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丁丽会直接动手参与一些事情,尤其是她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中年妇女给绑架了,但是他忽略了按照她的身份和地位,很多事情不要她动手。最残忍的刽子手,手上往往是不沾鲜血的。
他深谙犯罪心理学,而且自己一直钻研的是这个方向,但是在面对涉及到自己的事情上,他冲动了,也缺乏最基本的判断力了。
“我在中国没有犯罪,在缅甸也是。我的祖籍是桂西省,我和我爸爸为桂西的发展建设出力,多次踊跃带头为国内扶贫、赈灾捐款,我们在当地开设工厂、解决就业问题。然后她话锋突然一转,每年我爸和我捐的慈善款都够建十个你们这样的公安局了。”
“你……”审讯员嘭地一拍桌子,横眉立目。
“我们亲眼看到你的属下陆文化正在对一名女性施暴。”
“那是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处罚,而且陆文化侵害的是我国公民,是受你教唆的!”
丁丽抬起头来,“警官,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是我教唆的,而不是他的自主行为?”
郑屿从玻璃窗外,看向坐在审讯室里依旧娇蛮的丁丽。她表情淡淡,正在抠着手上做好不久的指甲,警察问她话她也答,但是明显感觉她在敷衍了事,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她极端无聊和放松的状态。她……她在等待什么?郑屿眯起了眼睛。现在就指望医院里的两个女孩子那里有一些新的证据。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郑警官,我们在医院。许晓琴和贺乐乐已经做了全面的检查,她们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我们可以问话了。”女警官又犹豫了下,“不过有个事情挺奇怪的,医生说她们子宫都被切除了……”
“喂……喂,你在听吗?郑警官?”
第四十三章 这条鱼在乎
这时候徐泽帆推门进来,“郑屿,丁丽的律师到了。”
郑屿眉头挑起,微眯着眼,目光分外森冷,所以丁丽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吗?
他披上外套,“老徐,我要去医院一趟。”
徐泽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我得提醒你没有犯罪证据最长拘留二十四小时。”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你太冲动了!”
郑屿装作没听到,向外跑去。
清晨医院的住院部里,由于还未到八点,家属、患者们还未到来,显得有些冷清。苍白的墙壁和病床,以及泛着冷光的铁架和医疗器械,在晨曦中涂抹出大块大块的冷色调光影。
许晓琴和贺乐乐在一间房间,从外面看,许晓琴还在睡觉,贺乐乐一直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门口还有警察把守着,女警程晓丽正在外面椅子上坐着,用手撑着头部昏昏欲睡,她听到走进的脚步声,马上睁开眼睛望向这里,一看到他来了,马上站起来和他打招呼,“郑副队,你来了?”
“怎么样了,这两个女孩子什么情况?”郑屿单刀直入。
“身体检查过了,情况我和您汇报过了。许晓琴精神不太好,估计是受昨天晚上强奸未遂的刺激。她昨天刚见到她妈妈,结果在她妈妈面前发生了这一幕,医生说她有双相情感障碍,还有严重的自残行为,您没看到,她手上全是自己用刀刻的划痕……”
程晓丽转头往病房看了一眼,她偏过了头。郑屿刚好看见病房的场景:许晓琴昏睡着,贺乐乐正坐在床上发呆。
“那贺乐乐是不是可以接受询问?”
陈晓丽点点头,“这个女孩看起来还行。不过郑警官你不要过啊,刚刚心理医生来过了,两个人都有抑郁症,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评估。”
“行,我会把握好度的。”郑屿推门进入,他搬起椅子,直接坐在了贺乐乐床边。
“贺乐乐,我是京州刑侦支队的郑屿警官,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你可以帮助我吗?”
女孩看了他一眼,视线涣散空茫,没有焦距,继续发呆。
郑屿看了一眼手表,有些急,他准备出其不意:“香游城里到底有什么?”
这句话一说,女孩的表情产生了微妙而复杂的,堪称是恐惧的变化。她喃喃道,“香游城……”她细细回忆,紧接着开始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冷静一点,乐乐!”郑屿抓住她的手,和她的目光相撞,郑屿心下一沉,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炙热的火焰,他不明白这火焰究竟是啥,这目光令他感到极不自在。
紧接着,她嘴里开始喃喃自语道:“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善行;有的人临终时也没有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信神最大的失败。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善行……”
你说什么?郑屿扶住她的肩,想知道她在念叨什么?女孩脆弱、无助、徒劳而坚定地念叨着那几句话,令人无计可施。
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头撞向病床后面的墙壁。
嘭!
