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墓兽今天也很忧郁——墨然回首【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23:10:48

  两道巨大裂痕贯穿了整个墓门,她抬头看时还有碎石接二连三地从穹顶滚落,这副年久失修的模样让她怀疑她爹和沈蠡可能已经不止投胎一次。
  短暂的震惊过后,李药袖活动了一下仿佛才安装上的四肢,深思片刻便鼓起勇气,迈着结实的小短腿一步一滑走向了沈蠡他爹的寝陵。
  她倒要好生看看,国师那个妖人究竟在沈蠡他老爹的坟里做了什么手脚,要用那么多条人命陪葬。
  结果,理想是很丰满的,现实——骨感得过头了。
  皇陵庞大得堪比曾经皇宫,四通八达的墓道每一条都在赤果果地显示——走进去就可能会死的结局。李药袖心惊胆战地顺着记忆,找到了当初沈蠡带她走的主墓道,发现了那扇漆黑的高大巨门。
  石门一如当初看到的模样,双门纹丝合缝地紧闭着。
  李药袖四爪端正地对着石门坐了整整半天功夫,盯着石门上蜿蜒流淌的褐色血迹,抬起一只爪轻轻按在了血迹最下方的一个血手印上。
  好大哦,她心想,手指也很长,有点像沈蠡的手。
  沈蠡从小练剑,还会弹古琴,拔剑很快,弹琴很美,是京中诸多贵女赞不绝口的一双手。
  李药袖心怀慈悲,希望这辈子的沈蠡依旧出落得英俊帅气,不要再遇到他爹和国师那种烂人,当个富贵闲人就很巴适!
  她打不开那扇漆黑的大门,只得在两边耳室闲逛,只搜罗到了一堆金银珠宝。
  对一个石头来说,索然无味。
  之后的生活便枯燥而乏味,玩金子——和小鸟说话——睡觉——试图逃离皇陵——失败——玩金子。
  皇陵周围似是有道看不见的屏障,阻碍她走出那条长长的神道。
  唯一的波澜是她某次在神道练习走路时不小心路过了个水坑,清澈的水面照出她如今的模样。李药袖随意一瞥,两个圆圆的石眼顿时快瞪出眼眶。
  救命!有妖怪!!!
  那个下午,妖怪李药袖趴在石龛里生无可恋地睡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她唯一的好朋友,那对八卦鸟夫妻带来了阿杜娘,并扔给了她一个摆放贡品的小破碗。
  她与外界,终于有了唯一的联系。
  ……
  画面转回到阿杜娘与李药袖的初次见面,双方会晤达成各自心愿,十分成功。阿杜娘得到了能供自己儿子继续读书的金珠,李药袖“尝”到了人间烟火。
  李药袖闻够了香气,依依不舍地将烤鸡推回给了阿杜娘,对一个镇墓兽而言,能闻到味道已经很满足啦!
  阿杜娘一开始并不理解的她的行为,但等候再三,那只怪异的石头兽也没有取回烤鸡的意思,她试探着拿起油纸包。
  李药袖依旧沉稳地坐在原地。
  在任何一个时代,食物都是珍贵的物资,阿杜娘丝毫不嫌弃这被石头怪扒拉过的烤鸡,赶紧麻利地将它包裹好。至于香火,她倒识趣地没有拿。
  她低头握着包裹,踟躇片刻,又趴了下来朝李药袖磕了三个头:“大、大人,愚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药袖蹲在那歪头看她:啊?
  阿杜娘见它没有动静,便鼓起勇气说:“愚妇有个侄女,名叫田秀,今日在这潜龙山里走失了。不知大、大人能否帮忙找到她,”她赶紧补充道,“只要找到她,大人想要多少香火都可以!”
