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场面话，王丽没往心里去。
“所以，我说的那个模式——”
“你要不要考虑另外一种模式，”詹泽说，“比如加入正阳，成为我们的一员。”
“加入正阳？”王丽不解。
詹泽跟她介绍起了正阳。
正阳的小额信贷产品，大多有着温暖的外壳，所有产品的宗旨，都是“给短暂陷入困境的人们，重塑信心和幸福感”。针对的主要人群大多是女人，有全职妈妈、宝妈、大学生以及初入职场的新人。
当然，他不会告诉王丽，温暖只是假象，圈套才是实质。这类人群会被生活和社会的多重压力，一点一点压榨掉身上的信心和幸福感，使她们陷入迷茫与困境中。她们太着急实现自己的价值，反而会丧失判断，走进信贷的圈套。
生意人，利字当头，詹泽觉得利用她们的心态，为自己赚取利益，无可厚非。但把那群人当韭菜的机构太多了，竞争激烈。
而且詹泽之前并不长在京城，好不容易培养的几个精英要么自立门户，要么跳槽。公司虽然也能赚钱，但他并不满足。
认识了江枫渔之后，詹泽敏锐地发现有一些粉丝群体，炽热、单纯，愿意为偶像付出，同时也容易被引导，好利用。“星光贷”应运而生，且前途一片大好。他知道，娱乐圈是名利场，如今他拿着江枫渔的钱，但若有一天，他成了腰缠万贯的霸总，她总会高看他一眼。
发现了商机，詹泽亲自出马，挑选合适的目标，小陈就是被他选中的。
和王丽在网上聊过一段时间后，对她有了大概的人物画像。三十多岁，事业不成，家庭不幸，有轻微抑郁的症状，但提起偶像时，会兴奋、激动，偶像对于她的意义，远超家人和朋友。
而且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是小规模粉丝团体里的“大粉”了。
这样的人，本身就是“星光贷”的准客户。见到王丽后，詹泽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女人虽然不算太年轻，但对偶像明星的狂热比年轻粉丝更甚。
看着疑惑的王丽，詹泽解释：“刚才带你进来的小陈，之前是正阳的客户，现在是我们优秀的员工。如果有一份工作，能让你有机会见偶像，还能赚钱，多好的事。”
王丽试探地问了缘由。詹泽说，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热情和热爱，并强调自己不会看走眼。原本是想为林潮应援贷款，却意外获得了一份工作，成为正阳的一员。其实王丽思考过，会不会是个骗局，但最终否定了，她没什么值得别人骗的。
公司入职培训，一批新员工，四个人，都是女人，王丽年纪最大。
培训老师像个身经百炼的江湖道士，打了鸡血似的，一遍一遍带领她们有节奏地拍手，喊口号。
“选择正阳，做新时代独立女性，思想独立，人格独立、经济独立，独立，独立，独立。”
浓浓的传销氛围。羞耻的口号让王丽觉得脸红，她在队伍里随着大流，嘴巴一张一合，并未出声。
“来，你跟着我喊。”老师指着王丽。“我要做独立女性。”
“我要做独立女性……”王丽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她的表现显然没有让老师满意：“要大声喊，要有激情。”
王丽一咬牙，几乎咆哮地喊出了声：“我要做独立女性。”
“很好！”老师对王丽这一次的表现非常满意，“做独立女性，倡导思想独立，人格独立、经济独立，这没什么羞耻的，尤其是经济独立，如果对物质没有欲望，大家也不会来到这里。”
口号过后，第二个培训内容是“解放天性”。老师说，当今社会的女人，被社会赋予了太多的责任感，太多的人用无形的规则框住她们，告诉她们，你必须要这样，不能那样。大多数女人，天性被长久地压抑，不能痛快哭，也不能痛快笑。
没有任何征兆，老师突然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似陷入无尽的悲伤里。她边哭边让大家想想过往日子里悲惨的事，想哭就哭，不用压抑悲伤。培训室里，又闷又热，封闭起所有的悲伤情绪。传染、蔓延，人活在世上，怎能没有苦痛，一个人开始哭，两个人开始哭，培训室里哭成一片。
王丽也哭了。这些年，她压抑了太多情绪，在人群里总想扮演一个正常人，时间久了，回忆开始变质，连整个人都开始变质。过去的种种，在这一刻，突然长成眼里的刺，刺出了她的眼泪。
大家哭成一片，在所有的悲痛欲绝里，王丽的悲苦并不突出。
这场悲伤的培训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一点一点哭到尾声。所有人哭得筋疲力尽却也酣畅淋漓。这么多年，王丽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压抑在心里的东西，突然被释放了一些，仿佛获得了短暂的救赎。
培训结束，王丽被分给小陈带。小陈对王丽说，自己用不同的社交账号，同时管理着八个不同艺人的站子和若干粉丝群，国内、韩国、日本、泰国的艺人都有。
“其中一个是热爱，其余的是工作，同时帮别人圆梦。”
