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能行?!这不是带不带的问题!”
“你在酒窖吧?我看过地形图,那个宽度不行的,很危险。”
“你疯了吧手榴弹也不行啊!你要救的人可能没手指了,你高位截瘫爬进去救啊?”
“奥勒你神经啊,别那么夸张行不行?Yu 你也别太急,我们这边清干净了,先过去两个人去你那边……”
“先等一下,别吵了。”
v 突然出声。
“这边探地雷达显示有点奇怪……Yu,你先出来吧,别在底下待着,我总觉得不太对。怎么这么顺?”
卫汀雨也顿了顿,她知道 v 想说什么。
戈佛雷多他们在主宅的行动,还有她在这儿的,整个过程都过于丝滑了。
她回头无意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定住。
男人嘴角渗血,头歪向了一边。
卫汀雨脸色微变,冲过去探向他脉搏。
她起身,没有一秒犹豫地冲向一旁的小型设备房,电脑上有个数字。
7:58。
下一秒,变成了 7:57。
卫汀雨的呼吸滞重了一秒。
而后轻声道:“这里应该有炸弹。”
这个人假意服软,应该只是想拖时间。
至于服毒,大概是觉得反正要死在这,还有可能被她拿来做发泄沙包,不如自己解决。
频道里有短暂的空白。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带着爆破武器主动爆开墙体,和面对一个埋下去不知道型号的炸弹,完全是两回事。
后者如果威力足够,能把整个酒窖炸飞……
不,是整个庄园。
“撤退吧。越快越好。”
卫汀雨说。
v 深吸了一口气:“你先管好你自己,他们这边出去方便。你赶紧从酒窖出来,别随便关通讯了——你在干嘛?”
她透过监控看到了卫汀雨就地蹲下。
“我不会关。”
卫汀雨从随身装备里掏出段像晾衣绳的东西。
导爆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线型炸药,可以通过控制长度和药量来爆破。
这个墙体的材质应该没问题。
“卫汀雨你别发疯,”
频道里忽然插了个女声进来,在庄园外等着的夏醒言快速道:“时间不够的,如果你强行进去,引发了其他炸弹提前引爆,情况会更糟!”
“车在外面,你先把他们带走。”
卫汀雨道:“我自己看着办。”
她不试一下,GU3 这两个倒霉蛋百分百会死。
她试一下,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
砰——
砖墙轰然倒塌。
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出现。
5:47。
卫汀雨最后看了眼时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
应修慈出 LAX 机场时,天色正跌入一个全新的晚霞。
他这趟回国处理了太多事情,连轴转了几天,公事私事交杂在一起,复壹要找他,竞远那边高层也要找他,媒体八卦堵上了门,试探着用之前港岛狗仔卖的照片问情况,对于嗅觉灵敏的记者来说,这种级别的人,如果真跟向家联了姻,倒没什么可报了,但跟个完全横空出世、疑似住在城中村的女人在一起,那情况就完全不同。
应修慈这边跟以前一样,完全是关门谢客的态度。
唯一有趣的是,他并不避讳白天去探了趟学校。还去了两次,第一次是自己,第二次带了个十岁的小女孩,是市里的顶尖国际私立。
他在财经线、娱乐线的记者这边风评不差。应修慈的处事准则始终有上位者的克制,谁都要吃一口饭,他对端别人饭碗没兴趣,可也从来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出去。
现在似乎松动了点。
至少已经不太回避,有点儿爱拍就拍的意思。
本来要按原定计划推后三天回来,现在还是只推了一天。
应修慈为了赶这趟航班,已经快四十小时没合眼。
上车后他很快阖眼打算休息,但也第一时间开口问道副驾的人。
“她那边结束了?”
卫汀雨是绝不可能不去的,他当然清楚。
所以暗中给 GU3 提供了一切便利,直升机也准备了两架备用。
“嗯,就是有个小意外——”
副驾传来一道抱歉的女声。
夏醒言扒着座椅刚回头,额头上就抵住了 HKP7 的枪口。
枪口后是男人一双漠然的黑眸。
应修慈甚至抬手上了膛。
“哎。”
夏醒言咬牙切齿地把枪口缓缓挪开:“你们男的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指自己人,注意你保险!!”
见是熟脸,他才收回手,低头卸了弹匣,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她顺利吗?”