郑屿惊呆了,在贺乐乐抬起头要撞第二下之前,郑屿如闪电般弹射起来,拼命拽住了她,死死地把她固定在臂弯里,全然不顾她濒死的疯狂挣扎。贺乐乐头上汩汩冒出的血沾了郑屿满身都是。
因着墙壁后面就是服务铃,她第一次撞击的时候已经碰到了服务铃,第二次撞击的时候,在外面守着的女警程晓丽和医生护士们迅速闯了进来,脚步、惊呼、吼叫等等混杂成无处不在的喧嚣。
医生大声疾呼。
“快给她打一针安定!”
“张医生,赶紧把束缚带拿来!”
“赶紧请心理科过来会诊!”
郑屿耳边是繁杂纷乱的声音。
“郑警官,你没事吧?”是程晓丽在喊他的声音。
郑屿缓缓站起身,目光紧盯着贺乐乐的嘴唇。
她满脸都是血,顺着她的鼻子流到嘴角,当嘴唇一开一闭时甚至能看到牙缝中都浸满了鲜红。
但那并不影响她依旧一直在说着那一句梦呓般的话语。
郑屿由于熬了一个大夜,满口腔都是口腔溃疡,充满上火的疼痛感。他一看表,上午九点半了,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到了夜晚,丁丽就会被保释出去。
他把指尖捏的咯咯作响,胸膛中翻滚着强烈的怒意,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他不明白这恐惧从何而来,但是此刻这两者几乎同时涌动而来,令他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他沮丧地走了出去,一推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李攸宁,你怎么在这里?”
攸宁看他白色的衬衫上都是血,不禁有些担心,她指了指他的衣服,“你没事吧?郑警官?”
郑屿摇了摇头,他有些心力憔悴,他的大脑已经有些转不动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啊,昨天晚上你们警方的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京州郊县,警笛闪烁,都照亮郊区了,结果上热搜了。网友说来了这么多人,有可能有恶性杀人案之类的。”李攸宁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警察骨子里的敏感还在,“我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攸宁这才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去京州郊县,我猜到可能会和体育馆绑架案有关。那一天在公安局我听你们说交换人质什么的,我想着缅甸回来的女孩,你们一定会送到医院来做全面的评估检查。京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是郊县和市公安局中间最近的一家医院,而且这个医院综合科室都很强,所以我早上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正好发现你过来,我没和你打招呼,我看你很着急也没发现我,就悄悄跟过来了……”
郑屿摆摆手,示意攸宁可以不用解释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郑屿此刻内心是非常狂躁的,但是对攸宁,他已经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攸宁举起了手,“我可以进去采访一下这两位女士吗?”
郑屿摇摇ʝʂɠ头,“现在不行,许晓琴在睡觉,贺乐乐情绪不稳,刚刚她……”他犹豫了下,还是和她说了实话,“她撞墙自杀!”
“啊,为什么?”李攸宁被吓住了,她为病房里两个无辜的女孩担心,同时她还担心那个男人。
他为什么突然删除自己的微信呢?她想不明白。
“不知道,贺乐乐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奉献给神……就是善行,不奉献就是失败……她是被洗脑了么?”
“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善行;有的人临终时也没有把自己的所有奉献给神,这是信神最大的失败!”攸宁愣住了,她有些毛骨悚然,嘴里喃喃自语道。
“你怎么知道?”郑屿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捉住攸宁的手臂。
攸宁本来想吐露实情,可是张云朗还和她们在一起,她有些顾忌,所以她沉默了。
她突然心情沉重了,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看向郑屿:“缅甸当地信仰佛教,可能是她们被折磨多了,所以靠这句话来寻求精神慰藉吧。我……我之前去仰光旅游的时候也听过这句话。”
“哦。”郑屿失望地放开了抓着她的手。
后来当她再一次踏上仰光的土地时,她还是会回想起这个在医院的清晨。她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时,她依旧是不知道如何做抉择的。
如果她把关于神的一切吐露给郑屿,是否后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是否有些结局会更改?
李攸宁在郑屿面前摇了摇手,“一会儿等她们情绪稳定,有人苏醒我可以进去吗?”
“你采访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她们好不容易从缅甸逃脱,对她们案例进行报道,可能会拯救更多的人。尤其是对独自出门在外的女性也能起到警示的作用。”
“那么多人你拯救的了吗?”郑屿终于有些压抑不住情绪,开始怼她。
“郑屿,你听说过雨后沙滩小男孩捡鱼的故事吗?”
“什么?”
