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我还是梁上君子吗?”他笑问。“我可是记得今天是你的月信日。”
  “你记着这事干吗?”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跟我说,让我把烟戒了,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季夏闻言不禁脸上一热。那天她喝了好些酒,略微醉了些。当时他们正参加完一个酒宴,只不过是离开那么一小会,她便把自己喝醉了。她是酒量奇差的“小酒鬼”,秦少庄一般不会让她碰酒的,以他俩的身份,即便是出席宴会也不会有人劝酒。所以,秦少庄一转身,这个“小酒鬼”便已经喝高了。
  秦少庄不敢带她坐车,只ʝʂɠ好散步回去。“小酒鬼”喝醉了之后一般会跳舞,那晚她就自己在街边若无其事的边走边跳,还拉着秦少庄一起跳。清醒的秦少庄无法漠视路人的笑话目光,只好背起她走。她靠在秦少庄的背上时就闻到他那股烟味,想起多年前在北平的太平饭店,有一个人在等她时抽了许多薄荷味的香烟,缭绕在空气里的尼古丁的味道像是一个引子,让她看到了一幕落拓与寂寥的神伤的画面。
  她想断了这引子,便趁着酒意说了这句厥词。
  忽然他贴着她的戏谑道,“你说我怎能对这些不上心些呢。”
  脸皮薄的季夏啊,只得装作睡了过去才能混过这个话题。
第132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29)
  周家的生意在奉天起起落落了好几载。周家的根本在南方,周伯邑能不远千里把生意开在了奉天,是因为多年前秦李何周的结盟,也是他们为局势操盘的开始。后来西药走私一案,周伯邑为保全周家,把奉天的生意拱手送与秦家,一度结业。尔后秦镐以筹办奉天军械厂的名义再邀周家出资入股。后来南北势变,秦李何周崩析,周家撤股奉天军械厂,周家生意再度结业。再后来奉天败北于第一次直奉之战,季夏倾囊相助,周家再次在奉天做中药药材买卖。
  如果说尚晴是依仗着尚桓和他的旧部在奉天立足的话,那么周季夏就是凭借着周家的财富和仁义。奉天的百姓也许不知道尚晴做了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三省里面,哪些学校是周家出资的,哪些药店可以拿到周家赠药,哪些地方是周家开设的避难所,更知道多少人的东家叫顺昌隆。
  周家在奉天撒了钱财,攒了声望,所以他们认了周季夏这么一位从南方来的大家小姐做奉天的第一夫人。大家看,这最后是买卖,还是浪漫?
  周四一早,周季夏坐在顺昌隆的账房里审查着上个月的账。掌柜的是平镇的熟人周老四,而他的上一任则是——元承文,这是周云卿安排的。
  周老四见她盯着眼前这一页有一个小时了,眼神就那么呆呆的。
  “小姐,烦紧结婚噶事?”【小姐是在烦心着结婚的事?】
  耳边响起这熟悉的乡音,周季夏再怎么心不在焉也回过神来。合上手上的小檀扇,扇柄撩起账本盖上。敲上两下,道,“唔系。”【不是。】
  “7月噶数我睇过了,条数对得上。但系有个地方我唔系好明白,点解7月噶人工支出同上几个月比,下降这么多?”【7月的账我看了,账目对得上。但是有个地方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7月的工资支出跟前几个月比,下降这么对?】
  周老四推说前事不知,只是他接手以来,出工的人数就不确定,这些日子更是减少。“或者人地有笋嘢呢。”【或者他们找到好去处。】
  下午,周季夏和周螽斯约在了奉天大饭店见面,她把疑虑告诉了周螽斯。“老实说,我对这事感到很奇怪。”
  顺昌隆在奉天的伙计分两种,长工和短工。因为奉天尚武和政治地理之故,顺昌隆的短工一般是奉天的人,而出于稳定考虑,长工一帮是掌柜带过来的自己人。“若说是因为去年打战的原因大家投戎,这事说不过去。前年开始,奉天各部为避耳目就没有招兵,再者,除了短工方面,城外学堂的孤儿院学生也有好些没来上课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细小,公署也未接上报。”
