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猜的,瞎猜的,瞎猫撞着了死耗子。”秦雪若打了个哈哈。
好在公孙羽没有纠结下去,继续道:“然后呢,我跟老大就马不停蹄地又去了闻人公子那儿,结果,结果啊……哎。”
公孙羽长吁短叹,就是不继续说下去。
秦雪若胃口被吊着急坏了:“快说啊。”
“结果就是,不堪入目……”公孙羽长叹,“真是奇怪,岚之不是深深地爱慕着老大吗?怎么又移情别恋上了闻人公子?”
秦雪若感觉脑子快转不动了。闻人顺仪容秀丽,好言语,细致体贴,军中的女兵们都爱同他相处,妥妥的妇女之友,想给每个女孩子一个家,和宣于岚之有什么桃色关系,秦雪若不相信。
“细说!细说!”讲故事的人把关键情节匆匆忙忙一笔带过,能把听者急死。
“唉,昨晚老大心系岚之,直接闯了闻人公子的营帐,谁知道,岚之只穿了个肚兜,闻人公子两眼发红意乱情迷,岚之还死死将闻人公子抱在了怀中……唉,此事事关女孩子家的名节,圣女可千万不得再同其他人说。我们可怜的老大,二话没说,扯着岚之回营,说她有伤风化,下了命令让她哪儿都不许去,把人锁着了。”
“……你们大抵是误会了。”
秦雪若一听,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情况危急时,宣于岚之是用血拓印了闻人起亲笔的石刻印在里衣上,昨晚自然是要将里衣作为物证脱下来交予闻人顺……闻人顺骤然得知亲哥的遇害另有隐情,情急之下就要去找寒浞问个明白,无异于上赶着去送死,宣于岚之必然会拦着他让他冷静……
一二来去拉拉扯扯的,再被姜故烨闯进去撞上,不好解释,误会了呗。
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第21章 .观点不同囚禁play
宣于岚之那伤,首先皮肉上的愈合就不容易,经络血脉还需梳理,不是说吃点小药丸敷点治外伤的草药就完事。
秦雪若必须得亲自盯着她的伤,名声事小,身体要紧:“兄弟,你放我进去呗?”
“老大下了令,不得进不得出,我不好抗命。”
秦雪若急道:“岚之受伤了!寻常大夫瞧不好,我不放心,你也不想岚之落下什么病根吧?”
没提宣于岚之伤的是手。宣于岚之擅骑射,于近战有亏,秦雪若怕有宵小趁她病要她命,加害于她。转念一想,姜故烨是否也正因为怕她无力自保有人加害于她,才下令禁足?
“那行吧,有事您担着哈。”
公孙羽纠结了一下,算了,宣于岚之的身子要紧,天塌了下来有圣女顶着。
秦雪若步履匆匆进了帐,只见宣于岚之阴沉着一张脸歪在榻上。
姜故烨居然也在,坐于榻前的桌案上处理军务,军务资料塞了两大箱,俨然要和宣于岚之慢慢消磨到地老天荒。
“小姜世子。”秦雪若先和姜故烨打了声招呼。
“嗯。”姜故烨果然没难为于她,气色精神不佳,最温润守礼的人,此时没精神多和秦雪若招呼两句说些客套话。
严肃地盯着军报看,实则谁都清楚他在为什么事烦心。
姜故烨的床铺都快成了宣于岚之专属了,这姑娘还气鼓鼓的不高兴,秦雪若笑着戳了戳她的腮帮子,摸了摸她乌黑的眼圈:
“小家伙,受伤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
“哼。”
秦雪若再探她的脉搏:“不对啊,你整体的内息怎么滞住了?”
