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合上,李药袖还是乜他:“你什么时候拜堂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况且啥?”
沈檀面露讶异:“小袖这么快忘了,你我刚在在喜丧双煞见证下入了洞房,这还不叫成亲吗?至于这况且……”他长叹一声,演得愈发忘情,斩钉截铁道,“我一条灵脉,满洞珠玉都送给小袖做了嫁妆,如何再另娶他人。”
“……”李药袖盯着他始终未变回来的金色龙瞳,半晌,有些心虚地将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往爪下藏了藏:算了,不和脑子有问题的龙计较。
等鬼婢女垫着脚跳跃的声音远去,沈檀神色逐渐沉静下来,他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终究还是用心神与李药袖道:“方才小袖在席上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李药袖正愁眉苦脸地想着该如何将沈檀的那些“嫁妆”还给他,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一路走来她竟然已吃了沈檀那么多东西。今非昔比,她已经不再是燕京首富之女,而是个一贫如洗的镇墓兽。她悄悄掰爪算了算,就算把她卖了,应该也还不起沈檀喂给她的那些宝物。
何况那一条灵脉,虽然不知道现在的物价,但稍微留心路上的传闻便可知这灵石在现今是无价之宝,而且因为灵脉数量有限,以后可能越来越少。
李药袖无不沉重地放下爪子,如果她帮沈檀接赏令打工还钱,是不是要打几百年的工才能还清这笔账?
听到沈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心中,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说道:“要说奇怪的地方,那也太多了。至少那个闻先生的话,我觉得就不能全信。”
沈檀颔首:“果真小袖也是如此认为。此人突然出现,又如此热情地设宴款待我们,更投其所好送神兵利器给李子昂,确实古怪非常。”他略一顿道,“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三分罢了。”
“何止是神兵利器,”李药袖长长抻了个懒腰,“如果我没看错,他一开始的确是打算撮合你与她表妹,但不知道为什么中途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挠挠发痒的耳朵尖,“美女与重宝,哪个人经得起这般诱惑?可是,如果他真要对我们不利,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下手,毕竟现在的我们都没什么反抗的余力。”
沈檀替她缓缓挠着耳朵:“可见此人果真是别有用心的,纸醉金迷,温香软玉,最是杀人不见血。他既不直接取我们性命,除了与他行事风格有关,可能谋求的是比我们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提起喜丧娃娃,李药袖道:“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闻先生一副痨病鬼的模样,又斯斯文文与韩家村的丧娃娃很相似。”她琢磨着道,“这闻先生不会是丧娃娃口中的主人吧?”
沈檀眸光深深:“看来我两的想法不谋而合,喜丧娃娃的两个主人应该是闻先生,另一个就是在古战场操纵那些兵戈的幕后之人,也就是所谓的龙城大将。”他低低念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看来,另一人生前应该就是这边关将领之一。”
“就知道那两小鬼不是好东西,”李药袖没好气地道,她打了个大大的张口,“这西北边陲向来是镇北军驻守之地,要说将军来来回回数都不数不清,”她睡意绵绵地说,“什么人都敢自称大将,把镇北王放在了什么地方?可笑。”
她张口打到一半,包子脸皱了皱:“至于那个女子……”她挑着合适的字眼道,“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爹娘是曾经的燕京贵胄,但我……看着不像。”
何止不像啊!真正的本体在这里呢!只是,李药袖暗中叹了口气,说出去谁会相信曾经镇北王的外孙女,如今是只镇墓兽呢。
沈檀似笑非笑看她:“难道小袖曾见过真正的郡主之女,否则如何看着不像呢?”
李药袖心一紧,面上不屑道:“我乃堂堂皇陵镇墓兽,什么皇亲贵胄没见过!”她挺胸仰头十分高傲道,“别说区区郡主,连先帝的三皇子都曾拜倒在我脚下。”
“……”沈檀看着她的眼神一时十分复杂。
李药袖也不知他信了还是没信,但心想沈檀本体一直关在平凉湖底,看他相貌也才十来岁,和那段岁月相距甚远,便放心大胆道:“你且放心,那女子绝非是什么首富之女,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再说了,你想啊,若如她所说身份如此高贵,家底如此丰厚,怎会甘愿下嫁给你呢?招你入赘还差不多。”
说完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张口,咕哝道:“困了困了,我再睡会哈。”
故而没有听见沈檀那句:“入赘也不是不行,但要看人而已。”
沈檀眼见着她说着话便睡了过去,灵流暴发对她的损耗还是太大了,不过也因祸得福让她体内紊乱复杂的灵流得到了一次彻底地梳理和清洗。他慢慢抚摸着小镇墓兽温热的脑袋,沉沉地叹了口气:小袖……
受重伤的不仅是李子昂与李药袖,挥霍了龙力的沈檀同样精力不济,勉力维持人形已是他的极限,不多时便也难以支撑地靠在李药袖身边沉沉睡去。
是夜,三更天,隔着厚厚的石壁,狼嚎阴风交相传来。
大概是白天里回忆了太多往事,李药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在梦境中浮浮沉沉,一梦惊醒发现自己竟然真在颠簸中前行。
只不过抱着她的并非是沈檀,而是两只小小的青灰小手。
她一时睡醒,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只听头顶传来紧张的声音:“被发现了吗?”
