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李亚茹稳住了肺里仅存的空气,想着,能不能活命就看这一下了。她停止了挣扎,任由头上的手将她彻底按入水中。
  别怕,别怕。
  吴老汉看她不动了,缓缓松了手,想要游上岸去。
  李亚茹稳了一下心神,猛一仰头。吴老汉吃了一惊,没想到她还能出水,急忙伸手去按。李亚茹抢了一口空气,一头扎下水去,拦腰一抱,扯着吴老汉入水。
  一个是有意,一个是无心,吴老汉顿时呛了水,手脚乱抓。李亚茹情急使劲一推,径直把吴老汉推到水更深处。眼看他身影被卷走,李亚茹的气也耗尽,她急于抬头换气,手脚乱蹬,身子竟然朝水面浮去。李亚茹心中大喜,就要露出水面,不料,又是一股大力把她向下拉扯。低头一看,吴老汉面目狰狞,牢牢攥住了她的腿!她俯身去推,反被吴老汉一把抠进了她的手臂。
  啊,钻心的疼!
  李亚茹手臂上登时渗出血来。吴老汉露出狞笑,大有拖住她同归于尽的架势。她看着那张扭曲的老脸,想起他所作的一切,立刻生出了拼死的心。李亚茹放弃了换气的机会,身子向下一耸,蜷起身子,一脚,狠狠蹬在吴老汉的心口。正如他踏死那只老鼠。
  噗,吴老汉吐出一串气泡。他还死拉着不放。
  又是一脚,李亚茹也红了眼,用尽力气朝他脸上踹过去。
  吴老汉挣扎起来,手却还是不松。
  砰,又一脚!
  三计窝心脚,吴老汉再也支撑不住,松开手,沉了下去。李亚茹也终于氧气耗尽,吐出了几个气泡,肺彻底干瘪下去。
  恰在此时,一道乱流涌来,李亚茹被卷了进去。她本来就不会游泳,水中的争斗全是她拼着一腔血勇。此时被乱流勾卷,万难生还,她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
  可就在她意识模糊前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缠到了她的胳膊。李亚茹本能的用手去抓,那质地,那触感,是麻绳!
  李亚茹一把死死攥住麻绳,用力一拉,她的身子奇迹般地升了上去。借着乱流的力道,她终于浮出了水面。
  空气急速地涌入李亚茹的肺里,从来没有一口气,能让她如此畅快。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罢,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氧气,近乎贪婪。那是活着的感觉。
  她这时才看到自己的手边,竟然漂浮着一整段枯树!
  枯木无根,又被江水冲泡了半个月,泥土早就软烂,又被李亚茹刚才一踩,终于不堪重负,翻了出来。当他们二人滚落,枯树也几乎同时被水流冲走。在最关键的时候,那段绑在枯树上的麻绳,被乱流勾卷,递到了李亚茹的手里。
  难道真是女娲娘娘显灵了?她望向天空,雨还在无边无际地下,没人回答。
  李亚茹扶在枯树上漂流一阵,终于以木做船,划回了江边。精疲力尽的李亚茹瘫倒在江石上,劫后余生,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
  泪水转眼被藏进了雨里。
第29章 显灵
  “姐,这么大雨,你……你上哪儿去了,淋成这样?”
