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仿佛彼此永远都只是停留在试探的边缘。
说到底，还是没交心。
他说，“苏陌，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
苏陌抿住心思看他，强调：“是朋友。”
宋屿川看着她，昏沉的眉眼中看不出此刻在想什么。
最后反问：“是吗？”
苏陌察觉到他在生气。
“是朋友，在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后毫无回音。”
“是朋友，除了公事从未主动提过一句关心；是朋友，你来我往从来都带着警惕与防备心，是对我防备？”
苏陌望着他，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宋屿川有时候会矫情些，但大多数都是掺杂着靖宇轩事情的时候。
而此刻他却无比认真，问的同时眼底隐隐夹杂着一丝失望。
“手机给我。”
宋屿川没逼问她，伸出手问她要手机。
苏陌不知他想做什么，迟疑在原地。
宋屿川知她在防备，“放心，我不会翻你隐私。”说话间主动递出自己手机，“美人唐希望我开诚布公，现在我有足够诚意。”
苏陌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迟疑过后将自己的从口袋掏出来。
宋屿川接过手机，在她还未来及反应的情况下就对着她的脸扫了一下，随后侧眉说出自己手机密码。
苏陌没动。
她目光停留在宋屿川来回查找的动作。
隐约猜到他在找什么，就听他轻笑一声，“果然。”
带着淡淡的灰败。
宋屿川将黑名单和微信免打扰的页面调出来，递到苏陌眼前，“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苏陌视线垂在页面上，真不明白他在这种关键时刻计较什么。
“宋屿川。”
宋屿川没应。
“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
听到重要，宋屿川才蹙眉抬眼。
她目光清明，很真诚。
苏陌又说：“我真的拿你当朋友，在利益与危险面前，我不会出卖朋友。”
“告诉我，你为什么冒险回来蹚这趟浑水？”
宋屿川见她执拗，最终也没再生气，丢下手机长捏了捏眉心，半个身子仰到沙发背上。
“当然是为你。”
苏陌感觉心口被针扎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觉微曲。
宋屿川望着天花板，有些叹气：“你做事冲动执念太深，身边还有一群怂恿你犯罪的人。不论你过去受到过多大伤害，但凡林容在你手上死了，你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苏陌抿住心思，淡淡回道：“下地狱么？”
宋屿川回神。
目光盯紧在她逐渐攥紧的手指上。
他起身握过她，传来的指骨有些凉意。
他语重心长规劝道：“苏陌，报仇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要赔上自己。”
苏陌也知道。
可每当想起自己母亲含恨死在自己眼前，她的心就不受控制。
那溅到嘴角上的鲜血仿佛还残有血腥味。
他又怎么能明白，一个人到底有多绝望，才会选择以这种残忍的方式与这世间告别……
她又陷了进去，攥紧的指骨开始发颤，等宋屿川握紧她倏而往回抽出一点。
两人近在咫尺，眉眼相触间她垂下视线不去看他。
告诉他：“她的伤是苏振宏打的，我不会让她立即死。”
说完想走。
宋屿川没松手，苏陌被拽回沙发时两人额头轻撞。
苏陌想拉开一点，不过宋屿川抬手，她后脑勺就稳稳被扣住，两人额头再度抵到一起。
她呼吸明显异常，双手在颤。
宋屿川单手握着她，低声劝她：“苏陌，我不希望你后半生都在监狱里过。”
苏陌没出声，微微闪动的长睫下，可以清晰看见他手背上的青色血脉。
隐隐的，她觉得眼尾发烫。
心口也跟着发颤。
他呼吸温热，铺洒过来的气息中透着温润，继续说：“如果你筹谋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陷进地狱，你准备怎么跟你的朋友们交代？”
“我相信他们愿意帮你报仇，是希望你完成心愿后可以安然活着，而不是深陷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
宋屿川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两人贴的也越来越紧。
当宋屿川发现她因为憋紧情绪掌温变凉时，没犹豫将她拥进怀里抱紧。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宋屿川一遍遍抚着她的头发和后背，像是在帮她驱逐缠裹在心底的阴郁。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宋屿川，你知道人血是什么味道吗？”