  “我昨天收到阿欢寄来的信,他说,行刺的那些人的尸体在义庄引发了一场疫病,导致义庄的人全都感染病毒去世。为了避免疫病传播,阿离上报卫生署再由警察厅的人把义庄烧毁。”此事处理得十分隐秘,不曾传出关外。
  “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他们曾经被转移到奉天。他们身上的囚服跟其他人不同,是奉天郊外牢房的囚服,而这些短工和孤儿院的孩子也都是生活在附近。”
  “你……怀疑军方?”周螽斯说得忌讳,而周季夏则是直接挑明,“我怀疑尚晴。尸检报告说,他们伤寒菌的携带者,而阿文曾是伤寒菌的患病者,他是被孟婉君的儿子传染的,但他是死于并发症。如果不是有Dr.Simon和我周家的药吊着他的命,他的下场跟他们无异。”
  事已至此,周螽斯如果觉得周季夏只是单纯地给他提供消息就大错特错了。他早该知道,周季夏是在借刀杀人。“你把这事告诉我,是什么打算?”从元承文的死,到周季夏给他做尸检,再到北平刺杀一案的尸检,若说他们之间还有信任,那他更相信是相互利益。
  “你说你属于你自己。所以我就把这消息告诉你,我就想看看属于‘自己’的人会怎么做。”她把这所有情报都分析完后被结果吓了一跳,她甚至怀疑叶欢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忘了告诉她。
  近秋的午后有些难得的惬意,街上行人两两。有些人的狂欢是在内里的,故而内敛。全奉天在等一场大喜事,只有周螽斯疑惑,这场喜事是否能成。就譬如现在,奉天大饭店的经理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看着他们手上的喜宴介绍问道,“周小姐,本店的安排是否合适?”
  “奉天大饭店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事也要和督军参详参详,我也不好一人做主。”
  他们从未讨论过关于婚事的安排,这不过是个局。
  周日下午,秦少庄办完公事后到城外的孤儿院接周季夏一道回家,准备出席晚上的沙龙。从政坛抽身后,周季夏转投到社会慈善方面,奉天各部不见得喜欢,但秦少庄支持。
  秦少庄到孤儿院时,院长代周季夏转告,“周小姐带着孩子出去采风,督军请稍等,大约还有一刻钟便回来。”
  秦少庄应下,和院长了解院里的近况后便随处看看。周洋顾虑周季夏的安危,提议道,“督军,城外人事繁杂,要不多派些人手保护周小姐。”
  “有二队跟着就够了。她主意大,人多眼生对她而言未必是好,而且二队的人可靠。”他绕了一圈后在对着院门的大树底下坐下,拈起脚边的落叶随手把玩。“近秋了,萧瑟了。”
  周洋抬头看着几近变黄的树,随口一道,“已是六月十五,确是近秋。”
  “对呀,还有半月,她便过生日了。”
  一刻过后,季夏便带着孩子们回来。她远远地便见着有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树下,一个坐着,另一个俯首贴耳。爱着一个人,有时觉得对方很近,有时又觉得很远。你以为是因对方忽冷忽热之故,不过是自己患得患失。从来许诺易,只是赴行难。
  孩子们见了秦少庄,乖乖地列队问候一句,“督军好。”权力这东西就是这样。孩子也许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这世间会以直观但婉转的告诉他们——看,大人们都是在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秦少庄提起院长说的话,“院长提了提,近来领养孩子的家庭有些多。”
  “这倒是没有听院长说起。不过采风时听孩子们说最近有好些孩子生病了。”
  “哦?医馆药店那边安排好了?”
