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Ms.周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14:47:28

  周老四告诉她,全奉天没有人知道尚晴的母亲是什么背景,都只知道当年尚桓在外驻扎的时候娶了一个妻子,回奉天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身孕,后来又因为难产去世。
  “那既然没有人知道她母亲的背景,尚晴又是怎样认回章盼兮的?”
  “是于贤,让她们相认。”周老四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这是一位叫叶先生让我交给你的,叶先生交代说,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叶欢调查的结果比周老四要详尽些,他们的答案直接让她想起了周伯邑对于贤的评价——棋子。他在棋局里,也算计着其他棋子。
  诚如尚晴所说,于贤和日本人勾结了。叶欢在信里告诉她,那个城田少佐便是于贤和日本军方中间人。当年周伯邑拱手让出奉天的运输网络后,医药这一块便落到了于贤手里,双方开始狼狈为奸。
  至于周螽斯的人,她虽有猜测,可确实没有打探到他的人在哪里。周季夏细看着信,在信纸底下发现了周家惯常用的密码,翻译过来——周伯邑病危。
  “四叔……”周季夏一时情急便想问她父亲的情况,可转念一想,叶欢既是用密码,怕是也不想让周老四知道。“岭南……还好吧。”
  周老四听得眉头一皱。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知道了好些消息,也拼凑出个大概。南边动作越来越大,他前几天听人说,南边要打过来。估摸着也是这个路数,直到那位叶先生前几天来说,周云卿要关了奉天的顺昌隆。
  “小姐,奉天始终不是我们的地方,关了一处远的,也能少担心些。只是你哥哥也说了,奉天的事,还得你做主。”
  周老四把他的猜想和周云卿的话都告诉了她,不过是要拿她的话。她知道仗要打,她也知道,周云卿要她早做决定。
  “除了南边的动静大,还有什么消息吗?”
  周老四顿默。岭南的消息多,可最要紧的便是他们往北打了。但话到这个分份上她还往别处打听,那怕是他们家那一圈子里面的事。周老四低着头偷偷抬眼打量,周季夏看着手中信,可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别的了。或者我再打听打听。”
  季夏折好信放回信封,回道,“不必看。把店盘算一下,安置好工人们,然后……”
  “然后?”
  “然后把钥匙给我,你回岭南吧。”
第138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35)
  秦少庄的小洋楼是看不到好的景色的,因为临街。可那一天,周季夏安静地坐在房里,看着夕阳隐没在钟塔后。佣人多次敲门未果后,秦少庄亲自拿钥匙开门。房门没有反锁功能,就因为季夏曾经反锁而秦少庄直接拔枪开锁。
  一个瘦小的背影映入他眼帘,眼前的落日余晖与她悲伤的背影让他想起来多年前她也在这么一个傍晚看着落日余晖,说落霞似血。
  “小小,我陪你吃点东西吧。”
  予取予求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在一段感情里。没有人怀疑过秦少庄对周季夏的好,可也从来没有人知道秦少庄对她伤害。
  奉天城对秦少庄有过这么一个评价,志存高远,谋略千里。手段雷霆,肯爱一人。秦少庄的爱,轰轰烈烈,明目张胆。而周季夏的爱,在隐忍中,在顾忌里,在大局内。他们彼此极端却又恰如其分。他出生在一个予取予求的家庭里,却允许周季夏对他予取予求。而周季夏,幼年丧母,族亲教养,虽得一时张扬却是患得患失。
  徐师傅做的还是岭南菜式,备了清粥小菜和馄饨面。周季夏挑了馄饨面,秦少庄便清掉清粥小菜.他扯了好些话题跟她闲聊,季夏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也不搭话.秦少庄觉得很满意了,能这样捂着她的心,他相信时间能够让他们好起来的,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听门房说,顺昌隆的掌柜今天过来了.”
