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飞渡——李丁尧【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23:19:35

  这颗细小的芽,比藤蔓更紧,无声缠住了他的心脏。
  知道她醒来后,应修慈在回医院的路上换了件衬衫。
  上一件烟味太重。
  下车时,邵里把西装外套递过去,犹疑了下,又冲他道:“您记得为什么要找卫小姐的,对吧?”
  应修慈没接,径直走入了医院。
  他当然记得。
  连应觉都提醒过他,要分清巧合和利用的区别。
  是因为她强,所以找上她,还是因为她跟目标的核心人物有交集,才找上她——
  他想过,这类问题,即使卫汀雨知道了,当面甩过来,他也会如实相告。
  他是提前知道,那又怎么样?
  应修慈从前很少考虑这些。
  大家做等价交换,他在交易的这一头,压上足够的金额,多到有人愿意为之承受丢命的风险。
  在所有风险极高的任务中,人员折损了,只要在可控范围内,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控。
  他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掌控他。
  直到这个人变成卫汀雨,卫汀雨又变成静躺在那的人。
  应修慈也想过很多次,等她清醒了,他们要如何讨论这件事。
  砝码的另一端,已经是他不可承受之重了。
  但他没想到,卫汀雨如此轻巧地掀开了新话题。
  一件他以为,完全没必要讨论的,谜底过于明显的事。
  ——是不是喜欢我。
  卫汀雨问得直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顺便往嘴里丢了块黑巧,见他没答,又懒洋洋转过身,继续欣赏地下训练场:“算了,当我没说。你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以后不住这的时候,你还可以把这里租出……”
  “是。”
  卫汀雨的叨叨戛然而止。
  她没回头,咬巧克力的动作也停了,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应修慈往前走了几步,比她的位置更靠近靶场一些,转身望向她。
  “我以为这点显而易见。”
  他的声音很轻。
  卫汀雨很久很久都没动,实话实说,有那么几秒,她多希望自己冷冻时间过长,可以直接瞬移消失啊。
  进吧,接不了这话。退吧,要把这单一起退了吗?
  不是,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为什么要打破这种平衡啊?!
  卫汀雨满脑子都乱了。
  “要坐下来慢慢想吗?”
  应修慈指了指挪了位置的沙发,细心建议道。
  “不用,你,不是……你……”
  卫汀雨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福至心灵,斟酌了下:“你只是通知我一下,我不是必须要回应,对吧?”
  且不说他那个吓死人的背景,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估计就跟那些豪门秘辛中的主角一样,大家露水情缘走个过场,三个月双方腻了分手,或者有第三者插进来了分手——
  这些对她的大脑 cpu 来说过载了,格式都不对。
  于是事情来到了第三个选项:他通知到位了,过一段时间自我消化了,情感转移了,她刚好收工结束走人。
  非常完美。
  应修慈沉吟了下,语气温和沉缓:“在医院的时候,是我唐突了。你现在太年轻,还不到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至于其他的,我会等你想好了回复我。结果不是最重要的,但我需要一个结果。”
  卫汀雨仔细想了半天:“嗯,就是可以不按照你预想的回复,你也不会太在意……的意思吧?”
  应修慈蓦地笑了。
  这样光线不太好的空间里,这个笑里难得沾了点懒散肆意。
  “卫汀雨。”
  他声线沉而有磁性,戏谑似得叫她名字,完全的调情姿态,却在下一句话又收了回去,重新耐心十足道。
  “结果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卫汀雨敏锐地意识到这个答案中暗含的无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会等到结果符合你的意思为止?那我可以跟别人谈恋爱啊。”
  应修慈顺手勾起她一缕发丝顺到耳后,语气自然:“谈了也有可能分手。”
  “?”
  卫汀雨张了张嘴:“那我结婚了呢?你不会想当小三吧?”
  “那样不太好。”
  应修慈淡声道。
  卫汀雨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见人继续道。
  “结了也有可能离。”
  “……”
  卫汀雨被逗笑了:“我要拖家带口呢?我很喜欢小孩,以后打算领养三个以上。”
  应修慈好一会儿没说话。
  在卫汀雨准备拍他肩劝他赶紧走出来时,应修慈才开了口:“那时候应家应该不至于破产。你想领十三个也可以。”
  卫汀雨拔腿就走,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
  楼梯入口窄,她一着不慎,差点撞墙上,捂着额头换方向时,又猛地扭头,无语望着他道:“应修慈,我真的看不懂你了。我以为你是很理智的人——”
  “卫汀雨,”
  应修慈安静地站在原地,轻声问道。
  “你对我一点心思也没有吗?”
