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又岇余光也瞥见了女方手指,指围明显对不上。很快反应过来,心下了然,立马推门进来,热情寒暄:“应总,找了您好久,您在我这订的订婚戒指,我已经差人开工了,放心吧。”
“……您有事,那我们就等会儿再聊。”
女方也是知分寸进退的,很快收拾起微微黯然的心情离开了。
等人彻底走了,露台上只有两个人,应修慈才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语气懒倦:“你还挺会做生意,以后的单也揽走了?”
“哪里哪里,哥看你说的,我这不专业做这个的。”
虞又岇见男人神情明显放松了些,知道自己说到点上了,把戒指盒递给他,才开起玩笑:“说不定订婚这单也得跳过了。”
“不过……嫂子今天没来吗?”
虞又岇环顾了一圈,好奇道。
“为什么要来?”
应修慈垂眸把玩着戒指,头也不抬。
五十英里外的 GU3 也在开庆功会。
但是她人也不在。
她在的那个小组都还没回来。
虞又岇拍了下额头,反应过来:“对,我姐说了,主办方是借了您的地儿。”
要不然以应修慈的性格,受了邀请八成也不会来。
“那我先走了,我姐信息催我三遍了。”
虞又岇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开。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他眼尖地望见三楼窗有人正翻进来,虞又岇赶紧把门关好,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对方去路:“哎!怎么回事?这不能乱进啊?”
对方戴了个棒球帽,宽松短袖下一条黑色弹力牛仔裤,包裹住修长的腿。
人倒是听话,叫不走就没走了,乖乖被虞又岇推回了窗沿。
“安保怎么回事?你这有邀请函吗?怎么进来的?”
虞又岇蹙眉,手始终抵着这不速之客。
他非常肯定,绝对是安保有漏洞让人钻窟窿了。看这样子,别是个变态。
“我没邀请函。不过我就是安保。”
对方把棒球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不算顶出挑的靓,但有令人过目难忘的野性难驯。
并且,显然是位女性。
虞又岇人都愣住了,卡在对方胸骨上的手赶紧缩回。
“喂!你怎么不讲话的啊?”
虞又岇吓了个半死,但脑子转得快,又恍然大悟:“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行了,我知道我的魅力,但你今天挑的不是地方——”
女人的视线越过他肩头,向露台望去,视线定定地凝视在某个点上。
虞又岇的话卡在中途,无奈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劝你别给自己找事,到时候就不是安保来拖你走了。”
“……”
她忽然看了虞又岇一眼,目光上下梭巡,带着没有温度的审视感:“你是谁啊?为什么在这?”
虞又岇张着嘴:“……你说什么?”
被反将一军的感觉很滑稽。
“我真的是安保。不信你问外面那位。”
女人一挑下巴,浮出几分慵懒。
虞又岇跟着转头看向她示意的方向,下一秒,对方已经后撤转了个弯,灵活的像一尾鱼,从他堵住的路里轻松钻出来,朝着露台门大踏步地走去。
还没来得及伸手推开,门就从外面被人一把拉开了。
卫汀雨脚步顿住,一抬头,落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没有人说话。
尽管离对方只是咫尺之距。
卫汀雨有几分微妙的无措。她率先收回目光,回身指了指僵住的虞又岇的方向:“我从那……那上来的。你不介意吧?我跟他说我是安保,他不信,你跟他说——”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扣住手腕拉走了。
“等等门还没关!”
应修慈走的速度太快,她只来得及用脚勾过玻璃门带上。
等在露台边缘站定,卫汀雨听见他说。
“你去了好久。”
应修慈的声音沉下来,被某种不可抗力拉着下坠似的,有更多秘而不发的情绪压在了底下。
卫汀雨看了眼表:“其实也还好,不到七十五个小时。”
应修慈凝视着她的脸,很久很久,才抬手合住她脸颊,用额头轻碰了碰她额际,一触即离。
“算了,回来就行。”
他很少这样。
卫汀雨又没有应对这种情绪的天分与经验——
柔和到几乎颤抖的爱意,似乎……好像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没什么事。”
卫汀雨犹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
她今天时间也赶得紧。
晚上七点才到公司,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换衣服,把过往的三天暂时抛到了tຊ脑后。
下一秒,就跌入一个深而宽厚的怀抱。
每一寸每一厘都嵌合得严丝合缝,能把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一样。
她的手臂都无措地僵在空中,最后轻落了下来,结实地回抱住他。
触手有些冰凉。
卫汀雨掌心在他结实的背脊上下摸索,发现应修慈只穿了件很薄的黑色衬衫,衬衫布料被夜风吹得很凉。
“今天晚上才二十三度,你在室外待了很久吗?”
