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中了,竟真砍中了妖邪!”
“神通啊!”
围观村民们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纷纷惊呼出声。
“咳咳……”巫医手持七星剑,甚为虚弱的咳嗽起来,与那病者家属言道:“此次作祟你家的妖邪,乃是上次妖邪的同伴。如今也已被我斩杀剑下,想来必不会在作害你家了。”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巫医乃是见着此事已被韩彻发现,哪里还敢再登这家的门啊!
待到一会收完酬金,巫医还打算去外地躲上几日。
这家病人病情甚为严重,恐生意外啊!
“多谢巫医,多谢巫医!”病人家属一边朝着巫医致谢,一边也忙去把事先说好的酬金拿出来。
巫医正准备收了酬金,赶紧溜之大吉时,却听得韩彻出声道:“你手中的那把七星剑,拿来与我一瞧。”
巫医顿生惊惶,七星剑自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也是他能吃这碗饭的最大秘密,从不往外泄露半分,可那韩县令为何竟能一眼看出端倪?
巫医越想越慌乱,额头更是渗出细汗来:“七,七星剑乃,乃我师门法器……怎,怎可随意示人?”
“把七星剑拿来与我一瞧。”韩彻不欲与他多废话,只面色冷然的重复道。
巫医正还要继续推脱,韩老三见状,冲过去就将他手中的七星剑一把抢走:“大人既要你把剑拿去一瞧,你岂敢不从命!”
七星剑被抢走,巫医又气又急,看向韩老三时眼中更露凶光:“我这七星剑斩杀鬼怪妖邪众多,煞气甚重!你这般不由分说便抢走,也不怕大人被煞气沾染!”
“官门正气浩荡,岂会连区区煞气也镇不住!”韩彻态度强硬的回复道。
“……”巫医被这话一噎,还欲待说些什么,却见韩彻已从韩老三手中接过七星剑,先将先前斩在符纸时,沾染上了血红色印记的剑口仔细查看一番,又用手沾染些许感知。
“果然!你这七星剑涂抹有碱溶。”韩彻看向巫医,神色平静的言道。
巫医闻言脸色顿时大变,眼神闪烁,惊惶慌乱皆显露出来。
“碱溶是何物?”这时候,围观百姓也觉察出不对,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你在这符纸上事先还涂抹有姜黄,姜黄碰上碱溶,自然就会现出血红色。”韩彻走过去拿起被砍出血色的符纸,将巫医老底一把揭开:“所谓的斩杀妖邪,不过是欺蒙拐骗,为你谋得私利的江湖戏法!”
“原来竟是这样!”
“你这巫医,怎得如此可恨!”
围观百姓先前有多信重,如今被韩彻揭露真相,便有多愤怒。尤其是那病者家人,本就因家中父亲重病,为求能医治好重病,才冒着违背朝廷禁杀耕牛律法的危险,耗费众多银钱请来巫医看诊。
如今知晓全是一场骗局,家中父亲病情这两日也未曾见到好转,还越发病重,顿时怒意滔天。病者儿子更是冲过去,一把便揪住巫医衣领,对着他大吼道:“我呸!你这骗子!若我阿父有个好歹,我定叫你偿命!”
“我,咳咳……”巫医被韩彻当着众人面拆穿了个一干二净,心中惊惧一时到了顶点。此刻脑中杂乱如麻,心知必须得赶紧想个办法来脱罪。然纵使他心急如焚,思来想去,一时竟怎么也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来人!将这骗子与我绑了,带去县衙。”韩彻不再去看巫医,直接就是将人抓了。
眼见着就要被抓,巫医当即大喊:“我未曾宰杀衙门发放下来的耕牛,你们不能抓我!”
“胆敢行如此欺诈之举措,只为谋得私利,枉顾他人性命,竟还抓你不得?”韩彻扬了扬手中的七星剑和符篆,厉声道。
“自是该抓!若非大老爷及时戳穿,赵家怕是得人财两失!”赵里正忙接话道。
想他之前也被欺骗,还真以为这巫医是那等有大神通的。此时还不赶紧表态,赵里正生怕韩彻还要对他治罪!
“你言宰杀非衙门发放耕牛,不得抓你。然朝廷律令,无故宰杀耕牛者,徒一年半。你,还有赵家,今日一并都得随我去衙门领罪受罚。”韩彻又说道。
今日若不对赵家做出处罚,来日少不得还会发生同样的事。真当以为宰杀的不是衙门发放的耕牛,便是无罪了么!
巫医作主犯惩治,赵家按从犯处罚。也好叫安南百姓都知晓,衙门如今对无故宰杀耕牛的行为,坚决惩治到底!
