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你们要的东西。”司徒把信封交给他。信封没有署名,里面也没有信纸,只有一条钥匙。威廉认出了火漆和信封上香味,会心一笑,是法国的东西。
  “外使夫人说,房子虽然不在法租界,但也是侨民住的地方,旁人不敢放肆。”司徒咽下一口华夫饼,“心想,虽不在法租界,但各方还需顾及法国方面的面子,不会乱来。日后方便你们行事,若是在租借里可能还有些顾虑,到底是别人说了算的地方,不如外面。如今这么一安排,还好。”
  “谢谢你! Thank you so much!Helena!”威廉握着她的手,颇为激动地说道。威廉很少称呼她的英文名,一般跟大家一样称呼她的姓,司徒。低眸看向他的手时,他还戴着他们的订婚戒指。
  都说母亲是女儿的一本教科书,那么出身司徒家,司徒有时认为这是一件悲喜参半的事。她的母亲教他,“如果一个男人对你一反常态,那么最开始露出破绽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眼睛。”
  如今司徒看向威廉的眼睛,有血丝,似乎有些微肿。眼神温润如水,眼底却又藏着一丝悲戚。可每当她看向他的眼睛时,她又不自觉地沉沦,轻易说出那句,“I love you。”
  威廉在一阵愕然后回她,“Me too。”
第48章 冬·身向榆关那畔行(13)
  秦少庄出门时已是八点十五分,此时太平饭店已渐渐热闹。周洋此刻拿了三份早餐与门口守着的三位便服警察打交道。
  “兄弟,辛苦了,在这候了这么久。有一夜了吧!来来来,我家秦帅特地嘱咐给几位兄弟买了早餐,慰劳慰劳大家,谢谢配合。”周洋说的是同情话,可脸色笑得过分灿烂,分明告诉别人他的得意。
  几位便衣也不敢多说一句,到底是一个有兵的主,他们这一个个当警察的怎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其中一个人收了东西,大家就当睁一眼闭一眼。
  周洋上车后看到秦少庄一直看着饭店内,正好看到何威廉和司徒他们。周洋想起了季夏给他的信。前日他从外面回来就被秦少庄拉到客房要求汇报,后来秦少庄见他没有吃晚饭肚子饿又让他下楼吃点东西,留下秦少庄在房里,等他再回来时他已经走了。
  本想把季夏嘱咐的钥匙拿给秦少庄,可他翻了遍也没有找到钥匙和信。今天一早他给秦少庄汇报工作的时候见何威廉来还周家仓库钥匙,心知这下完了。
  “秦帅……”周洋欲言又止,秦少庄也能猜到他的心思ʝʂɠ。目光从西图澜娅餐厅内收回来,让司机开车。
  “石头,你不姓何,不姓李,不姓秦,更不是周家的周,是你周洋的周。”
  闻言,周洋脸上一阵红。
  车子绕过祥凤楼往崇文门方向开。“钥匙我前天已经拿到了。信也交到了收信人手里。”
  周洋心想,这下误会大了。季夏交代他说,如果何威廉和秦少庄因为周家的争执不下的时候才交出来,这会子看上去……
  “秦帅,周小姐说要是你和威廉发生争执时才交给他的,这会子你交给威廉……”
  “你看过信了吗?”
  周洋摇头。
  “无所谓。反正到头来她一心想要护着的人是何威廉。”
  所谓当局者迷。连周洋都知道若是季夏有意护何威廉那就不会有这封信了,她分明是在意这两个男人。就这点而言秦少庄是占据上风,不过此刻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点。
  车子经祥凤楼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元承文下车,匆匆一瞥,刚好看到旁边那辆傅府的汽车。倒后镜中,元承文倚在戏楼门口的栏杆上点了一根烟,茕茕孑立于寒风中。他一会儿看楼内,一会又看向他来时的路,烟就夹在他的右手食指于中指间,他昂头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吐了一口烟雾,湮灭手上的烟走向戏楼内。
  有那么一瞬间秦少庄忽然觉得元承文很熟悉,就像多年前某一日的自己。他想起那日在总统府里看到他姐姐,心头忽然一颤。
  “秦帅……”周洋见他脸色不对对劲。
  “来了北平这么几日,奉天有来消息吗?”秦少庄收紧他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刚好握到一串钥匙——周家钥匙。
  “今天早上收到电报,老督军让你今晚给他回电。”
  “就这样?”秦少庄问。
  “就这样。”周洋以为他问的是公事。看到他略带失落的神情又回了一句,“四小姐昨天来电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确定是阿喻问的?”
