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大多时候是冷漠的，哪怕事关生死。“小花”知道了“一朵云”如此悲惨的故事，悲惨到她选择了死亡，没有劝慰，对她说的话竟然是，你既然死了，钱也没用，不如给我。而在得知“她”没有死，试图拿回过往的记忆时，依旧心安理得地收了“她”的钱。
但她，毕竟是陌生人。
詹泽，贾漫的枕边人，把她逼成了一个疯子。
江枫渔恨不得立刻去厨房拿把刀，把詹泽千刀万剐，但他这么死了，犯的罪，旁人便无从得知。江枫渔摁灭了烟头，她想，光凭这些聊天截图，能给詹泽定什么罪呢？
截图是真的，她信贾漫说的话，别人会信吗？警察会信吗？一个丈夫要把自己的妻子送入精神病院，但他可能存着妻子歇斯底里的视频，外人眼里，贾漫的确像个疯子。所以，很可能到最后，他什么罪都没有，一天牢也不用坐。
被杀掉的狗，被杀死的猫。
江枫渔刚收到死猫包裹的时候，怀疑过是詹泽的手笔，所以坚持报警，但后来查出是极端的学生粉丝所为，她被吓到了，恐惧了，詹泽觉得痛快，幸灾乐祸。
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詹泽来京城后，也挺忙乎，他平日做些什么，她从未过问。最初是想从詹泽嘴里问出点什么，比如他因为某些原因家暴过贾漫，但如今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接下来，真得找个靠谱的人，把詹泽查个底朝天。
死猫包裹事件后，江枫渔的状态一直不算太好，脸色从纸白到蜡黄，心慌意乱，右眼跳个不停。曹柠带她去庙里拜了拜，求了一卦，下下签，大凶之兆。
封建迷信，咱别信，曹柠看着卦签说。江枫渔笑着说，若是上上签，大吉，你都得说菩萨显灵了。没事，是凶是吉，日子都得过。
她在庙里请了个平安福，找高僧开tຊ了光，图个心安。
往后的日子，江枫渔“解离”的频次越来越多，纵使詹泽再皮糙肉厚，也被打得有些心悸。但她并不是只在詹泽在家的时候发疯，好几次，詹泽在她之后回去，屋里已经一地狼藉。
摔碎的盘子碗，剪碎的衣服，混着红酒，像从地板里渗出的血。
她发疯后的杰作，人就算清醒了也不会亲自收拾，更不会找保洁物业，因为不方便。手指勾勾詹泽，眼神瞄瞄地上，詹泽无奈，只得清理战场。
“要不，你出去住几天。”江枫渔说。
“没，没事。”詹泽怕，若他真的离开这个房子，说不定再也住不进来了。市中心的房子，天价，保不准哪天就是他的了。反正，她也该倒霉了。
一个屋檐下，两个人，面不和，心更是离了十万八千里。
终于，电影上映了，接在春节档之后，斩获两亿票房。这个成绩比预期好得好太多，投资小，回报高，投资人乐疯了。电影里的演员都很出彩，但获益最大的人无疑是林潮。第一部 电影就表现不俗，实绩喜人。他各个网络社交媒体的粉丝数疯狂增长。
林潮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红，是什么滋味。曹柠建议，让他重新租个房子，大点儿的，交通便利的，公司可以帮着出一部分钱。
商业价值暴增的演员像一块肥肉，眼馋的人不少，虽然有合同约束，但翅膀硬了，毁约的也不在少数。何况，公司和林潮的合约，是在他红之前签的，公司占大头，所以，得拿出点诚意，稳定人心。
林潮想了想，感谢了公司，但拒绝了这份好意，说再等等吧，他的房子五月就到期了，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反正那个地方他住好久了，有些感情在。曹柠没再坚持，人红了，不浮躁，不飘，是好事。
而作为一番女主的江枫渔，既保住了口碑，又抗住了票房。
曹柠嘴能乐歪到天上，见了江枫渔，说：“我就说那卦不准吧，封建迷信，咱这开门红，红上加红。”
江枫渔右眼又跳了，但还是应和着曹柠：“跟你混，不红都难。”
手头还有一些工作，都是之前签了合同的，她不再接新工作，准备忙完这阵子，安心去查贾漫的事。
未承想，她却先“死”了一回。
电影下映后的第三天，早晨，第一位来公司上班的员工，发现公司大门口摆着两个花圈。一圈纸花中簇拥的，是一张江枫渔的黑白照片。
白色的挽带上写着：沉痛悼念江枫渔女士 音容宛在 永垂不朽
她当下吓得有些腿软，拍了照片，发到工作群，询问怎么回事，群炸了。
江枫渔是演员，扮演的角色并非都会有个好下场，照片偶尔会出现在墓碑上或是灵堂里。但那是演戏，剧组会准备红包，驱驱晦气。
可光天化日，给活人送花圈，是恶毒、阴森且赤裸裸的诅咒。员工喊了保安，保安也吓了一跳。他们负责安保巡逻的这个艺术园区，里面的公司、工作室少说有近百家，平日人来人往，身份查验不算严格，可若看到有人举着这么大两个花圈进园区，肯定会问的。
保安查了花圈，发现骨架不是竹子做的，而是可折叠的铁丝，链接处还做了机关。
“这得罪谁了，这么缺德，应该是折叠好装在什么地方，偷偷拿进来支好的。”保安说。
江枫渔赶来，曹柠也来了。
虽是冬日的暖阳天，但摆着这么一对诅咒，任谁看着都瘆人。曹柠要报警，但查了监控，两个可疑的人戴着口罩、拎着黑色大包，看身型，大概率是少女。他们知道，就算报警，最多教育一番就把人放了。
