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天的法则——简洁【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8:48

  她觉得这是不对的。
  齐默和她从一开始,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当夏沙置于这个时间点的坐标下,这种感受尤其明显。算算时间,齐默此刻应该已经进入了那个混乱状态。
  夏沙并不想同情他,因为她知道,如齐默自己所说,他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并不是一个那么好的人。
  她没有处理问题少年的经验,有的只是经年累月的通信中,对他的透视和了解。
  而眼前十七岁的齐默,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tຊ脑回路,和她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他提着自己的椅子,向夏沙挪近了一些,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问:“所以,关于我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夏沙微微后靠,移至社交距离。指指他的手说:“你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当不了画家了。”
  齐默年少的脸上露出不满,这实在算不上什么预言。
  夏沙继续说:“这样吧,你每忍住不对自己发脾气一周,不逃课,不逃考试,我就让你问关于你的一件事。”
  她用了缓兵之计,因为在和齐默聊之前,夏沙有需要和柯木先确认的事。
第75章 75.世界生成
  自主招生考试现场,设在了阶梯教室。结束后,参加面试的年级前几名在教室门口略微停留,互相打招呼问了问情况,然后各自去走各自的路。
  这和每一次大考完的情形很像,是夏沙从高一到高三都很熟悉的场景。每次重要的考试,一中是按学号分考场,而学号是按成绩排列的,所以每班相同学号的人,会被分到同一个考场。这种时候,她会站在一边感受着和这群年级中的成绩佼佼者站在一起的时刻,观察着这群人身上散发的和自己相同或不同的特质。
  柯木之前说得对,她身上有一种明显和这群人不同的气息。可以是他说的“正常”,也可以说是她没有那种自知优秀的傲气外露。
  年级前十名里,即使是排名一直在她后面的人,也会有一种“我觉得我已经很好”的自信和骄矜,配合上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带着股鲜衣怒马少年郎的锐气。柯木是这样,另一个她原本熟悉的文科女生也是这样。
  夏沙看向那个她本来很熟的女生,是和柯木一个班的。柯木占了全班第一,所以,她既没有占任何一个第一的名头,也没有超越过夏沙。但她身上有种昂扬的自信,让夏沙羡慕。高三时,她们相熟后,有时晚上会打长长的电话。但后来,这个女生转告她,他们班主任不希望她再和夏沙通话,因为觉得夏沙的气质太忧郁了。
  这个女生,也是只能相交、不能相处的朋友。但她对自己的集中力,让夏沙印象深刻。这个女生,把高三当成了一场真正的战役,防微杜渐到对任何可能对她不利的干扰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而显然,年级前几名里,这样杀伐果绝的人,不止一个。
  视线收回,夏沙看到芦苇走近和自己打招呼:“刚才表现得不错啊。”
  夏沙笑着回道:“你也很棒。高三这么忙,你还能抽出时间来练乐器。”刚才考场上,芦苇自我介绍里,有讲自己大提琴的爱好,光昭地讲出自己自己还有一个音乐家的梦想。
  原来是这样啊,就这样自然地听到,没有什么比较,只是自我介绍里每个人公式化的组成部分,每个候选人站在台上,你讲你的,我讲我的,兴趣、爱好、梦想都没有高下之分。
  芦苇说:“我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期待你能成为一个作家。”
  夏沙笑着,接受了芦苇的祝福。自己不想轻易提起的梦想,在芦苇口中讲起来,像在未来的糖果,而不是齐默逼自己要把梦想讲出来那般沉重。这样的女生,在和齐默交往时,才不会被他影响吧,所以到最后,是齐默在为她的梦想加油,而不是她为齐默的矛盾梦想所累。
  如果说,夏沙有什么真正羡慕芦苇的地方的话,不是她的漂亮梦想,不是她是被齐默选择的那个女孩,而是在同样面临齐默这个干扰因素时,她完好地保存了本心,没有被他影响。
  所以,对自己而言,有什么一定要介入齐默的这段历程的理由吗?
  和芦苇告别,等在一旁的柯木才凑上来,笑着调侃她说:“大作家?”