  她想,这个石头怪虽然看着丑陋怪异,但到现在也未伤她分毫。听那些行走在外的收妖人提起过,妖物们的性格各有不同,有恶也有善,只不过善是少数罢了。说不准,这就是个良善,亲人的石头怪呢。
  石头怪李药袖的确算得上亲人,毕竟她曾经就是个人。
  可惜的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别说找人了,她连皇陵一步都踏不出去。可一个大姑娘在这种山里失踪了……李药袖看了看神道两旁隐藏在黑暗中的各类身影,两只圆圆的小爪无意识地迭来迭去,短短如匕首般的尾巴也跟着晃。
  虽然阿杜娘在一个石雕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就是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十分人性化地在苦恼着。
  李药袖最终停止了迭爪爪,仰头朝着在窝里装睡偷窥的鸟夫妻嗷了一声。
  这是她能发出的唯一声音,作为一个石头做的镇墓兽来说,已经算超了不起的!
  阿杜娘听到这古怪叫声先是打了个寒战,又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像……像是狗叫?
第6章
  皇陵现世
  不得不说,鸟夫妻虽然爱凑热闹,但实实在在的能干。
  李药袖举着两只爪子上上下下比划了一通,两只鸟啾啾唧唧地讨价还价,一兽两鸟沟通流畅,把一旁的阿杜娘简直看傻了眼。
  也不知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两只鸟勉勉强强地绕着阿杜娘飞了一圈,便轻盈地滑翔入密林之中。
  天色微曦,几近圆满的月亮悬在梢头,再过一个时辰,镇上的人可能就要上山寻找田秀。到时候如果撞见了他们,阿杜娘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她不敢再停留,可心中又放心不下田秀的事,犹犹豫豫想问又不敢问。
  李药袖却自觉今日办成了许多桩大事,已耗费了她极大的精力物力,慢动作地抖抖腿抻抻了腰,头也不回地哒哒朝她的石龛潇洒回了。
  阿杜娘哪敢追啊,只得颤颤地朝着它又磕了个头,才敢拎起包裹杵着拐原路往回摸索着去了。一入密林,天际那点微不足道的晨光立刻被浓密的树荫盖得一丝不漏,林子静得吓人,来时那些热闹的虫鸣鸟叫竟全然消失了。
  被金珠冲昏了头的阿杜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虽然她视力不佳但耳朵还算得上好使,走了不过十来步她便听见背后传来地上落叶被踩过的细碎声。她紧紧握着木拐,将灯笼紧紧提在身前,不由加快步子朝山下走去。
  她一快,尾随她的东西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呼哧”“呼哧”吐息混合着腐烂的臭味已近在咫尺!
  阿杜娘惊恐到了极致,双腿一软瘫倒了地上,腥风扑面而来,她死死捂住胸口的金珠闭上了眼。
  “噗咚!”有什么重物猛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吃痛的怒吼。
  它不甘心地支起身体,斑驳的林影间隐约能见到它怪异扭曲的身体,它上半身是人身人面,腰部以下却是兽类的一对利爪!
  阿杜娘没感受到预料的痛楚,下意识睁开眼,一睁眼看见一双充满恶意的红眼正对着自己的鼻尖,一股臭气从它咧开的血盆大口里迎面扑来。
  没有一瞬的停顿,阿杜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没看见的是,那张崎岖的人脸口水滴答绕着她再三徘徊,却始终不能再靠近分毫。它始终不肯放弃这到嘴边的食物,人类血肉对它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血食。皇陵外围的石板路被它抓住一道一道碎屑,它伸出利爪决定再尝试一次。
  “咻!”空气一道流光刺破。
  怪物捂住被洞穿的右掌惨烈地哀嚎着,它看也不看地上的阿杜娘,一甩尾巴疯狂地逃窜进了树林深处。
  “不追吗?”林子上方响起细细的声音,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
  阿杜娘是被江阳城的守城人在城门口使劲晃醒的,守城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兵卒,一边晃她一边不可置信地叨咕叨:“她婶子,你醒醒!哎哟,你怎么躺在这睡着!这幸好是咱江阳城,换成别的地方,你人不早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正巧昨日镇长点去找田秀的一行人扛着柴刀长枪出城,撞见此景为首的戍卫队队长王虎生纳闷问道,“这不阿杜娘吗?”