  “医馆药店是常备他们的份额的,遇上个高发时期,也是匀出给他们送去。顺昌隆下面的医馆药店倒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或是院里还有存余。”
  “想来院长是安排好了。”
  “这还得亏当初人选得当。”
  当初周季夏出任机要秘书时提出成了孤儿院,秦镐当时深以为然,一番交锋后周伯邑和秦镐各出资一半,以奉天当局名义筹建孤儿院,院长人选方面则是由当时民政司长任免。
  “于贤的识人之明这点我是认可的。”
  “这话是夸他呢,还是夸你们秦家?”
第133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30)
  作为秦少庄的准夫人,她与秦少庄一同出现尚家的宴会必然是引起一番骚动的。此前周季夏就从未出席过尚晴举办的任何宴会。
  流言说:尚小姐派人送请帖给周小姐过府一聚,结果被拒了。旁人劝诫,这么做怕是会生嫌隙。周小姐直接回道,“全奉天都知道我与尚小姐嫌隙早生。”若是秦少庄的管家在,他定能证实这并非流言而是事实。
  秦少庄今晚自己驾车,周季夏坐副驾驶,他没有带副官,卫队也只带了周季夏的。
  尚府的管家通传主人家,尚晴和章盼兮早在门口迎接着。秦少庄穿着一件靛蓝兰饰长衫,而周季夏穿着一件锦缎青花旗袍,尚晴是最认得的。本该是尚晴上前迎接,可因着衣之故愣神了一会,章盼兮便自己上前来。
  “督军,周小姐,感谢两位应邀出席。”
  “客气了,章女士。”秦少庄拍了拍季夏挽着他的手,“当年小小留学法国,ʝʂɠ全蒙照顾。”周季夏和章盼兮则会心一点头。
  本是场面话,总有人想“附和”。
  “督军莫要再客气了,我刚回国你就为这事在天津设宴款待了。”她眼睛瞟一眼季夏,再道,“使不得!”
  原是瞒着她了,季夏心里隐忍一番。“真是谢谢督军了。我听说章女士回国后就在尚小姐处住下,既然是督军的上宾怎么不邀请出席北平大典?”
  “大典是大事,小姨无官职非家眷,不宜出席。”尚晴的眼睛从季夏的身上往上到她的脸上。
  秦少庄挽着季夏进门,结束这段唇枪舌剑。可这分明又是另一场战火的导火线——
  “庆祝舞会上,你骗我。”周季夏对秦少庄如是说。
  “穿着长衫旗袍出席鸡尾酒会,还是留过学的人。真是给脸!”章盼兮对尚晴如是评论。
  宴,是无好宴,但季夏还是来了。先是尚晴,再是章盼兮,总要摸清对方斤两才好办事。离开巴黎后,季夏就不爱掺和国内的派对宴会。初初,她以为是何二太太去世之故,后开她长奔奉天,沿途所致,经历时政,有太多的“何二太太”了。
  秦少庄则是无可奈何。这种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事,他总为身份所累而成了商女之一。记不太清有多少宴是他组局的,更不清有多少是他参局。但他邀章盼兮宴,于宴上所知道的事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季夏说他骗了她,那她缄默不言的事呢?
  到底是在章盼兮的酒会上,季夏不可能跟他吵开什么。两人转了一圈打了招呼后便在一旁坐下,身旁只戍了两人。
  周季夏以为卸下外交官夫人头衔的章盼兮会风光不如当年,但看到出席她归国酒会的人士后,季夏还是觉得自己嫩了些。她的归国酒会无疑是一个小型的外交官员聚会,关内的,南方的还有各国派驻代表。说实话,新任外交部长顾先生的欢迎宴也不过如此。
  甫一坐下,一位年轻的日本军官便携眷前来。他的女眷穿着一身和服,是今晚唯二没有穿西式礼服的女士。
  “秦督军,好久不见。”
  “城田少佐,好久不见。”
  季夏记得这位城田少佐。当初她抓了林清,日本方面说她抓的是他们的侨民,也就是藤野清子。当时来跟她说情的就是这位城田少佐。“周小姐还是风采依旧。”
  “少佐,近安否?”
