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山——木木淇【完结】
时间:2024-02-23 14:42:41

  刚刚没流下来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然后一滴连着一滴,在眼下形成一道湿痕。她的脑子轰得一下炸开,忽然就明白了那种奇怪感觉的来源。
  她早该明白。
  身后的吴杰突然发力,一手扯出那根棍子,另一手撑地爬了起来。房间本就是利用视觉形成的小空间,此刻屋里已经有了四个人,门口的林琛和张麒根本挤不进来,见吴杰有所动作,张麒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不许动,抱头蹲下!”
  吴杰却没有冲向任何一个人,而是跌跌撞撞地跑向那张符纸。
  陈无妄见张麒几人在后面,丢了棍子去解白苏身上的麻绳,低垂着眼睫,生怕看到一点儿春光。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包在白苏身上,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烛火摇曳,衬得两张脸在明暗中浮沉。白苏终于可以放心害怕了,一颗一颗的眼泪掉在陈无妄手上,比方才的香灰烫多了。
  “没事。”陈无妄的冷静在这一刻终于崩塌,他们之间甚至无需多言,目光就已经包含了一切。长臂环住白苏,怀中的女孩在颤抖,在哭泣,在竭尽所能地想从他身上感受到更多的温暖,陈无妄收紧手臂,想让怀里的人安心,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两人相同的心意在此刻不必多说,眼睛中流动的情绪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陈无妄紧紧拥着白苏,他从未这么紧张,这么害怕,会失去一个人。
  吴杰扯下那张符,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按在胸口,口中再次念起方才的咒语,陈无妄轻拍着白苏的后背,听见那边的声音却是一愣,动作停了下来。
  “陈无妄,把小白带出来!”林琛的声音打断了陈无妄的思绪,后者狠狠咬了下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继而抱起白苏,从吴杰身边跨了出去,经过张麒身边时,白苏哽咽的声音传来,指了指房间中藏在黑暗中的角落:“师哥在那里,受了伤。”
  听到一声“交给我们”,白苏的手才垂了下来,陈无妄胸膛中的心跳如奔鸣海潮,节奏而有力,白苏的耳朵贴在那里,声声心跳化作一句话。
  吴杰被冲进去的林琛和张麒控制住,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符纸,明黄色的符纸被他手上流出来的血沾染,更显诡异。叶舟被刘岩几人抬了出来,额头上的鲜血从脸上一直流到脖子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
  白苏渐渐安静下来,从陈无妄怀中抬起头,就对上他那双担心的眸子,曾经最不想让人窥探的地方就这么明晃晃地对白苏敞开,白苏觉得有些不真实,缓缓伸手,像是试探一般在他脸上轻轻蹭过,复而又摸了一下,这才确定下来。
  剩下的事情应该交给警察,吴杰被铐起来带了出来,那张被他几乎攥破的符箓随着警察的动作落在地上,让他神色大变,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会发生,不顾一切地想挣脱警方的控制去捡那符箓。
  “不要!还给我!还给我......”吴杰的五官突然疼作一团,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双腿一软就从警方的手上滑了下去,跪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恨不得蜷缩成一团。在他想用头撞击地面时张麒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拉住他:“这是癌症发作了?小刘,去把那些药拿过来,叫救护车。”
  刘岩应了一声,跑去了隔壁房间。
  林琛走到了陈无妄和白苏身边,不管怎么样,在这么多同事面前被陈无妄抱着,白苏还是有些害羞的,,拍着陈无妄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干咳了一声想掩饰尴尬:“师父。”声音因为方才的呼救还带着沙哑。
  林琛点了点头,看向陈无妄,就见后者的脸也不算冷静,耳朵尖都透着红色,在林琛看过来时目光有些闪躲,又想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直直对上林琛的目光,也喊了一声:“林队长。”
  林琛忽然就笑了笑,拍了拍陈无妄的肩膀:“居然真被你小子找到了。”方才见那陈无妄拿着香还以为他要展露什么玄学,谁知竟是利用烟雾寻找暗室入口,林琛开始对这个道士满意起来。