“是毒唯吧，林哥的毒唯。”赶来的小闫气喘吁吁，“最近，他超话里阴阳怪气小渔姐的人不少。不然让林哥发个微博，或在粉丝群里谴责引导一下。”
听了小闫的话，江枫渔看了一眼曹柠，看她面露难色，就说算了。
死猫包裹事件后，江枫渔工作室发了条微博，很隐晦地说了那件事，表示愤怒和警告，但没承想，微博发出后，有不同的声音，说他们为电影炒作，故意卖惨的不在少数。
而林潮的粉丝群和后援团账号是他在签公司之前就存在的，他人气增长后，后援会试图和经纪公司对接，参与一些艺人的活动。
但公司觉得林潮的年纪并不适合走流量路线，多拍戏，拍好戏，才是正事。
曾经，公司想为江枫渔建立所谓的官方后援团，管理粉丝，她说，人与人之间的爱是平等的，谁并不比谁高贵，不存在所谓的“管理”。她能做的，就是用作品与观众、粉丝对话。
从她之后，公司决定，不与任何签约演员授权建立所谓的“官方后援会”。粉丝的活动，只要遵守清朗行动的要求，公司都不会加以干涉。林潮暂时没有所谓的“官方后援会”，后续也应该不会有，粉丝也好，毒唯也罢，目前都是猜测。贸然发声，说不定会伤害粉丝的感情，给林潮带来麻烦。
“诅咒我也好，吓唬我也好，就这样了，反正我最近要休息，”有了上回的惊吓，对于花圈，她倒觉得能接受，并开玩笑说，“花圈看着挺高级，还是折叠的，但照片选得不好，我好看的照片那么多。”
曹柠用胳膊肘撞了江枫渔一下，知晓她准备大事化小，便也没坚持，让人摘下照片，把花圈处理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夜之间，有关江枫渔的黑料铺天盖地，席卷全网。
先是多位圈内知情人爆料，江枫渔是惯三，靠身体上位；很多合作伙伴也挑出来说她人品极差，飞扬跋扈，动不动就打骂工作人员；更有狗仔放出猛料，说江枫渔在好友怀孕期间抢了她的男人，导致好友自杀。
对于江枫渔，公司准备了很多公关预案，但面对接踵而至的负面消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第一时间出来否认，律师函发了一个又一个。面对“黄瑶”，自证清白总显得无力。
网民义愤填膺，让江枫渔退出娱乐圈。文艺女神成了“江三儿”“江贱贱”，她所有的社交平台下的留言不堪入目。
更有传言说江枫渔潜规则林潮，话题一度登上高位热搜。
林潮发了微博，说江枫渔对他，亦师亦友，是知遇之恩，在电影里，他的确爱过她。
林潮的粉丝拼命铺广场，找营销号发他的正面报道。
不趁机割席，背刺，落井下石，且在聊到对江枫渔的情感时，坦坦荡荡，借助这场风波，林潮的人气竟又涨了不少。
接触的工作，没了，合作的品牌，解约了。虽然江枫渔计划暂时隐退一段时间，但谁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第30章 【LI】29杰作
天气日渐转暖，城市的植物开始抽芽，但气候还是很干。王丽把廉价的护肤品、化妆品都扔了，换了批有牌子的。护手霜一天三次地涂，胡萝卜似的手指逐渐白皙。穿的，用的，都比之前好太多，偶尔会去高档西图澜娅餐厅，时常去咖啡馆。
她学会了悠闲地品咖啡，一小口一小口，从苦涩中找寻所谓的回甘和香醇。还专门去买了一对四叶草耳环，18K 玫瑰金，两万一千块钱。还是有些心疼，但她必须要买，因为不仅仅是一对耳环，还是她人生里的扬眉吐气。
以往，这座城于她而言，并没有归属感，活得像蝼蚁，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但如今，日子多姿多彩。尤其在她每次见到沈渊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最初是有恨的，但后来就成了讨好和乞求。
过年期间，她置办了一套新衣服，心情很好，去看沈渊，给他带了大块的肉，放地上让他用嘴叼着吃。买了条狗链套在他脖颈上，说是新年礼物。看着他的样子，王丽想起那句台词，他好像条狗啊。
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电影上映后，林潮小火了一把，江枫渔声名狼藉。
一夜火，一夜凉，转瞬之间。
王丽习惯在网络上搜江枫渔三个字，看到营销号和网友对她的各种辱骂，心情无比欢畅。
这里面有她的手笔，算是她的杰作。
能掌控他人人生的感觉，果然舒坦，何况，是江枫渔那样高高在上的人。
搞臭江枫渔，吓她，恶心她，王丽是执行者，策划人有詹泽，还有“潮起潮不落群”里的一位网友，叫“美人皮”，她说自己的网名来自一本网络小说，和王丽认识的比较早，也是林潮比较早期的粉丝。
她在圈里有人脉，能知道一些林潮的动向，十有八九是真的。最初，她对江枫渔的态度并不厌恶，但后来说，江枫渔勾引林潮的事板上钉钉，她的人脉目睹江枫渔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拉扯和挑逗林潮。
是她提议，让“潮起潮不落”小群tຊ有目标地再进一些人，同城，学生，要特别爱林潮，愿意为了林潮做一些别人不理解的事。让未成年的他们冲锋陷阵，给“敌人”一些苦头吃，又游离在法律之外，就算被抓住了，年龄摆在那儿，谁都无可奈何。