  这事行的光明正大,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是,把账本送来查账。过几天他便回岭南了,到时候,我就把顺昌隆关了。”
  南边的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在这个节骨点再去细问下去,他怕又是一场误会。“那既是如此,你趁这段时间在家静养着,很快就可以举行婚礼......”
  “我们马上举行婚礼吧。”周季夏徐徐放下筷子,双手垂于膝上,紧握着。周季夏想了一下午,她一个人是回不了岭南的,可是周伯邑的身体也耗不下去了。“婚礼,我们就在东山小筑办,我不需要你盛大的婚礼,我只想要一个家人都能出席的婚礼。”
  “你是想回岭南?”
  “是。”
  秦少庄的心里泛起绵长的痛楚。周季夏丝毫不掩饰她用这场婚礼来换回岭南,她坦率又残忍地表明她对这场婚礼的态度。到最后,这不过是秦少庄一个人的盛宴。
  勺子和碗壁碰撞出清脆的瓷器声,顿时显得略有刺耳。他柔情的眼眸漫上了恨意,“回了岭南后呢?我们回不来了,你想过吗?”士官学校的学生已经成了北伐的将领,从南到北气势汹汹。顺昌隆要关,掌柜要遣回去,要说她不知道南边的局势,他是不相信的。
  “我想过。”她的双手放在桌面上,撑起她半个身子,好借赖支撑。“我们在岭南,我会是你的妻子,你会是我的丈夫。”
  秦少庄愕然地看着周季夏。她这是让他放弃一切跟她回岭南。在这么一个紧张而敏感的局面下,她轻易地拿他最为珍视的婚姻来交换。“周季夏,你知道自己有多自私吗?”秦少庄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么一句。
  是啊,她自私,她认。“那你知道我父亲病危了吗?!”她拍案而起,又倔强地快速抹去眼角的泪。她从前想过与他白头,可现在,她只想离开。
  “不是只有你才有父亲!”秦少庄也站了起来。“这里,”秦少庄指着他站着土地说道,“生活着多少别人的父亲,儿子,丈夫,兄弟,你有想过吗?!”秦少庄红着眼,“你有想过他们的主帅走了,守护他们的人走了,剩下的人怎么办?!”
  “那你把我放了呀!放了我!放了我!”季夏掩面而泣,“秦少庄,你不自私,把我放了吧。”
  终其究竟,他们不过是两个自私的人。谁能放过彼此?
  疾冲而来的周洋见此场面也不好问个究ʝʂɠ竟,何况他还有紧急的要务要报告。周洋附耳一番后,秦少庄便与他匆忙离去。直到三天后叶欢来见她,她问起佣人秦少庄的去向才得知,他三天没有回来了。
  叶欢见了她,却是比过往都憔悴了许多。想着,这也不到半个月,怎的就这番境地?可想着这会她内心必是煎熬,也是可怜。
  遣走一干人等后,叶欢才小声说道,“秦少庄出城去了。”
  “你的情报?”
  叶欢略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三天前一个凌晨,周螽斯也出了门,至今未归。”叶欢多方追查,说道,“昨天才确认,他们是往一处去的。怕是……他们也做了一个局。”
  季夏答得肯定,“这不是他们的局,但秦少庄知道我藏了周螽斯。”季夏心知叶欢必是还有下文才说了这么一句,她交了底,叶欢才会告诉她。
  “两人出城,往东郊监狱方向去了。”
  东郊监狱倒不至于让他俩意外,但周螽斯若是跟秦少庄走,那必是自投罗网。能让他此刻自投罗网的事,不外乎是他的人有消息了,又或是秦少庄拿下了他的人。
  “秦少庄抓了他的人关在东郊监狱?”
