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的走了,我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姌姌乖,哥哥知道错了,哥哥知道哥哥做的不对,再给哥哥一个机会...”
他喘息急促,分明,声音时而狠厉,时而温柔。
颜汐就要被他揉碎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陆执,你醒醒!”
然,他并不听她的话语,一句也不听,唯不断重复: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陆执!!”
“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他呼吸粗粝,喘息之声越来越重。
颜汐看不见他的脸面,唯知他搂得她就要背过了气去。
小姑娘几近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喘息着大声地喊了出来:
“陆执!伤害已铸,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子,我不喜欢你,也接受不了你,永远也不会爱上你,你还不清楚么?!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像江公子那样的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样的男子么?!因为,因为他温润如玉,白玉无瑕,像我的乾津哥哥...我见过这全天下间最好的少年了!你拿什么和他比?”
她几近是一口气说完,还没待说完。
突然,感到那已经失了控的男人紧箍着,抱着她的手,蓦地,一下便松懈了去...
甚至让她毫无防备...
既是已经被解了束缚,颜汐还想什么,马上便使劲儿地推了他,继而不住朝后退去,到了离他足足两臂之远的地方...
她分分明明地看到他的眸色更暗淡无光了下去...
说江知衍他不服,但说李乾津,他不自惭形秽么?
他们天壤之别,他怎么敢和他相比?
他们是同龄人。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少年,没有一个见过李乾津的人,敢同李乾津相比,正如,没有一个男人敢同晟王李晏相比....
她本来是要嫁给一个那样的少年的...
她怎么可能看上他陆执...
他,卑劣如斯,拿什么和李乾津比?
颜汐急促地喘息,眼尾微红,直直地盯着他暗沉又猩红的眸子,玉足慢慢地一点点后退,一直退到了珠帘处,拨开那珠帘,再也不会受任何蛊惑,诱骗,快步,疾步地奔了出去。
外头的大雨未停,“哗哗”地声音入耳。
雨声嘲哳,四下霡霂溟濛,含着一层烟雾一般。
与她同来的婢女一直在厢房的窗边朝着这头寻望着,见她一出来,马上撑了伞,也出了来。
迎来的不止是桃红青莲俩人,还有东福。
青莲为她披上衣服。
颜汐眼中噙着汪泪似的,不及东福开口询问,已软糯糯地冷声朝他道了话语:
“他服了毒,你应该早知道,瞧上去像是墨幽草,三个时辰内马上服解药,大抵不会有什么大碍。他本就受了鞭笞,身子骨虚弱,你竟纵他服毒,国公爷与国公夫人知道了,你还有命在?”
东福腰身快要弯到了脚尖了一般,死死地闭着眼睛,龇牙咧嘴,痛苦不已。
他如何能左右了世子的想法。
“奴才...”
颜汐不想听,打断了她的话。
“不用再去找我,我不会再来相见,包括你在内,我都不会再见...”
颜汐被系好了衣裳,多余的话一句都没再说,甚至没再看那小厮一眼,冷落着小脸,抬步离去。
大雨依然瓢泼,时而空中有银蛇来回穿梭。
颜汐胆子小,又怕冷,渐渐地适才着急,眼中浮现的一汪泪水也尽了,拉着婢女一路快行。
陆执,她对他已仁至义尽。
小姑娘一路小跑,与婢女两人回了寝居。
进了房中,她便叫人备了温水,不时,再度进了净房,没入浴桶之中。
她泡了没得一会儿,青莲便自外过了来,向她禀着事宜。
“小姐,国公爷刚才派人过来了,说明日便启程回长安。”
颜汐虽没想到会这般快,但快正和她心意,点了头。
*********
惊雷时而乍现,将窗外照得一亮。
陆执房中。
小厮弯着身子,将药碗递给陆执。
陆执裸着上身,宽肩窄腰,颀长的身子坐在床边,未动。
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如同外边的黑夜一般,仿若半丝亮光都不见。
良久他方才伸手将药碗接过,仰头,喉结滑动,一口口地咽了进去...
“你拿什么和他比?”