  夏沙歪了歪头,用同样调侃的语气问他:“大律师?”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这是只有他们知道,那个未来意味着什么。他们此刻,离那个未来看似遥远,但对于有些人来讲,也许是最接近梦想的时刻。无怪乎有人讲,高考完的时候,出考场时要慢一点,因为不知道未来的路有那么难。
  夏沙在自己十七岁时,怎么都不肯向齐默承认的梦想,真的讲出来时,好像也不是那么艰难。
  她那时对齐默,大概也是有一种叛逆心,他越是逼迫她要展示梦想,她就越是不愿说。本来不是一件什么大事,但在这种追问之下却显得沉重,生怕回答得不够好、不够出彩、不够有创意,她或许在那时已经意识到,他在拿她的梦想和其他人做比较。
  两人笑完,夏沙突然意识到,一直在过第二志愿人生的自己,与梦想也许还在走在平行线上,但一直在过第一志愿人生的柯木,也许已经有一个正在通向他梦想的未来。
  “你大学报的专业是法律系?”夏沙问他。
  “嗯。”柯木这次没怎么费力就承认了。
  “那你回来那年,是你毕业的时候?你工作找得怎么样?”夏沙的兴奋中,露出点期待。他之前那样戳到她的专业不好找工作的痛处,她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情形。
  柯木站直身子,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才报出答案:“我签了竞天。”
  夏沙想装听不懂的,但不巧,她还刚好知道。是尹松给她科普过的,国内顶级律所之一。她尴尬地笑笑,掩饰自己想看笑话而不得的想法。然后,忽然觉得不对。
  “所以,你是在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被拉进循环的?”夏沙提问。
  如果,像柯木之前说的,她回来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在她没有完成自己所有遗憾前,循环之神都不让他们出去。那柯木这一路第一志愿的人生,被拉进这循环的意义又是什么?
  像是看出了夏沙在想什么,柯木苦笑了一下,直接回答她:“可能是因为,我有要弥补别人的事吧。”
  别人。
  夏沙体会了一下这个词,然后问柯木:“你和齐默,是什么关系?”
  柯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她:“你和齐默,聊得怎么样了?”
  夏沙看着柯木,像在审视一道立体几何题,最终找准了画辅助线的位置。她问:“你到底是想弥补他的遗憾,还是想弥补我的遗憾?”
  不等柯木回答,夏沙继续问:“如果是要弥补他的遗憾,你自己来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旁边有其他人走过,柯木拉着她,径直往这层楼的更深处走,一直走到教学楼的另一角,走廊的窗子外,显示出她不曾在这个角度看过的学校的景物来。
  立定之后,柯木看着她,给出了一个超出她理解范围的答案:“因为,你可能是这个世界生成的原因。”
第76章 76.梅开雪落
  柯木背对着窗,逆着的光的角度,让他脸上显出一种扑朔迷离的光影。夏沙站在正对着窗的位置,风吹进来,凛冽的气息提醒着她,小雪的节气已经过去,已经确确实实是冬天了。
  夏沙觉得自己的思维停滞了一秒,但又试图去理解他的话,最后问出明确的问题:“为什么这样说?”她提醒他:“明明是你先来的。”
  柯木靠在窗檐边,身子松散下来,像是全然解除了防御般,问她:“你做好听答案的准备了吗?”
  夏沙的身体却是紧绷,反问他:“应该说,你做好说的准备了吗?”
  柯木笑笑:“你都已经不怕提你的梦想了,我觉得这一次,你可能会是真的想出去。”
  夏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以为,前面那么多次不能出循环的理由在我,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出去是吗?”
  柯木看着她,没有回答。但有时,沉默就已经是回答。
  夏沙也没有反驳,她无法确切知悉前面十七轮自己的心理状态,但在无数次的推演下,一个有记忆的她,确实有可能把自己完全能掌控的一段时间,过成一段漫长的人生暑假。但暑假有没有尽头呢?她想起童年过年时,她爆了又买,买了又爆的红气球,自己是在第多少次停手的呢?如果柯木讲的次数是真的,加上这一遍,她已经像是把十八岁又过了一轮。
  没有记忆,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
  第一遍时,她全力以赴;第二遍时,她陷入拿到完美答卷却出不去的沮丧;第三遍时,她和柯木通力配合,查缺补漏……是从第几遍起,柯木会拿着她的那张写得越来越长的遗憾清单,却发现,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想再长大;不想再迈进那个她每走一步,自以为是天才的光芒就会褪去一点的成人世界。
  一个有记忆的她想永远停留在她人生最高光的时间段里,这一点也不奇怪。
  这一年里,有她人生的挚友,有因为她高考对她小心翼翼表现良好的父母,只要她想tຊ,这里就有她一辈子都看不完的藏书和学不完的知识。所有困难都可以预测,所有烦恼她都可以处理。时间的流逝,会像在深山里看草木枯荣,梅开雪落本就是无数次循环的寻常事。