  陈无妄像是被夸奖之后羞涩的小孩,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嗯......谢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些茫然又有些害羞,看起来比白苏还不自在。随即余光中的红色让他将目光移过去,双手握成了拳。
  “张哥,这是在房间里发现的。”
  刘岩手中拿着一瓶透明液体,经过辨认,确定就是迷药。在这间小小的暗室里,更多的证据被发现,吴杰的罪名已经无法掩盖,可陈无妄的目光只是落在地上那张符上,满腹疑问需要他的回答。
  方才一连串咒语般的低喃他不是第一次听,虽然之前也只听过一次,而且已经过了好几年,可对他来说,这段诡异的咒法就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轻轻一勾,那些回忆就涌了出来。
  第一次听,是在陈青武房间外。彼时的陈无妄只觉得这段咒语不似从前口诀那般雄浑有力,叫人安心,听起来像是恶魔低语,让人浑身冒冷汗。陈无妄对于恐惧这种情绪很迟钝,那些青面獠牙、血淋淋的鬼祟站到他面前都不会让他后退一步,陈青武甚至说过这样的他才适合当一个与鬼魅斗法的道士,可那时的他无心道术,一心要走出这个小道观,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想到这里,陈无妄的目光有些落寞,走过去想捡起那张符箓看个清楚,想求证心里的某些疑问,刘岩却先一步将其装进了证物袋,发觉陈无妄不对劲的白苏走过去,拉上他的手臂,看他呆愣愣的样子有些担心。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顺着他的目光,白苏也看向了那张符,刘岩意识到他们的目光后晃了晃证物袋:“一张符箓,没什么好看的,需要拿回去看看是不是什么邪教。”
  陈无妄的手有些凉,白苏突然意识到能让陈无妄有这种反应的只有他师父陈青武,自打陈无妄看见那张符箓时就不对劲,眼下来看,似乎真的和陈青武有关系。
  白苏皱着眉,手指一根根钻进陈无妄紧握着的拳头,像方才陈无妄给自己安全感一样,紧紧攥着他的手:“我们先出去。”
  不待陈无妄拒绝,白苏已经拉着他出了杂物间,外面已经天黑,同事找到了开关,把院子里的灯都打开,照出一片光明。唯有门口那处没有照亮,隐藏在阴影里。
  阴影之中,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看起来已经站了一段时间,陈无妄走出去的一刹那,两道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45章 袈裟恶——12
  白苏这几个月来的医院次数快赶上她前几年来的总和了,不过看着床边低头不语,还眼神飘忽耳尖泛红的某位纯情小男生,她还是答应来医院检查一下,等结果的间隙,就回了陈无妄的病房休息。
  “你为什么不说?”白苏坐在床上,抱臂一脸不悦。面前的陈无妄抿着唇,说什么都不开口,让白苏觉得自己在欺负她。
  “你说啊,你都不说你喜欢我,我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我......”陈无妄吞吐了半天,也没能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对他来说,二十几年的内敛已经成为习惯,哪怕是感情,都是无声而默默无闻的,让ʝʂɠ他说出这几个字着实有些困难,不过白苏开口了,他还是声弱如蚊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不似被逼无奈的敷衍,是在真真切切地告诉白苏他的感情。
  白苏不依不饶:“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陈无妄面上有些害羞,还是依着白苏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我喜欢白苏,我想和白苏在一起。”他说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格外清楚,确保白苏能完全听到,可声音里仍有些颤抖,像是害怕被打断,抑或是被拒绝。对于他来说,将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如今为了眼前人,也愿意为之去做。
  原本只是简单的四个字,白苏也不是非要逼着他说出来,只是觉得从前未曾发现陈无妄也会在感情上害羞,觉得有趣,故意逗他罢了,即便他不说,白苏一个成年人,也分得清楚他冲进来时目光中饱含的情感,那种掩藏在焦急、担心之下的感情。
  白苏被他接二连三直白的言语闹得有些懵,褪去羞涩的脸如今看着和平常一样,陈无妄平静地看着她,那抹红色自他脸上消失,出现在了白苏脸上,显得有些可爱,他忽然就懂了方才白苏为什么一脸新奇地看着自己。
  “该你了。”陈无妄说。
  “啊?”白苏一愣神,反应过来后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幼稚。
  “陈无妄,我喜......”