事实证明，单纯无知，涉世不深的学生粉丝，的确是很好的武器。做的事被闹到了派出所，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江枫渔的工作室出了份不痛不痒的声明。
日子很顺利，每件事都很顺心，但某天，一位贷过“星光贷”的粉丝私聊王丽，说当时贷款的时候，那边说动她拍了几张裸照发了过去，如今钱还不上，她害怕，问王丽能不能把当初她打入公户的钱还给她，不用全部，一部分就行，她先还利息。
王丽没想到，正阳不仅给未成年人放贷，还留了对方的裸照。裸贷，是犯法的。
她知道，自己的一双手上沾染着人命，有冤孽，不是善人。但她杀人，是迫不得已，否则，谁愿意放着好日子不过，当染血的屠夫。加入正阳之后，日子翻天覆地，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正阳的运营是有些灰色元素，但灰与黑终究是不同的，一旦灰的色泽被晕染得过浓，便是犯罪。她不想再次犯罪。
隔天，趁詹泽在办公室，王丽冲了进去，厉声问他，为什么会是“裸贷”？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詹泽点头认了，语气不以为然。
他说的理由相当直白。因为市面上大多数的信贷公司都会这么做，放贷还贷，靠的是信任，但有些人拿了钱渡过困境，圆了梦想，心态就不一样了，借钱不还，能赖则赖，是人的劣根性。为了以防万一才用这种方式，如果到期还清了账，照片、视频都会被销毁。
詹泽的话，王丽不再会全部认同。所谓的温暖、梦想的包装下，是赤裸裸的利益。她不过是他获取利益的工具，但，抛开那些，詹泽对她还行，该给的奖金、该发的钱从来不会少。
王丽平静了下来，一只手伸到腿侧，摩挲着衣服的边，说：“泽哥，你说的有道理，但那个粉丝还是学生，没有成年，如果家长报警，后果不堪设想。”
“后果不堪设想？”詹泽轻笑，“你来公司也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银保监会、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公安部、央行等监管部门联合发过文件，不允许向大学生发放消费贷款。大学生都不允许，何况中学生，我们给他们放贷，承担了风险，但如果他们一旦决定不还，我们违规在先，钱就打了水漂了。”
他拿出电脑，敲了几下，搜出几个视频给王丽看，都是粉丝追星的案例。有的粉丝为了给偶像集资，让他们有排面，不惜伤害自己，拿出所有的生活费甚至学费，不够，有人去卖血，有人去卖淫……
“那太极端、疯狂了。”王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林潮的所作所为，也很极端疯狂。
“爱本来就是自私且疯狂的。”詹泽说，“当然，我不是让你那么做，只是想说，和那些粉丝的所作所为比起来，几张裸照算得了什么？况且，要看从哪个角度和维度看，你说是犯罪，我说是艺术。人体是美的，不要带着污秽的目光去看。其实，对正阳来说，贷款，多一笔少一笔，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风险，还不是为了让你多赚点，同时让林潮有排面。”
纯纯的狡辩。
王丽咬了咬唇，又强调了一遍：“但是，她还没有成年。”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人是你拉来的，奖金也提前预支给了你，你要想当菩萨，可以连本带利帮她把钱还上。”
钱她都花了，一部分用在林潮身上，一部分用在自己身上，前段时间，为了黑江枫渔也花了大价钱。钱，她当然不会还。
王丽争辩，说自己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样，绝对不会沾染。
詹泽听了出来，王丽害怕的并不是“裸贷”这件事本身，她话里话外最主要的信息，是想把自己择出去。万一有人因此报警，她可以说自己并不知情，清白无辜。她的争辩，不是为裸贷的少女讨一个公道，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
詹泽让她发泄，听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遍，说到词穷。
“说完了。”詹泽故作平静，“正阳不强迫员工，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可以不做，我们的劳动合同可以立刻作废。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从公司贷的款还没有还完。还有，之前预支给你的奖金得全部还回来。”
王丽看着詹泽，没有再说话。她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没了正阳的这份工作，她能做什么？过去的几年像一场噩梦，沈渊似麻绳，将她捆绑在噩梦里，动弹不得。离开正阳，卡上的钱会少大半，未来也没有保证，日子会重新暗无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