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孔恒之也不是吃素的，眼见陈青武又想以符术取胜，侧身避开。陈青武一符贴了个空，孔恒之紧接着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反方向一拧，符纸飘然落地，陈青武一声闷哼。孔恒之不似陈青武会这些邪门歪道，他所有的能力都是为除魔卫道准备的，如今面对陈青武这样的活人，就只得仅靠平日里习得的武术，好在齐玄青对弟子的身手有严格要求，这才不至于让他落得下风，可陈青武毕竟也是齐玄青的师弟，齐玄青会的他也会，孔恒之的一招一式都是他熟悉的套路。
白苏上前想帮忙，孔恒之一剑抵挡住陈青武抓向他面门的手，得了个空子，喊道：“拿着蜡烛走！”
“你......”
“走！”
孔恒之抽出桃木剑，翻身上桌和陈青武换了个方位，背对着白苏，虎视眈眈地盯着陈青武。后者也明白如今的孔恒之已不再是当日那个只会跟在陈明夷身后的小孩子，目光阴沉下来。白苏虽想留下帮孔恒之，可她在这里，反而成为了孔恒之的掣肘。
白苏犹豫了几秒，一把抓起地上的蜡烛，在孔恒之的抵挡下冲出了屋子，背后打斗的声音便大了起来。
跑出一百多米，白苏再回头便看不见那房子了，可把孔恒之一个人放在那里不是办法。白苏飞速掏出了手机，熟练地找到了陈无妄的联系方式，刚要按下去，却又想起孔恒之的话，毫不犹豫地换成了叶舟的号码。
电话刚打通那边就接了，这么晚竟也没休息。
“小白？这么久不给我报个平安，你知不知道.......”
“师哥，我.......”白苏打断叶舟，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可她才说出几个字，就听见身后响起落叶簌簌的声音。
第66章 满月祸——1
鲜红的朱砂像血一般粘稠，随着男人的动作落在一具尸体身上。
墙角还蜷缩着一位少女，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红肿的双眼昭示着这并不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天。或许不该用“来”这个字，毕竟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
在她的对面墙角也直直站立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此刻眼神空洞，看着前方，身上贴满了明黄色的符纸，像是忠诚的守卫守着唯一的出口。
少女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符咒，试图从上面获取一点安全感，可这一切只是徒劳。
“别害怕，还有三天。马上你就可以解脱了。”
男人并没有看着少女，可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活人。面对这些超出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少女快要崩溃，嘶哑着声音，“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尸体在他手下逐渐染上一层红色不知名符文。男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求饶，只是认真看着这具尸体。
尸体是一位女性，约摸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皮肤看上去与活人无异，只是略显苍白了些。可再怎么好看，也是一具尸体，对少女来说只会增加她的恐惧。
“你的生日是八月十五，对吧。”
男人停下动作，回头看着少女，关心般的语气让人一时分不出他是不是绑架犯。少女被吓傻了，愣愣地看着男人，满脸惊恐。
男人也没生气，看起来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对吗？”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
少女轻轻点了两下头。
“八月十五。”男人自言自语，继而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尸体，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我们很快就又能见面了。”
......
白苏身后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可观其打扮，白苏却并不陌生——道袍已经烂成了一条条的破布挂在身上，头发脏的不知多久没有打理过，结成一绺一绺的。
白苏看着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陈......陈明夷？”
陈明夷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站在那里。月亮不知何时钻入云层，所有的光芒都被藏了起来。白苏也看不清头发后的那双眼睛是否在看着她。
“什么陈明夷？”
电话还未挂断，叶舟的声音传来，背景音中还有温雨欣的关心。
“师哥，我和孔恒之在云山！”白苏来不及跟他解释更多，前面的陈明夷突然冲了过来。白苏报出自己的地址，叶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白苏转身便跑，可身后的陈明夷死死咬着她的步伐，转瞬之间便只剩下几步的距离。
“陈明夷！”
眼前的陈明夷双目无神，大概只会听从陈青武的命令，难怪陈青武会这么轻易放白苏离开，原来他早有后手。
山路陡峭，白苏慌不择路跑进了一片树林里，身后的陈明夷穷追不舍。白苏习惯性地摸口袋，可陈无妄给的护身符和孔恒之给的逢凶化吉符都在十七号门前被毁，白苏身上除了一块枣木牌就什么都没有了，白苏抓紧了那块随着她的奔跑在胸前晃动的枣木牌。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其扔到陈明夷身上，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陈茉。
白苏脚步慢了一下，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就见陈明夷毫不费力便将陈茉击飞，本就是一缕幽魂的她几乎被这一下冲散。可白苏来不及关心她，陈明夷的眼神瞬间锁定白苏，几秒之间就冲到了她身前。
白苏没有时间反应，只听见陈茉的一声“白苏！跑！”，身体便离了地。在那几秒里其实是感觉不到痛的，白苏只是觉得胸前一重，眼前一黑。
......