  “咳咳!”门口传来声音,白苏未说完的话让陈无妄有些不悦,冷眼看着门口进来的两个人,随后移开目光。白苏却坐了起来,思考一秒还是打了个招呼:“齐道长。”
  来人是孔恒之和他的师父齐玄青,前日孔恒之和陈无妄闹得不愉快,后面也没回来,白苏还以为他闹脾气不回来了,谁知他是连夜回方斗山上和齐玄青说了这档子事,带着自家师父前来寻找这诡异符纸的秘密,可还是被警方先一步带走了符箓,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
  几个人之间大概发生过其他事情,陈无妄不怎么正眼看齐玄青,甚至对他的搭话也不怎么回答,这齐玄青看起来五官坚毅硬朗,不苟言笑,对于陈无妄的不理不睬也颇有不悦。
  孔恒之眼珠子从陈无妄身上转到白苏身上,方才他走得快,给齐玄青带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齐玄青平日最厌恶弟子之间谈情说爱,这陈无妄虽然不算他的徒弟,可若是让他撞见了恐怕态度又要恶劣几分。到时候又在病房里吵起来就不好,所以他赶紧出声提醒了一下两个人。
  “好些了吗?”齐玄青没有理会陈无妄,反而低头看向白苏。这让白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嗯嗯嗯,本来就没什么大事。”见齐玄青问起白苏,陈无妄的目光才又流转过来,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番,陈无妄表情本来就少,这种带着敌意的打量更是从未在白苏面前展现过,让白苏有些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让陈无妄如此在意。
  问过白苏,齐玄青又悠悠望向陈无妄,两个人对视片刻,似乎确定了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陈无妄更不会主动开口,这才慢慢说道:“上个月的事情我都都听恒之说了,我替我这个徒弟谢谢你。”
  原以为陈无妄会卸下防备,可他仍然冷冷盯着齐玄青,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对你来说或许不用,可我不想外人认为我们浔阳道观的人还需要三元道观去救。所以还是说清楚比较好。”齐玄青道。
  这句话带着明显的贬低,方才还维持着表面礼貌的白苏也黑了脸,似是发现之间这么说不妥,齐玄青“哎哟”一声:“抱歉啊,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不需要陈青武的人来救罢了。”
  这话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正的解释,反而越描越黑,陈无妄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齐玄青见状道:“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到那么这辈身上,恒之说话不过脑子,肯定冲撞过你,你也别放在心上,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要问问你。”
  陈无妄不开口,却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皱了皱眉。齐玄青算是长辈,陈无妄这点小动作瞒不过他,昨日在寺庙外,警方将癫狂状态的吴杰拉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口中还念着那段诡异的咒法,不似正派之术,反倒像是巫术。
  齐玄青刚要说话,余光瞥见床上坐着的白苏也在仰着脑袋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转而问陈无妄:“这个小女娃也要听吗?”
  白苏这才意识到他在说自己,没让陈无妄开口,已经自觉地下床穿鞋,“那我去拿检查结果,一会儿回来啊。”陈无妄手动了动,像是想拉住白苏,可又想到什么,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顿了几秒,看着白苏穿好鞋,和孔恒之一同往外走,才轻轻说了句“好”。
  孔恒之跟在白苏身后带上门,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快走几步和白苏并肩,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打量,白苏本想当作没看见,可架不住孔恒之打趣的样子,停住脚步猛地转身:“你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孔恒之也停下脚步,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缓缓开口:“前几天是谁说的‘我怎么可能是陈无妄’的女朋友啊?”白苏被他一句话堵得说不出来,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可又不想被他取笑,一甩头继续往前走,“我怎么知道。”
  孔恒之又凑过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明白了呢。”
  “我明白什么?”白苏一脸茫然,全然不似假装,孔恒之的表情这才变了变,有些奇怪:“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白苏也好奇起来。
  “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说起这事白苏就来气,无缘无故挨了一掌不说,陈无妄还挨了孔恒之一顿骂。
  “你化成灰我都记得。”白苏认真地说。孔恒之一摆手,像是觉得不好意思:“我要说的不是那个,你记不记得当时陈无妄给了你一块雷击枣木牌?”
  提到这个,白苏突然想起来,当时陈无妄让她拿着防身,后来变故频发,加上后面工作也忙了起来,这块枣木牌竟一直被自己留着,忘记还给他了。
  “这很贵重?”
  “你要说很贵重,也没有那么贵重,雷击木难寻,可也谈不上百年不遇,只是这块雷击枣木牌是陈无妄他师父陈青武留下的,陈青武这个人怎么样咱们暂且不说,可他对于陈无妄来说就如同父亲一般,至少目前的陈无妄是这么觉得的,这是他少有的留给陈无妄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它的意义有多重了吧。”
  白苏一愣,口袋里的枣木牌瞬间重如千斤,沉甸甸的像要将她压倒。孔恒之继续说:“那上面有条小裂痕,是我当年同他动手时不小心摔的,他当时连那把铜钱剑都拔出来了,要不是他师兄拦着,恐怕我和他的梁子会结得更深。”
  陈无妄从没开口说过他的往事,可这几日从他的只言片语来看,似乎并非日日修习道术那么简单,他师父七年前下山,如今他也找下了山,这其中似乎还有别的故事。白苏的确好奇,也想多了解一下陈无妄,她相信陈无妄的为人,可也知道以他的性格,要他主动说出这些事情难如登天。他的过往并不容易,这点从他极重的防备心来看就知道,他很难相信别人,不会寻求别人的帮助,也不愿对别人敞开心扉,白苏很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沉默。
  “...这块枣木牌,当真对他如此重要?”白苏掏出来。孔恒之重重点头:“我何必骗你?”接着又指着其上一条细小的裂痕,“喏,就是这里,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都跟他道歉了,他都不肯放过我。”
  “那... 那他怎么不问我要回去啊,要是我弄丢了,那他岂不是会......”白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孔恒之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白苏,我和你,对他来说可不是一类人啊,他那么早就把这东西放心地交给你,真让我吃惊。”
  “可是他也给过我护身符,这种东西跟护身符的作用应该一样吧?”白苏想了想上个月的事情,若真如孔恒之所想,难不成陈无妄那个时候对她的感情就已经有了变化?可白苏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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