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哥捂着头后退几步,躲躲闪闪的挡着,一时间被林大嫂推搡的也有些恼了,这都是哪跟哪,他哪有说过自己想娶一个了。
伸手使劲一把按住了人,顾忌着一旁熟睡的小闺女,低声吼道:“大晚上的,你到底闹啥?”
人弟妹毕竟是城里姑娘嫁过来,家里房子也有那么多,多住一间就多住一间呗,反正房子又拿不走,搬不掉,弟妹是城里人,二弟他们工作又在城里,过个两年单位分了房子,以后这些不迟早还是自家的。
林大嫂不说话了,也不挣扎了,就那么仰面躺在床上,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哭。
她为啥,她委屈,她难受,她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
毕竟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人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白了,林大哥刚升起的火气也被浇没了,叹气道:“不是,你别一直哭啊,到底咋了?”
饭桌上林母那话也就是那么一说,长辈念叨么,听听不也就罢了。
林大哥挠了挠头,有些气闷,爹娘咋说也得指着自己这个老大养老呢,咋也不至于太过分。
虽说二弟结婚是多给了一间房子,可以后家里毕竟多一个拿工资的,日子不也松快很多。
“我问你,你爹娘到底咋跟你说的。” 林大嫂一把推开了人,面对面分庭抗争,一副必须要个说法的架势。
说起来林大嫂就委屈,嫁进来那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林母到现在还不把她当一家人,处处还防着她。
“没说啥,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
林大哥挠头,嘟嘟囔囔。
“没说啥,好,那我问你。” 林大嫂气的直捶被面。
“二弟结婚了,以后家里钱怎么说,弟妹他们工资交不交,要交,是交多少?”
“不是,弟妹这人还没嫁进来呢,咋就说要人家工资。” 林大哥吞吞吐吐,想法是一回事,这明白标价又是另一回事。
人没进门就要求交工资,这说出去,不是让村里人戳林家脊梁骨么,怎么着也不能这么着急吧,咋也得等人进门再说吧。
“那我一嫁进来整天给你林家天天挣工分怎么不说!这么多年了,我见过你林家一分钱没有!”
“林建国,我就问你一句,这盖房子的钱谁出的,这三响一转七十二条哪来的!”
“那是全家一天一天下地挣得,那是我一头一头猪喂出来的,有他林建党几毛钱。”
“哎呦,你小声点,待会爹娘该听到了。” 林大哥急得直冒汗。
“凭啥不让我说,从小到大,他林建党读书、穿衣、盖房、娶媳妇,哪件我没出力,这会子能挣钱了,我凭啥不能要。” 林大嫂眼泪一把一把的抹,哽咽道。
都说林家日子过得好,孩子孝顺,可这么多年了,自打她嫁进林家,全家为了他林建党,林慧读书,过上几天松快日子,连吃个肉林母都扣扣索索。
“我凭什么不能朝他们要工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现在为了他读书、娶媳妇家里被榨的一干二净,过两年人家拍拍屁股去城里了,我找谁去。” 林大嫂絮絮叨叨的埋怨,恨不得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给道个干净。
林大哥长叹一声,无奈道:“我知道因着二弟婚事家里没啥钱了,但房子,家具这些以后又搬不走,还不都是咱儿子的。”
男人和女人想的总不一样,就像林父,他能不知道其余几个孩子的委屈么,他知道。
可他仍是坚持下来了,哪怕压着其余孩子也要供出一个读书的,那是为了让林家有机会从这片土地上解脱出去,为了改换门庭,那是光宗耀祖一辈子的事。
事实证明,他爹做的没错,你看,林家现在日子过得多好,村里谁不眼红。
“再说小慧也好,建党也好,有大妹夫在,俩人工作顺风顺水过几年,咱家里跑不了好处。”
“好处?他林建党,林慧现在工作有了,日子过的好了,我沾了他们什么好处。“林大嫂喘着粗气,口不择言。
地要下,猪要喂,兜里仍是一干二净连分钱都见不着。
“我是吃他林建党一个包了,还是穿他一块布了。”
“我看,你就准备守着村里的房子过一辈子吧!”
“咱庄稼人不种地,还能干啥。” 林大哥急眼,他又不是二弟大妹那样,会读书有工作,真闹着去了城里能干啥。
“那我嫂子说凑钱卖饭做生意,你娘为啥不让去,要是去了,现在指不准挣多少。” 林大嫂撇撇嘴,她嫂子现在门店都开起来了,日子不知道多滋润。
“整天说这没钱,那没钱,给我娘家借点钱没有,盖房子买家具就有钱了!”