少女娇糯又决绝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陆执缓缓起身,到了桌前,取了一面镜子来...
他举起那镜子,镜中映出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脸还是好的,只是那双眸子,阴暗到了极致。
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他,已经烂透了...
第71章 离扬州
雨声翛翛, 打在地面之上。
卧房之中只留了一盏烛灯,光线昏暗,朦朦胧胧。
前半夜颜汐几乎没怎么睡着, 心中脑中唯想着一人,便是陆执。
决绝的话说了;欺骗他的事做了。
揭露了他的恶行,也害得他挨了打。
一连几个月一直与他对抗,眼下彻底赢了。
事虽如此,她也即将离开,一切光明,但说心中完全不怕也是假。
毕竟, 梦中有示,那厮来日会篡位登基。
颜汐慢慢地转了转眸子,小眼神中平添了几分怯意。
他,不会报复她吧...
会不会与否颜汐不知, 正如她直到今日, 此时此刻,也不知他是真的有病,还是如何?为什么就对她如此执着?
答案她似乎也没那么感兴趣, 但却不得不为自己的来日做打算。
此计最初她也没打算再回长安回陆家呆多久, 或是半年最多,待找到姐姐, 便同陆伯伯明言, 姐妹二人一起离开长安。
至此,也便彻底和陆执永远不见了!
颜汐想了小半宿。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不得不承认, 她还是胆子很小。
直到三更,颜汐方才渐渐入睡。
********
翌日雨过天晴, 万里无云。
颜汐醒来不久,便又被陆伯伯房中的人告知一遍,巳
时便要启程。
整个汀兰阁中忙忙碌碌,青莲桃红一面为小姐整理着衣物,一面吩咐着旁的婢女如何帮忙,一大早开始便手嘴都未闲着。
虽繁忙,却浸着喜气。
辰时二刻,一切已就绪。
颜汐用过了膳食,也早穿戴整齐,心中唯惦念着一件事,便是阿泰。
昨日回来,她就与陆伯伯说起了他,陆伯伯午时就派出了人去小村寻人。
这般正想着,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姑娘同青莲桃红婢女二人皆迎了出去,出了门抬眼,只见来人正是阿泰!
四人当即聚到了一起,虽未多言,但脸上的欢喜便是语言。
“平安便好。”
颜汐莞尔一笑,雨过天晴。
阿泰眼中含着泪,重重地点头。
*********
陆执房中。
方氏抽抽噎噎,坐在床榻一边,慢慢地给儿子上药,每看一眼都要哭上一会。
与她恰恰相反,卧榻之上的陆执面不改色,甚至俊脸上还带着几分很是无所谓的笑意,依然油腔滑调,口中含蜜了一般地哄着方氏欢喜。
“娘哭起来还这般美貌,当年这是迷倒了多少男子?”
“我娘真好看!”
方氏哭着嗔道:“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话倒是不少...你便和他认了错又能怎样?何必挨一顿这么重的打?我怎么放心回去?”
“三天就好了...”
他敛眉,语气轻松,轻描淡写。
“你!”
方氏听着更加有气,又免不了心疼。
“给娘寄信,照顾好自己...”
“啊...”
他嬉皮笑脸地应声。
母子二人正这般说着话,旁屋传来了脚步声与婢女的拜见声。
来人正是宁国公陆伯陵。
方氏朝着珠帘处望去;陆执寡淡的视线也很自然地朝着那处看了眼。
陆伯陵缓缓地进来。
亲眼所见,他刚一进来,陆执便别回了视线,闭了眼睛。
陆伯陵一言未发,只缓步到了床榻一边。
方氏抬了眼眸看了丈夫两眼,也未说什么,纤柔的手只一点点地继续为儿子上着药,待得毕了,将东西递给婢女,起了身来。
“你们父子说会子话吧...”
