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想轻易算了。
警察查了监控,tຊ包裹是同城跑腿送的,联系到跑腿小哥,说取包裹的地方在一家沙县小吃的门店,寄件人是个女孩,年纪不大。根据监控,警方查到了寄件人的行动轨迹,找上门去,父母才发现原本应该在房间睡觉的女儿,竟然不见了。
深夜,警方开始找失踪的少女,落雪的地面,脚印还算好辨认,很快,在小区后花园的位置,找到了人。少女正在暗夜的雪地里喂两只流浪猫。
见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女孩一张脸,僵在哪里,十几秒后,她说:“我,我喂猫,爸爸妈妈不让我养,只能趁他们睡着了,偷偷溜出来喂。”
警方在花园深处,发现了一滩血迹,猫血。
民警把女孩和她的监护人一起带到派出所。江枫渔和曹柠,已经在接待室等候多时了。经询问,得知女孩名叫郭倩倩,十三岁,是位初中生。她的父母都是普通打工族,得知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杀了一只猫装在箱子里,还邮寄给别人,母亲直接吓哭了。
郭倩倩一脸平静,似乎没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
“你为什么要给她寄死猫。”民警问。
“恨她不争气。我是她粉丝,喜欢她很多年,一位影后自降身价给十八线男宠抬轿,不怪我倒油回踩?这么不珍惜自己的事业,干脆别在这一行混了。”
“这词,一套套的,相声门里这叫春典,就是黑话。”民警继续问,“你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和家庭地址的。”
“黄牛那儿买的,不贵。”郭倩倩神色平静,还冲江枫渔做了个鬼脸。
她的父亲看不下去了,冲上来,左右开弓,抡了女儿几个巴掌。郭倩倩的脸肉眼可见地肿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郭倩倩的母亲恨不得给江枫渔下跪,求她别把事情弄大,不然,女儿的一辈子就毁了。
“算了。”江枫渔说。
她知道,郭倩倩的年龄在那里放着,这事除了算了,也没别的办法。若是个成年人,就算法律无法制裁,他们也能想办法公布他的影像,让他遭受网民的谴责,但总不能网暴一个孩子。
民警教育了郭倩倩,也教育了她的父母,并劝父母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最后,民警让郭倩倩给江枫渔鞠了个躬,她不情不愿,结果被父亲踹了一脚,踹跪在地上,拗不过,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我错了。
被父母拽着离开时,她突然扭头,横着手掌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无声地对江枫渔说了三个字:弄死你。
很快,又恢复成委屈的模样,跟在父母后面,离开了。
花季少女的言谈举止,让人毛骨悚然。但年龄是她的保护色,别说装神弄鬼吓唬人,就算真弄出人命,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曹柠从助理做到经纪人,经过大风大浪,也跟不少粉丝打过交道,见过疯狂的,但没见过这么疯的。
开车送江枫渔回家的路上,她说:“我确定,郭倩倩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都不会是你的粉丝。”
“我猜,是林潮的粉丝,极端毒唯。”瘫在副驾上的江枫渔说,“少女正是做梦的时候,可能我和小林最近互动太多,她不开心了。”
“这还玩谍战呢,小小年纪,真是歹毒,现在杀猫以后就敢杀人。林潮糊了那么多年,得亏你拉他一把,作为粉丝,不知感恩,还要整你?”
“毒唯眼里除了自己,全世界都要害她哥哥。”
“千里马也倒霉,事业刚有起色,摊上这种倒霉玩意,传出去,多影响路人缘和观众缘。”曹柠心有余悸,“要不,还是对接一下他的粉丝团,约束约束,别让一些心理扭曲或者别有用心的极端黑粉到处挑唆,郭倩倩那种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最容易上头。”
“这是你的工作,怎么做,我不发表意见。”
“怎么能不管,吓的可是你。”曹柠扭头,“我回头让文案部写个东西,用工作室微博发一下,就说公司艺人最近被恐吓,已经闹到警察出面,之后再有这种事,一告到底,绝不姑息。”
看江枫渔一脸疲色,曹柠没再说话。
行程中,江枫渔的手机响了,江枫雪打来的,她想应该是与贾卫民的事有关,就让曹柠靠路边停车,她下车接个电话。
冬夜,路灯,影子。江枫渔短暂地产生了幻觉,地上黑乎乎的一团,是那只死猫的影子,她咽了两口唾沫,看了一眼车里的曹柠,没有走太远。
摁了接听键,那头江枫雪的声音传来,寒暄了两句,她先说了林小囡的事。
的确,那个跳楼的女人林小囡,在贾卫民现在那个小院里住过,时间不长,就几天,是贾卫民把人劝走的。当时,街坊们不认识贾卫民,以为是父女,后来几个嘴长的打听了,女人说贾卫民是她男朋友,他们都觉得那老牛真是吃了口嫩草。后来,贾卫民回老家后在这住下,何敏来闹,四邻们唠出了一场狗血情感大戏。
至于贾卫民和何敏的关系,贾家老太太有位老哥哥,兄妹俩关系很好,老太太一直很听老哥哥的话,家里飞出了金凤凰,日子好了,也一直帮衬着老哥哥。老哥哥家里穷,当年生过两个女儿,听说死了一个,到底是真死,还是卖了,暂时没打听出来。
“好,辛苦了,谢谢!”