“怕她乱跑,再做些有辱东方阵颜面的事,我把她穴道点住了。”姜故烨解释道。
获得了宣于岚之气恼的一瞪。
不过他没抬头,瞪了也白瞪。
“不着急,我听公孙羽说了。”秦雪若拿着小剪子拆绷带,药需勤换,及时补充足够的药性。
“就很离谱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宣于岚之长叹。
她是觉得在闻人顺面前脱衣服没什么的,一来却有急事,二来军营之中无男女,她军衔尚低时还和一群男兵挤着睡大通铺呢。
闻人顺人如其名,柔柔顺顺,还会和女兵们聊香粉胭脂,女孩子们都把他当好姐妹相处。
不过,站在姜故烨的角度上来看,宣于岚之只剩个肚兜和闻人顺搂搂抱抱……正常人都会多想。
“你自然是说,你心里只有他,和闻人顺是有旁的事才会那样。”
秦雪若抿唇笑道。
她看得出来宣于岚之的伤口被人再行处理过了,药香浓郁,带着辛香,她闻得出来,是东鲁产的蓬莱灵草,一株可换一枚金叶子,有价无市,极为罕见。
姜故烨待她,情深意重而不自知。
在蓬莱灵草的作用下,宣于岚之腕上的可怖裂口,迅速地生出了一些嫩肉。
“伤口在长肉了,可能有点痒,千万忍着别抓。”
“哦。”
姜故烨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听了秦雪若劝慰宣于岚之向他服软解释的话,心想是心得多大的男人才能信这么离谱的说辞。
闻人顺曾经开过玩笑,说小岚之哪哪儿都好,姜故烨若不愿意娶,他可要带小岚之回南都了。
南都崇山峻岭,多有瘴气,不如他的东鲁。
不过,只要宣于岚之开口,听起来再鬼扯的借口,他都是愿意相信她的。说具体的理由也说不上来。
最开始发现他的女下属对他有情,姜故烨惊慌无措了好一阵子,他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后面琢磨了许久,想通了,宣ʝʂɠ于岚之想嫁他就嫁吧,和她举案齐眉一辈子他愿意。而且在他的思维中,如果有一天宣于岚之要嫁人,他要为这得力干将择婿,挑来挑去还是他自己最合适。在此之前,他没有考虑过娶妻成亲的人生大事,在此之后,他只考虑了宣于岚之作为妻子的人选。
他信她,信她是翱翔苍穹的鹰,有实力去闯龙潭虎穴,没多犹豫就允她进山,人丢了急到快发疯,好不容易得知她归来的消息又撞见了那般情景……气她伤痕见骨,气她见异思迁,当即将人提了回来,他想叫她再不能离开动弹,便下手点住了穴道,踏实,又有扭曲的愉快。
秦雪若为别人的爱情着急,拿胳膊直戳宣于岚之,催她快点解释。
她也有点想谈个恋爱,但是不会,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谈情说爱的吧。
宣于岚之唤道:“姜故烨。”
“嗯。”意思是在听。
“姜故烨,我跟你说清楚,我左手基本上是废了,逐风族也不该有一个不善骑射的族长,我未来不会再担当族中的大任。我脑子呢,你知道的,生病之后就不灵光了,给你当背后的智囊不够格……总之,我对你没用了。”
她说的跟姜故烨想听的不是一回事。
姜故烨捏紧书页:“无妨。”
哪怕不提她五年间留下的战功赫赫,便是个无用的废人他养得起愿意养,东鲁未来的世子妃就算是个废人,有他在不容置喙——只要她还愿意选择他。
“而且,我昨晚找闻人顺是真的有事,我不怕说与你听——”
秦雪若紧张提醒道:“岚之——”寒浞是姜故烨的姑父,姜故烨会选择站在哪边一目了然。
“没事,”宣于岚之拍了拍秦雪若的手,“是我一个人‘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和其他人无关,姜故烨可以把我上报主帅。”
宣于岚之便将她如何在天脉中发现了先太子遗骨、如何拓印闻人起绝笔一并交待出来。每多说一些,姜故烨眸中的震撼便深一分。
全部说完之后,挤出了个释然的笑:
“好了,就是这样,我将血里衣交给了闻人顺,他必然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找寒浞发难,很可能还会带着南方阵的人反叛,你多注意些,至少别被卷进去了。当然,你现在还可以把我交给寒浞处置了——闻人顺若反叛,罪魁祸首肯定是我。”
姜故烨一时五味杂陈,无法言语。
在他的心目中,姑父寒浞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自小便崇拜他。
闻人顺是他最好的兄弟,笑起来人畜无害,见牙不见眼,闻人顺被禹应焕找了麻烦,他向来会当仁不让地替他出头,像哥哥护着弟弟。
还有先太子……深得民心,心地良善,东鲁百姓到现在还流传着她来东鲁治理水患的故事。
前二十年建立起来的对人世的信仰,出现了裂缝,这些裂缝又有如蛛网迅速扩大,裂缝的背后不是阳光,而是更让人看不透的一团幽暗。
姜故烨苦笑:“你明明知道我会护着你,明明知道我最多选择中立。”
还要讲出让他把她交出去这种话。
何苦去扎伤他的心。
宣于岚之笑得无邪:“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我随你处置。我扰乱军心,鼓动叛乱,你食君俸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戍北军这支最忠君勇武的军队哗变?下令吧,姜统领。”在她的叙述中,不忘把秦雪若摘了出去。
秦雪若渐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权力争斗太复杂了。她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发现了五年前的阴谋,像治病一样,找到了病灶一举铲除便是,可是此事牵扯先太子、现太子,要是实现那尚不明了的“正义”,必然又会将举国都置入动乱之中。
要么让先太子继续含冤,要么剑指现太子寒浞动摇国本。并且,戍北军的一阵哗变,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毁损社稷、遗臭万年的恶行。
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为何被这些世俗相关的杂事冲碎了未来的绮丽与爱恋?可是他们与她不同,是军人,有军职在身,这些东西是他们都绕不开的,他们的神魂都与这只军队的一仰一息紧紧相系到了一起。
姜故烨望着宣于岚之的目光中有心痛有不解,唯独没有厌弃。
姜故烨掷出了一枚朱红的灵签,启齿下了宣判——
“戍北军东方阵百夫长宣于岚之,言行失当,举止无状,目无上级,屡犯军纪,难再担当大任。今剥夺一切军职,原地作囚,以儆效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探视。”
随着他一字一句定了她的罪与罚,宣于岚之反而能够轻松自在,姜故烨说完了,她无声笑得绚烂。
公孙羽等其他百夫长闻声进来,捡起令签,无声地下去传令。
很快,宣于岚之被褫夺军职被囚禁的消息,会传遍整个戍北军。
姜故烨又对着秦雪若道:“圣女,请离开吧。”
秦雪若一惊,事态怎会发展至此,竟然连医师都不给她留:
“小姜世子,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岚之没有我,这只手真的会废!”