夏醒言顿了顿:“这就是我想说的小意外。顺利是顺利的,但你赞助的那个直升机哈,受了一点小小的磕碰,可能得稍微返修一下。当然,这个价格我们会承担的,我私人承担。”
应修慈抬手,修长食指摁住跳得狠的太阳穴,很轻地失笑。
“天上的路也会堵?”
“不是,这是地上的事,爆炸波及到了,那时候刚好起飞。”
夏醒言想了想:“还有,我是想说,小雨她这人也不爱解释,你要真决定了,要跟她一起,就劳烦你多担待着她点了。”
应修慈抬起黑眸看向她。
夏醒言:“我不是以 GU3 的什么身份跟你说,是以卫汀雨朋友的身份。如果你是认真的,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哪里?医院?”
应修慈打断她,问道。
夏醒言:“嗯。不过这批队员都……”
“报地址。”
应修慈指了指司机,示意换一下目的地。
夏醒言现在看人脸色的能力与日俱增,更何况车里的气温明显骤降。
但既然被打断了那么多次,她也懒得多废话了。
除了救出来的两个人以外,这批队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有骨折的、擦伤的、轻微骨裂的、红肿一片的——
因为从直升机上迫降下来。当时底下就是庄园外的植被区,直升机被爆炸余波影响,为了安全,所有人集体跳了。那个高度太尴尬,掉下来肯定摔不死,但也不能真空投,大家硬着头皮莽了。
有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开伞,有一个挂到了树上,剩下两个成功是成功了,落地时叠在了一起,猛猛骨折。
卫汀雨是挂树上那个。
还好树没有太多枝杈,她只有擦伤和挫伤。
……还有一点伤上加伤。
手臂那旧伤崩开了。
但总的来说,还算圆满。
人救出来了,所有人命还在。
自然也不急着复盘,劫后余生的庆幸压过了一切。
所以昨天挂的彩,今天大家在病房里一起休养玩牌,比起这点小伤,倒更有几分放假的意思。
卫汀雨已经连赢三局,正在胜利游行病房中。
刚路过门口,被外面突然闯进来的人吓到,身子下意识后仰,结果牵动了伤口,倒吸了口凉气。
男人修挺的身影映入眼帘。
卫汀雨怔了下。
应修慈神色极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视线沉沉将她从上打量到下,尔后转身就走。
他人一离开,门tຊ口被挡住的夏醒言才有机会开口,冲她做了个口型:“去吗?”
男人人高腿长的,没几步就能上电梯,卫汀雨意识到这点,下意识地拔腿就追。
她跟着一起冲上了电梯,跟他并排站着。
“你回来啦?不是说后天吗?哦对了,听说那架麦道是你赞助的,我还以为是 GU3 库存呢,不知道小夏跟你说了没,真的不好意思,我时间没控制好,不然也不会那个,”她搜刮了下语料库:“剐蹭了下,对不起。”
没回应。
她用余光观察了一秒,继续道。
“不过总体来说,我们这次还是很成功的,勇往直前,成功体现了成员的优秀素质和平时的刻苦训练……”
卫汀雨意识到这不是汇报,惯性地说到一半才赶紧往回收,目光关切地问道:“你呢?办事还顺利吗?”
叮。
电梯门开了。
应修慈迈开长腿走出去。
卫汀雨站在原地,轻叹了口气才跟了上去。
上了车,司机开得那条路她很熟悉,是回家的路。
卫汀雨又扯东扯西,扯了点闲话,没有得到回音。
男人只是闭眼,仰面靠在座椅上,像是太累了睡着一样。
但卫汀雨当然清楚,这种情况下能睡得着才鬼了。
“你打算一直不说话吗?那就在出了高速口,能停的地方把我放下来吧。”
车开了半小时后,卫汀雨道。
应修慈掀了掀眼皮,抬手解开一颗扣子,松了领口,喉结的线条锋利又脆弱。
“卫汀雨,你确实勇敢。自己会带导爆索,在狭窄空间也敢冒险。”
他的语气很平淡,望向她的黑眸却深然沉默。
“我突然想到,你那时是不是觉得,即使赌失败了也挺好的。刚刚好。”
她像一片被风旋托起的叶子,迫不及待地飘向黑暗中的深海。
“这个问题很蠢,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问出来。”
应修慈自嘲地笑,轻声问道。
“卫汀雨,你有一秒想到过我吗?”