卫汀雨给自己的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卡在他颈窝里。
应修慈:“还好。”
“那,你有答案了吗——”
卫汀雨说得囫囵吞枣。
“什么?”
应修慈轻声反问。
“……你网不好没收到吗?”
卫汀雨从他怀里拔出自己的头,震惊道,尔后很快摆手:“算了……我不管,反正答案我不可能再说一遍了,你自己悟吧。”
她转身就想走,被人握住小臂揽回来。
应修慈捉过她右手,把戒指推进她中指,慢条斯理道:“你这个人,性子真的很急。”
一枚素戒,刻着藤蔓。
卫汀雨本来心都提起来了,看他只是推进中指,又无声地松了口气,凑近研究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还挺好看。所以这是你的答案吗?”
她晃了晃右手。
应修慈没回答,只是把男戒递给她,黑眸微弯:“帮我带上。”
“哦。”
卫汀雨照做,推之前还纠结了一下:“你比较常用哪个手?”
应修慈是左撇子,但右手也很常用。
“算了,右手吧。”
没等他说话,卫汀雨就替他做好决定,把素戒推到了底,欣赏了半天。
“我喜欢这个藤蔓——”
她正盯着手指看,右手忽然被人拉过去,男人俯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其郑重、珍惜,铺天盖地随风到访的爱意,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卫汀雨整个人怔住。
“我的答案不会变。”
应修慈垂眸,望着她一字一顿。
“永远不会。”
成年人没人讲永远的。
所有聪明点的人都心知肚明。
卫汀雨从他肩头望过去,能看清整个 LA 星罗棋布的灯火闪闪。曾经,她迫切地,急需离开这座城市,因为没有半分回忆是好的,因为山尖太难爬了,为了生存要攀的这座山,高得她仰头都觉得累。
她那时候非常、非常痛恨永远这个词。
现在这一秒,她忽然意识到,比起描述时间,化作承诺,这两个字更像是一张网,承载此刻的一切。
在人们交换这两个字的瞬间,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到,认为宇宙会慷慨地送我这样的未来,
卫汀雨不喜欢做扫兴的人,她唇角勾一勾,抬手勾住他脖颈。
“好啊。麻烦应总表现好点,我就尽量不变主意咯。”
应修慈扣过她后脑勺,将她尾音含住,香槟的一点甜味与酒精顺着唇间渡过去。
这个吻安静而绵长。
几分钟后,他及时止住,抵着卫汀雨的唇平复呼吸:“……走了。”
卫汀雨呼吸还乱着,有些迷茫:“啊。去哪?”
应修慈:“回家。这里人太多了。”
他拉过她不由分说地离开。
但没让司机开回之前的房子,那里离得太远了,最后开到了二十分钟外的一处独栋别墅。
这幢偏中式古典风格,藏在层峦叠嶂的山间,绿意极浓,外观设计都是纯黑叠着木纹,中间有通透的玻璃,黑夜中更显得质感利落。
卫汀雨踏着石板路进了一楼客厅,一抬眼,便看到落地窗外的无边泳池,还有更远的山下灯色,这里看是另一个侧面角度。
“……先别开灯。”
她冲应修慈喊了句,抬手颇兴奋地指向连成一片的灯海:“你家就算停电了,这也有光源,但是万一有小偷的话,也会很方便吧?”
应修慈接了杯水,慢悠悠踱步过来,把杯子递给她。
“嗯。卫小姐有什么想偷的吗?”
“没有。但我可以帮你改造一下脆弱的安全系统。保证让不速之客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卫汀雨的视线一下亮了。
应修慈看她亮起来的眼睛,俯身过去亲了亲她,才继续道。
“随便你。以后你就是主人了,想怎么弄都行。”
“你太夸张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汀雨吓得差点被水呛住。
“我是这个意思。”
应修慈唇边笑意清晰,捉过她的手指在掌心把玩。
“我让律师拟协议了,有些东西要转给你,这里也是其中之一,你到时候签个字就行。而且这里离 GU3 更近一点。”
“……”
卫汀雨被他的话给干沉默了。
“应修慈,”
她抬手,掌心在他脸颊边怜爱地合住:“还好你遇上我了。”
“怎么说?”