叶舟把浑身是血的白苏送到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白苏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雷击枣木牌，到最后一秒，她也没下定决心丢出去。孔恒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陈青武并未恋战，激斗片刻后突然离开，可孔恒之却感受到了不属于这风水宝地的阴气。
下山途中遇见上来找白苏的叶舟，他才知道出了事。两个人最后在一处山崖下找到白苏，彼时她已经陷入昏迷。
孔恒之脊背发凉，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怕自脚底升起。陈青武才不会突然良心发现，是他又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也是对孔恒之赤裸裸的警示。俗话说事不过三，第一次他没杀孔恒之，第二次又放了白苏一命，如果他们再去找他，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终究还是孔恒之和白苏小瞧了他。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孔恒之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叶舟身上沾着白苏的血，站到了他面前，面色不善。如果是从前，孔恒之一定会当场怼回去，可是这次他自知没理，确实是他考虑不周。可预ʝʂɠ想中的争吵质问没有发生，叶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孔恒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孔恒之沉默了几秒，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可他固执地摇了摇头：“不用。”
叶舟坐到他身边，拿出手机给温雨欣发了个消息。接着才问：“需要报警吗？我可以帮你给队里打个招呼。”
孔恒之一愣，他是没有想过要寻求警察的帮助的，叶舟也算考虑周全，没有自作主张，先来问了他的意见。对于孔恒之来说，首先要解决的是陈青武手上那些尸煞的问题，否则的话，就算警察逮捕了陈青武，这些尸煞也会为祸一方。目前还不知道鱼喧湾里究竟有多少鬼祟，贸然处理陈青武，恐怕会遗留下祸端。
“先不用，谢谢。”孔恒之道，继而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倒是可以帮我查一查秦家。这么多年，应该不只是滥用违规建材这么简单。当初那些被他逼的破产的企业里，是不是有乔家？”
“乔？”叶舟想了一下，“好像是，怎么了吗？”
孔恒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道，“那些企业负责人如今怎么样了？特别是举报过秦家的。”
叶舟思考了几秒：“那我就不知道了，总归是没了消息，不是所有企业都有郭家那么好命，有底子撑着。这个需要帮你留心一下吗？”
“嗯。”孔恒之点了点头。
“小白呢？她怎么样了？你怎么搞成这样？还有你......”温雨欣的目光扫过二人，留在了手术中三个字上，“这......发生什么了？”
孔恒之抬头看了看她，继而垂眸道：“抱歉。”
“你和我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把她打成这样的。”温雨欣蹲在孔恒之身前，熟练的打开医药箱帮他处理手上脸上的伤口，“我问的是，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确定了叶舟身上不是他自己的血，温雨欣便专注地处理起孔恒之的伤口。
“我......”孔恒之不知从何说起，好在叶舟给了温雨欣一个安慰的眼神，“小白没事的，这不是已经在手术了，不用担心。”
温雨欣撇了撇嘴，“你受伤了吗？”虽说确定那些血不是他的，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些别扭地问了一句。
“没有，放心吧。”
“恒之！”
熟悉的声音传来，孔恒之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眼睛都亮了几分，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强烈的自责感，声音带着委屈，对来人喊了一声：“师父.....”