韩彻和韩老三回到县衙后院时,天色已然暗淡。
“发生何事了吗?”柳氏瞧着二人神色有些沉重,不免担忧的问道。
“无事,碰到一些江湖骗术而已。”韩彻冲着她笑了笑,问道:“阿娘,餔食可置备好了?我有些饿了。”
“早就做好了!正等着你们回来。”柳氏忙道,一面又赶紧吩咐厨娘去把饭食呈上桌。
“阿三,你也快去吃饭吧!吃完今晚早些歇息。”韩彻说道。
“是。”韩老三应道。
其实韩彻并未多饿,只是想早些吃完餔食,早些去办正事。
在瞧着柳氏仍在担忧,食用餔食时,韩彻便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下。
“似这等江湖骗子,定要重罚!不重罚不足以警示!”三娘肃着小脸言道。
“嗯,没错。”韩彻笑着点头。
“那病者现在如何?”柳氏又问韩彻。
“进城后便着人送去寻老大夫处看诊。”韩彻说道。
“希望没被延误病情才好。”柳氏叹气道。
韩彻闻言,神色再度变得凝重。
四娘瞅着韩彻面色不好,便拿着筷子给韩彻夹了桌上她最喜欢的一道吃食,软软糯糯道:“二兄,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韩彻笑着吃下,夸道:“确实味美。”
待到餔食吃完,韩彻便回了书房研磨书写。
之前虽当着赵家村村民的面,拆穿了那巫医的骗术。但在韩彻看来,光是赵家村村民知晓还不够。
说起来,巫和医本是同源,最初甚至都没有明确的界限。安南一些巫医在给人治病时,通常也是以巫术为主,医术为辅。
所以这些巫医并非全无本事的,他们将巫术和医术混合使用,也曾医治好许多病人。
安南县如今又只剩县城这一位正经老大夫,韩彻思考再三,便没想着一定要对这些人赶尽杀绝。如那些真懂得医术的巫医,依然还能凭本事谋生。
但似这等假借神灵鬼怪妖邪之名,用以诓骗百姓,残杀耕牛,只为自身谋得利益的手段,坚决不容!
第36章
警醒
在安南百姓和与之有过往来的外地客商眼中,韩彻着实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县令。
最初刚被流放安南,县衙被郭杨二人掌控,韩彻自身尚且受困,却仍然自掏银钱召集朱家冲流民开荒种地。他先是以工赈灾,救济了流民。后朱家冲荒地变良田,他又将这些良田皆分给流民,还分发耕牛和猪仔,助其编户齐民后快速稳定下来。
对安南本地百姓,韩彻给最为贫苦百姓也分发耕牛,还又用仅剩银钱分发藕种,带乡民种植莲藕,养殖生蚝,教授藕粉和蚝油的制作工艺等。
韩彻的这些做法,难免便给别人留下了过于慷慨阔绰的印象。但不得不说,安南百姓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变得富足起来。
受时下政治经济中心皆以京中北方为主,和交通极为不便利的影响,安南除了沉水香之外,其余特产皆得不到发展。
毕竟这些特产,府州其他地方一样也有生产。安南位置又最为向南偏僻,森山老林众多,湿瘴尤为严重。故安南一直以来不仅穷,还是京中犯事官员首要的流放贬谪之地。
但这都是过去了,历经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安南如今已然大变模样。
在进入农历十月之后,安南县城越发繁华起来。前些时日,刘家村养殖的生蚝解除禁捕,集市上的蚝油供应终于不再限购。
蚝油技艺果然也被外地学了去,不过养殖这块没跟上,又经过韩彻调控作价,刘家村的蚝油依然十分畅销。
安南县城内每日迎来的外地客流越来越多,其中北地那边的客流量近期增大最多。这些客流上午一如之前一样,是直奔草棚摊位抢购当日乡民们赶制出来的藕粉和蚝油。
待到下午,这些人便呼啦啦的涌向草棚最里面的勾栏处。
说起来,勾栏说书节目一直都有,故事也早就不限于韩彻写的那两个了。
韩彻当初在此处设置勾栏,除了要宣扬藕粉和蚝油等商品,增大客流外,也抱着教化百姓的目的。
安南教学极差,百姓大多目不识丁。兴办学校这事又急不来,除了需要不少银钱,最要紧的是韩彻一时寻不到足够的教书夫子。
韩彻便一面命人去搜寻一些民间励志故事,一面又向县城有些学识的读书人发出撰写邀请。
在送去勾栏表演前,韩彻还会亲自查阅一番。
似这种以说书方式的教化,这些时日下来,成果也还算不错。
安南百姓过去可以说,基本没见识过什么娱乐项目。因此每每有新故事开讲,勾栏处便挤满了听众。
但最近这一段时间,听众人数更是到达一个巅峰。
有今日才来的外地客人瞧见这热闹,不免好奇的向最外圈一位踩在大石头上,正奋力伸长脖往里瞧的人询问:“今日这里面说的是什么故事啊?”
“周公断案。”对方只匆忙回了这么一句,又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勾栏上方的表演看。
之前赵家村巫医行骗事件,韩彻将人直接带到勾栏处做的判决,还将其骗术拆解一番给众人瞧后,没多久他又安排人于每日集市散场后,在勾栏处表演节目——《周公断案》。
里边的每个小故事,都是一出古代江湖骗子常用的骗术。
“这故事都讲了些什么啊!”外地客人踮起脚尖,努力寻了一处细缝往里瞧。只瞧见今日勾栏上竟不止一位说书先生,还有几个人貌似正在表演着什么。
“讲周公断案和拆解骗术。”勾栏上故事正表演到精彩部分,对方心神全都被吸引了进去,语气便有些不耐:“你莫要再烦我,自去寻个高点的物件踩着看啊!”
