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干净的存在，更适合染尘。
若有一片茫茫雪原，就盼着它在烈日下融化，露出更多深色地面来。
舷窗外的云正是深色的，极深的蓝，流淌在四散的星点上，似有神力用天幕作画。
应修慈半天没说话，卫汀雨正想再问，飞机突然颠簸起来。
她刚好扣着男人手臂，正想顺势拉着人坐下，却发现拉不动。
“怎——”
卫汀雨的话没能说完。
应修慈俯身吻住她。
在下一次颠簸之前，他伸手穿过卫汀雨发间，左手扣过她颈窝，将人压向门板，又把她往上推了推，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
舷窗后的夜幕扑进来，落在两人肩头。
第36章 36
【三十六】
卫汀雨背脊轻撞在门板上，后脑勺跟门之间隔着他的手掌。
她的肌肉下意识紧绷，为了控制反击的欲望，肢体僵硬到微微颤抖，
他们之间离得非常近。
在极短的一两秒内，卫汀雨有种断线的错觉。
跟连接着现实的理智之间断了线，倏然间失去所有信号。
卫汀雨是靠身体机能吃饭的人。她从记事起就好动，好胜心像涌动的火焰，掺着野心一起锻造了她的肌肉、骨骼、一切。
她熟悉自己身体里翻腾的本能欲望。
信号中断，卫汀雨没再多想，手臂轻搭在了男人腰际，顺便抓皱了他的衬衫。
情感流动的博弈向来细微。
眼神，呼吸，触摸，以及，回吻的重量。
应修慈停顿了一瞬，黑眸微垂，短暂又深然地凝视，是观察，也是确认。
确认过后，他抬手，用掌心扣住卫汀雨精巧下颌，调整了角度，更深地进犯。
这个撬开齿关的吻包含侵略性，带着清爽的薄荷味和一丝柑橘香气——
卫汀雨洗澡前拿了个橙子进去，据说洗澡时边洗边吃，会有种变身热带雨林猴子的快感。
猴子没当成，橙子质量挺好，感觉给他赚到了。
卫汀雨模模糊糊地想。
高空之上，白昼消隐，更方便溶入这理智消解的暗色中。
时间仿佛也一并消失了。
咚咚——
直到外面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杨淙担忧的声线从外面传来：“还好吗？应董，需要我帮忙吗？”
他听到撞在硬物上的闷响，这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能被他听到就很神奇了……想想卫小姐还在淋浴室，也不知道这两个谁撞伤了。在门口再三徘徊，最后还是出声问了。
里面倒是没再传出什么动静。
过了一分钟，门从里面被大力拉开。
杨淙都被吓了一跳。
是卫汀雨。
人冲他匆匆打了个招呼，光速离开了。
“哎卫……”
杨淙的声音甚至赶不上她的速度。
是水温调太高了吗，卫小姐热得脸颊发红，发丝都贴在额际了。
“应董，没几个小时要降落了，亚森的 Jos 总那边听说您来加州了，想约个后天的行程——”
杨淙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日期，正在纠结，一抬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应修慈坐在沙发深处，神色淡静，黑眸里没什么情绪波动。
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如果唇角没有破就更好了。
杨淙盯着那个细小的伤口，握笔的手微微发抖。
他脑子突然接上线了。
救命。
*
飞机降落前两小时。
GU3 高层内部正在激烈吵架中。
行动部和管理部产生了些分歧，在救不救人、怎么救、派哪个组去救、以及资金谁来提供上面，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 E 组的 Harrison 打破了这个局面。他的语气阴沉，但包含着对‘始作俑者’的恨意与控诉。
“要我说，谁惹的事谁解决。归根结底，我们会惹上 Kupuc，都怪她不是吗？”
其他人互相对望，这次失踪的成员之一是他的亲哥哥，兄弟二人又是董事会成员的儿子，谁也没敢正面对上他的怒火。
“那依你看，该怎么办？把她再请回来？”
行动部只有两个人全程没怎tຊ么出声，其中一个就是麦克，他也算是行动组的元老了。
Harrison 灰绿色的眸子闪过愤恨。
“她有点良心的话，就应该自己滚回来，参与营救行动！”
很快，他又想起什么，轻蔑地笑了笑：“不过以她那瞎了眼的作风，能把我们 3S 级别的客户送进医院，还得罪了 kupuc 的一把手，去了也只会送死吧。”
“可能是我记忆出现了错误。”
另一个全程只喝水的女人开了口，语气悠闲中透着一丝疑惑。
“当时你跟 Yu 是一个组的，她好像坚持不救 Chan，是你跟另一位坚持做点好事，觉得对方是被波及的富家公子，把人从边境高速救回来治疗，又扔到 Yu 手里的吗？”
