但基元成胎需要数年，肉身炼体亦需数载，更不必说复生亦需天时地利人和啊！这可是万不得已才会施行的法术啊！”
玄姬静静的看着青帝苟芒。
“腾蛇神族对水火两系觊觎已久，如今父神母神祭石，必然会趁机侵占星落谷。我法力不足，又无灵石相助，以星落谷当下之力，根本无法与腾蛇族抗衡。难道不是万不得已之时？”
“少谷主......” 星瑶泪水流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