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他得逞啊...”
“得逞啊..”
病痛之感渐渐消退, 他不知不觉间,终于,睡了过去...
翌日一整天,他皆未曾言语,动了孤注一掷的杀心。
夜晚,登高台,观天象。
他忍受不了她在李胤身边多呆一刻...
他要马上救她回来...
他要让他血债血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天意使然,两天两夜之后,他终于等到了那场大雾。
大军分批暗中调度彼处附近密林之间。
临行当日,有人找上了他。
夫妻二人自马车中现身,皆是一身素缟。
男子眼中泛红,女子泪光盈盈。
陆执瞳孔震放,竟是沈勋夫妇。
陆伯陵跌撞着出来,紧紧抱住从地狱中归回的四弟,泪如雨下。
仅两个时辰的相聚,沈勋决然跟随。
“二哥不会白死,我的女儿,我必须亲去救她。”
俩人携兵连夜动身,万事皆具,只待“东风”。
直到这夜,大雾,如期而至。
陆执立马吩咐众兵,早早地点燃了大量牛马粪便,混入雾气之中,加大雾霾。
只待时机一到,独自潜入行宫。
沈勋与玉莽王领兵偷梁换柱,借雾霾藏身,伪装成替换士兵,携己方人马趁乱登山,悄然卸甲了三千精兵。
精兵之内,间或三两百人,皆为沈勋昔年带过的旧兵。
再见主帅,恍如隔世,俱双眸睁圆,泪水涌现,没得一会儿便彻底放弃了挣扎,束手就擒...
(2)吾皇
...陆执抬手下令放箭。
乱箭之后,李胤、宇文图、董骁三人一死。
沈勋之声便自山腰传下。
“下方所立之人,乃晟王世子李乾津。”
“我主宽大,只诛首恶,协从不问,尔等即刻束手就擒,降者免死,冥顽不灵,抵抗者格杀勿论!”
其下众兵一片哗然,面面相觑,旋即接二连三俱丢下武器,匍匐在地。
玉莽王高举手中长刀,领头扬声:“吾皇万岁!”
其下众兵声音随之而起。
“吾皇万岁!”
天即将亮起,山谷之内,狭长山道,阴霾尽去...
陆执负手而立,众兵齐齐高声呐喊,声震云天!
(3)心念
天大亮。
颜汐身上裹着陆执的大氅,小脸微白,身子有些虚虚的哆嗦。
一来因着本就怕冷,一夜未睡,颠簸半宿,有些着凉;二来因着担心,因着害怕。
她不知陆执怎样了。
昨夜惊险万分,稍有差池,万劫不复,她甚至不敢回想。
心中愈发焦急,愈发紧张,不觉间人已眼中噙泪,控制不住地要胡思乱想,心口一阵阵紧缩。
她无法想象,如若他真的出了事,她受不受得住。
终,小姑娘还是站了起来,出了帐篷。
但被迎面给她端水过来的杀手快步拦下。
“沈小姐要去何处?”
颜汐声音打颤,直言:“陆执呢?他回来了么?”
杀手摇头:“主人尚未归回,沈小姐着凉了,今日天冷,赶快去屋中歇着吧。”
颜汐没回她的话语,眸子朝着远处山脉望去,错过她,不由自主地快步前行,欲要出营...
杀手赶紧拦下她。
“沈小姐,折腾了一夜,你现在有些要发热,身子骨支撑不住,别往外跑,快快回去吧。”
颜汐摇头,使劲儿地摇头,眼泪疙瘩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要往下落。
她知道李胤有多狠,亦知道李胤手中有多少兵马!
她害怕,她极其害怕。
旋即人已经收不住地哭了出来,浑身颤动,脚不住地朝着大营门口走去,眼泪落下,随风划过脸颊。
杀手不住相劝,但她脑中“嗡嗡”直响,甚至耳鸣,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想见人。
她想马上就见到他。
只有马上就见到他,她方能镇静,方能安心。
“让我出去...”
“沈小姐,你有些发热了...你这样很危险...”
颜汐摇头,不住地摇头,正当这时,远处骤然传来马蹄声,短短须臾的功夫,声音越来越大。
颜汐眼中蓦地有了光芒一般,推开杀手,心口狂跳着,直奔大门。
杀手再没阻拦,随着一起朝之奔去。
待得没了帐篷的遮挡,颜汐终于看清,眼睛直直地朝着远方望去。
是大军!
且那为首之人落出后边众兵三四里有余,正是陆执!
颜汐的脸上当即见笑,但笑着笑着就忍不出又哭了出来。
遥遥相望,她分明地看到陆执扬鞭催马,更加快了速度。
转眼人已至,飞下马背,朝她奔来,喘着粗粝的气息,邻近,一把将她抱到了怀中。
“姌姌!”
小姑娘更是“呜”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手抓着他背脊上的衣服。
“我,我不知道你怎样了,我,我刚才,很,很害怕...”
两人紧紧相拥,她抽噎着,好不容易将话说得清楚。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把她抱的更紧,沉声言语,旋即,她便感到自己双脚离地,一下被他抱了起来。
颜汐的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陆执大步将她抱进帐中,落在桌上。
四目相对。
一个泪汪汪的,柔柔弱弱;一个一如既往,如狼似虎,深邃黑暗,但此时眉眼与唇角皆带出点点笑意。
颜汐糯糯地问着:“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陆执直言:“他死了。”
颜汐心口“咚”地一下,不敢相信。
“死,死了?”
