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佳按了按手,云淡风轻地示意杨叶别激动,先坐下。
她又看了看不远处悬空处的一处“高空滑索”,一根钢丝绳横穿峡谷,好多年轻人背上绑着滑索,面向下地滑行穿越。
“想去,玩玩么?”
路佳指了指滑索。
杨叶被气到说胡话:“我高血压!”
他本来想说,“我恐高。”
不一会儿。
路佳就和杨叶背上了装备,趴在准备台上。
杨叶是真的“恐高”,他趴着都快哭了!
舍命陪君子!
随着工作人员的手动助推,路佳和杨叶的滑索开始缓慢向前移动。
杨叶眯着眼睛,从眼睛缝隙里,往下看。
几十米的高度,他腿软,大喊了一声:“路佳,救命啊!”
路佳静静欣赏着滑索下深坑里的美景:有碧潭,有船,有人在说笑,有工作人员在忙碌,甚至他们刚才坐着的遮阳伞和卡座的方位都清晰在目。
杨叶喊了一声,也就不喊了,迎着微风,他也坦然地tຊ睁开了眼睛。
身下豁然开朗,从上面看,确实别有洞天。
“杨叶,我们刚才在坑里,只能看到坑里的风景。现在我们抽离出来,在高空开上帝视角,一切就尽收眼底了。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绝对不是事情的全部!我要找到这样一个滑索,把我吊起来,让我窥到整个局的全貌。”
“这根滑索就是老靳?”
“老靳左右逢源,就像这根钢丝,他一头连接着起点,一头连接着终点。我觉得可以从他下手。”
“好吧。路佳,都听你的。”
从滑索上下来,杨叶卸装备的时候说。
深坑酒店回来的路上,杨叶问:“抄袭的网络舆情怎么办?”
路佳翻了个身,在副驾驶上,往另一边假寐:“不用理,我没做过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
“那现在去哪儿?”
“回家。”
杨叶送路佳回到小区楼下,却正好撞见了一脸猥琐徘徊不停的陆之岸!
杨叶一拍大腿!
咋把这孙子给忘了?!
当初路佳检举他抄袭,这两天的新闻,绝对让这厮觉得自己是“大仇得报”了。
果然,杨叶和路佳一下车,陆之岸就冲上来冷嘲热讽道:“哟!剽窃犯回来了?!这回怎么不‘贼喊抓贼’了?路佳啊路佳,我是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轮到你抄袭被网暴了,活该!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陆之岸!”
杨叶一声吼!
随后,他放慢语气说道:“路佳抄没抄袭,现在这是外头在谣传,还没定论!你别跑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哟!被抄袭的论文都扒出来了,还不承认呢?”陆之岸走到路佳身边阴阳怪气,“路佳,你不是说建筑是你此生最纯粹的梦想的吗?梦想呢?纯粹呢?我呸!你就是个屁!手电筒就会朝着别人,苛责别人,纵容自己!唱你麻痹的高调!”
“陆之岸,你嘴巴放干净点。”路佳冷冷地回怼。
“到底是我嘴巴不干净,还是有些人品行不干净?路佳,我陆之岸最近几天一定会双目灼灼地盯着看你的笑话的!你给我等着!哦,不对,也许我心情好,也会去网上冲冲浪,顺便‘爆料’一下,你这个‘抄袭狗’是怎么以把前老公的工作给搞没的?我就说我抄袭是被你逼迫引诱的,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广大网友,同情谁?!”
“陆之岸,你别乱来。”杨叶急拦。
路佳却轻轻按下他的手,语气平静地笑道:“行啊,尽管去。手和嘴都长在你身上。这疯狗咬咬人,躲是躲不掉的。但是我会去打狂犬疫苗。陆之岸,你别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抄没抄袭,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抄没抄袭,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拜拜,不送。”
说完,路佳就挽起杨叶的胳膊上楼去了,把一脸阴鹜的陆之岸气够呛,鼻孔直冒烟。
这俩人到底有没有一腿?
“哎呦!佳儿,你可回来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哟,我得听你说。”
一进门,路佳就看见了正抹泪忧心忡忡的路妈。
“刚才,陆之岸带了好几个什么记者来,说要采访我!他们说你抄袭。路佳啊,你到底抄袭了谁啊?抄袭了什么东西啊?我这心啊,都快揪成一团了!”路妈带着哭腔道。
路佳只是轻轻拍了拍路佳妈,回了个微笑道:“没事儿。别担心,妈。”
路妈见她不肯说,又缠杨叶:“杨叶啊!路佳到底是什么事啊?下午一个记者跑来吓唬我,说什么路佳涉嫌侵权。这个是不是违法,要不要坐牢啊?”