粉丝也分类，大多数粉丝追星，感恩荧幕上光鲜靓丽的艺人带给他们的欢愉和精神慰藉，所以会持续关注他们的作品，花一些时间在网上做数据，安利，偶尔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见面。他们的爱理智、正向、恰到好处，不疯狂，这些粉丝并不是“星光贷”的目标客户。
“星光贷”的目标客户，是为明星投入了大量时间、金钱的狂热甚至极端粉丝。找到这类粉丝最快的方式，是攻克群体中有话语权，一呼百应的站姐或是粉丝团负责人，由他们出面引导。
但这款产品的目的性很强，尽管有着冠冕堂皇的包装，但还是会被头脑清醒的饭圈高层看出“高利贷”的本质，被拒绝。
但总有利欲熏心，从中看到商机的“大粉”愿意合作，试图大捞一笔，比如小陈。她有多年追星经历，熟悉饭圈规则和粉丝心理，与詹泽一拍即合。
在很多综艺选秀或是影视剧开播前，正阳还会筛选有潜力的艺人，早早地为他们注册站子或是成立粉丝团，抢一个先机。若是不火，删号改个名，万一有压中的，也就有了拥趸。然后在公司多人的配合下，潜移默化地影响粉丝的追星方式。
——那个傻缺的专辑卖了一万张，哥哥才六千张，不能输，要把数据做上去。
——你们忍心让他失望吗？他那么好，却被公司打压，工作室简直就是个废物，人均恋丑癖。我们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实力和价值。
——说哥哥麦麸麦麸=卖腐。卖基情，又称卖腐、卖基，为了炒作和迎合观众而安排一点男男暧昧的情节。的人都去死好吗？明明是他那个丑搭档硬贴着麦麸，一定要让金主看到哥哥的价值，他一个人的价值。
——谁都靠不住，他只有我们了，我们忍心让他失望吗？我们对得起他的努力吗？这一把输了，哥哥一辈子抬不起头。
……
由于娱乐圈的特殊性，艺人之间存在一些良性竞争，是正常现象。但原本只是看看艺人美图、视频，或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艺人代言的商务、周边，去听演唱会、参加见面会就无比满足的粉丝，在被别有用心之人通过树立假想敌、植入洗脑包的方式一再洗脑，涉事尚浅的粉丝，会短暂地丧失理性。
为了让偶像有排面，愿意一再为他们花费远超自己支付能力的钱，直至入不敷出，这个时候，推广“星光贷”就非常容易了。
小陈对王丽说：“公司会帮助你获取一些艺人的物料，比如他的图，视频，你在社交媒体、群里多发发，增加粉丝对你的信任度。试着在你现有的粉丝群里推广‘星光贷’，如果之后林潮的粉丝越来越多，你的机会就越来越大。”
王丽好奇地问：“物料从哪tຊ儿来？”
小陈说：“黄牛、代拍，也有工作室为了给自家艺人造势，故意放出的消息。”
王丽之前确实不知道，只要花十块钱，就能买到一张艺人的身份证信息，花三、四十块钱，不仅能买到艺人的航班，还附赠如何进入候机大厅的攻略。
二百块钱，可以买三百张艺人在机场的照片或视频；一千块到三千块，可以买艺人重要活动内场的照片或者视频。这些手段，的确比自己一个人跟踪拍摄要便捷得多。
小陈说：“你要想自己拍也行，现在还不火，你连大炮都不用申请，手机、单反就能拍近距离的图。说不定能让你哥哥对你有个好印象。”
王丽说：“这不违法吗？”她和群里的几个人，一直都有跟拍林潮，但都是偷偷摸摸，隐秘地拍，因为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小陈笑了：“违法？违什么法？如果真违法，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做。你觉得私生违法吗？”
看王丽点头，小陈说：“不瞒你说，我以前当过一个糊咖的私生，没少给他送东西，花钱。跟了他好几个月，还被他经纪人骂过。后来我几个月没找他，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主动跟我打招呼。我还跟他解释，说我没有爬墙，那次，他给了我他的电话号码，还叫我姐。所以说，事情都有两面性。”
詹泽和小陈配合地很好，小陈负责教授方式和话术，以及讲述自己的追星经历。詹泽用一个又一个励志的故事，让王丽坚信“星光贷”是一款太好的产品，正阳是帮人逐梦的公司。
詹泽说，小陈以前也是粉丝，给自己申请了“星光贷”，短短几个月，不仅连本带利还了钱，还把爱好变成了事业。现在她住的公寓，一个月光房租就一万多。
自己住的地方，一间逼仄的半地下室，连阳光都很少光顾，一万多一个月的公寓，她想都不敢想。短暂的几天，王丽对正阳、对詹泽的信任达到了顶点，她先给自己申请了一笔“星光贷”，偷用了沈渊的身份证信息做担保，五万块，很快到账了。
王丽的银行账户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心突然就踏实了，冬日的风、雪都看上去可爱了很多。她去了高档的西图澜娅餐厅、吃了精致的食物，也以贷款人的身份，在“潮涨潮不落”QQ 群里，提了“星光贷”的业务，当下就有两个粉丝表示出兴趣。
在小陈的协助下，那两个粉丝最终都申请了“星光贷”。钱她们自己留下一部分，一小部分汇入公户。