  叶欢摇头。他并不想再透露更多,便说出他的来意,“小姐,把这事告诉你是因为秦少庄他短时间内都不在城里,我可以趁此机会把你送回岭南。”
  她顿时觉得惊喜而又疑惑。能回岭南自是万分惊喜,可既然叶欢说秦少庄短时间回不来那必是遇到麻烦事了。
  “东郊,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叶欢却是回避了她的问题。他说,“岭南的密电来了好几次了,催着小姐赶紧回去。老爷子的身体怕是也耗不下去了。”
  世人往往在选择面前犹豫,因为要衡量,要割舍,要去承担结果。秦少庄选择了义,周季夏呢?她说服自己,自己不过是狭隘的人,不必去挂念那些大局仁义。只是,论起“说服”二字,便是一针见血。可是说起犹豫,身不由己又已经排在前头了。
  “离开前,我们去一趟东郊。”
  一个人从守卫森严的督军府走出去是件难事,但一群人从督军府走出去总比一个人来的要简单。叶欢离开的时候告诉她,“就在凌晨。”
  凌晨时分,督军府的内院忽然敲起了铜锣,一时大喊走水。季夏换了套衣服便要下楼,在楼梯口处又被管家和两名值班的亲卫拦了下来。管家先是把季夏安置在偏厅敞亮处,由亲卫保护着,再是镇定自若指挥着各处的佣人仔细检查相应的地方是否有走水的痕迹。林队长本带着一部分亲卫在值班巡逻,走水后便立即返回小洋楼查看。
  林队长见周季夏的衣着时有些意外。一则是讶于她还镇定地换了一套衣服,再则是她竟然穿裤装。要知道,从岭南回奉天后,周季夏便是衣着旗袍,哪怕是赴宴也不曾几她换上洋装,更不提她眼前这套藏青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
  “林队长,内眷府那边如何?四太太和五太太可好?”周季夏问。
  “属下还未来得及到内眷府查看,但内眷府的守卫也没有传出有伤亡的消息。”
  林队长把屋内上下检查一遍后离开了,离开前还特别交代保护她的两个亲卫。季夏听到“防范日本人”这几个字。
  这话刚撂下,便又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楼上的佣人大叫一声,“不好了!走水了!”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砸玻璃声。佣人下楼说道,有人往临街的窗户扔点燃的火油瓶,楼上走水了。
  此时二楼已经冒出浓烟,佣人们赶紧拿水具去救火。督军府遭了火油弹必是有人潜伏在暗地,林队长若贸然把人安置在空旷之地,无疑是授人以刀,沦为鱼肉。思虑再三,他只得把四姨太五姨太和周季夏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转移,前者往郊区别墅安置,而周季夏则转送到公署由亲卫保护。
  林队长作为她的卫队队长,自然是要把她安全护送到公署并且安置好的。但是,车子开到半路便有一行人蒙着脸从埋伏在马路的两旁开枪。很明显,这是一个连环计。他们只得停车掩护周季夏到旁边的商铺躲藏起来。
  如此一来,季夏便发现这明显不是叶欢的手笔。一则,他没有这么多人手。二则,他不会对她下狠手。最后则是在激烈的枪后,她隐约听到句日语,“抓活的,去东郊。”
  绕了一大圈,是日本人要抓她。林队长是早就知道日本人要对她下手,所以之前就提醒亲兵提防。那么叶欢能把她救出来是因为他收到了情报,所以上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叶欢带了五个人,加上他自己也才六个。与秦少庄留给她的十五个亲兵来而言,硬碰硬是没有胜算的。若不是他们与日本人枪战受伤,叶欢也不能轻易从他们手上带走周季夏。
  从枪林弹雨出来后,叶欢确认了季夏身上血迹只是被溅到而并非是受伤便带着人开车往火车站方向走。他说时间紧迫而且有了枪战,周季夏被他们带走必定会引起交通封锁,他们只得坐最早的六点班车到入关到天津卫。
  她应该听从叶欢的安排的。她更应该知道,叶欢既然能得知日本人要劫持她的情报并且在短时间内策划好这一切,但说出“时间紧迫”这四个字,叶欢便是不打算让她见秦少庄了。
  “阿欢,你直说吧,东郊发生什么事?”
