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力遒劲的几个字:多谢款待。
卫汀雨开了盒坚果啃起来,看看便签,又看看手机。
段舟齐刚好也用陌生号码给她发了消息,一次性都拉不到底的小作文,说即使做不了朋友,也不想一直误会下去伤害彼此的记忆巴拉巴拉。
突然就感受到了什么叫代沟。
最后她也没回段舟齐,临睡前倒是想起一件事,给邵里发了条消息,让他收一下款。
毕竟卫桉还要住过去,卫汀雨多交了几个月押金,才放下手机去洗漱。
**
看见男人从二楼信步下来时,吴庆严正在石水的犄角旮旯里猫着,心脏砰砰直跳。
要债的不知为何变了口风,让他把重心从他姐身上,挪到她身边的男人那儿,只要能把人抓住,债务一笔勾销。
吴庆严是有自知之明的,之前没敢露面找卫汀雨,就是掂量得来轻重。
卫汀雨断一只手都能把他打成半残。
本来听到新条件,他还悄悄松了口气,普通男人,还是常坐办公室的精英,他这种经常锻炼的类型,搏一搏有很大可能。
但现在躲在楼梯后面一看,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首先,对方高他大半个头。
其次,那身形骨架……
吴庆严轻轻吐出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戾气狠意。
速度很重要,他可以趁其不备,突然出手。
他调整了下手腕上的运动绷带,一抬头,却发现人影已经消失了。
吴庆严愣了一下,耳边忽然掠过道细微风声。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股凌厉力道掼在墙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吴庆严甚至来不及看清面前的人影,只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声,紧接着,手臂脱臼的疼痛飞速传递到了神经,他的左臂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劝你最好忍着。”
男人冲他笑笑,月色浇了他一身,照出他懒散神态,仿佛在好心诚恳提建议。
“把你姐姐喊下来了,你应该会更难过吧。”
吴庆严的痛叫卡在了喉咙处,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细汗,眼里逐渐浮了层恐惧。
“好。”
应修慈见人咬牙忍了下来,抬手拍了两下他的脸,手放下来时,从吴庆严的衣领处轻拂过,状似无意的动作,却捏下来一枚微型的窃听器。
他没有捏碎,只是放在指腹间把玩,慢条斯理微笑:“我们可以谈谈。”
卫汀雨解决的徐建赫,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同伙显然比徐建赫要聪明点,至少知道要多隔两层关系办事。
但也没用。
**
把所有的事安排好,很快就到了离开的日子。
卫汀雨没让卫桉和高叔送她,早上在新家留了张字条,提前出门了。
她不喜欢太长的道别。
这几天也没空联系应修慈,都是邵里在跟她沟通,包括问了她什么时候去接她合适,卫汀雨说自己会打车去机场,邵里也充分尊重她的意见,没再坚持,只叫她提前一点去。
到了以后,卫汀雨在机场大厅里逛了会儿,买了个早餐,吃着吃着脚步一停。
她一抬头,看见了巨大的广告牌,是个有名的箱包品牌。
段舟齐那张肆意飞扬的脸印在了上面。
卫汀雨叼着包子,蹙眉端详了半天。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拍她,虽然没闪光灯也没有声音,但是距离太近,卫汀雨很快转头,神情冷了一点。
对方是个书卷气很浓、气质阳光的青年,见她发现赶紧上前,鞠了一躬,态度很好:“卫小姐吗?抱歉啊,我是想确定下是您——我是代替邵助工作的,这次辅佐应董一起,我叫杨淙,您好!”
卫汀雨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这位一看就比邵里那种不动声色的狐狸要清澈很多,伸手握了握:“你好。”
“我是来接您的,我们不在这个候机楼。”
杨淙说。
卫汀雨举了下手机:“航班显示是这个啊?T2 起飞。”
杨淙点头:“对,我们不走这趟航班。”
卫汀雨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不想被人确定行程,一次性买几张票那种。
卫汀雨:“好,走吧。”
杨淙收过她护照证件,带她走了一条没人的贵宾安全通道,很快过了安检。
“这是哪的候机楼?我怎么没来过。”
卫汀雨四处看了看,问道,但脚步已经明显放慢了。
“卫小姐,您别担心。”
杨淙解释道:“航线批下来了,但是停在了远机位,你跟我走就行。”
卫汀雨猛地停住脚步:“什么航线?”