“没有没有!快走快走!”
于是,李药袖眼睁睁看着那两小鬼做贼似的将自己从沈檀枕边偷了出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警醒如沈檀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双眸紧闭睡得十分沉。
不知是那闻先生在饭菜中动得手脚,还是沈檀所受的伤远不如表面看上去轻松,无论哪种,都令她心下一沉。
她隐约察觉到,这闻先生之所以一直按捺不动,对他们虚与委蛇,大半原因都是忌惮沈檀。
而现在他们一行人最高战力重伤至此,一旦被闻先生发现,可能他就要撕破那张斯文有礼的假面,露出狰狞真容了。
因此李药袖没有选择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趴伏在小孩怀中,她倒要看看这两小鬼打的什么主意。
她本以为这两大表弟是听从闻先生的吩咐将她偷出来,结果看他两一路鬼鬼祟祟躲避巡逻的侍卫与飘行的婢女,便知道这两小子又犯病了。
是的,李药袖这两小表弟生长于粗犷西北,年纪虽小行事彪悍且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次来燕京都会闹得天翻地覆,上自贵妃娘娘下到纨绔子弟,无疑不闻风丧胆。
她爹因为姻亲缘故,受害最深,碍于是他老婆娘家人,当面是打不得骂不得,等恭送走了这两小子,便会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犯他娘的病”!
眼下这两小鬼一路偷偷摸摸居然真将她从密不透风的防卫中偷了出来,李药袖这才从从外面清楚地看见他们所身处的“宫殿”全貌。
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这是一座石窟,整个窟体位于一座望不见顶的巍峨石山中。与依水傍水的潜龙山不同,这是一座完完全全由岩石组成的庞大山体。
寸草不生,陡峭嶙峋。
若是李药袖没猜错,这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邙山。
她脑海中浮现出邙山二字时,忽然冷想起一间十分重要的事!话说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送李子昂他爹的骨灰入土为安,那……两骨灰坛子呢???
李药袖陷入了沉默,等她四爪落地时才发现自己竟被这双胞胎小鬼搁在了地上。
“好猫猫~”他两一左一右地围着她,四目绿得发光,“让我们瞧瞧,你和主人养的这些大狼谁厉害?”
李药袖:“?”
狼嚎声近在咫尺,一声嚎过后,呼哧呼哧的鼻息声响起在不远处,野兽皮毛的腥臭味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李药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短短的尾巴已经炸开了,双耳几乎紧贴在了后背。
真是完全不出乎她的意料啊,李药袖仰头看着于她而言,简直如一座座小山般的巨狼,磨牙凿齿地想:我的好弟弟们,真是孝死你姐姐我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冷冷响起在石窟大门处。
李药袖尚未松了一口气,便意识到来者是谁,放到了一半的心高高吊了起来。
双更合一~么么哒(づ ̄3 ̄)づ╭?~今天是沈小龙决定放弃曲折对话,直接打直球了。
小袖:好像接到,又好像没接到。
沈檀:一条时时刻刻告诉别人自己有老婆,遵守男德的好龙!(大拇指)
*1出自苏轼《西江月》
第54章
龙城大将
李药袖听清来人声音后,一个头有两个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
两小鬼冷不丁被抓包,几乎同时刷地一下将双手背到身,两个脖子拉长绕到背后,又不约而同“切”了一声:“是你啊。”
黄衣女子轻迈莲步从石门中缓缓走出,柳眉轻蹙不满道:“我好歹是你们的表姐,你们怎能这般与我说话?”
两个小鬼咯咯笑了起来,手指头刮刮脸:“你是哪门子表姐?我们的表姐早死啦~”孩童尖锐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邙山之上,诡谲又凄厉,“早死啦~都死啦~”
黄衣女子被他们气得脸色铁青,这里没有沈檀他们,她也不必再伪装,白皙柔软的皮肤渐渐褪去血色,五官扭曲成一团,竟如烧化的油蜡逐渐融合在一起。
李药袖猫猫祟祟躲在两小鬼的身后看见此景,眼睛连带着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说实话,路上见了诸多妖物,本以为她审美的底线已经被拉得无限低了,可见一山还有一山高。你永远不知道遇到的这一个妖物,长得什么样。
她忙里抽闲思考了一下,或许邙山的闻公子他们并不能称之为妖物,倒是与传说中的鬼怪十分相似。
黄衣女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两个小鬼,恶狠狠道:“我早看你两个不顺眼了,明明一无是处,天天惹是生非,偏偏表兄还处处袒护你们。”
李药袖心下感喟,果然如此!