  “别来无恙。”
  秦少庄倒是有些讶异他们认识,但回想前事也明白过来。城田的女伴是他的夫人,他说,“内人见周小姐今晚这一身着,甚是喜欢,当然也更欣赏周小姐,所以想前来结交。”
  两位女士欣欣然握手相识。叶欢当初告诉她,城田来中国已有八年,算是个中国通,五年前结婚。
  “初めまして。”城田少佐是个中国通,但看来城田太太并不是。季夏曾任奉天机要秘书,略通日语,可她毕竟没有要说日语的打算。
  “初次见面,城田太太你好!”
  城田少佐挑了挑眉,又看了看秦少庄,场面有些尴尬,他似乎没料到季夏这一反应。所幸尚晴上来解了局,担了翻译的职,又引了她俩去了太太小姐聚处。
  奉天的太太小姐们见尚晴和周季夏一同出现就觉得怪异,还有一丝不知自处。既然各自为难了,周季夏便跟其他外使夫人们聊一处去。季夏精通英语和法语,又略通日语和俄语,混在外使夫人圈子里自然是不在话下。不一会儿,城田太太脱开了尚晴也跟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城田太太不说日语而是跟季夏一样说英语了。使团里的夫人小姐们聊的多是国外的见闻,她们随家人出使各国,眼界和心胸自然比一些守城的太太小姐们要宽广些。
  聊着聊着,比利时的外使夫人说起了一件往事。当年章盼兮还是驻法外使夫人的时候,在巴黎举办过一场使团夫人聚会,中间她安排了电影放映。看电影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但在家里还电影还是第一次。
  “本以为章女士请了人到家里放映,没成想是章太太买了机器和片子,专门在家里放映。”外使夫人想了想,转问季夏,“周小姐,我记得当时是你安排的聚会,还记得片子的名字吗?”
  比利时夫人的手段确实有点不高明。季夏当年在章盼兮手下当秘书,算不得什么掉身价的事,何况章盼兮如今都不是顾先生的太太。季夏晃了晃手里的香槟,“记得,我挑的片子,《Harakiri》。借了《蝴蝶夫人》的光,当时这部电影还是很卖座的。”
  攀比心和虚荣心是这世上两大驱动力,奉天的太太小姐们一听到这新鲜的东西就心动得很,闹着尚晴去问问章盼兮今晚有没有这个安排。章盼兮便从先生们的“国际关系”转到了女士们“生活风尚”。她惯于与外国女士谈天说地却还没适应国内小姐们的脾气。
  章盼兮其实很乐意安排一场电影,放映机及一众工具都从法国带回来了,只是她们要求的片子——“抱歉,《Harakiri》不能播放。”
  这部片子她是绝不再放的。看电影时她说过,穷尽一生等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到最后还抢走自己的唯一的孩子,为了这样的男人自杀可不是浪漫,而是愚蠢。
  而她是个“聪明”的人。穷书生出身的顾先生爱她,依赖她,但千金小姐出身的章盼兮想要只是他的外交官背后的“特权”,她不缺钱,她想要权。顾先生后开下野了,特权光环不再,再加上他们因为一个孩子的事,双方最终认清彼此,协议离婚。
  不管如何,她不出席任职大典的晚宴是是明智的。顾先生已经找到了新妇,而她做了“离开他”这么一个愚蠢的决定。再者,大家除了乐意听新人笑,也喜欢对旧人落井下石。
  在场的只有周季夏知道这些,而奉天的太太小姐们只会以为这是瞧不起她们。
  “莫不是因为是西片,章女士怕我们看不懂?”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片子在运输途中已经损坏了,我前几天租了大戏院的一部新上的片子准备今晚反映,《难忘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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