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可代替小夫人排遣大人心中的空虚与苦闷...大人莫要再吸食那种伤身的东西了...”
然,再度猝不及防。
她的脸面将将贴上他的胸口,便一把被那男人捏住了脸,被迫抬起。
“代替她?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眸光暗的仿若毒-药,垂眼寒声,扯唇:“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言毕,甩开那纤柔的身子,毅然决然:“给我滚...”
“啊...”
娆儿一声惊呼,人已被甩到了地上,娇躯轻颤,爬将起来,抖着双脚,战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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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
“陛下把她召进宫中又不是因为喜欢她。”
“鸾鸣宫那般偏院,与冷宫何异?陛下去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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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满十六岁了...”
“陛下在沈昭仪房中宿了两天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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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你叔叔是你叔叔,朕不会因他迁怒于你...永远也不会...”
“你,看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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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中,同样的一夜。
一片混乱,耳边的嘈杂声不断。
画面层叠,遥远而虚无。
起先尽是宫中女子的说话议论之声,最后是他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耳边良久不散。
前一句空旷冷漠;后一句语声沙哑,夹杂着明显的哀求。
夜晚昏暗,烛影朦胧。
李胤自龙榻之上再度霍地一下睁开眼睛。
手掌之中仿佛还有捧着那小姑娘的脸留下的余温。
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犹在脑海,挥之不去。
豆大的汗珠自额际渗出,顺着李胤如刀削笔刻一般凌厉的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到龙榻之上。
心口隐隐作痛,空落之感异常浓烈。
半晌,男人方才回过神来,冷声唤了近侍。
“备水。”
净房之中,水气升腾,汉白玉围就的汤池内冒着热气。
李胤裸着身子,双臂搭在池边,双眸轻闭,眉头紧蹙。
一连四个月,她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尤其八月意外邂逅,得知她是谁后...
也正是从那日之后,有关她的梦境不再是无声的画面。
额上的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掉入汤池之中,激起涟漪,不知是汗是水。
近侍徐公公弯身立在身后,这时开了口。
“陛下,奴才去把杜才人抬来伺候如何?”
池中的男人缓慢地抬了手。
徐公公“哎呦”一声。
自四个月前梦到那画中人开始,陛下便再没入过后宫。
徐公公颇急,接口再道:“既是已知晓人是谁,陛下何不下旨把人召进宫中?奴才听说她已被宁国公收为义女。她叔父的缘故,即便有宁国公护着,生的再美,怕是也没人敢沾惹于她,没什么好的前程,陛下把她召入宫中,于她而言乃莫大的恩赐。”
李胤修长的手指在汤池的边缘上缓缓轻点,双眸依然紧闭,一言未发,没回那太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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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而三日。
距离陆老夫人的八十寿辰还有十日,颜汐近来为两件事忙碌。
其一是为祖母准备寿礼;其二是继续在长安城中寻找姐姐。
长姐之事,她六月归回后不久便与陆伯伯提及了。
但终究是梦,这种匪夷所思之事,自己因着亲身经历验证过了,坚信不移,但与旁人道便又是另一回事。
她谎称数月前自己在集上看到了姐姐。
然无论说的多肯定,当年长姐与母亲二人意外坠崖一事是很多人有目共睹的,陆伯伯虽口上答应了派人打听,但不可能像彼时寻她一般,颜汐一早就知道。
是以,四个月无果。
眼见着陆老夫人生辰渐近,她心中慌得很,生怕陆执回来。
不论如何,她都不想再与那厮相见。
这日在房中为陆老夫人刺绣绣的有些头昏脑涨,她便同婢女二人出来走了走。
然没走多久,瞧见阿泰急匆匆地过来寻她。
青莲桃红与她几近一起看到了人。
一见人模样颇急,三人心都提了起来。
原因无他,颜汐正是让阿泰打听长姐之事。
小厮一过来,颜汐便问出了口:“有消息了?”
万万未曾想到,阿泰竟是点了头!
颜汐当即心潮翻涌,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一般,催道:“在哪?”
阿泰压低着声音,从头说了起来:“今晨,雇佣寻觅大小姐的一个小厮从一个婆子的口中听得,那婆子说见过这画中人。告知了我后,我便马上去寻了那婆子,给了银子,让人带我去寻大小姐。她带我去了一处别院,我便就守在了那院落的附近,正想着以什么借口叩门能见到婆子口中的画中人时,巧之不巧,院子中出来了人。两个婢女护着个姑娘,那姑娘,可不正是,正是咱们家大姑娘!”
颜汐听得,难以自制,一刻也等不了了,拉起阿泰的手,当即便要让他带路出府。
然,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缓现一人。
人一身玄色龙袍,周身上下爬满银色飞龙纹印,身形倾长,迢迢风姿,脸完美到仿佛精雕玉琢过般,处处浸透着高贵难近,成熟稳重与当权者的赫赫天威。
颜汐脚步一滞,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了一般。
如此不过须臾的功夫,李胤负手已至她身前。
颜汐携着婢女小厮,心口狂跳着,马上跪了下去。
男人居高临下,垂眼,缓慢开口:
“朕是该唤你沈姑娘还是陆姑娘?”
第74章 故人归(中)
为何已经知晓了人是谁, 他依然未召她入宫?
李胤对女子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亦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种摧心蚀骨又注定没好结果的宿命感。
他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对女人也向来毫不过心。
梦到她的起先几次, 他只是觉得新鲜,直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逐渐生成。
她是沈勋的女儿。
七年前,陆伯陵求情,他不过是念她是个幼女,一时间心血来潮,佛心大发,方未对她下手, 放了她一马。
那么前世,三年前,她十四岁的时候,他又为什么会把她召入宫中?