第57章 57
【五十七】
应修慈知道什么是冒险。
是无数个堆叠着死亡与生机的夜晚,演习到实战一步之遥,环境总是在变:荒漠、高山、雨林。有时睁眼,会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身处何处。但那时候,像他生命中一个短暂的,燃烧的夏天,平静的幸福让人微微眩晕。有以命相交的队友,有手中的一把狙,世界在十字准星中变得很简单。
期间受过几次重伤,最严重的一次,是为了救队员。送到医院途中,他垂下眼能看见伤口骇人情状,血液汩汩流失,倒没觉得多痛苦,只有庆幸。那个新晋队员的母亲来过队里,给他们所有人带来葡萄干。那时候他想,就算醒不来了,也不亏,毕竟他是队长。虽然是临时的。
真正极端的危险情况下,极限一换一很常见,一换二就算赚。
应修慈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被迫踏回旧世界后,那些勾心斗角让他意兴阑珊。
他知道卫汀雨面临着什么样的选择。
L 形状的酒窖,炸弹当量足够,要引爆整条通道轻而易举。
她离开,任务失败。留下,成功概率一半一半。
或者,根本没有一半。
要在几分钟内带着两个成员从原路返回,即使有直升机低空盘旋在外面等待,时间如果控制不好,直升机也有可能卷入其中。
那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应修慈相信宇宙有许多个。
那一定会有其中一个,他为了赶上航班连轴转时,结果无法挽回地出现,他会在无知无觉中失去。
他理智上知道所有。
即使如此,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依然有血液倒流的错觉。
理智土崩瓦解,时间短暂冰冻急停,几乎将应修慈淹没在失控中。
促使着他,失控地问出这句,也许不合时宜的问话。
应修慈看得清楚,卫汀雨眼里浮现出愕然,还有一丝自我怀疑。
她真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本来是相似的。
绝对理智,冷酷,以结果为导向在过着人生。
感情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就像调味料一样。有了不错,没有也无所谓。
卫汀雨以为,他们有这样的共识。
但应修慈这句话问出口,代表平衡不复存在。
轻盈的、自由的将坠地。
卫汀雨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神色有些不易被察觉的紧张。
她希望他会骤然理智回笼,收回这句话。
应修慈却只是看着她,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你没有。”
他声音放得更轻,一字一顿地答。
这三个字像钉子,扎得卫汀雨心尖短促一痛,她脸色沉了沉,火苗被风刮过似得,冒了出来。
“应修慈,你自己应该清楚,那时候能想得起什么?我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犯了哪条天规?照你这么说,牺牲过的人对不起全世界?”
“你没有错。”
应修慈抿了抿唇,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又很快轻笑。
“你只是不在乎。”
卫汀雨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冷淡看向窗外,车已经驶进了大门。
轿车刚一停稳,她直接开门下车走人,朝着铁门大步流星走去。
刚才没来得及注意路,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司机默不作声地开到终点了。
可现在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就算走着下山也要走,反正天色还早。
她速度快,从另一边下车的男人更眼疾手快,没几步就一把抓住了她尚还完好的那只手腕。
“卫汀雨,你这么喜欢逞能吗?从这里走到山下都要三个小时。”
应修慈声线微沉。
“让司机送你下去。”
“应修慈!”
卫汀雨忽然甩开了他的手,抬头盯着他:“你一直这样吗?说给什么就给什么,别人喜不喜欢都要感恩戴德地收下?!别的不提,我的事如果我想报仇,我自己会去找他,不需要谁来帮我,不需要你承担多余的风险,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无偿做什么!你一开始只说要合作,是交易就明码标价,这样不麻烦!既然你都利——”
卫汀雨的话头急停顿住。
应修慈垂着黑眸,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低头冷静了几秒,再抬头时放缓了语气。
“你都要用我了,能不能就跟以前一样,对我放心一点,我真的,真的会看着办的。”
应修慈目光深然地落在她面上。
“卫汀雨,我说的不在乎,意思是,”
男人的目光垂落在她小臂绷带上,已经快松散了。
“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
“是啊。”
卫汀雨喃喃道,忽然笑了:“因为有比我这条命重要很多的事。应修慈,你活得比我久,应该比我清楚,人命并不关天,也没那么值钱。”
应修慈的黑眸凝视着她,浮上了一层很淡的讶异与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