  在他尚未注意到时,他已经被滔天巨浪淹没了。
  可发现了,依然无意逃离。
  卫汀雨被他这一句问得有点懵。
  她已经跨了两节台阶,转头看到男人修挺落拓地站在那,却莫名地寂寥,寂寥到像可以随时消失,溶进影子里。
  卫汀雨滞了一瞬,眉心轻蹙。
  他是认真的。
  怎么会是认真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揭开一个轻巧的、风花雪月相关的话题,都说饱暖思淫欲,她现在手没完全恢复,过两天大概率还得带伤跑一趟救援,其他破事一大堆,根本没空想这些,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应修慈要面对的破事比她更多。
  当然,男人因为生理结构原因,有些欲望可能压不住,但是应修慈……他不至于缺这个吧?
  卫汀雨脑子里很乱,但视线沉了下来,定然地看着应修慈。
  她在观察,也在衡量。
  过了会儿,她一格一格下了楼梯,朝应修慈大步流星走去。
  走到他跟前,停住。
  卫汀雨冷不丁伸手,用完好的那只手拽过他衣领。
  把人朝自己拉了过去,温热的唇贴住前一瞬,她停下了,老老实实道:“可我只有这个心思。”
  没办法,不交代点实话,感觉很难过去。
  她是没法负责的。但他又蛮有服务精神,偶尔想到那天,她就跟偶尔开一次荤的荒原狼一样,咂摸咂摸嘴,只能在回忆里想一下。
  她踮脚会扯到手臂伤处,他必须得弯腰才行。
  应修慈一丝讶异也没有,从善如流地被她拽下来。
  他敛了眼眉,和逐渐变深的黑眸,喉结微动。
  黑眸里仿佛有无限深的漩涡。
  良久,应修慈唇角微弯。
  抬手扣住她的后颈,轻而珍重地啄吻了下,又很快离开,抵着她道。
  “可以。”
  卫汀雨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男人侵略性极强的吻撬开了齿关。
  “等等——”
  沉沦到一半,她想起什么,挣扎了下,手抵在他胸膛上,贴着他的唇皱眉道:“应修慈,这里没套。”
第54章 54
  【五十四】
  卫汀雨见他一直垂眸盯着自己,就像她说了多过分的话,也不太高兴了。
  她后退一步,拉出点距离,严肃瞪了回去:“你什么意思?你又没做过结扎,还想不——”
  “不是。”
  应修慈掌心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抚性质很浓,唇边溢出笑意,但看着对tຊ面的神色,很快又收了回去,轻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到这个地步,连伤员的便宜也要占。”
  卫汀雨:?
  她一下窜出一米远,夸张地哈了声,满脸疑惑:“那我们现在是在干嘛?工作交流吗?”
  说得好像是她在占便宜一样!
  应修慈失笑,信步走过去,掌心虎口虚合住她下颌,捏了下气鼓的脸颊:“你伤你自己有点数,别说运动量了,每天步数最好在三百步以内,不然容易崩裂。”
  卫汀雨眼睛一转,很快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本来就打算先斩后奏的。
  戈佛雷多和奥勒估计后天就回来了,如果确定位置,那救援她不可能不去。
  “我知道了。”
  卫汀雨胡乱点头,转身要走,想想不对又回了头,食指在两人之间谨慎打转:“那我们现在是可以跟以前……”
  “一样。”
  应修慈双手自然落在西裤兜中,仰头看着她:“没有变化。”
  卫汀雨心落到口袋里。
  “okok,那我先去休息了——”
  应修慈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良久,才去一旁装备架上随手挑了把西格绍尔 M11,装弹上膛,打空了一个大弹匣 20 发,呼吸才逐渐完全平稳了下来。
  他弯腰去收弹壳的时候,楼梯上忽然又冒出一颗头来。
  但只有一只眼睛。
  “哎!”
  卫汀雨没心没肺地喊了他一声。
  “厨师来了,说你那边没提供忌口表格,今天食材你要过目吗?”