宋屿川心底一惊。
他没回答，脑海中串出来的都是暗黑画面。
苏陌又问：“你经历过最爱的人血淋淋地死在自己面前吗……你看过，一个正常人活活被逼疯，疯到谁都不认，避自己亲生女儿如蛇蝎吗……”
第96章 问我一下
没有。
通通都没有。
商场里的尔虞我诈，在生死面前不过都是些小把戏。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不懂她最切身的痛。
所以才能这么轻易说出那些无关痛痒的劝诫与让她去饶恕的话。
宋屿川沉默了，抬手去抚摸她脖子上的鞭痕。
他想过很多种她与苏家的恩怨纠葛。
无非就是苏振宏有了别的女人，无论她母亲是原配还是小三，他以为苏陌自始至终，内心真正缺憾的都是一种没有圆满的爱。
所以她才会说，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可从没想过会是一个母亲被活活逼疯，然后痛苦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苏陌从他怀里抽出身，眼角有点红，问他：“现在你还能心安理得劝我饶恕么？”
宋屿川一时无言。
不过又很快告诉她：“那就更得让她活着。”
苏陌怔怔看着他。
他很笃定，垂在一侧的手再度去抚她的头发，眉眼深润。
“那就让她永远活在痛苦和忏悔里，一定不能让她死……我冒险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自毁前程。”
目光交错下，苏陌嗓尖滚了一会，“确定不是为了得到苏家？”
宋屿川真是要笑了。
若只是为了得到苏家，他用得着把自己糟践的不像人样，然后被宋老爷一脚踹出国？
还任凭宋屿洲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苏陌没再说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宋屿川见她弯了眉眼，摸着她的头发不觉感慨，这算是拨开雾霾柳暗花明么……
苏陌看着他，不知怎么就想抱抱他。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比出国前还要清瘦些。
她拥过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宋屿川，谢谢。”
宋屿川失笑，“这就完了？”
苏陌不解。
“看见我吃药，也没问我一下。”
苏陌此刻倒发现他比靖宇轩的幼稚差不了多少。
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怎么了，生的什么病？”
宋屿川觉得她还不如不问。
苏陌一双眼清亮，显得有点委屈，“不是你让我问的？”
宋屿川无奈举起手，“……好，我投降。”
两人笑意渐起短暂抱了一会。
没多久，沙发上苏陌手机震了起来。
看见备注苏陌指尖顿在屏幕上。
宋屿川察觉到异样，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显示是云锦分局。
苏陌滑下接听键，宋屿川就在旁边。
她看着宋屿川听电话里的人说明来意。
当对方提及林立诈.骗案时，两人神色轻动。
挂完电话，苏陌才得知林容不仅指控苏振宏家暴，还烧了苏家，连带刚刚被结案处刑的林立也是受他指使。
这点苏陌倒是没想到。
看不出什么波动，她收了手机起身，“我现在要赶去警局，既然你护林容，那就别被人找到。”
宋屿川反驳：“我是护你。”
苏陌没说什么。
等走到门口时，宋屿川唤她：“记住我的话，就算为了我，也不要把自己推入绝境。”
苏陌见他一脸期盼，最终点了点头。
赶到警局后，苏陌得知苏振宏不知去向，只能如实配合警察问话。
当警察警惕疑惑自家闺女不帮老子时，苏陌面露难色，撩开脖颈头披肩的长发，并捋起衣袖时，眼前的人瞠目了。
又粗又长，泛着紫红色的鞭痕。
苏陌隐忍着疼，像是隐忍了很久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这些伤，是我去拦的时候挨得。”
“这些年只要他心情不好，身边人就会挨鞭子。那天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也许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苏陌表情很暗，看着十分难受。
警察见她也很为难，但毕竟上升到人命的大事，对于她的坦白也能理解。
傍晚从警局出来后，苏陌分别给美人唐和宋屿洲都去了电话。
美人唐说苏离还在抢救，全身大面积烧伤，人还没清醒。
就算救活，人也不能看了。