  与修行不同的是,在有记忆的情况下,她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即使出去,多少人的人生也不过是在一年一年机械重复做同样的事,只有衰老的程度是变化的。而在这里,她可以用不会衰老的身体,做尽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的事,并不复杂,也不困难。她身体里没有什么冒险因子,更多的是对平静生活的向往。她已经见过了未来,也见过了小城以外的世界,更便利、更自由、更广阔,但本质上,她觉得在偏安一隅时,没有区别。
  一定要解除循环去到未来,是惯性思维,但重复了太多次之后,她大概很容易发现,不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她写在墙报上的愿望是,无处而不自得。
  既是愿望,也是座右铭。
  夏沙知道,自己可以安于现状,在这种一遍又一遍的循环中过得很好。
  但柯木不行。
  发现她不想出去时,他一定很生气。
  而生气没有用,说服、劝导、利诱,他也许都做过,最后找到的解决方式是:让她失去记忆。
  一个没有记忆的她,在以为自己是第一轮循环时,还在想要出循环思维模式里,会是一个和他合作的状态。没有记忆的夏沙,会是他的队友,而不是对手。
  就像她现在这样。
  夏沙看向倚在窗檐边的柯木,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看着他,眼神没有温度,说:“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柯木直视她的目光:“大概知道。”
  夏沙说:“那你一定要有一个好一点的答案。”
  柯木点点头:“会是一个你没听过的答案。”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我们是不是该去吃午饭了。”
  夏沙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我可以不吃。”
  柯木站起来,自己先走在了夏沙前面,回头喊她:“走吧,你吃饱了比较不容易生气。”
  河边,梧桐树下的长椅上,两人坐着,一人端了一碗粉。
  柯木端的是软哨,夏沙端的是脆哨。这场景,和她这轮第一次找他准备摊牌时的场景,何其相似。连夏沙还没有拌匀的粉,都是昨日重现的样子。
  柯木把自己的那盒粉放到一旁,把夏沙的那盒粉和筷子拿过去,先帮她把辣椒油拌匀了,递给她:“你先吃两口。”
  夏沙看了柯木一眼,说:“你这是做了多对不起我的事,才觉得我听了会吃不下。”
  柯木保持着递筷子的动作,身后树影摇曳,面前水波粼粼,日光从树叶缝隙漏下的斑驳光影打在白色塑料饭盒上面,即使没有温度也显得灿烂。夏沙觉得自己迫切的心情,也逐渐无所谓起来,她拿他没有办法,他拿她同样没有办法。她接过饭盒,一点一点地吃完,不是象征性的吃几口,而是体会着米粉的质感,脆哨的香味,辣椒油的浓烈。
  她吃饭一向很慢,但也少有这样沉浸而缓慢的吃饭的时刻。感觉这样的粉,她还可以吃很多次,这样的中午,她还可以过很多个。
  但坐在她旁边的柯木,是不可以的吧。
  果然,等她挑完最后一根粉,柯木就开了口:“那我说了?”
  夏沙喝了几口水,才讲:“你说。”
  柯木说:“我的研究生,读的是三年。”
  夏沙换算了一下:“所以,你是……2012 年回来的。”不是她以为的 2011 年,只比她早一年。
  这个年份,有什么关系吗。天马行空的一笔,本来是不好猜的。但要再加上相关的限定条件,答案似乎又很容易。
  夏沙看着河水的波纹,在似乎有鱼出没的地方,浅浅地泛起一个水圈,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一切褶皱和痕迹,好像都平滑地连了起来。
  2012 年,是齐默消失的那一年。
第77章 77.剪影戏
  篮球在木地板上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是一种带着黏滞的清脆。有时意象也会有条件反射,比如在打篮球的校队少年们,即使只是在寻常做练习,身上那种青春跃动的气息都呼之欲出。
  夏沙坐在场边,看着和自己做了两年同桌的易西在奔跑中都显出一种不熟悉的帅气氛围,更不要说其他身材条件更好、更眉清目秀的少年们了。
  在场上一搜寻,夏沙就看到了易西说的校队的大帅哥。在几个一米八八的队员的夹击下,她才能看出为什么易西讲柯木的缺点是身高不太够。只见柯木花哨的一阵运球和传球,球给到队友,组织进玫,进球。己队一方的球员鼓了几下掌:“干得好,Answer。”
  易西和她科普过,这是挪用了知名球星的外号,也有试图区别这一点的人,就像齐默,喊的是:“干得好,小 A。”
  小 A。原来是这个小 A。
  夏沙往后靠了靠,任由阶梯的棱角线硌在她的背上,后背感受到的钝痛划出一条直线,仿佛从眼前的篮球场,一直延伸到 2012 年,她和齐默最后通信的时候。
  小 A 这个名字,是在那一年的通信中重复出现的名字。夏沙本来以为是像 A 男 B 男这样的代号,因为齐默在提到其他朋友时,很少会给她写具体的名字。他会描述他们所在的地点、成就、特征,比如“在美国读博士的那个朋友”,但不会给她一个名字。除了像倪安这样她本来就认识的高中同学,其他人在他的信中都没有姓名。
  齐默的朋友圈,对她来讲,还是模糊又陌生的。这种感觉,还是像高三的时候,他把她隔绝在他的交际圈之外,那些朋友和她之间就像看剪影戏,知道有这样一些存在的轮廓,但互不知晓。夏沙完全可以想象,他在和别的朋友提起自己时,会简化成“在 Z 城读书/工作的朋友”,或者干脆连提都不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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