杨叶看了路佳一眼,转头拉起路妈,就进了厨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细细安慰她。
路妈听了,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但又无济于事。
她抹着眼泪问杨叶:“就没有什么能自证清白的方法吗?”
杨叶泯然,低着头,如实回答:“目前没有。”
论文日期和专利申报日期,确实都在路佳招标之前。
除非路佳能够拿出有力证据,证明自己在论文发表日期之前,就已经形成了自己成熟的方案想法。
这就是 mission impossible。
第75章 Maybe还喜欢你
“喂?”
“我是杜明堂。”
路佳夹着电话,整理东西的手戛然停住。
她怎么会在这时候接到杜明堂的电话?
“你……还好吗?”
那头传来一声情绪复杂的低音。
像是慰问,又像是沉吟。
“还行吧。和以前一样。”
路佳敷衍着,手里的动作继续。
“那个……”杜明堂吞吐道,“网上的新闻我看了。”
“然后呢。”
“然后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杜明堂一字一顿很诚恳地说。
因为那个走马灯就是他亲手送给路佳的,他相信她应该是从那天游乐场回来之后,就有了灵感。
“谢谢。”路佳很有礼貌地回答。
这时,杨叶的声音传来:“谁的电话?”
“杜明堂。”路佳举着手机回头。
杜明堂听见杨叶的声音,心明显一沉。
都这个点儿了,他俩怎么还在一起?
但凛了凛心神,他还是用最温和地语气说道:“如果想回精益,随时欢迎你。”
说完,杜明堂就把电话挂了。
徒留路佳一个人在这头莫名其妙。
“他说什么?”
杨叶不放心地问。
路佳如实相告:“他说他相信我,还欢迎我回精益。”
“现在欢迎你回精益?”
杨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路佳现在成了整个行业的笑柄了,人人避之不及。
杜明堂这时候跳出来唱什么“我家大门常打开……”
而且,精益、神武、精心,千丝万缕。
“那你怎么想的?”
“我有病啊。背叛了精益,投奔了老靳,现在‘自食其果’,哪还有脸回去?”
现在回去就是现眼。
“你也不算是背叛吧。最多算淘汰。”
杜明堂招标会那天地标书有多屎,大家有目共睹。
“不过,杜明堂这时候打电话来,我还觉得他这人还行。至少……有人情味。”路佳感怀道,“不辜负这么长时间的共事。”
“仅仅是共事?”杨叶用狐疑的语气问。
“那还有什么。”路佳继续忙。
杨叶拦住她,认真道:“不会这么久了,你都没看出来他对你有好感吧?Maybe 还喜欢你。”
路佳认真盯着杨叶,直到看得他心发慌。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
“是什么?”
“拭目以待。”
路佳翻了个白眼走了。
杨叶呆在原地,暗抽自己:悲哀!
晚上。
路佳双手插兜,送杨叶到楼下。
二人对面站立,杨叶依依不舍与她告别,临走前,还说了一个方案。
“路佳,其实这个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黑白有时候根本无所谓。”
路佳眨眨眼,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杜明泉收购了洋溢建设,这次我和老靳一样,套现了一大笔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选择换个城市生活。现在南方很多地方也很适合发展,深圳、广州、珠海,你考虑一下,选一个地方,我们一起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杨叶把话说得很明白很清楚,也很诚恳。
路佳听了,只是红着脸一言不发。
年少时的情谊,和一路走到如今的缘分,包括她现在处境,确实没有一个理由能让她拒绝杨叶此刻的好意。
但犹豫了一会儿,路佳还是抿唇抬起头,拒绝道:“杨叶,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很感动,在今天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我俩的感情不掺一点儿假。但是……”
“但是什么呀,现在你单身,我单身……”
“不是单不单身的问题。”路佳轻轻摇头。
这么多年了,杨叶还是没悟。
剩男剩女那么多,不是单身就能配对的。
也不是初恋情人都是白月光,再见都能红着眼。
路佳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她选择胡说,把心底埋藏了这么多年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对杨叶说了出来。
“杨叶,我承认,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过你。我也相信,在不同的时空,你也很喜欢很喜欢过我。但是为了这份喜欢,我们彼此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代价大到,可能改变了我们一生的轨迹。当时的阴差阳错成了彼此的遗憾,后来的重逢弥补了过去的遗憾,也创造了新的遗憾。我们俩现在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以什么身份面对你,你到底是我的初恋?我的现任?我的朋友?亦或是我的同事、我的战友、我的贵人恩人?“