这对于从小就爱美的苏离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宋屿洲说苏振宏中午清醒离开会所后，人就不见了。
再打就是关机。
苏陌给管家去电话，说苏家被烧的只剩下一幢黑突突的空壳，自始至终都没打通苏振宏电话，更没见到他的人。
苏陌几个电话打完，心底有些不安。
等消息散开，她就不停接到集团高管和股东们的电话。
一个个都在质问苏振宏在哪。
苏陌开车在往苏家赶，反复跟股东们讲不清后，直接在电话里愤然发飙。
“我不是苏振宏，也不吃你们那套！”
啪得一声挂上电话，苏陌将手机丢到副驾座位上。
等到苏家，正如管家所说，上下两层别墅被烧的精光，只剩一幢黑突突的楼层骨架。
门院里还有几个蹲守在苏家的佣人，苏陌走过去让她们明天去集团领工资解散。
佣人们面露忧色，但最终也没人再多问。
解散佣人后，苏陌将铁门上锁，直接去了医院。
抢救室门外，苏陌叮嘱美人唐尽快办理林城公司与总部解绑手续。
美人唐知道苏振宏消失后眉色凝重，“接下来集团会很动荡，你打算怎么办？”
苏陌在周围长凳上坐下，扶了扶酸胀的脖颈，回他：“原打算逼迫苏振宏将苏氏转让。但现在……”
美人唐跟着坐下，一脸沉重，“苏家散了，但苏氏可关系着几千口人的饭碗。”
苏陌叹气：“我知道。”
对苏家她可以毫不手软，但那些勤恳为苏氏付出的人不应该被殃及。
苏离抢救至深夜。
管家没走，见医生出来急声唤了苏陌。
苏陌走过来，就见到几名医生如释重负像是极为疲累。
苏陌给使了眼色，美人唐带管家等苏离出来，自己将医生带到旁边问情况。
“全身重度烧伤，就算后面进行修复治疗，也不可能在过回普通人的生活。”
“你意思是？”
虽说医生见惯生死，但对一个貌美如花洋溢青春的小姑娘而言，全身没一块好皮子，再也不能怀孕生子，到底还是太残忍。
医生叹气摇头，最终转身走了。
苏陌盯着医生离开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
对苏离。
这样的结局方得圆满。
等苏离被安排进加护病房，苏陌对管家与美人唐交代几句。
正叮嘱时手机响了。
她约摸猜到是宋屿川就没接。
等交代完，她告诉美人唐：“接下来会很忙，你看好她。”
第97章 你想怎么约
美人唐看见她捏在手里不停闪烁的手机。
“怎么不接电话。”
不想两人不快，苏陌告诉他：“估计是股东打来的，我很累，一切等明天再说。”
美人唐似信非信。
苏陌说完准备走，美人唐急声叫住她。
避开管家，他问苏陌，“宋屿川那边怎么说，他冒险回国必有所图。”
苏陌看着他。
见他一脸警惕，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担心，淡声回着：“他怕我杀了林容。”
美人唐似是不信。
“我跟他现在已经握手言和，是朋友，他不会害我。”
美人唐最担心的还是来了。
在他心里，宋屿川有野心善蛰伏。
像他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潜在苏陌身边不可能没所图。
如果图的苏家还好办，若所图的是人……
苏陌见他两只眉毛紧到快打结，拍了拍他的肩，“眼下事情不少，等一切处理我们再聊他的事。”
美人唐目光瞥向手机，屏幕不知在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他最终没说什么，点头叮嘱注意安全。
苏陌原打算去找一趟楚浩，不过见他办公室黑漆漆的，也没打电话，径直驱车出医院。
路上宋屿川电话又打了过来。
蓝牙接通，就听见某人质问声：“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苏陌双手打方向盘看着前方，简短回了两个字：“在忙。”
“苏陌，我想我们应该约法三章。”
苏陌觉得新奇。
做朋友都做出约法三章来了。
她缓缓将车停到一边，随口问他：“怎么约。”
对面愣了一秒，嗓音里散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你想怎么约。”
苏陌这才意识到说错话。
淡淡的：“好，我收回，说正事。”
宋屿川听到苏陌服软，也渐渐收了笑意。
“情况怎么样？”
苏陌知晓他现在出入不算方便，如实告知他外界的情况。
“苏振宏跑了，苏离刚抢救出来，接下来苏氏会面临一系列闹剧。”
说到苏离，苏陌忽而来了心思，“宋屿川，医生说苏离全身重度烧伤，就算勉强捡回一条命，也过不回普通人的生活。”
没问接下来的问题，苏陌等他回话。
宋屿川沉默一瞬，随后问她：“想说什么？”
苏陌摇下车窗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将手伸向窗外，继续说：“你不去看她？又或者，你不恼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