  贝雯吃了一惊,发现表姐已经被雨淋得湿透,一双嘴唇冻得发乌。她慌忙拿了条毛巾塞到李亚茹手里。李亚茹冷得木了,抬起头看向表妹,挤出一个微笑。
  “姐,你这是怎么了?”贝雯的眉头蹙了起来,问的很小心。
  李亚茹看着贝雯,心里突然涌出无数情绪,可她一句也说不出口。好半天她才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用毛巾擦了擦自己,说:“没事,姐没事。”
  “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出去自习么,怎么弄成这样?”李亚茹整个暑假都以升高三复习为名,避过贝雯的耳目。贝雯整天在家休养,也无力去想别的。可今天,她突然发现事情不对。
  表姐去自习为什么没打伞,也没带书?还有,她去自习为什么里面穿着泳衣?越想越不对,她有事瞒着我。
  “姐,你……”
  “没事的。”李亚茹见贝雯的神色有异,赶紧打断她说,“路上滑,姐摔了一跤。”她挥手让贝雯搬了张凳子来。她一坐下,就感觉身体要散架一样。
  贝雯突然大喊起来:“姐,你……你的手流血了!”贝雯一把拉起李亚茹的手,李亚茹却立刻缩回手去:“没事,都跟你说摔了,被地上的石头划了一道。”
  贝雯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找酒精纱布,嘴里说:“赶紧消个毒,雨里恐怕不干净。”
  李亚茹瞅了一眼家里的挂钟,刚过十点,还有一个小时父母就回来,又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连衣裙,已经成了一块黑黄混杂的抹布,于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走进了厕所。她的声音显得虚弱而空洞,好像带着特有的回声。
  “雯雯,你给姐熬一碗姜汤,再打一盆热水,姐要洗洗。另外,今天的事,千万别告诉我爸妈。”说着,她关上了厕所门。
  贝雯有些恍惚,表姐究竟去干什么了?刚刚一瞬间,她分明看到她胳膊上的伤疤,不像是石头划了,倒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什么呢?她闭上眼睛,仔细地回想,就在李亚茹抽回胳膊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了,在抓痕的尽头,胳膊的皮肉里,嵌着一截东西。
  窗外的雨还在下,屋里暗暗的。突然,屋里闪了两闪,一个响雷在贝雯头顶炸开。
  贝雯的眼睛骤然睁开——是指甲。一种恶心的触感顷刻传遍全身,她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她死都不会忘记,那种指甲刮着皮肉的恶心感受。因为就在那天,那间漆黑的仓库里,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里一片片空白。一切都是雾一样的,唯一让她有清晰印象的,就是那截指甲,锋锐的、枯黄的、划过她身体的指甲。
  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吴老汉右手小指上的一截半寸长的指甲。
  嗵嗵嗵。
  三声敲门声,震得楼都在响。筒子楼里,前后邻居都探出头来。楼道上还有人打麻将,也纷纷停下张望。
  “谁啊,这么大声敲?”姨夫从床上翻下来,穿上拖鞋就冲着门外嚷。
  “公安局的。”门外的声音闷闷的。
  姨夫听说,立刻低头看,姨妈慌忙摇头,表示不知道。贝雯的心好像隐隐被什么抓住了,又吊起来。她扭头看向表姐。李亚茹的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坐在床上,她低垂着眼幕,始ᴊsɢ终没有和贝雯的目光接触,贝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的事,她不敢问,表姐也没有说。这仿佛成了姐妹间一个默契的秘密。贝雯疑心了很久,直到此刻心里才真有些怕。她伸出手去,握住了表姐。表姐的手冰冷瘆凉。
  姨夫拉开门,来的警察有两个,一老一小。老的头发已经花白,警帽夹在腋下,小的站在他身后,身姿挺拔。
  “警察同志,你们找谁啊?”
  “李建设家是这里吧?”
  “是……我,你们找我有事?”
  “能进去么?”说着,老警察就往里迈,姨夫只能让开。老警察进屋扫视一圈,说:“打扰你睡觉了,我们来呢,是有点情况找你了解一下。”
  “哦哦,你说。”姨夫拿出两张折凳,让了座。
  坐下之后,老警察突然说:“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打牌?我看你们厂里都打呢。”
  “不……不打。”
  “不打,还是不敢打?”
  “不敢打,”姨夫说,接着又马上笑笑,“老婆不让。”
  “怕媳妇儿?”老警察笑起来,“怕媳妇儿好,怕媳妇儿,钱才留得住,才能不犯错误。你别看我这一身,”他指了指自己的警服,“回家了,也照样怕。”
  三个人笑了一阵,老警察说:“行了,我不兜圈子了,我们是刑警队的,有点情况跟你了解一下。”他眼神骤然锐利起来,问:“你家闺女在不在?”