陆执应声:“死于乱箭之下,姌姌,我们胜了。”
“胜了...”
颜汐重复,紧紧地攥住柔荑,仰着小脸,眸子清澈的宛若麋鹿一般。
即便早便知晓,他终将夺权,此时听到她也震惊,也激动,也为他高兴。
彼世不是这个时候,至少也要晚上一年。
她抬手,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一瞬间不知怎地,怕是梦一般。
但那双滑嫩的手便被他握了住。
他的眼睛自相见开始便半分没离她。
眼神同从前无差,却熟悉又陌生,野性中仿若多了几分温柔和克制。
他低头慢慢凑近她的脸:“你刚刚在担心我?”
终还是那个爱害羞的小姑娘,颜汐略微低了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有答话。
但他再度逼近:“嗯?”
颜汐别开头去,点了头:“嗯。”
他面上明显见喜,便是连呼吸都跟着灼急了几分,第三次靠近:“你再说一遍。”
颜汐红着脸,依然低着头,但缓缓地开了口,直言:“我刚才,很惦念你...”
陆执心口滚烫,喘息着,再度一把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颜汐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抬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那一刻,不知为何,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良久,陆执松开她,从怀中拿出了一支玉簪。
簪子唤名兰馨,美玉所致,泛着浅蓝色的光晕。
是昔日在扬州,她骗他说要了解他时,他满怀希望地为她挑选的。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带在身上,从未相离。
颜汐抬手摸了摸,望着他,笑了一下。
这时他再一次靠近而来,哑声开口:“有一个惊喜...”
小姑娘抬眼,虔诚相望。
陆执将她从桌上抱下,引着她出了帐篷。
颜汐脸上尽是困惑,跟着他慢慢地走。
此时大军已几近都回了来,人头攒动。
不时,众兵身后渐渐出现一人。
人生的很高,四十出头的年龄,一身铠甲,威武至极,迎面正快步行着,但待瞧见她的瞬间,脚步霍然定住,眼中旋即便涌出泪来。
颜汐心口“砰”地一下,转瞬嚎啕大哭,乳燕投林一般,朝他飞奔而去:“爹!”
(4)路途
只休息一日,大军便收帐前行,直捣长安。
陆执与沈勋商量后,一致决定,还是兵分两路,派出一队,先把颜汐送回扬州。
小姑娘身子骨柔弱,昨夜险些发热,经不起颠簸,更看不得血腥,军中吃不好,住不好,不宜随同。
颜汐答应了,正好她也想见她娘,想念陆伯伯,陆伯母与老夫人。
第一日行的颇慢,颜汐将于通州与陆执和父亲分道扬镳。
晨时启程,陆执拉着颜汐上马,很自然地让她与他同乘一骑。
小姑娘裹着他宽大的衣裳,脸上戴着面纱,坐在他前边。
男人昂藏,相比之下颜汐娇柔纤弱,显得很娇小,他几近将她围住,护的很好。
旁人也没觉得怎样,唯独沈勋自出来后瞧见俩人坐在一匹马上,脸色便不甚好看,沉的很。
大军启程,他的视线不在路上,便一直在女儿和李乾津身上,瞧的清楚——他挨他女儿太近了。
沈勋越瞧脸越沉,看他有时脸凑过去与女儿说话,脸都要贴上了,且次数太频,动不动就过去!
终,行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沈勋实在是受不住了,勒住缰绳,冷着脸开了口:
“姌姌,和爹爹乘一匹马,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黏着哥哥了。”
他话一出口,附近的几名杀手及着玉莽王乃至陆执颜汐,都是一怔。
但旋即都反应了过来,沈将军这是不高兴了。
世子适才一路,区区半刻钟,不知贴过去和人家小姑娘说了多少句话,他们自然也都看到了。
思及此,杀手及着玉莽王皆别过了头去,望望天,看看飞过的大雁,有点想笑。
颜汐自然旋即也反应了过来,小脸蛋瞬时红得很,乖乖应声:“嗯。”
说着便要下马。
陆执与他人一样,也先怔了一下,不一样的是,他一直怔着,人一动未动,直到小姑娘要下去,他方喉结滑动了下,开了口。
“大了黏着爹爹也不好,就坐这吧。”
沈勋没瞧他,没丝毫退让:“爹爹无碍,爹爹有分寸。”
这便是说他没分寸,陆执眼睛慢慢动了动,一言没发出来。
这时不远处的女杀手开了口:“要不...”
颜汐马上应声:“好好好。”
说着便推动陆执欲要下马。
陆执喉结再度滑动了下,依旧一言没发,也没让地方。
小姑娘自己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
如此,方才继续前行。
但这一路,陆执的眼睛便不知道往一边瞧了多少次,直到到了通州。
陆执安排三十个杀手,一千骑兵,备了马车,买了被褥,给人皆安置的妥妥当当。
本想凑过去亲近亲近,闻闻也行,毕竟此番一别,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奈何他一要靠近,沈勋就冷着脸,清嗓子。
到最后,硬是连人的手都没摸一下子就分了开。
陆执一句话未敢说...
旁人瞧在眼里,皆忍俊不禁。
未曾想到,他主也有今日...
午阳耀眼,风吹平野摇翠竹,两方人马分道扬镳,烈阳将众人与车马镀上一层金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