应修慈好整以暇地挑眉。
卫汀雨略带忧心地皱眉:“老房子着火真的很可怕。我听说过那种不签婚前协议的富豪独生女,被另一半害惨了,你以后也得……”
望见男人唇边笑意渐淡,她适时停住话头。
卫汀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本来想说,如果他以后跟谁结婚的话,最好别犯这种错误了。
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变化了。可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很远。
在那个可预见的未来,回到现实世界,他们终归是会变成两条平行线的。
说出口的瞬间,卫汀雨就意识到失言了。
如果迟钝点的人也就算了,但对面是应修慈,不可能糊弄得过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刚走出去没两步,就被应修慈叫住了。
“卫汀雨。”
他走上前来,右手握住她的,拇指指腹在那枚素戒上摩挲而过:“我找了另一家能跟 GU3 合作的公司,他们的人熟悉南美,跨境更方便,Kupuc 那边,他们去就行。如果你想继续参与,可以参与培训或者计划部分——”
“你想让我退出?”
卫汀雨微微愣住。
她望进他的眼睛,声音放轻了些问道:“你真这么想的吗?”
“这三天我没有去找过 GU3。你如果没事会自己回来,应该不会有事,我当然——当然可以这样告诉自己。”
应修慈坦然地回望:“但还是很难。每一秒钟都很难,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人。”
“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你没习惯吗?”
卫汀雨低声道。
“不是不习惯。”
应修慈很轻地笑了:“它对你不好,我不喜欢。”
如果不可挽回的结局可以避免,他自然会从一开始就避开。
“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卫汀雨从兜里掏出一颗桃子味的软糖,低头咬住。
捏着糖纸的时候,她忽然踮起脚来吻住他。应修慈顿了一秒,很快深入地回应了这个吻,舌尖撬开她齿缝,卷过她口腔中所有果香甜味,搅弄探过,湿热绵长。
地毯柔软。
偶尔用一次还不错。
第二次卫汀雨就嫌腰疼了,应修慈把人抱起来,往主卧走,又刻意磨她。卫汀雨两条长腿在他腰间打结,脚趾蜷起,每一步都让她觉得漫长无比,最后她一口咬在男人肩上,毫不犹豫地留下道牙印。
被推到床间的时候,他掌心握住她膝盖,往上压了压,一切都清晰地刻在眼底,情欲的火种烧得人心口没入岩浆,但应修慈只有在占有她的这一秒,才能从烧灼中短暂地解放出来。
只有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地停留在他身边。
主卧的天花板能倒映出模糊的人影。
在晃动的视线中,卫汀雨能看清每一秒。交叠的瞬间,他埋首取悦她的瞬间。
即使快意让她的大脑陷入混沌,她也无比清明地认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今晚放下了所有骄傲,姿态近乎俯首称臣,好像只想传递一个信息——
留下吧。
……
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被抱去洗手间清理,泡在浴缸里的时候,卫汀雨慢吞吞道:“谢谢你带路。这洗手间修那么大有必要吗?”
应修慈人在浴缸外面,本来正给她继续放热水呢,闻言捉了个泡泡放在她掌心,站直身笑了笑:“我买来的时候它就这么大。”
“噢。”
卫汀雨捏了捏泡沫,头也不抬轻声道:“你知道吗,在 Chan 没上位的时候,Kupuc 就有个五年期的计划,开一条南美通港岛的水路,运货过去。但后来内斗太厉害了,就暂时搁置了。可也只是搁置,他们没想过放弃。只要打通了这条线,很多内部问题都迎刃而解。他们本来就在跟哥伦比亚的人争客源。要打通一条水路,需要解决的事有很多,地理,文化,人脉……比如说,他们想讨好卫桉生父,因为那个男人是一个非移植组织库主席,东南亚的水路他走通过,他们需要经验。”
在湿漉漉的水汽中,卫汀雨望向他:“薛阿姨也是。但你想找的,也不是薛阿姨吧。是她当年跟的这件事。她是社会学者,认识的人应该也广,他们自然也会想利用起来。”
应修慈没tຊ回答,眼神中涌动着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可以相信我一次的。”
她又低下头,喟叹般地轻声道。
“我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也许还能改变些什么——”
卫汀雨觉得说不下去了。
干脆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沉进了水里最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