“……”外地客人被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对待后,心中也越发好奇。当下忙去旁边售卖小吃食的草棚摊位上买了点东西,借到了一把长条凳。
待到他拿着长条凳过来,先前询问时对他不甚客气的人,当下便换了张笑脸:“你这凳子甚长,咱们挤挤如何?”
外地客商点了点头,他一人确实不需要这么宽敞的位置,挤挤就挤挤吧。
长条凳远比之前踩着的石头高,站在上面观看起勾栏上的表演时,视线果然瞧得更为清楚。
此刻勾栏里面也确实正演到最为精彩的一部分。
只见台上一穿着道袍模样的中年人,拿着毛笔,沾了碗碟内的清水,在一张黄色的符纸上快速书写。
再将其快速丢掷到水中,纸上瞬间显形。
外地客商大惊:“这道士修为如此了得,竟然也会这般神通!”
“什么神通?这一看便知晓是骗术!”沾了外地客商长凳的光,对方便边看台上节目,边与他讲解。
“此神通我曾亲眼见过,怎会是骗术!”外地客商立即便反驳道。
“啧!你那是被骗了!接下来你可要认真看好了,等会周公便要出场,你好生瞧瞧他是如何将这骗局戳穿的!”对方一脸同情的言道。
“……”外地客商惊愣住。
他被骗了吗?
可显露出这般大神通的,是他们那儿最有名的道观师傅。便是一些官大人,也曾恳请过这位师傅上门驱除。
对方瞧见外地客商脸上神情,知晓他心中还不大信任,当下生出几分感同身受。想当初,他们也曾一样对这些“神通”深信不疑。
若非有了“周公”,还不知要被骗去多少人呢!
外地客商见状,心下也不免越发惊疑。
果然,只见台上随着那位周公一出场。之前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所展示出来的神通,当下便被拆解得干干净净。
周公语气激昂:“你等贼子,不过是用那人/奶或明矾水画作,才能置于水中显露其行。似这等江湖骗术,竟也敢冒充神仙显灵,诓骗世人!”
亲眼瞧见周公如法炮制出一模一样的神通出来后,外地客商惊呆了。
与外地客商的这份震惊不同,同一条长凳上的对方则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叫好声:“哈哈哈!我就知道这定是个骗术!”
像这样的骗术,这段时间“周公”每隔三两日,便会上新拆解一个。且除了这些借助神灵鬼怪的巾门骗术,还有其他门派骗术的破解。
其中皮门骗术,一直困扰安南多年的巫医术,便归属于它。除巫医术外,还包含有流医,隐医,假药术等。
丐门骗术,主要是讲述一些乞丐伪装悲惨,以博取人的同情心骗取钱财。
火门骗术主要为黄白,兑换,卖假等骗局。兑换和卖假,就是字面上的造假和以假换真。黄白指的是黄金白银,一些江湖骗子以炼金为由,骗取钱财。
妖门骗术则主要表现在以色谋财,直接或者联合虔婆拉马做下美人局。
风门骗术则主要指的是拐骗妇女儿童,和剪径抢劫,其中剪径的意思是指在偏僻小道抢劫或冒充官差设卡,敲诈往来行人和商客。
想到安南如今吸引来的外来客商越来越多,这一块韩彻近些时日也在安排人大力书写各种防骗故事。
这些个故事,好些都是韩彻从现代记忆中尽力回忆搜索,再加以完善的。那可是历经数千年累计下来的骗术,观众当中便是不曾亲身经历过,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或是亲朋好友历经,自己亲眼瞧见或听闻过的。
一切便如韩彻所预料的那样,随着《周公断案》演出越发火爆,安南百姓一面感叹世间骗术之多,“周公”之聪敏,成果也很是喜人。
如今,安南县内的百姓已然变得不那么好蒙骗了。
也莫说是安南县的百姓了,但凡是瞧过一次《周公断案》演绎的,再面对一些所谓的神通或者骗术时,下意识便会心生警惕。
《周公断案》故事新颖,让人大开眼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到下午时分,勾栏处便特别的热闹。
集市上售卖藕粉和蚝油的百姓每每为着听故事,都不舍得卖完东西便回村。好在韩彻仍旧还给他们提供免费的临时住宿,便是耽搁了回村时间也不算多打紧的事。
外来商客们同样也被深深吸引,故事好听是一部分,关键他们常年需要外出行商的,接触的陌生人或事较多。时下消息又极其闭塞,便没少发生被骗的事。
于这些外地客商而言,每多听一场《周公断案》,便能多增长一份难得的见识,于将来减少一次被骗的可能。这些人便在购置足够的商品后,还会出现为了听闻故事,而多待上几日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