Harrison 正要发火，见是她开口，只能把语气收了收，冷着脸道：“那最后跟 Chan 相处一个月的又不是我，她难道没有辨别力吗，如果她能力够强，让 Chan 过得舒心，我们说不定跟 Kupuc 强强联手了！”
女人失笑。
“这话你敢当着 Yu 的面说吗？”
Harrison 冷哼一声：“你让她别当缩头乌龟，滚到 LA 来再说。”
女人耸了耸肩，推开椅子：“各位，慢慢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真是可笑，要不是运气好勾上了男人……”
他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神色难看。
麦克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了耳边。
“平心而论，Yan 刚进来的时候，跟你们 E 组也是一起考核过的吧？你不知道她成绩吗？”
夏醒言，行动部门现任老大。
Yu 就是她一手发掘带进 GU3 的。
麦克刚开始以为，夏醒言看中她，是因为她跟自己很像。后来才发现，跟这位比起来，夏醒言已经算很厚道、底色很明亮的人了。
卫汀雨是个完全的野路子。麦克跟她第一次合作出任务是在丛林，她腰间撕裂伤血流不止，麦克刚想翻急救装备，抬眼看见人不知道从哪翻了个订书机，扭身对着自己伤口就是一下，把翻开的皮肉强行订合，转身继续走了。
一个伪装性很强、骨子里冷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她的狠毒里掺着一种狡黠的天真，直击靶心。
在这片武器自由的土地上，她身上的特质最大程度的被激发了出来。
麦克最近其实在 v 那儿看到过近照。
回到祖国的卫汀雨，舒展懒散了不少。
不再是乌云蔽月一样的人，更像一朵柔软轻飘的白云。
从 GU3 的角度出发，卫汀雨如果能回来，争取这种人对他们当然是好事。
从麦克私人角度出发，他更希望卫汀雨永远别回来。
**
卫汀雨在客卧里把自己锁了几个小时。
下飞机的时候，非常积极走在了最前面。
应修慈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也没多说什么，慢慢悠悠落在最后面。
一直到出关为止，卫汀雨都坚持不跟他正面碰上。
她也不从 vip 通道直接离开，一定要绕道走正常的通道出。
应修慈任她去了，只是也走了这条路，跟她拉开了点距离。
卫汀雨从 TerminalB 航站楼接机口一出来，还没看到人，先看到了一幅空中的红色横幅。
巨大。
【改革春风吹满地，小卫小卫再干美帝！】
卫汀雨拔腿就想往回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眼尖，朝着她欢欢喜喜就扑过来了。
夏醒言跟她身高不相上下，往她脖子上一勾，笑得像关了十八天的萨摩耶。
以及一声极其清脆的——
“老公！”
走在后面的应修慈脚步一顿，投目望过去，正撞上这一幕。
第37章 37
【三十七】
卫汀雨措手不及，但也没把人放下来，两人就着这个高难度姿势走出一段距离，夏醒言才跳回地面，积极承认错误。
“小雨，你的位置信息，是我威胁 vivian 要来的，对不起！”
卫汀雨笑笑，在她头上随意揉了揉：“我知道了。你染发了？挺好看。”
“嘿嘿，下个月有需要，我用染头膏自己搞定的！”
夏醒言的眼眸很亮，黑白分明，她本来又长一张看不出年龄的的脸，甜美清透，眼神更显得清澈见底，语气间透露着自豪，说着，目光又朝她身后望去。
“你行李呢？我来帮你拿，车就在外面等我们！”
卫汀雨这才想起来什么，飞快转头，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那道身影，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是 GU3 曾经的顶层客户，夏醒言肯定能认出他，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我——”
夏醒言忽然绕着卫汀雨转了一圈，眉头深深蹙起：“你怎么回国还瘦了？要好好补营养啊，会掉肌肉的！”
夏醒言只有出任务工作，实在没办法了才吃些野战口粮，一旦有条件了，立马会狠狠补回来。但她知道卫汀雨吃饭的习惯一向不好，非常擅长对付，即使回了城市，加班写报告的时候也会用压缩饼干对付。
“没掉，放心。”
卫汀雨又往身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把夏醒言拉走了：“走吧，车呢？”