齐玄青的目光在他全身上下打量几番，伸手搭上他的脉搏，几秒之后眼底的怒火像是要喷出来：“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为师去找他算账！”
“师父......”孔恒之更加委屈，可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况白苏还在手术室，她的情况才是最紧急的。
“白苏怎么样？”齐玄青身后的陈无妄快步走出来打断了孔恒之的回答，看了看孔恒之的伤势，又望向手术室，眼底的不安像是要溢出来，“你们干什么了？”
陈无妄刚回浔阳道观的时候还未清醒，齐玄青为了让他安静修养，不许任何人打扰他，甚至他所在的院子都只有齐玄青一人可以进出，连带着手机坐在东西自然也被齐玄青收走，为的只是让他安心疗伤。
白苏孔恒之也是如此，又担心此事与他身世有关，不想过早告诉他。
“陈无妄，我.......对不起......”孔恒之起身，又是一句道歉，在他看来，若是最近当时能听白苏一句劝，或者再谨慎一点儿，也不会让陈青武钻了空子伤害白苏。他宁愿陈青武直接对他下手。
“无妄，莫要心急，白苏命中该遭此劫，并无大碍。”齐玄青出声，也算是安慰了他几句。
可陈无妄面色滞了滞，看向齐玄青，几秒后眼中黯淡下来，低声开口：“师父，是因为我吗？”
回观这半个多月，陈无妄仔细考虑过，陈青武那日当真是要对他下死手，既然如此，他再留恋，倒显得他太过婆婆妈妈。也正如齐玄青所说，陈青武并未教授过他什么本事，也算不上师父。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想问陈青武一句为什么。
可要拜齐玄青为师，成为一个正统道士，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犹豫。齐玄青问他为什么，陈无妄回答：“弟子有心系之人，实在不愿她因弟子无端承受业报。”齐玄青这才知道陈无妄担心的是什么，沉默了半晌，才告诉他这件事并非完全无解。他这才同意拜齐玄青为师。
齐玄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认真地看着他：“无妄，这跟你没有关系。”像是担心陈无妄不信，齐玄青继续解释：“为师已经帮你看过八字，也说与你听了。你还不信吗？”
“我没有。”陈无妄连忙否认，“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好像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第67章 满月祸——2
带着消毒气味的床单，满是冰冷机械的病房，日日变换的人。
白苏几次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都是这副场景，病床边的人有时是叶舟温雨欣，有时是孔恒之齐玄青，中间林琛和张麒似乎也来看过。白苏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上一句话，便再次昏睡过去。
这种混沌的感觉直至现在才开始有些消退的迹象，眼前的黑暗逐渐明显，白苏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被起夜灯照的昏黄的天花板，耳边是仪器运作的声音。白苏睁着眼睛呆了半分多钟，几日前的记忆才逐渐涌入脑海。
她记得陈明夷一掌击向她胸口，记得自己踩空滚下山崖，也记得陈青武在山崖之上看向她的眼神，是警告，也是轻蔑。
四肢的感觉逐渐恢复，白苏这才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趴在床边。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仪器声一起落在她的耳朵里。
输着液的手被他轻轻握住，暖黄的小橘灯照在他身上，只照出了半张脸，另半张脸隐藏在他曲着的手臂里。陈无妄只有睡着的时候，眉眼看起来才没有那么凌厉，身上那股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也在橘黄灯光的氛围中被弱化。
白苏安静地看着他，甚至能看清楚他一根一根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在这个深夜，在这个没人说话的房间，她突然就感受到了藏在陈无妄内敛之下的汹涌爱意。
陈无妄身上又添了新伤，脸颊处、露出的脖颈、手臂处，都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白苏的目光停留在那些伤口上。此前她也听孔恒之提了几嘴齐玄青为了锻炼陈无妄，将其带到尸鬼横行之地，让他在一次次与鬼祟斗法之中领悟更深的符术。陈无妄不算是童子功，即便有天赋，学起来也有些吃力，齐玄青虽是非常满意他这个弟子，可也正因为对他期望高，对他的要求也更严格。
白苏抚摸着那一道道伤疤，有新有旧，虽已愈合，却仍显狰狞。
素白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丝毫不敢用力，似乎害怕弄疼了他。陈无妄立刻感觉到什么，睁开眼睛几秒恢复了清醒，“白......”对上白苏泛红的眼眶，陈无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有些慌乱。
他总是冷静待人处事，保持最佳的反应力。可遇上白苏之后，只要是有关她的一切，好像都会让他格外紧张，正如现在，一看见白苏这个眼神，他的心就开始疼，目光在她伤口处游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白苏摇摇头，起身抱住了陈无妄，头埋在他的肩窝上，眼泪便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陈无妄愣住了，双手抬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放哪里，犹豫半晌，就听见耳边没能压抑住的呜咽。白苏紧紧抱着陈无妄，像是一松手就会与他再次分开。
原来想念一个人，情绪最激烈的时候是在再次见面的那一刻。
陈无妄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是在告诉她“我在”。
“我好想你。”
“我也是。”
陈无妄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安慰她：“没关系，我回来了。”
白苏终于松开他，陈无妄从一开始就以为是白苏伤口疼，才会哭，才会寻求安慰，可事实是白苏再次看向他手臂上最为明显的一条伤痕，那是在面对一具青尸时留下的，已经解了尸毒拆了绷带，可伤口仍未完全恢复，看起来还有些可怖。
“疼吗？”白苏伸手想摸一下，可又怕弄痛他，指尖停在伤口上一厘米处，不上不下。
陈无妄摇了摇头。
“实话。”白苏看着他。
陈无妄停了两秒，缓缓低头，抬手握住白苏的手，按着她的手触碰到了那条伤疤，略硬的血痂被白苏微微蜷缩的指ʝʂɠ尖碰上，轻微的麻痒便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