当初为着这个,娘家嫂子到现在对她都有些怨气,要不是她亲娘知道她真见不着钱,指不准亲爹亲娘都不待见她。
“这事不是过去了么。” 林大哥理亏,这是当初林母私底下说的时候,他也是同意的了,前几年刚开放情况不明,谁知道哪天上面就来抓人了。
过去,林大嫂冷笑,就凭她在林母这最近受的气,这辈子她都过不去。
“你也别上火,弟妹这是还没嫁进来,等人进门了,爹娘会给个说法的。”
反正按村里老一辈的习俗,没分家前,家里的钱都是父母保管的,二弟没分出去,那工资是必须要交的。
小弟不说,反正家里也没花多少钱,爹的意思是现在不往家里交钱,以后结婚,盖房子都得要自己掏。
而且爹娘以后肯定得靠自己养老,剩余弟兄俩就得出钱,林大哥心底的秤明白着呢。
“而且,你也别和弟妹过不去。” 林大哥低声嘱咐了一句,家里龙凤胎关系比他要近。
不放心,又给了颗定心丸,“爹说了,等大伯退了,让我顶上去。”
“好。” 林大嫂吸口气,冷笑着点点头,“那咱就等人进门看看!”
至于林父那话,十年八年的事谁说的准,也就是林父林母担心人翅膀硬了,不好拿捏。没人管他们老两口养老罢了,林大嫂气呼呼的直接卷了被子躺下了,那就骑驴看唱本等着瞧吧,她倒要看看人进门了林家咋说。
而隔着堂屋的东梢间,此时半夜突然惊醒的林母也有些辗转反侧。
“你说,这票,我就直接给了女婿?” 林母睡不着,索性推醒了一旁睡的呼噜震天的林父。
“大半夜的你作什么妖。” 林父睡的正香呢,突然被子被人掀了,冻得直哆嗦。
“女婿跑前跑后帮了那么多忙,给几张票咋了。” 林父撤回被子,赶紧裹紧了,迷迷糊糊的又想睡过去。
一个个的就知道眼皮子浅,也不看看大女婿棒了自家多少忙。陆家那再好,山高皇帝远的,日后不还得指着眼前的。
心神一紧,瞌睡虫都跑的惊光了,顿时人都精神了,念念不忘道:“还有女婿要是给你钱,你可不能收。”
好不容易能帮上一回,再收钱算咋回事,大儿子的事以后还得指着女婿呢,不然这以后家里有的闹呢。
“小芳那里你也别唠叨了,人女婿既然辛辛苦苦寄来了,那就是人一片心意,小芳还能说家里穷买不起,不让人寄不成,你想想你闺女那么大人了能一点面子不要了。”
还是大女婿说的对,人陆泓谦离得远,家里生活条件又好,可能一时半刻没多想也有的,再说了这票多难弄啊,尤其年底,就是大女婿找几张都不太好办。
林母张嘴,想说林芳信里还说了别的。
“好了,睡吧,大半夜的了。” 林父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至于其余的,票给了,不就林家的么,怎么安排那就是林家的事了。
第84章 回去备嫁
越忙碌日子过的愈快, 仿若一眨眼,就临近期末了。
进入腊月,日子更是如流水, 林家距离首都路程远,林芳还要一路先回林家待嫁,陆泓谦再一路接回来。
赶时间,林芳订的是第二天凌晨的火车票,这个点宿舍不好出门,林芳就回了师娘那。
晚上洗漱后,林芳穿着一身睡衣趴在床上, 师娘坐在床边一件一件查疑补漏的翻看着林芳第二天要带的行李衣物,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林芳聊着天。
“天冷,到时候你里面多穿件毛衣,到了车上就赶紧把棉袄穿上。” 师娘小心叠好婚服, 再三嘱咐道。
林芳的婚服是师娘早早托人做的, 大红的缎面料子,上衣下裙,绣着繁复的图案, 一针一线纯手工费了大半年的时间, 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好看是好看, 但在这寒冷的天气,可挡不了多少室外凛冽的寒风。
“我就出门口那一小会儿,就是再冷应该也不会冻到哪里去。” 林芳一边接着话, 一边接了大黄衔过来的拖鞋。
手一扬,拖鞋顺着房门一个抛物线遥遥落到了堂屋。
大黄摇着尾巴兴冲冲的跑出去,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衔回来,乖乖递给林芳。
最近惦记着俩孩子的婚事,又是操心琐碎,又是担心孩子要嫁人心里别有啥不得劲,这两天师娘又是喜又是暗暗发愁,嘴角火泡都起了好几个,结果这孩子一点要结婚的反应都没,整天乐乐呵呵的招猫逗狗,没事人一样。
看林芳没心没肺的模样,师娘抬手拍了人一巴掌,“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大黄?”