“你这次来这么急，住我那去吧？”
夏醒言的思维跳跃，话题也转得快，她一把抱住卫汀雨手臂：“去吧去吧去吧！”
卫汀雨跟夏醒言再熟，也不会贸然去已婚人士那儿借住——
更何况，夏醒言那位家属跟她互相看不太顺眼。
不过住宿这个问题……
卫汀雨还没真没认真考虑过。
一个是她这次随行的老板财大气粗，应该不至于把她撂大街上。
二则是金钱上面没那么被动，大不了找个旅馆一住。
“不过小雨。”
出了航站楼的自动门，离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夏醒言压低声音问她：“你刚出来的时候，身后有个超级大帅哥，看着很眼熟哎。你们……”
卫汀雨暗暗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
对方眼睛尖，一心多用这点上，夏醒言还是她大前辈。
卫汀雨迅速掏出颗玉米糖塞她嘴里，率先跳上了车：“快点，这里不能停太久。”
……
她走的时候，曾发誓过永远不会再回来。
飞机每靠近这片土地一公里，她的心都要往下沉一分。
不过，先是那个口腔附近肌肉组织相撞的意外，又碰上夏醒言突然来接机，卫汀雨本来沉重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花在情绪上多，花在解决的力气上就少。
从应修慈身上，她更深刻地学到了这点。
思及此，卫汀雨积极地解决起第一件压在心头的事来。
她斟酌了四十秒，给应修慈发了两条信息。
——我去趟朋友那里，这两天不用管我。需要见面时请把位置共享给我。
需要汇报一点基础信息。
——应总您为人处事比较成熟，应该知道有些意外很难控制。我想就不要深究了，让它翻篇是最完美的。为了大家更顺利的合作。
……以及交代一些态度。
发完以后她把手机屏熄灭，跟夏醒言道：“你下午要回 GU3 吗？”
夏醒言看了眼表，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事了，应该不——”
她顿了顿，讶异地望向卫汀雨：“你想去吗？”
她们一起共事过很久，夏醒言自认还算了解对方，她本来打算绝不开口主动提 GU3 这种给人添堵的事。
没想到卫汀雨自己提了。
“有件事要办，我需要人手。”
卫汀雨简短扼要道。
应修慈虽然花了大价钱跟祥宁合作，但最后出来的只有她一个。
倒不是不想从祥宁挑人，实在是挑不出来。
卫汀雨虽然专业能力很强，但只是擅长用脑子，不是擅长送死。
她从出发前就打定了主意，完整的团队至少要有 6-8 个人，从老东家 GU3 挑是最快的。优先挑合作过的人，如果受阻了，只能多砸钱，成为他们甲方。
她跟夏醒言快速讲清需求，对方也没多一个字的废话，让司机直接改了道：“好，我知道了，我帮你看看这两个月内行动部的档期，谈的时候你叫上我。”
“对了，那个够吗？”
夏醒言搓搓大拇指和食指中指，问得很直接。
“不够我先借你。”
卫汀雨：“够。噢对了，等我手上的事结束了，你当初补的我还你。”
在 GU3 打工期间，卫汀雨被扣过工资，那一年她很缺钱，夏醒言二话不说，用自己私人账户给她汇了笔钱，发的还是税前的金额。
夏醒言摆摆手：“不说这个，有更紧急的事。”
鉴于卫汀雨要回 GU3，她必须给人打个预防针，便把成员被 kupuc 扣下的事，以及哈里森的暴走状态同步更新了。
夏醒言斟酌了下结尾，最后还是道。
“哈里森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很容易影响到其他人……对你的态度。”
Harrison 是海军陆战队退伍的，家里条件优越，养成了傲慢骄横的性格，心胸狭隘不说，平时休假也时不时惹出点跟人动手的tຊ事来。
但他毕竟还是 E 组的普通一员，夏醒言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没有越级去管的理由。
“哈里森？”
卫汀雨回忆了一会儿才把脸跟名字对上号，淡声道。
“噢，很爱出风头那个废物。”
夏醒言笑倒，颇赞同地点点头：“他年初考核倒数第三。”
卫汀雨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她第一时间滑开屏幕。
对方回消息了。
很简短的回复。
带着男人一贯的淡漠风格。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卫汀雨捏着手机，神色阴晴不定。
算上标点符号，她一共发了八十五个字。
他就回三个字，打发叫花子呢。
记忆回笼，卫汀雨有几分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