秦雪若托举着宣于岚之的手肘,将那刺目的伤处展示给姜故烨看。
是他们疯了还是她疯了?还是这处军营光怪陆离,不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在不久之前,在这片地方,宣于岚之跟姜故烨撒娇耍赖,姜故烨一勺一勺给她喂药,佐以蜜饯,无意识地撒下大片的柔情,任谁都可以预料这一对璧人不久之后的琴瑟和鸣。
没有发生什么没有做错什么,宣于岚之只是发现了一桩陈年阴谋,涉及他的姑父,他便下了这样的囚禁命令。
军令如山。
姜故烨厉声重复:“圣女,请离开!”
宣于岚之噙着浅笑,推了推秦雪若,示意她,她没有关系。
秦雪若怀着万分困惑,心乱如麻地离开了营帐。
姜故烨心想,他怕是救不下来闻人顺了。
但是宣于岚之还有得救。
他缓步移到宣于岚之身前,想亲吻她的伤口,想安抚她的苦痛,说不了,动不了。
宣于岚之望着他笑,眼里起了泪花:
“姜故烨,逐风族人来去如风,生性最爱自由,你要囚住我多久?可是要困着我一辈子?我会恨你的。”
那桩陈年阴谋,就算过个十年八年再传出去,幕后主使是不是寒浞都不重要,先太子的旧事也可能会被心怀鬼胎之人拿出来当枪使……开创太平稳定的时局不易,姜故烨的几名兄长都死在了平叛中,他私心希望天下安定的时间久一点,哪怕“安定”是用谁的冤情铺就,至少能够让万民不流离失所、不受战火侵扰。一人不平换万人平安,是赚了,不是么。
姜故烨的唇还是触碰上了她那丑陋狰狞的伤口:“嗯,恨我。”
第22章 .王孙也能被下毒
秦雪若出来的时候脸是白的。
脸被干燥的西北风吹得起皮,发红,裂出了血丝,糊在那块儿火辣辣地疼。
公孙羽同样茫然不解,稍稍劝了下秦雪若:
“圣女不用担心,老大,老大肯定是为了保护岚之,才会下这样的命令,我跟了老大这么多年,我相信他。。”
“保护她,便要囚着她?这是什么道理?”
秦雪若反问。
公孙羽答不出来:“……圣女,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秦雪若冷然开口,撂下了一句气话,“以后,你们东方阵的人别想让我出手救治!”
说是这么说,真求到她面前,她估计也下不了袖手旁观的狠心,因而更气自己的心软,生着闷气随便找了个方向横冲直撞闷头走。
想到往日族长老爹的教诲,什么政治啊人心啊,秦雪若又一次发现,对于世事沉浮,她知之尚浅。
就像他们水镜族的先祖将问灵之术占卜出的大凶结果假传是小吉,违背了作为臣子忠君的职责,可何尝不是为了保存全族?实话实说的后果就是天子一怒,横尸千里——“大凶”的预兆,会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更有妖人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说天子无德,应当取而代之顺从天意。
宣于岚之得知了过往阴谋,刚正不阿地告知闻人顺,却可能引发时局动荡,本人也被姜故烨下令褫夺军职囚禁。
囚禁,听起来是比丢了性命好些。
秦雪若不懂政治,不想懂,所求的不过是以己之力,攻克疑难杂症,治病救人,带着水镜族族人们过着安居乐业不慕名利的安稳日子。她想得太简单,时至今日才恍然发觉,身为十方望族的继承人之一,她不得不忖度思虑更多,去将整个天下纳入考虑的范围之中,上揣测迎合君意,下劳心挂怀黎民,在夹缝中求取平衡。
“一——二——三——”
嘹亮的口令破开了秦雪若沉浮的心事。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练兵校场,守卫们认得她的脸,无人拦她。
禹应焕指挥的口令响彻一方,发音ʝʂɠ洪亮,尾音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士卒们随着他的号令整齐划一地出枪。
戍北军都是不分阵营地在一块儿训练的,禹应焕在阵列前头喊号子,寒祺、娈彻在行伍中逐一检视纠正动作。
姜故烨、闻人顺罕见地缺席。
秦雪若爱漂亮,带来了几大箱衣物首饰,这些天衣衫没重样过,样式比武都流行的衣装还好看,颜色不扎眼,是淡淡的天青色,中间束条碧色的丝绦显出盈盈一握的纤腰。北方冷,便在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上一件雪貂披风,不愿意全身都套上臃肿的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