俩人都没言语。
方氏错过了丈夫,姑且出了去。
转眼,屋中便只剩下陆伯陵与陆执两人。
两人一个赤身俯卧在榻上,闭眼没有半分要说话之意;一个负手立在床下,垂眼盯瞧着儿子一动不动的模样。
他心机深沉如斯,城府深沉如斯,竟是如此善于伪装。
十三年,他毫无察觉,甚至半分不知,他是从哪年开始,记了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屋中皆一声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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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有着妻女两名女子,返回长安,陆伯陵选择了水路。
他包下了整艘客船,一个闲杂人等都无。
颜汐早被告知。
时辰到了,她便同婢女小厮及着国公夫人安排伺候的六名婢女出了汀兰阁,沿途一路头都未回地朝着节度使府门行着。
待到了陆执寝居附近,忍着忍着,颜汐也未曾忍住,还是朝之瞥了一眼。
没看到陆执,但看到了国公夫人,也看到了他的小厮东福。
方氏抹着眼泪出来,情绪颇低,走在了前头。
颜汐便只看了那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未斜视,渐渐地终于错过了他的寝居。
然仿若是将将走过没得一会儿,小姑娘心无旁骛,已什么都不再想,这时,身旁的青莲微微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颜汐感到后转眸与她对上了视线,见人眼神示意了身后。
颜汐缓缓地动了眸子,下意识回头朝着婢女所示方向看了那么一眼。
这般不看不知晓,一看心微微一颤。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那个昂藏的身影,赤着胸膛,披着件月白色的衣裳正缓步而出,沉沉的眸子清清楚楚地定在了她的身上,却不是陆执是谁?
便就这一眼,颜汐马上就别回了视线,再度望向前方,目不斜视起来,直到出了节度使府。
马车已侯多时,小姑娘没任何犹豫地上了去,烈马驰骋,带着她直奔扬州渡口。
心中再是惴惴,颜汐也在开船的瞬间,一切都放了下...
十八日后,客船停泊靠岸,她,再度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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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中。
帝王三十出头,身姿颀长,一袭白色里衣,躺在玉榻之上。
他额际有汗,剑眉微敛,头颅缓动,良久之后,长睫霍地一下如扇般打开...
李胤从梦中惊醒。
近侍关切上前:“陛下...又梦魇了么?”
李胤修长的身子已经坐起。
人眉目冷峻,周身上下皆浸着股子成熟稳重与帝王的压迫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天颜。
这天颜也确是生的极好。
“拿笔墨。”
没有它言,男人抬手打断近侍的话。
如往常一样,只是要了笔墨。
近侍弯身应声,马上吩咐了人。
没得一会儿,帝王索要之物便已尽数备齐。
李胤起了身去。
他来到桌前,抬手拾起狼毫,蘸墨落笔到卷上,洋洋洒洒地三两下勾勒出一副画来。
画中所现乃一妙龄少女。
少女容貌倾城,仙气逼人,仅一张画像,便已是世间难求的美貌。
然,他还未画出她十分之一的美...
画毕,李胤缓缓地坐了下。
宫殿之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宫女皆为素衣,两两相对,立在大殿之下。
李胤手中拎着画像,背脊缓缓地靠到了椅背之上。
半晌,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头颅轻躺而下,将那手中的画丢在了一旁的矮案之上...
烛火熠熠,映照着矮案,矮案上七零八落,数之不清,尽是些女子的画像。
且,分分明明都是同一人...
第72章 前世缘
近侍徐公公弯着腰身, 瞧向那矮案上的画像,面上堆笑,恭敬开口:
“陛下何不将画像下至群臣, 寻寻这是哪家千金?奴才看着这姑娘的相貌气质皆非普通人家的姑娘,想来多半出身高门,没准便是哪位大臣的掌上明珠...召入宫中侍君左右,如此情缘,说出来也是一番佳话...”
李胤未语,闭着眼眸倚靠在御座之上,手背青筋凸显, 修长白皙的手指缓慢地揉着太阳穴,良久皆是如此。
然,面上未言,心中却非什么都未想。
尽是那画中的小姑娘。
他想过用画寻人, 从他梦到她的第三次开始。
却又不知为何, 汗颜相见。
那梦缘于三个月前,却沉重的仿佛过了三十年。
梦中所示,她十四岁被他召入宫中, 养在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