杨淙也停住了,有些诧异,但很快耐心解释道:“飞洛杉矶的行程还是挺远的,坐私人飞机会方便点。”
卫汀雨:“……行。”
上了飞机以后,杨淙尽职尽责地带她介绍了下机上的设备,包括卧室、西图澜娅餐厅、吧台和健身房。
“应董他先休息了,因为处理公务太晚,您要找他的话,等他醒了我再通知——”
杨淙说到一半,就被卫汀雨抬手制止了。
“斯到普。不用了,让他歇着吧。”
那一晚的尴尬弥留至今,她相信他们现在都不想见到彼此。
卫汀雨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神色严肃:“杨助,我真的很讨厌平均数。”
杨淙有些不解:“抱歉,您是说……”
“尤其是拉高别人平均薪资的人。”
卫汀雨叹了口气。
飞机按照时间平稳起飞。
高度稳定后,杨淙去了趟主休息室,应修慈正在看文件,他把邵里交代的事务详细汇报了一遍,最后离开之前,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应修慈头也不抬道。
“应董,您别怪我多事,”
杨淙不好意思摸了下后脑勺,毕竟当时还是因为这类事被短暂调离的:“我就是想跟您说,我觉得卫小姐,对您肯定有点儿那个……您知道吧。”
应修慈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语气很淡:“不知道。”
如果不是邵里提过,让他注意不要太过打扰老板跟这位卫小姐之间的交流,杨淙是绝对不敢提起这茬的。
以他丰富的经验,他敢断定,两个人绝对是在互相心照不宣的暧昧期。
至于为什么敢现在提……开玩笑,如果应修慈真下了神坛,他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的。
现在看应修慈这个态度,跟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完全是暗示他继续说下去!
杨淙压低声音、双目炯炯有神,带着发现真相的一丝喜悦:“我刚才发现卫小姐在广告牌前站了很久,神情还有点淡淡的哀伤,就是向小姐的一个合作代言——是这样,因为女性的心思都是比较细腻的,她可能会换位思考,您经过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说着,杨淙还积极递上了手机,给老板力证自己的发现。
还好他聪明,拍了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应修慈没说话,接过来看了眼。
视频里,卫汀雨仰头望着巨大的广告牌,若有所思。
镜头上移,广告牌上一男一女分列两端。
向怀羽和段舟齐。
应修慈把手机扔回杨淙怀里,语气没有起伏。
“滚吧。”
第35章 35
【三十五】
改了航线,目的地不再是纽瓦克,十三个小时不到的路程。
卫汀雨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百无聊赖之下,决定去健身房打发下时间。去之前,她再次问了杨淙,确定他们会落地洛杉矶。
“对了,卫小姐,这次应总出来也有些重要公事要办,可能没法一直盯进您这边,有什么需要,您也可以直接告诉我。”
杨淙态度很好,但是这提醒让她一头雾水。
“好。”
她刚想拉开健身房的门,想想又回过头叫住杨淙,面上有一丝平静的疑惑。
“杨助,我没太懂。我的任务又不是跟你老板一起生个孩子,他在不在有影响吗?”
杨淙被噎得脸都红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汀雨摆摆手:“我知道,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看着办。”
杨淙明显是考虑到更细致的层面了:怕她在异国他乡没着没落,缺少安全感。
卫汀雨在健身房里转了一圈,发现这设备还挺全的,龙门架都有。她在横梁上拉了二十来个引体,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
她打开跟仇亦的聊天框,最近他和 v 都异常的安静,自被徐建赫袭击那晚过后,她也忙得要死,没来得及跟仇亦多说什么。
——我要在 LAX 落,可能会跟 v 合作一下,你最近就多休息。
发完信息就见仇亦秒回了一条。
——[哭泣][哭泣][哭泣]
——雨姐,你打死我吧。
卫汀雨回了个问号。
——?