路佳越说越摇头。
“一切都回不去了。人生就是单行道。当年你的离开,让我丢了半条命。如果我们再在一起,万一命运再开个什么玩笑,那我剩下的半条命再废了,就真活不了了。杨叶,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生活里的光,这光永不熄灭。”
“我们在一起,这光也不tຊ会熄灭。”
“你可以理解成我怂了。”路佳打断他。
她历尽沧桑,现在早已过了“追光去”的年纪,她现在只想“等风来”。
不一定是爱情的风,事业的风也可以。
“如果那晚……”
杨叶又提及毕业晚会去宾馆的那晚。
这就像是一个绕不开的点,杨叶这些年,一直围着它鬼打墙。
路佳看出,他是真心想要一个答案,于是回答道:“是的,如果那晚我们在一起了,也许就不会分开了。但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也许。杨叶,面对现实吧,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我也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女大学生,你也不再是柔情似水的大学学长。我们现在每天都面对着不同的战场,我真的,没有闲情逸致,也没有时间精力,来想这些事。“
杨叶没再说话。
他也知道,和路佳在这个时候探讨这些话不合时宜,但这不是话赶话到这儿了嘛。
同时,他心底也很明确,其实这些年,他越来越明确。
就是路佳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她只要没有选择靠近他,就是她不想靠近他。
没有借口。
但杨叶就是犯贱,他就像吃饭一样,忍不住地每天想对路佳好。
有时候他也搞不清,到底是想弥补路佳,还是弥补年少时的遗憾。
“你是舍不得小鲁班吗?”最后了,杨叶还是忍不住给自己台阶下,“你放心,去到南边,我给他找最好的学校,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他就是我儿子!我就是他爸!”
路佳摇了摇头,
最后,她踮起脚尖在杨叶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就转身上楼了。
这真是一个没有任何邪念的吻。
……
杜家别墅。
杜明心的燕窝生意搞得如火如荼,她现在就像个鼻涕虫一样,贴着她大嫂给介绍人脉。
但是在杜宅的这几天,杜明心还是看出了家里的异样端倪。
他亲妈褚灵灵这几日总是在无人处偷偷拭泪。
过去她妈高调地喜欢买珠宝买喜马拉雅,做美容做针灸做身材,最近也通通都偃旗息鼓,不做了。
甚至都没空颐指气使地使唤大嫂这个儿媳和催生孙子了。
大嫂告诉明心,她妈从王强出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现在估计又在为娘家烦心。
其实大嫂也是受了褚灵灵的刺激,觉得女人靠天靠地靠娘家,都不靠谱,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所以才下决心下海和杜明心一起瞎折腾卖燕窝。
她说:“能赚点是点吧。”
杜明心还发现,杜康生现在书房召见杜明堂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哥当然就越来越被边缘化。
“嫂子,大哥收购洋溢,顺利吗?”明心问。
“挺顺利的。”大嫂说,但说完眼神又黯淡了下去,“顺利又怎么样?还不是不受爸的肯定。他最近一直郁郁闷闷的。”
家庭氛围压抑, 杜明心和大嫂聊完燕窝的事就走了。
回去的车上,她望着窗外瞬息万变的风景,内心有五味杂陈之感。
其实大嫂一直怀不上孩子,和在这个家里压力过大有关。
这一切的源头其实都是出在自己的亲爸杜康生身上。
他在杜明心他们小时候,就严格推崇竞争式教育!
从学业到体育,从智商到情商,他都会挑起他们姊弟兄之间的竞争。
杜明心从小生活在这种“踩一捧一”“优胜劣汰”的环境里,那种压抑,是她至今都无法逃离的噩梦。
杜明泉更不用说了,杜康生打个喷嚏,他都担心是暴风雨。
其实吧,这“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真的没什么好攀比的。
如果各人找到各人的特长,相互协作做好自己的事,也许杜家早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但杜康生,就是明确表示要“最优秀”的那一个继承家业。
可什么叫“最优秀”的?
是明堂吗?
明心不知道,这两天明堂阴着一张脸到处忙,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
杨叶受了一夜情伤,第二天依旧英姿飒爽地来接路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