“姐,你跟我客气啥,有什么情况我再跟你说。”
“行!”
挂了电话,回到车上,江枫渔脸色比夜色还沉,曹柠把人送到家门口,执意跟着一起下车,看她进了电梯。
趁电梯门还没合上,江枫渔挥手跟曹柠再见。
到了家门口,在密码锁上摁了密码,开门,进屋。客厅灯开着,詹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她。江枫渔筋疲力尽,径直走到酒柜前,选了瓶度数高的洋酒,倒了大半杯,借酒压惊。
江枫渔坐在小吧台旁可旋转的椅子上,轻轻晃动着身体,目光一会看向窗外的夜,一会看向酒杯。
无意间了抬眼,她顿了顿,确定自己没看错,就刚才,詹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仓皇移开,他在幸灾乐祸。
“过来,问你个事。”她很少叫詹泽的名字。
詹泽裹紧睡衣,缓缓起身,来到小吧台前,瞅准一个椅子,要坐,屁股还没挨到,脸上就被泼了一杯液体。江枫渔清冷美艳的一张脸,突然变得狰狞。“解离”,詹泽条件反射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动作熟练得都有点心疼自己。
她离开椅子,走到詹泽身后,冲他笑,笑容诡异阴森,还“喵”了一声,像被死猫附体。手里的酒瓶倾斜,大半瓶酒,落在他的头发上,身上。
她喵喵地叫着,惨,黏,恐怖。
一声一声,叫得詹泽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第29章 【YU】28诅咒
江枫渔开始刻意躲避林潮。虽然因着电影的宣传,他们见面的频次增加了。路演或是采访,她大方得体,笑语盈盈,说起电影妙语连珠。还见缝插针地以前辈的身份,竭力向观众、媒体介绍林潮这位半新不旧的演员。
但离开镜头,她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温度,清冷得像一轮冬月。
林潮曾以为,从鞍宁回来,他们有了些特别的回忆,并固执地认为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
男女演员因戏生情的事圈里不少,但江枫渔明面上是已婚,曹柠私下提醒他,别感情用事、自毁前程,却又时常暗示,说如果江枫渔跟那位断干净了,公司绝对不会干涉艺人的感情生活。
这几乎是拐着弯的支持和鼓励。林潮开始给江枫渔发微信,每天都发,嘘寒问暖,她的回复越来越敷衍,甚至不回。
林潮想,镜头前的合拍不过逢场作戏,她心里的盘算是在等宣传期一过,她与他,便是陌生人,毫无瓜葛。但怎么可能没有瓜葛,那一夜的欢爱,被他藏起的手机摄像头录了下来,时常回味,也会幻想少女时的她被侵犯时会是什么模样。像她说的,因为不懂,所以当下是高兴的。
视频里的她越热烈,现实中她的冷就更让林潮莫名地恐惧。没有工作的某天,林潮窝在家里,把那个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想把江枫渔的每个表情,都刻进脑海。眼前一圈血丝熬成了烈焰的火色。
他没忍住,又给她发了条微信:你和那个男人都可以,为什么和我不行。
这次,她的消息回得很快。不假思索,又或者,她本就那么坚定地认为:我已经找过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了,为什么还要找第二个。小伙子,过去的那点儿破事,忘了吧。
打下那段文字后,江枫渔把手机扔在一旁,她知道,这些字,很重,重到足以让两个人的关系完全割裂。果然,那天之后,外人面前,他们依旧配合默契,演绎着融洽,工作之外极少交集,形如陌路。
坐在书房的电tຊ脑前,等着“小花”发来的聊天截图,成了镶嵌进江枫渔生活里的习惯与使命。总之,她欠贾漫一段光鲜的人生,对于这点,她深信不疑。
有欠就得还。
电脑前的聊天软件有了动静,“小花”上线了。她几乎每天会上线,不见得每次都会给“一朵云”发截图。江枫渔用一段戏声做背景乐,嘴里哼唱着,咿咿呀呀,手指上的一颗痣,快被盘出了浆。
她就那么一直等着,几折戏听完,看了看时间,快到十二点了。得了,今天啥也没有。刚准备关电脑,“小花”发来一句话。
——这是最后的截图了,不知道对于过往你想起了多少。保重吧。
因为这句话,江枫渔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她凝望着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框,上下的牙齿磨出声响。明明房间里暖气很足,身子却在发抖。
截图发来了,长长的三张,她另存到文件夹,编号后,保存,再点开。
一朵云:我怀孕了,要当妈妈了,挺好的,日子就这样吧,能活,能过,我认命了。
一朵云:一天,一位邻居大妈悄悄告诉我,说那个人私下打听精神病院的费用。我吓坏了,回去之后质问他,他一脸平静地说是为了我好,他能忍受我,但孩子出生了,我发起疯来没个轻重,伤到孩子怎么办?他给我看他存在手机里的视频,视频里歇斯底里的女人的确是我。
一朵云:我每次发疯都是有原因的。他老招惹我,故意在我面前说我讨厌和害怕的事情,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他非要经常买,逼着我吃。我们去买窗帘,我对颜色要求不高,但唯独不喜欢碎花,那么多款式他就要挑碎花的。然后站在一边,说我矫情,看着我冷笑。我受不了了,朝他发脾气,让他别招我,他说,我又看不出颜色,装什么艺术家,他一直刺激我,我跟他吵架。在外人眼里,我常因为一点小事,歇斯底里。