  “话是四小姐说的。”
  秦少庄的脸又沉了几分,安静了一会儿回了一句,“快了。”然后直到车子驶进东交民巷。
  安静的戏楼其实有些恐怖,往日里热闹惯了地方一下子安静下来就像抽了气的病人,更像烈火烹油后的凄凉,一片死寂。今天祥凤楼不开戏,戏楼里除了几个打扫的也没什么人影。
  祥凤楼的戏台是开了天井的,这会日光正好照进来,与周遭下了窗户的黑漆漆地方有些格格不入。元承文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傅樾桐坐在他往日的地方——前排中间位置。从后面看过去,他的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上,左手中指和食指在轻轻拍着右手手背,打着节奏。
  这样的场景令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祥凤楼见面的时候。
  “你来了。”傅樾桐今天穿着一件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福字锦缎马甲袄。
  元承文就着他旁边坐下,一同望着前方光亮的舞台。“你们的计划成功了。美国外使今天一早派人过府商议后事,情况不算好。”
  “是我们。”傅樾桐笑着更正。元承文微怔,他理解不了傅樾桐的心思。他一个前朝贝勒怎么就背弃他的父亲,转投李先生。他理解不了傅樾桐,他更理解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心甘情愿,不清不楚地帮他们。
  “我跟你们不是同路人,我只是为了我姐。”
  傅樾桐笑笑。他想起那日他在总统府的宴会见到元承文,在角落里看着他姐姐承受着其他几位夫人的冷言冷语。当时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他的拳头里,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榴弹。傅樾桐当时一边远远地听着她们的奚落,一边观察着元承文。他靠着角落里的石柱借力,昂着头但傅樾桐还是看得出他眼角有泪。
  他会料到元承文帮自己不是因为什么国家大义,纯粹是因为人性的爱与恨。元承文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姐姐的不幸是因为他父亲和总统造成。
  但他不明白,若非真的爱了,以他姐姐的身份如何会在总统府里忍受这些冷言冷语,不是忍气吞声,而是她把那个男人真的当丈夫了。孟婉君曾经说过,“若有一天你真的要娶别人,我定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啊,千万别丢下我。”那时她当自己是被金屋藏娇了,才说出这么卑微的话。其实,道理一样。
  “不管出发点如何,你到底是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事。”傅樾桐严肃道。
  “为国为民?”傅樾桐不屑地笑了一句。“这句话我听了我爸鼓吹半辈子,到头来你让我跟你反他,说他祸国。”傅樾桐说着就激动,那些堵在心里的话冲口而出。
  “把话说白了,你们这群人就是在玩弄权术,都以为自己当政就一定会比别人好。你以为倪先生就是好人就能挽回局面?你以为他当上总统就能南北汇流?他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班人的傀儡!单凭他没有兵这一点他就想在这个军阀当道的政府立足,你们是在做梦。”
  元承文激动得站起来,指着傅樾桐嚷嚷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以为自己的血是冷的,活在这样的世道是非黑白至他而言就是狗屁。可他又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世道,他明明看到那些人居高位还在举俎鱼肉百姓却只能视而不见。
  “难道这样就放弃了吗?”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上帝的归上帝,政治的归政治。阿文,我们想要有所得,必定会有所失。”这是傅樾桐从前朝贵人到饱受冷眼之后的得着。
  元承文见他喊自己“阿文”,心里一股子软了下来。他有多久没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了。以前傅樾桐总说,“阿文,我们去骑马吧!”“阿文,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阿文,我们去打猎啊!”到后来他说,“阿文,我们立场不一样……”再到后来,“阿文,我需要你的帮忙……”
  “是啊,有得必有失。可你到今天得到什么?我们的情份就不说了,周季夏呢!”元承文气他的平淡。“要不是你的出身,你怕你阿玛拉拢到周家,你会牺牲掉你和周季夏的婚约,拉着一个戏子演戏!你不是李先生的人嘛,那他怎么不帮着你啊!”
  也许是眼睛盯着戏台看得有点久了,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后台,可想起今日她应该在天津不免又暗笑自己。“婉君也很好。”傅樾桐说。“你日后会懂的。”
  感情的事,谁能说能清?毫无疑问,若是把周季夏和孟婉君对比,任谁都会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但孟婉君除了出身不如她之外,她又输了什么?更何况感情这种事又不能分个输赢高低。倘若真有,那就是入眼了,动心了,令人辗转反侧寤寐求之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无疑,他们之间是——何威廉至于司徒瑛,周季夏至于秦少庄,傅樾桐和孟婉君至于彼此。
第49章 冬·身向榆关那畔行(14)
  奉天的雪下了两天,第三天才见太阳。院里一片安静,有些家丁还在雪地上用树枝撑起了一个小箩筐,下面放着几粒粟米,他们一般会在清晨临近天亮才弄这么一出,季夏这两日醒得早才发现。
  因为下雪的缘故,秦喻有几日没有出门了,自然她也不会过来。直到今天她在早上急冲冲过来,连早餐都没有吃。
  季夏今早4点多就醒来了,被内眷府那边的吵闹声吵醒的。具体是什么没听清楚,她也不好向别人打听。
  季夏起床时间是在八点,就算早醒也不会早起,何园的规矩就是如此,免得打乱下人们的安排。督军府不同何园,内眷府那边是六点就要张罗各房主子的事,因为督军七点就去公署上班。但季夏不住内眷府,且秦少庄交代过门是客,让管家按她的习惯安排。因而八点一到,伺候她的柳儿就开房门了。
  柳儿见她坐在飘窗上,看着院里的雪地,季夏见了她就指着窗外小箩筐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柳儿走过去一看,“呀,这是抓鸟用的。若是有鸟儿飞了进来小箩筐范围,他们就扯了扯树杈上的线,一下就抓到好几只鸟儿呢!”