这两表弟生前不愧是名动京城的混世魔王,死后也与生前威名不遑多让。
一模一样的青皮小鬼丝毫不畏惧面目逐渐狰狞恐怖的黄衣女子,反而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笑得愈发欢畅:“对啊,我们早对你说过了,这副样子顺眼多了。我们妖鬼就要有妖鬼的样子,干嘛学人哩。”
另一个尤嫌事不够大,火上浇油附和道:“就是就是,偏偏学也学不像,你是什么丑东西,也配和我们表姐比?”
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李药袖“哦豁”了一声,果然下一瞬,黄衣女子的尖叫声几乎刺破了她的耳膜。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
退不动的她茫然回头,一张淌着口水的血盆大口正对着她呼着热气,比匕首还锋利的狼牙正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
“……”李药袖脑袋一热,身体的本能快过理智,朝着巨狼怒吼出声,“嗷呜!”
小镇墓兽中气十足的吼声居然盖过了女子的尖啸声,更将面前的巨狼吼得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万籁俱寂,李药袖吼完便心知不好。
无人瞧见黄衣女子如何动作,几乎眨眼间她便闪现到了李药袖面前,双爪闪过两小鬼的阻拦,狠狠一掌抓向被巨狼围攻的李药袖。
“刺啦”血红的指甲被镇墓兽坚不可摧的后背生生抵裂,黄衣女子一个手滑竟是让李药袖灵活地从她掌下逃了出去。
黄衣女子不恼反笑,两眼在夜色中如鬼火般飘忽闪烁:“若非碍于你身边那男子,表兄早就想你抓出来了,没想到这两小鬼阴差阳错倒是让我得手了。”
她盈盈笑着,快融化的五官又逐渐恢复得明艳动人,“待我将你交给表兄,他一定十分欢喜,自会将最后那点心血给我。”
李药袖像条游鱼般滑出她掌心,后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蹿入狼群之中。这一蹿,她便如冷水入油锅,霎时将整个狼群炸开了。
两个小鬼本还恼怒黄衣女子坏了它们好事,一看心爱的猫猫在巨狼中上蹿下跳,引得巨狼纷纷争相追逐,顿时又喜笑颜开拍着巴掌大叫道:“猫猫快跑!快跑!再不跑就要被吃掉啦!”
一时间,狼嚎声,女子猖狂的笑声,孩童的尖笑声汇聚在西北广袤无垠的天空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李药袖气喘吁吁踩着这个狼头跳到那个狼头,愤怒至极地一爪拍飞霍然咬来的两张巨嘴:好弟弟们给我等着!等我收拾完这群蠢狗,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两个又蹦又跳的青皮小鬼忽然同时打了个哆嗦,两人对望了一眼,小声道:“是不是表兄发现我们偷走他想要的猫猫了?”
另一个更小声道:“没有吧,但是感觉背后有点毛毛的……”
与此同时,沈檀抵制住浓厚的睡意,金眸在黑夜中睁开的一剎,他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嘭”的一声闷响,他方才躺着的地方深深插入了一柄寒光烁烁的匕首。
“果然用寻常手段,杀不了沈公子你啊。”黑暗中的房间角落中传出一声遗憾的叹息,“不过我猜得没错,你受的伤果然比表现出来得要重,否则我进门时你就该醒了。”
沈檀微微喘着气,手上流光隐隐,一道长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地升起,朝着那个角落嘶嘶吐着长长的蛇信。
“噗”一朵灯花摇曳着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闻先生青白瘦削的面容逐渐出现在了黑暗中,他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看上去完全不像须臾前狠辣利落地给了沈檀一刀的人。
沈檀单腿盘坐在地,一手撑在支起的膝头靠在身后的床上,微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金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笑了笑:“沈某不明白,闻先生既然有心要取我们性命,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闻先生拿着帕子慢慢擦着拿匕首的手指:“沈公子可能误解了,我与混迹古战场的那个莽夫不同,生平最是厌恶杀戮之事。”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想救你们,也是真心将宝剑赠与李少侠。至于突然改变主意也是情非得已……”
他将帕子漫不经心地丢到一边:“我本欲以重宝和美人赠与沈公子你们,想与你交换你身边那只银黑小兽,”他顿了顿,“我没看错的话,那应是一只镇墓兽,而且是用特殊方法制成的镇墓兽。”
沈檀哼笑一声:“果真如此。”
“沈公子是个聪明人,当然,在下也不愚笨。看得出来那小兽是沈公子心爱之物,恐怕换是换不成了,”闻先生叹息道,“这是我动杀心的原因其一,其二嘛……”
他抬起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公子,脸上不再是和善的微笑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虽然沈公子的样貌与在下的一个故人并不相同,甚至性格谈吐大相径庭,但是……”
闻先生轻声道:“我总是能感觉到一种熟悉的,令我厌憎的感觉。再说了,我们妖鬼杀人,也不需要理由是吗?”
电光火石剎那,潜伏在黑暗中的巨狼从左右两侧呼啸而来,直扑沈檀!
黑色巨蟒腾空跃起,凶狠地咬向其中一只白狼,而落空的那只闪避开黑色拍来的尾巴,甩着口水直直咬向沈檀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