一朵云:还有之前,我收养了一条流浪狗,小狗很亲人。我怀孕了,他说狗细菌多,让我把狗送我爸或者我妈那儿去,我不愿意,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个。但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把狗杀了,捅了它好几刀,满屋子的血,我吓坏了,大喊救命。邻居来了,可那把刀却出现在我手里。他拍的视频里,我举着刀要杀他。但刀是我从他手里夺过来的,我没有要杀他,挥舞着刀是因为我害怕,我要保护自己。可在别人眼里,我发疯了,杀了狗,还要杀人。类似的事,有很多。
一朵云:他说跟我父母商量过了,还说让我别想太多,就是正常的治病,治好了就回来了。我没有疯,我没病,为什么要治病,可我怎么跟别人证明我是个正常人呢。我想死,但孩子是我的,活着吧,还是活着吧,人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后来想想,精神病院说不定是个好地方。
一朵云:好了,花姐,我要去死了,我受不了了,我发现了他的一件事。本来,我想去找我朋友商量,但我没见到她。是天意,我对不起我的朋友,我等不到我们见面的那天了。我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对不起她。
一朵云:我想先杀了他,再自杀。你说的对,反正人死了,钱也没用了,不如用在林潮身上。我转给你。
一朵云:就这样了。这辈子,好像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对不起我,如果说我有对不起谁的,大概有两个人吧。但我要死了,要解脱了。我杀不了他,甚至都不能让他坐牢,我太没用了。
一朵云:再见,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有些话就是跟你这个陌生人我也是说不出口的,但已经说了这么多,我舒服多了。
截图里,文字描述的事,坚硬生冷,细思极恐。
江枫渔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揉了又揉,再看,文字依旧是那些文字,没有变。排列成句的字,成了一串黑鞭,突然爆炸,喷溅出血雾,糊了她的双眸。
詹泽那个畜生王八蛋,怎么能干出这么没心肝的事。她胸口闷到不行,一阵刺痛。江枫渔想,贾漫来找自己,是逃跑或是求救吗?虽然她人没在,但只要再等几天,或者贾漫去杭州,她们就能见面。就算不见面,只要贾漫透露一点点,她会让人把一切都安排好,吃的,住的,包括检查的医院。
她人都逃出来了,为什么又要再次回去呢?江枫渔把一根手指,放入唇间,狠狠用牙齿咬了一口,留下牙印,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鞍宁,江枫雪见过贾漫,贾漫一个人还坐飞机来找过她,证明詹泽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而且,贾漫给“小花”本来说的是,“活着吧,还是活着吧……”所以,对于詹泽的畜生行径,她强迫自己接受了,甚至觉得就算住到精神病院,也行。
那她自杀,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是连对陌生人都无法诉说的秘密。难道贾卫民和何敏,伦理混乱的事,是真的,贾漫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觉得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带着病,不忍孩子的一生也受她这番苦。
又或者,詹泽还干了更畜生的事。
对詹泽,对江枫雪,对“小花”,贾漫都说了同样的话,“我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对不起她。”连詹泽对她干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她尚且想活着,那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击碎了她活着的信念。
不管你是陈楚妮,还是贾漫,你都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啊。我占了你的人生,逼你走入一条死路。还有,她说她这一生对不起两个人,如果一个是我,另一个是谁呢?江枫渔想,会是她的妈妈何敏,还是其他什么人。
这是最后的截图了,预示着从“小花”那里,她不会再得到任何的信息。虽然,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点燃了一支烟,吞咽尼古丁的时候,喉咙开始颤抖,江枫渔想哭,这种感觉,好像一部悲惨之极的电影到了尾声,结局留白。
一支烟燃尽,巨大的惊惧和尼古丁一起,吞进胃里,五脏六腑似开始发炎,蛰得她疼。江枫渔也跳过宁河,是秋天,混着泥的宁河水,呛进她的嘴巴、鼻孔……就算下了要死的决心,但在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并不平静,反而恐惧,试图挣扎。
贾漫从冰冷的河水里把她拖回岸上,待她清醒时,扇了她两个巴掌。她说,就这么一件事,错不在你,你何苦要惩罚自己,你得强大起来,强大到没人能欺负你,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能为自己报仇。
可是小漫啊,你的人生,错也不在你,为什么道理你都懂,反而自己撑不下去了呢。或者,跳入宁河的那一瞬间,刺骨的冷和压抑的死亡气息,让你后悔了,但却没等来救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