林芳顺手扔了拖鞋,眼看大黄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跑出去,笑嘻嘻的插科打诨道:“哪有,我这是陪它玩呢。”
“大冬天的,雪地里挖坑藏拖鞋也是陪它玩。” 师娘没好气瞪了一眼屁颠屁颠跑回来的大黄,这狗也是,一天天就知道犯蠢,那么多骨头白给吃了。
“这是锻炼它呢。” 林芳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说起来也是没办法,这隔代长辈的宠爱投喂啊,拦又拦不住,拦住明面上的还有私底下的偷偷小灶,看着大黄那日益丰满越发圆润的狗屁股,林芳就有些不忍直视,不想办法减肥还能怎么办!
既然管不住嘴,那总得迈开腿吧,减肥,必须得减肥,林芳现在是逮着点空就让大黄多跑跑。
“躺里面去。” 师娘把行李放好,走过来推着横躺在床上的林芳道。
关了灯,室内就暗了下去,虽看不见人,但林芳敏感的觉得身旁的人情绪有异,林芳裹着被子,像个毛毛虫一样一拐一拐往师娘身旁挤,吭吭哧哧道:“我又跑不了,您不用舍不得。”
“去,谁舍不得了,我巴不得你赶紧和稀泓谦去,好放过我这把老骨头。” 师娘吸了下鼻子,笑着啐骂了一句。
“哪有~,您年轻着呢,哪里老了,没看出门人人都夸您长得俊呢。” 林芳软着声音撒娇。
“呸,都老成老树皮了还俊。”
“怎么不是,就算老了,您也是咱胡同里最俊的老太太。”林芳还不忘找外援,“是不是大黄?”
“汪,汪汪~” 屋内一角的狗窝里,蜷缩一团的大黄听到林芳喊它,颠颠的跑过来瞎凑热闹的汪汪回应着。
师娘推开凑过的脸,笑骂了一句,“赶紧躺好。”
又对着跑到床边摇头摆尾凑热闹的大黄轻声呵斥道:“回窝去。”
缓了一会儿,师娘开口道:“有没有和泓谦说好。”
林芳裹着被子又凑了过来,紧挨着人答道:“说了,大后天一早他再出发过去。”
林芳回到林家肯定不能当天到当天就出门,怎么也要耽误个一两天,所以提早多请了两天假,就是回来后估计有的忙了。
黑暗中,师娘抚了抚林芳发顶,语气平缓道:“回去了就安安心心的,你老师过两天估计也到了,这边你别惦记。”
林芳想起老师最近电话里的上下闹腾不忍失笑,末了道:“期末了,老师那边要是真脱不开身,就等晚几天放寒假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间点对于林芳和老师确实有些不便,“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么几天。”
“咋不过来,你别听他天天念念叨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师啥性格,这会儿指不准票都早买好了。”
年纪越大这脾气越别扭,这明显是借着这事借题发挥呢,爱来来,不来以后有本事都别来了,她可不惯这破毛病,师娘心底暗暗嘀咕。
夜有些晚了,到了该睡的时间 ,师娘伸手给林芳拢了拢脖颈的被子。
仰面躺着,师娘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半晌毫无困意。想当初那么瘦瘦小小的孩子,一转眼孩子马上就要嫁人了,想到林芳这一走,等再回来便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喜悦中便夹杂了几分舍不得。
“泓谦是好孩子,以后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你陆伯伯看着严肃,可人好着呢,你别怵他。”
“还有你陆伯母,性子利索,最喜欢姑娘家落落大方的,你以后有啥事记着别瞒着闷着……”
师娘越说心里越不是滋味,渐渐就消了声,心底像倒了一瓶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林芳听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若是外婆在,大概也是这般殷殷叮嘱吧,嗓子仿佛堵住了一般,沉默了一瞬,侧过身子,伸手往人被窝里又挤了挤,闷生闷气道:“您这是不要我了么?”
师娘一顿,掩着鼻息,重重拍了林芳一下,“净会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