  应修慈顿了顿:“不用。”
  又歪头看着她:“你呢,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人家做什么吃什么吧。”
  卫汀雨随意挥了下手:“有得吃不错了。”
  说完又走了。
  带着伤,比原来有点进步的是……
  不会跃台阶了。也算乖了点。
  应修慈把弹壳上下抛了抛,唇角轻勾。
  真是个完全的矛盾体。
  明明在大部分事上都反复斟酌,在感情这件事上,随意的就像在市场挑菜。
  也就今天站在这里的是他。
  如果是别人,又刚好能让她开心,卫汀雨大约也是这个态度的。
  想到这,应修慈那点笑意又淡了。
  吃饭的时候,卫汀雨面对五分熟的肉眼牛排,正在考虑单臂大侠如何下爪,对面已经推过来一盘分切好的。
  卫汀雨抬头看了眼,有些吃惊,但很快欣然接受,把自己那盘推给应修慈。
  “谢谢啊。”
  她抛开刀叉,用筷子专心地吃了起来。
  “我能问件事吗?”
  应修慈慢腾腾切着牛排:“你怎么那么爱吃糖?”
  “不爱吃的人很少吧?”
  卫汀雨看了他一眼:“甜总比苦好。”
  应修慈点头:“对。”
  “不过也有点别的原因。”
  卫汀雨低头吃肉,不经意道:“我接第一个单的时候,救了个纽约富豪家的小女孩,被绑架了,救出来的时候,女孩手腕被绳子擦伤了,她扑到她爸妈怀里的时候,就被塞了颗糖,柠檬味的,然后情绪就稳定多了。我想应该挺有用的,就常备了。”
  她头也没抬,平淡地说着。
  应修慈停了手里动作,望向她:“那你呢?”
  “……什么?”
  卫汀雨一时没反应过来。
  应修慈:“你当时受伤了吗?”
  卫汀雨目光一寸寸挪上来,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她看过很多电影。电影里想铺垫的信息,导演一定会给出一个画面,细节至少要出现,才能被分析,提问。
  现在就像是,她并没有把摄像头带到相关画面,他却忽然调转了摄像头方向,照到了角落中的,曾经狼狈渺小的人。
  那确实是她第一次受重伤,因为穿着长袖,没那么快被发现。
  卫汀雨捂着手臂在旁边等了会儿,感觉血止不住了,才不得不提了出来。
  即使是那样,周围那些关切女孩的目光蹙眉投向她时,她还是觉得不自在,因为破坏了那么好的氛围,因为打扰了记者的取材。
  那时候怎么做来着?
  应该是道了歉,匆匆离开去旁边找了医护。
  她伸手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柠檬水,模糊道。
  “有吧,忘了。”
  “有。”
  应修慈放下刀叉,抬头望向她。
  “是 Edwin 家的二女儿。那个报道我看过,你右臂骨折,也被匕首刺伤了。”
  “你只比她大两岁三个月,很勇敢。”
  应修慈说。
  他的目光和语气都柔和,仿若遥远无声的海,海浪温柔推进,堆成凝固的叹息,无声地将她包裹起来。
  卫汀雨目光微动,拿着玻璃杯的右手几乎握不住。
  “……谢谢。”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卫汀雨。”
  窗外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懒散温柔地照在地板上,也照在男人眉间,切割出漂亮阴影。
  所以她看得清所有细节,声音也听得清晰:“以后我也会帮你备好。需要的话转头,我会在你看得见的地方,递给你。”
  卫汀雨避开那道柔和却灼人的目光:“好……知道了。”
  应修慈刚想说什么,忽然有电话进来,是个提早的跨洋会议。
  卫汀雨赶紧摆手,用口型道:“你去吧。”
  等人消失在二楼,她才长长松了口气,把盘子往旁边一推,整个人瘫在桌子上。
  她又不是傻的。
  应修慈今天在射击场里表达了那个意思,估计就是要追她一阵子了。
  这种事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咬死了自己的需求部分,对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能影响她大局不成!
  现在才发现,大错特错。
  什么叫攻心为上啊。
  对方那准备工作到比她当时做第一个百万大单前还充足!
  卫汀雨从兜里摸出那颗死贵钻石,目光呆滞地盯了会儿,又重新塞回了兜里,把头发揉乱:“啊——”
  不过,天不亡她。
  一个半小时后,应修慈下楼,带来一个遗憾的新消息:他有急事,需要离开加州一趟。
  “这样啊,怎么会这么着急?”
  卫汀雨唇角上扬又下落,失落中透着喜乐。
  应修慈看破不说破,行李都没怎么收,离开前宝贵的半小时,全耗卫汀雨这了,中心主旨只有一个:他可能要回国一周以上,请卫汀雨安静地待在家里养病,住腻了可以换地方,但是不要投入工作,准时复查换药。
  卫汀雨答应得很积极,点头如捣蒜地发誓,就差没鞠躬把人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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