仇亦知道她不方便接电话,贴心地发来五条六十秒的语音。
语气颓靡中含着忏悔,听起来精神状况都tຊ不是很好的样子。
卫汀雨听着第一条,把后面的全部转换成文字了,很快搞清了仇亦这一堆废话的重点。
电梯事件他跟 v 短暂合作了一下,把资料截图打包发 v 那儿备份了,用的是 GU3 内部邮箱。
GU3 技术部也不是只有 v 一个人,有其他技术人员截到了这份资料,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某张截图上,卫汀雨那张脸相当清晰。
这位技术员工认得出行动部著名变态,于是……
在人类社会里,八卦的传播速度堪比音速。
卫汀雨松了口气,她还当什么大事。
——无所谓。
仇亦虽然走了,但 GU3 高层一直不死心,想找个机会再把人拉回来,他启用了邮箱,肯定会被盯上的。
卫汀雨刚想收回手机,又补了一条。
——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仇亦不至于几天不敢来找她。
仇亦过了好一阵子才回了信息。
——kupuc 跟 GU3 起冲突了,b 组有人在边境失踪,GU3 内部有人重提那年的事……对你意见很大,你尽量别去总部。
那些人的原话仇亦当然不会转述。
GU3 是安保巨擘,员工很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不同的意见与派别。当年卫汀雨离开的时候,有力保她的人,就有嘲讽她的人,也有居高临下‘好心’给她劝告的人。
那个人对卫汀雨说——
棋子,就要有当棋子的觉悟。
卫汀雨在健身房里待了很久,中间连饭也没吃。
另一边,应修慈处理完合同,无意问了句杨淙,你吃了吗?
杨淙飞快悟了,去找了圈人,最后发现健身房的门依然反锁着。
杨淙又问了下守在附近的人:“这里面的人出来过吗?”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表。
已经三个小时了。
敲门里面的人也不应,杨淙很快去跟应修慈汇报了这事。
“这是她的基础强度。”
应修慈神色平静,视线都没离开电脑屏幕:“很正常。”
“可是在这之前,卫小姐在卧室休息,休息起来直接去的健身房,她什么也没吃啊。”
杨淙对着表再次算了下时间,确凿道:“已经七个小时又二十一分钟了。”
应修慈悬在触控板上的指尖一顿。
他抬头看了眼杨淙:“你不会把她叫出来吗?”
杨淙硬着头皮道:“我叫了,卫小姐没答应啊。”
应修慈把电脑一合扔到旁边,起身就走。
飞机上几个密闭房间都是指纹锁,只有他能开。
推开健身房门,应修慈一眼就看见了仰卧板上的人。
他走过去,低头看着她。
卫汀雨跟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整个人都被汗浸透了,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应修慈:“走了。”
卫汀雨:“没力气。”
两个人都没有半句废话。但下一秒,卫汀雨便觉得视野天旋地转,目光所及是切成方格的地板——
她难得没有反抗,连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浑身透着爱咋咋地的气息。
卫汀雨也不是没有过队友,不管极限生存训练还是真正的任务,都有过扛人回去或被人扛走的经历。
杨淙浑身僵硬地看着应修慈离开。
被扛起来的女士很淡定……
他老板更淡定……
这俩人极其非常自然,像配合过无数次一样。
但就算是亲密接触,难道不应该是公主抱回去吗?
杨淙满脑袋省略号。
显然,二位脑回路跟他这个正常人不在一个世界。
*
卫汀雨洗了个澡出来,脖子上挂着毛巾,边走边擦着发梢低下的水。因为客卧只有泡澡的浴缸,主卧有淋浴,她就借着用了下。
她走出浴室一抬头,看见主卧长沙发上的男人正在办公,跟他平时比,穿衣风格更休闲一些,但整体格调不变,穿藏蓝和深灰,衬衫习惯性扣到最后一颗。
应修慈知道她出来了,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刚收回目光,又很快抬头看向她。
卫汀雨低头顺着他视线多看了眼。
她也刚换了套新的休闲服,灰色短袖及蓝黑条纹运动长裤——准确地说,蓝黑乱码。卫桉的杰作,灰色短袖上印着蟹老板。
“怎么了?”
卫汀雨眼神清澈地回望他。
要是敢说对她穿的衣服有意见,她就立马申请新的置装费。
“没什么。”
应修慈眉头轻挑了挑,从沙发深处起身朝门外走去:“你点的餐食很快到了,慢慢吃。”
还没来得及出去,手臂忽然被人拉住了。
应修慈垂眸,小臂处的衬衫面料被她抓出了褶皱。
“我有个问题。”
卫汀雨神情严肃:“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让你受伤的那个意外,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你介意的话……”
她后面的话他没再听清了。
离得近,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很熟悉。
青柠混着木质香调。明明是同一种,在她身上好像有点不同。
藏得更深的气味四散溢出。葡萄柚汁水挤压过的青涩微苦,清脆干净的青草鸢尾花后调。
人有时会有奇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