  昨日里田家刚去这寡妇家闹了一场,所有人都对这个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老绣娘印象深刻。
  老兵卒眼见她悠悠醒转过来,松了口气,拿了个破碗倒了点水说:“估摸着是因为田秀那丫头的事,心里过意不去,昨晚说不定偷偷想去找她。”他叹了口气,嘀咕道,“也不知道遇见什么了晕在这,幸好老天保佑,人没事。没事就好,来,婶子喝口水。”
  阿杜娘下意识接过水碗,半天回过神手抖得和筛子似的,水洒了她一身:“有鬼,有鬼……不,是妖怪,是妖怪!!”
  老兵卒被她的失声惨叫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人按住:“哎哟,老婶子你醒醒!咱江阳城哪里来的妖怪!就算皇宫里有妖怪也轮不到咱江阳啊!”他一脸愁苦,“虽说没妖怪,但这估摸还是冲撞了点什么。要不,我带你去推堪司找个能人看看?”
  说到推堪司,刚巧这群正要上山的人中便有昨天镇长请来的一个。
  那人瘦瘦高高,身着一身长卦,手捧一个紫金罗盘,样貌并不多出众,看着弱不禁风,但一行人中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他人却是个好脾气,笑了笑说:“这位婶子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撞鬼撞妖倒也至于,应是受了什么惊吓,胎光略有不正,太清阳和不足。”他随手从袖中取出个小小桃木节递给阿杜娘,“拿着这个平安符随身带两日便好了。”
  “活菩萨,活菩萨!”老兵卒赶紧双手合十向他揖了揖道谢,接过平安符塞进了阿杜娘手中,“老婶子你赶紧收好,千万别丢了哈。”
  阿杜娘呆呆低头看着平安符,失魂落魄地说不出话。
  那人并不介意她失态,转身便随着王虎生他们而去。
  老兵卒抽着旱烟目送他们往潜龙山而去,耷拉的眼皮下两只小眼睛目光复杂,嘬了嘬烟嘴感慨了句:“潜龙山啊。”他回头看看呆呆傻傻的阿杜娘也不着急,重新给她倒了碗水,往旁边小马扎上一坐,悠闲地翘起个腿晒起了太阳,唠嗑似的叨叨“老婶子,我看最近不太平,你也别到处跑啦!你家阿杜出去也有段时间了,估摸着快回来了,你家阿杜最是孝顺,你要是个有万一不是让他费神吗?”
  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阿杜娘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拿着陶碗慢慢喝完水,喃喃自语:“对了,阿杜他要回来了。”似寻到了主心骨,扶着木拐支起身和老兵道了声谢,走的时候还在低声重复,“阿杜他要回来了。”
  老兵卒“唉”了一声,往炉子里加了两根木柴,重新烧了一锅热水。
  ……
  潜龙山离江阳城并不远,王虎生率领的一行人皆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脚力极快,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
  今日是个艳阳天,蒙蒙山色被春雨洗涤后在阳光下格外清新爽目,丝毫没有他们心中所想的那般阴郁可怖。
  正如田秀和阿杜娘两个弱女子都敢孤身上山,这些年来江阳城中上山打猎采集的男女老少数不胜数,从未出过什么意外。正是因此,田秀失踪一事才引起江阳城中的轩然大波,人人自危。可眼下,诸人站在山下远眺,又觉得田秀这丫头在山中贪玩迷路的可能性更大些。
  王虎生是个话不多的中年汉子,装作没有听见背后人们的窃窃私语,恭敬地对那人拱手道:“侯先生,这潜龙山地形复杂,我们平时入山也就在西南这片山脚行走。您看,是照往常的路走,还是您指点个方向,兄弟们跟着去?”
  被称作侯先生的青年男子自接近潜龙山时便一直微微皱眉,神情也越发凝重,待站在山脚下时他时而低头看看罗盘,时而远观山形,忽然感慨一句:“果然是座潜龙山,山中的确藏有真龙。”
  此话一出,众人吓了一跳,即便自认见多识广的王虎生也面露迟疑:“先生是说,这山中有龙?!”