林潮的排面不会输了，王丽很开心，她虽然发现公司在获取一些艺人信息的时候，用了非正规手段，但她早已经被洗脑，认为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不重要。
加上王丽自己申请的一笔贷款，入职不到一个礼拜，她有了三笔成交额。詹泽私下找了她一次，说要给她奖励，让她提需求，王丽想了想，面色为难地说，想要一个针孔摄像头。
“上次我说谎了，我确实遭遇了家暴，想收集证据，网上能买到的摄像头都太显眼了。”
“小事。”
詹泽不仅帮她弄来了一个针孔摄像头，还贴心地告诉她安装技巧。看着对自己感恩戴德的王丽，他看到了王丽往后的人生，要么，像小陈一样将更多人拉入这个漩涡，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要么倾家荡产。就算她中途幡然醒悟，发现这是一个陷阱，也晚了。
如果江枫渔能如这些女人一样好拿捏，该多好。詹泽想。
王丽没有注意詹泽微动的神情，她想赶紧去观察林潮的生活，知道他所有的秘密。她会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小陈找了一趟王丽，说在这一批新人中，她的表现最为突出，公司特意为她准备了入职礼物，成套的名牌服装，连内衣内裤都有，而且都提前洗过了，让她去更衣室更换。
“怎么还有内衣内裤？”她问。
“这才叫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好兆头。”小陈说。
看着体面的衣服，王丽对小陈和公司表达了感谢，她去了更衣室，将身上廉价的衣物一件一件脱掉，换上全新的一套，果然有了“焕然一新”的喜悦。
而更衣室里的摄像头将她换衣服的过程，清晰地拍了下来。
第19章 【LI】18针孔
这几天很忙，培训、学习，王丽暂时忘了那通来电，神秘女人也没再跟她联系。
日子如常，甚至越来越好。
下班后，焕然一新的王丽坐公交车去了林潮家。她不确定人在不在，假装上楼下楼，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又在门口待了一会。站在门口，给林潮拨了个电话，如果里面有动静，她立刻离开。
那串数字她记得很熟，拨过去，却发现自己的电话被林潮拉入了黑名单，失望之余，只得用手砸门，屋里没有任何声响。王丽放心了，掏出配的钥匙插入锁孔，一扭，门开了。
再一次来到林潮家，刚才短暂的失望荡然无存，刺激和幸福的感觉交错着混在一起，她用力呼吸了几口，像在回味某种感觉，然后开了灯。林潮应该有些日子没在家里住了，屋里落了一层灰，虽然很浅。
关上门，顺手反锁，熟练地换上林潮的拖鞋，直奔卧室。
开了卧室灯，目光滴溜溜地转。发现床正对的地方有一处四层高的白色木架，以墙当背，上面放着书、杂物和一些摆件。最上面一层的放了个人偶玩具，是她们之前送给林潮的礼物。对于针孔摄像头的安装，她提前做了些功课，觉得这个玩偶很合适。
在屋里翻了翻，翻出一把剪刀和针线，拆掉玩偶的眼睛，将摄像头缝了进去。
开始调试，手机里的 APP 是提前下好的，点开，按照詹泽教的方式操作，很快，屏幕页面上有了画面。
一颗心，在胸腔蹦跳，王丽一屁股坐在床沿，长长地吐了几口气，待情绪稳定一些，将玩偶的眼睛重新缝好，放回原处。再看手机，卧室的画面依旧清晰。
她躺倒在床上，滚了几下，又起身打开林潮的衣柜，一件一件抚摸里面的衣服。有几件林潮穿着拍照发过微博，她认了出来，无比亲切。
好想找个人分享喜悦，但舍不得，这份喜悦私人且只属于她一个人，独一无二。
她去客厅，用林潮的杯子喝了水，坐在沙发上抽完一支烟，起身去了卫生间。
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站到花洒下。水流温热，舒服，冲了一会，将花洒取下来拿在手里，从脖子开始淋，到胳膊、胸、腹部、私处……很快，小小的空间充斥着雾气，她被包裹在狭小的暖意中。
水流缓缓地在她身体各处移动，仿佛是林潮在抚摸她的肌肤，温柔，饱含爱意和欲望。
热水器一次只能供二十分钟的热水。水流开始变凉，脑海里的画面戛然而止，王丽将花洒插回原处，快速用了一遍林潮的沐浴露、洗发水、洗面奶，冲洗干净。关了淋浴，用置物架上的浴巾擦干身体，用手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垂眸，看见白色的面盆上放着一个带着涂鸦的骨瓷杯，里面有牙刷和牙膏。
将牙刷拿了出来，在手里把玩。林潮的牙刷，上面有他的唾液。没有挤牙膏，她将干干的刷头伸进自己嘴里，用舌头舔软绒的刷毛，一遍又一遍，觉得甜甜的，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丽对“林潮”说：“你下次用这支牙刷的时候，我的唾液会进入你的口腔。只有接吻的男女，才会交换唾液。”而我们，就像接了一个热烈又绵长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