  “上了火车我再向你汇报。”叶欢看了一下怀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四个小时后火车便要开出。
  “阿欢,周螽斯和秦少庄都在东郊,你不把事说清楚,我怎么跟你走?”
  “小姐这里是奉天!再大的事也是奉天的事。老爷子的事只跟你有关系!再晚,我们就要来不及了!”叶欢说到最后竟是红了眼。这一刻,她知道她父亲大约是真的不好了。
  顺昌隆停业,叶欢让周老四把库存的一些货物运回关内,时间正好是今天凌晨。押货人自然是周老四,凭借这一年多来在奉天的交际,火车站里也有了他不少的人情面子。叶欢把他们一行人藏在货箱里,既是为了隐藏身份,也是提防有人在火车上下手。
  躲在货箱卡的周季夏回想今晚的事,再加上叶欢对这事口风严实,心中更是不安。秦少庄带着周螽斯去东郊,而日本人却来火烧督军府并且准备趁乱劫持她。可她再细想,火烧督军府并非外人所能为,更何况是对督军府一无所知的日本人。可想劫持她的分明是日本人,而且是活抓去东郊。
  拼凑完这些信息后一个可怖的念头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抓住叶欢的衣领着急问道,“秦少庄是不是要在东郊收网抓于贤和日本人?”火烧督军府,这是挑衅行为,也是于贤对秦少庄的宣战。
第139章 此生一诺许,白头到人间(36)
  到终了,周季夏的选择还是秦少庄。在火车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月台,油然而出一种一别两宽的感觉。这是她要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叶欢说得对,这里是奉天,再大的事也是奉天的事。可他也说错了,跟她有关系的,不止是她父亲,还有秦少庄。
  周季夏摸着她藏在口袋里手枪,凭着它和一身孤勇,从火车上逃了下来。又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周公馆取车去东郊。等她出发时,钟楼的钟敲了四下。这意味着只要她去了东郊,叶欢送她回岭南的计划必定是失败了。她爱她的父亲,只是到终了,她却选了秦少庄。
  奉天,正在上演着兵变。如果稍有不慎,那么她现在就是去见的就是他的最后一面。
  她,还有犹豫的余地?
  驱车赶至东郊监狱附近时,她警惕地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位置,再悄然下车。她原本做好准备逃亡,故而选了利落的裤装,只是没想到换了终点而已。
  秦少庄送她的左轮手枪只有六颗子弹,这不是杀敌用,是自卫。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教过她开枪。上次她拿着这枪时还是空枪,秦少庄后来又装了一颗子弹说要把命给她,虚晃一枪。
  东郊监狱本就是荒凉之地,贸然进入只会沦为潜伏在暗里的猎物。她猫着身子,把自己的动作压轻。往前走的越深,一股挑动她神经的味道就越是浓烈——火药。她的意识拉回到了木颜堂遇刺那晚,寂静而空荡的大街上就是充荡着这种味道。再往前走,又是另一股血腥味了。前方必定是一个修罗场了。
  周季夏往前走入一片树林了,行至将半,前方惊起一群夜枭。季夏以为是自己行踪败露,却是顿时枪声四起。她以为自己是赶到了兵变的高潮,不若,她到的时候已经是这场兵变的尾声。周洋带着秦少庄的亲兵沿途追杀着逃兵,那应该是于贤的人,穿ʝʂɠ的都是奉系的军装。
  这一刻,这一幕,周季夏颤抖着,全身凉透。她看着他们厮杀,看着他们浴血,她觉得自己冷透了。她紧握着手枪躲在草丛里木然地看着这一幕,直至周洋的人发现了她。此时他们都已经杀红了眼,枪管已经对准了她的后脑勺,是迎面走来的周洋看清楚了她的脸,大声喝道,“小姐!”后来她才意识到,周洋的这声称呼夹杂更多的是喜悦。“太好了!你还活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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