只因她生的好?
皇宫之中, 最不缺的便是生的好的女人。
何况三年前, 她不过是个幼女。
他怎么会对一个幼女产生什么心思?
情起于结束之后...
他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拿捏如斯?
夜凉如水,净室中灯火朦胧。
即便近侍反复所言, 她于他而言也触手可得, 疑心使然,李胤也为动召她入宫的心思。
直到又三日。
他几近整夜整夜地梦到她。
梦中, 尽是些荒唐至极的画面。
他失控到, 仿若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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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是该唤你沈姑娘还是陆姑娘?”
颜汐携着婢女小厮心肝乱颤,在他过来之际当时便跪了下去。
小姑娘轻攥柔荑,头颅微低, 他冷冰冰又尽俱威严的话语在她的耳旁回荡,因着心中惧怕, 竟是反应了一会子方才道出话语来,恭敬作答:
“三个月前,父亲大人已择良日,携臣女入了陆家祠堂,拜祭了陆家的列祖列宗,陛下当唤臣女陆姑娘...”
李胤未接口,只垂眼眯着她。
四下安静,一股子让人紧迫的静。
终归是帝王,他身上有着股子让人忽视不得的压迫气息,至高无上,尊贵无双,七年前,掌控着她一家人的命运,甚至掌控着她的生死。
从那时起,她就尤其害怕李胤,加之后来的那个梦,及着他今日突然出现在此,不知意欲何为,颜汐心中无疑更惧。
须臾也仿佛过了良久。
颜汐终于听得了他再度开口。
“抬起头来...”
颜汐应言抬了脸,很自然地对上了他垂下来的目光。
惧怕、拘谨、慌乱、无措,前世的梦,加之他的那张脸、那个身形,她瞧见他便很自然地想起陆执。
诸多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田,颜汐心潮翻涌。
但终究是出身高门的贵女,面上倒是端住了,唯虚虚颤抖的双手出卖着她。
李胤的视线从她绝美的小脸上慢慢下移,便就落到了她的那双纤白的手上。
“你很怕朕?”
颜汐回口:“陛下乃天子,天恩赫赫,不怒自威,臣女自然,是有些生怯的...”
李胤未语,视线又落回到她的脸上。
那张脸确是美丽至极,且是越看越美,一种脱俗,尽是仙气又不失妩媚的美,尤为此时,那双水光潋滟看着他的眸子,我见犹怜,娇娇滴滴又明显生怯,与梦中一模一样...
李胤缓缓地伸出了手去。
颜汐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心口狂跳。
此为何意显而易见。
无法相拒,也没胆子相拒。
小姑娘终是小心地把手搭在了他的大手之上。
放才轻轻一触,她便分明地感到了一股温热与结实的力度,不轻不重,将她稳稳地拉了起来。
颜汐站起后,马上收回了手。
李胤手臂负回身后,低眸再度说了话。
“明日午时,宫中为陆姑娘准备了午宴...”
他话音一落,颜汐脑中顿时“嗡”地一声,接着仿佛没有第二反映,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话语脱口而出。
“臣女近来皆不得空...”
语声匍落,四下里的空气无疑瞬时冷凝。
李胤身后的徐公公本正淡淡地笑着,那笑容转瞬便僵持在了脸上,继而消失不见,脸色冷白。
人现了抹惊慌,须臾之间视线已从那面前小姑娘的身上落到了帝王的脸上。
亲眼所见,帝王神色有变,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伴君如伴虎,他怎么可...?
陛下亲来陆府寻她,亲口相告,明显是示好之意,她却拒了。
徐公公伺候了李胤二十年有余。
李胤登基亦有一十五载,徐公公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主动过。
这沈勋遗孤是第一个。
虽已入了陆家,却也终归还是罪臣的侄女。
她叔父尚在流放,她怎么敢?
话说回来,就算是陆家嫡女,天子就是天子,陛下亦不过是邀她共宴而已,她怎么敢拒?
徐公公都看见了,颜汐与李胤相对而立又如何会看不见,瞧不出?
话是她冲动之下所言不假,却也是发自肺腑。
既是说了出来,一来收不回,二来也未后悔。
颜汐再无它言,只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人。
良久,李胤皆没言语,转而淡然移步,转身离去...
便连徐公公的脸色都变了,龙颜不悦是显而易见。
她在曹公公的心中怕是个傻子。
如若没有那个梦,颜汐自然不敢拒绝,也会很怕自己惹怒了他。
但既是有着那个梦,一切都是次要,她并不后悔。
远处,一颗茶花树下立着的身影慢慢隐退。
颜汐在李胤离去后便立刻动了脚步,携着婢女小厮三人路过那颗艳艳的茶花树,快步返回了寝居。
树后男子一身褐色蟒袍,四十多岁,负手缓步出现。
他立在那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良久未动,直到身后小厮轻声相唤,人方才动了眼眸,面色凝重,继而离开了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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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桃香阁,青莲紧闭了房门,给小姐温了温手。
已经入秋有一阵子,天渐渐凉了,尤其今日,。
小姐一被吓到便手脚冰冷。
她为她热了好一会子,颜汐的手方才恢复一些。
这时,桃红端着热茶过来,也小声地问了出来:
“小姐,陛下是何意思?”
颜汐没说话。
青莲看了桃红一眼。
是何意思显而易见。
自家小姐生的实在太好,别说男子,就是女子,也很难不喜欢。
伺候这么多年,青莲也看之不够,时常发自肺腑感叹小姐美貌,很想保护于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