  “抓鸟?”
  柳儿捂嘴一笑,“野味补身,小姐。”
  季夏闻言脸上一是煞白。柳儿打了热水给她擦脸,见她只搭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在身上,又给披上一件厚实的大衣。“小姐该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些,要是三少看见了,该有多心疼。”
  “我这般又不是为了让他心疼。”季夏说的是实在话,但这般不留情面地说出来驳她面子却又是另一回事。“听管家说,你之前是在六太太底下打点的?”
  “是的,小姐。”
  “那为何六太太把你调过来了?”
  “之前伺候小姐的芙蓉是三太太的人,最近三太太房里有人请辞,所以六太太请示了二夫人,把小的调过来,再把芙蓉调回去。”ʝʂɠ柳儿见季夏问话犀利,丝毫不见别人说的温婉。
  “那六太太为何不把你直接调到三太太房里,反倒把芙蓉调回去又调你过来?”
  柳儿抬头红着眼看她,季夏见她这般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过分了。“小姐,是小的做错事了吗?”
  季夏把毛巾交给她,沉默中反省了自己。是自己太敏感了。“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一时换了人,我有些不习惯。”
  洗漱完毕后,管家来报,说四小姐已经在楼下了。看管家的神色,估计秦喻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秦喻坐立不安地在正厅跺来跺去,见了季夏下楼就迎上去,一见面就说了句,“快把我急死了。”
  季夏看了眼身后的柳儿,作势问秦喻,“你吃过早餐了吗?”季夏拉过她的手,按住她的手背。
  秦喻摇头。“柳儿,准备两份‘早餐’。”季夏用岭南话说了“早餐”两字。
  “早餐?”柳儿问。
  “你让徐师傅准备两人份的早饭。”季夏说。季夏学了柳儿今早那捂嘴一笑,悄然在她耳边又说了一句,“徐师傅是岭南那位,可别找错人了。”
  柳儿终于讪讪离开,一扫今早那郁闷。
  “得亏你还笑得出来!都快变天了。”秦喻见她这般好心情捉弄柳儿,这堵了一早气就更急了。
  “怎么了?”季夏拉着她往西图澜娅餐厅坐,给她和自己倒了杯柠檬蜂蜜温水。
  “我哥都造反了!”秦喻说完又喝了一口水。看到今早报纸就放在桌面上,挑出北平的新闻让她看。
  总统的死讯终于公布了,由副总统倪先生和总统府共同讣告。“我父亲今凌晨得到北平的电报都起得抄家伙说要去找我哥算账了!”季夏想起了那枪声。“我哥怎么会那么糊涂,扶副总统上马!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添堵吗?!”
  “倪副总统不是被软禁瀛台吗?”
  “看守瀛台的人当中有奉系的人。当初总统软禁倪副总统的时候就有些人不支持,稳妥起见,总统接受了建议,从各系当中抽调人手看管瀛台。不过后来各系看情况不对,又陆陆续续把人手调回。上回我哥去北平,他似乎去派人渗透到瀛台去了,估计是为走这一步棋。”
  秦喻见季夏看着报纸不见反应,更着急了。“我哥这次麻烦大了!你这会还真沉得住气。父亲本想趁这次入关的,这会好了,惹恼了父亲。还好有尚晴替他求情。”
  “尚晴?”出于女性敏感,季夏大概也能听出了秦喻的意思。
  “桓叔和尚晴今早听闻消息之后就赶过来了。尚晴说我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结果我父亲就派她去北平看着我哥,让他马上回来。”
  秦喻刚说完,柳儿就端着早餐出来了。徐师傅今天做的是捞面,白粥和小笼包。管家刚好上了一壶太平猴魁,季夏问他“今天不是星期四吗?”
  秦喻疑惑地看着管家。
  “小姐,今天确实是星期四。按照三少写的菜谱,今天的早餐该是有桂花糕的。但是徐师傅今天说,桂花粉没了,就把桂花糕换成了更加地道的小笼包。”
  秦喻这下子也明白了。于是这餐“早餐”就这么无声息般平静下去。她确实是担心秦少庄的,但她还不至于这般慌张。她这般“声势浩大”无非也是探她究竟。这会看来,她是已经察觉了。到底是被她哥哥放心尖上了,有恃无恐。
  “对了,你昨日发报给秦少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季夏见秦喻碗里空了,又给勺了一碗白粥。
  秦喻倒是捧着碗白粥心里感慨。季夏前天似乎也是用杯茶就贿赂了她,假借自己的名义问秦少庄归期。“发了。放心,以我哥这会的折腾劲,我父亲恨不得马上逮他回来。更何况还派了尚晴去北平请他。”
  季夏搅了搅自己碗里的白粥,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你哥若是不想回,谁去请也没有用。”
  季夏的话在一周后得到印证,这时一切已成定局。总统府的大公子交出了总统生前写好的嘉禾金简,由倪副总统任总统职,经国务院签署发电通报。随即倪总统于天津召开国会,任元啸为内阁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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