  这就超出朴实无华的江阳城百姓的认知范围内,他们见多和听说过的妖怪,最凶恶的也就是什么虎妖、狼妖,哪里见过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侯先生大笑着连连摆手:“此龙非彼龙!”他拨弄了两下疯狂转动的罗盘,最终目光定格在山中某处,抬指一点,“我观那里有……生气一缕,田秀若活着,理应在那处。”他在天变之前便是一名风水先生,手艺是家传的,本领是半壶的,靠着一张巧嘴和一张祖传罗盘行走江湖倒也算衣食无忧。天下大乱之后,老天开眼竟真赏了他一双能观天堪地的慧眼,不止如此,他还误打误撞地学了一点吸取天地之气的法子来修炼这双眼睛。自此,他便成了推堪司中备受尊敬的侯先生。
  侯先生一进潜龙山便看见此山上空隐约有紫云盘绕,可真到了山脚下又隐约见紫云泛红,他暗自揣摩,那处莫非是大吉又大凶?
  他又定睛再看了几次,许是他道行不够,也仅仅模糊瞧见那片紫红浓云,再三盘算最终还是指向了那里。
  王虎生等人不疑有他,当即便向他所指方向前行。
  遥远的皇陵之中,李药袖正埋头在沈蠡他爹的坟中疯狂扒拉,左手套个金镯子,右腕卷条银链子,脖子上还撸了一串绿翡翠,整个镇墓兽珠光宝气得能闪瞎人狗眼。
  在这泼天富贵中徜徉许久,李药袖空虚地一屁股坐在一副价值连城的古画上,整个兽如胡饼般瘫成个大字。
  她生前就是首富之女,死后居然还只有这该死的铜臭作伴,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金银珠宝!
  李药袖双目无神地望着雕刻着天宫仙境的巨大穹顶,空虚了一会,她套着那条拖地的翡翠珠链挪到了那扇漆黑的大门前。整只兽发了会呆,突然两只前爪一趴,屁股高高撅起,整只兽紧紧贴在地面上,两只核桃眼聚精会神地试图顺着门缝往里瞅。
  别说,你还真别说,李药袖那对石头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中时,她终于在门缝里瞅见了一点光亮!
  她眨眨眼,又趴近了些,看见漆黑的石门后竟燃烧着千盏明灯!高低起伏的长明灯自天穹悬落而下,将整座正殿墓室照得灯火通明。
  墓室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棺椁,棺椁通体漆黑,不像李药袖曾在书中见过的帝王棺椁那般奢靡豪华,棺椁周围空无一物,连一个陪葬品也没有。
  与堆满珠玉的耳室相比,这座正殿清冷简朴到了古怪的程度。
  好怪哦,李药袖撅着屁股,丝毫没有在意身后逐渐接近的一个黑影,她努力转动自己的石头脑袋思索,以她对沈蠡爹的了解,即便打造个纯金墓室出来都完全不令兽稀奇嘞。
  “啪!”
  尖锐的触感落在李药袖屁股上,她“嗷”的一声跳起来,转头怒目而视。
  果然是那对流氓鸟夫妻!
  她刚要抬爪好好理论,却见鸟夫妻惊慌失措一顿啾啾,两双鸟翅膀快扇出火来了。
  李药袖怔愣地看向昏暗的甬道尽头,突然一股奇妙的感觉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朝她涌来,仿佛笼罩在皇陵上空那层她看不见屏障的剧烈地波动起伏。
  “哼。”
  寂静的空气中,她背后有人轻笑了一声。
第7章
  故人重逢
  得亏李药袖是个石胎,否则得从脑门炸到尾巴尖的毛,她强撑着四条短腿虎虎生威一转身,结果啥也没有。
  李药袖连滚带爬地拖着她的翡翠串子头也不回地三步一歪,两步一倒地狂“奔”出了甬道,夭了兽命!这世道除了妖怪,怎么还有鬼啊!
  出口就在眼前,李药袖两爪抓地,猝不及防来个急剎。她扒拉着磕碜的破墓门,小心翼翼伸出脑袋朝外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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