“暴风雨后,海边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卷上岸来的小鱼。这些小鱼因未能跟上退去的潮水,即将干涸而死。一个男孩正在奋力地把鱼往海里扔去,路过的人劝他:孩子,这水洼里有成百上千条鱼,你救不过来的,男孩说我知道。路人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男孩边扔边说:这条鱼在乎,这一条鱼也在乎,还有这一条……”
“所以,我愿意做那个捡鱼的人!”
第四十四章 向死而生
郑屿被攸宁的话深深打动,突然停住,被钉在了那里。
他静静地凝望着攸宁,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却终究是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谢谢你,攸宁!”
“谢我什么?”攸宁有些不理解。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在心里说着:谢你永葆初心,谢你一直履行记者的责任。他一直觉得攸宁有些冲动自傲,他以为她经历了红楼案会变得畏畏缩缩、不敢向前,但是她没有。
她从未变过。是的,她会冲动、她会过度自信,不可否认这是她的缺点,但是她初心不改、信念永驻。
于此同时,京州市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徐泽帆再次提审了邬德。
“邬德,香游城里到底有什么?”
邬德由于已经被提审了三次,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上次已经交代过了,谁业绩好谁就可以去那里。我本来是可以去的,后来不是回国了被你们抓了,你还要我解释几遍啊!”
“你没有听里面的人提起什么吗?你再好好想想!”徐泽帆现在对他和颜悦色。
他摇摇头,“我真想不起来了。”
“你听我说,我们已经抓到了丁丽!”
邬德闻言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
“我们在京州郊县一个农村里发现丁丽一伙人的踪迹,她手下一个男人正准备对一个女性施暴,被我们当场截获,证据确凿。现在要想定她的罪,需要更多信息,我需要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在仰光的时候,身边的那些同事关于香游城的描述。”
审讯室影影绰绰的灯光向下打来,他望着徐泽帆渴求的眼光,心中酸涩,他点点头,我再想想吧!沉浸的思绪被无线拉长,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以前的日子。
“邬德,香游城可真是好地方啊!”身边有人推搡着大笑着和他说话
“哦,怎么好啊……”他沉浸在和攸宁的聊天中,头也不抬。
“那些女人都特别顺从,感觉服务我们是她们的信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的人。”旁边的人神秘兮兮地回答。
他漫不经心地问,“任人摆布吗?”
“对啊,而且什么措施都不用做哦,可以无-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哦!”
“卧槽,这么爽……”是另一道艳羡的声音响起。
“哎呀,你们不怕自己搞出很多孩子啊?”因为他在规划以后的日子,他自然地问到了这个问题。
“不会的,听服务员说是专门给业绩好的还有一些达官贵人挑选的,这些女人不会怀孕的,他们说是自愿切掉输卵管和子宫的呢!”
“啊,这么夸张……不是只要吃避孕药就可以不怀孕吗?何必要做这个动作,感觉好可怕。”新来的狗推惴惴不安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什么可怕,到时候你可以随便玩,来这里自身都难保,你这时候倒是心疼人了。”是一个奸猾带有嘲讽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自愿切掉输卵管和子宫呢?”有人提问。
“不知道啊,我也好奇,我还特地问了睡觉的那个女人,她说她们都是为了一个男人。你们说什么样的男人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邬德心神一动,他听见自己总结的话语,“她们不会被洗脑了吧?”
“有可能哦,哈哈哈哈,我要赶紧完成更多业绩,到时候也去香游城玩……”
这个矮小瘦弱的男人眼睛忽然睁开:“我想起来了,香游城的女人基本都自动摘除了子宫,她们不会怀孕。”
“什么,这是人干的事情吗?你确定?”徐泽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
“对,徐警官,听说她们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丁景天吗?”
邬德摇摇头,不是,如果是丁景天,丁丽早就炸了。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丁景天虽然后来一直没有再婚,身边女人没断过,但是他不会有如此魅力让女人为他付出这么多。
“你意思是丁景天和丁丽上面还有一个人?”
“对。”邬德笃定。
审讯室内外陷入一片死寂,邬德的话对他们冲击太大,没人说话,氧气仿佛被抽空殆尽,压强沉沉按着每个人的胸口。
这群女人这么信任这个男人吗?为了他甘愿舍弃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我们还能解救这群可怜的女人吗?
面对我们,她们会不会把我们当作她们的敌人?
徐泽帆想起了一年前的红楼案,即使林巧甘愿为付强付出,其他女生碍于淫威不敢发作,但是女孩子们的内心都是想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