  “我闺女?”姨夫吃了一惊,“她……警察同志,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完了,孩子小,都睡了。”
  “跟你我们说不着,”老警察带着一种特有的气势,“你闺女是叫李亚茹吧,请你把她叫出来吧。”
  姨夫瞅着两人军绿的一身制服,无奈,进屋来叫李亚茹。
  “怎么了,叫亚茹干嘛?”姨妈也翻身起来。
  贝雯感觉到表姐的手在自己手里颤抖,她抬头看向表姐,只见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虚空处,好像要把空气看出个洞来。她愈发怕,低头朝她手臂上的伤口看去,仿佛那截断掉的指甲,还插在她的肉里。
  “亚茹,你怎么了?”姨夫过来问,“你头上怎么这么多汗,没事的,警察就是问问。咱们清清白白,又啥好怕的。”
  姨夫带着李亚茹出去,姨妈和贝雯也跟了出去。一下来了四个人,小小的饭厅里顿时拥挤起来。
  “哎呀,你们都别紧张,还来这么多人。弟妹你们去睡吧,我们就问两句话。”老警察伸手递出一张照片,“闺女,你来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四个人围了一圈,站着看那张只有一寸的小照片。照片上是是吴老汉,黑白的。贝雯抖了一下,本能地要转过头去。可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贝雯向手的来处看,是李亚茹,她的脸色异常平静,像凝住了似的。
  贝雯的身子一下子定住,她没有妄动,深吸了一口气,朝照片看去。姨妈真没见过吴老头,说:“不认识。”姨夫也没见过,跟着摇头。夫妻俩看向了贝雯。
  贝雯抬起头,屏了口气,冲着警察微微摇了摇。
  “你也不认识吧,闺女?”老警察缓缓看向李亚茹,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好像要刺穿她似的。
  “我……”李亚茹张嘴了,“我认得他。”
第30章 显灵
  “你认得?”老警察的语气变得狐疑,他眼神里的锐利却藏了起来。
  “你别胡说啊!”姨夫着急,姨妈也跟着急:“你认得什么你认得,那老头我们都不认得,你看清了吗?”
  “我真的认得。他……他看起来和我同学的外爷长得很像,应该就是吧。”李亚茹抬起头来,看向老警察。
  “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叫江白舟。”
  两个警察飞快地对视了一眼。李亚茹知道自己没猜错,能找到家来的,肯定是从江白舟口中知道了那天的经过。只要是江白舟知道的,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哦,那你同学的外爷,你是怎么认识的?”
  “我见过一次,就在城外有个小茅屋檐下。”
  “你们在小茅屋干什么?”
  “躲雨。那天……大概就是一周前,雨特别大那天。”
  “你怎么一大清早的,会去那里躲雨?你是干嘛去了?”
  “我……”李亚茹看向父母,犹豫了一下,“我去练游泳了。”
  “去雾江练游泳了?”小警察问。
  “你这孩子,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能去江里游泳……”姨妈当时就急了,却被老警察拦了下来:“哎,哎,我们这问话呢,你教育孩子,我们走了再教育。”他转头又问李亚茹,“你在哪个位置练游泳?”
  “那个地方还挺不好找的,要沿着河走,再往回折……地方叫枯树湾,就是江白舟告诉我的。我的游泳也是他教的。”
  “那天他去了么?”
  “游泳?他没有,他教我的时候,我没怎么学会……我怕同学笑我,就想自己去练练……我是自己去练的。”李亚茹说,“不过那天巧得很,我居然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他了。我在枯树湾游了一会儿之后就下雨了,我只能赶紧往回家跑。结果他刚好也那个小茅屋躲雨。就是那个时候,他跟我说,让我在那儿等他外爷,他自己回去拿伞了。”
  “是他自己要回去拿的,还是你让他回去拿的?”
  “我本来说是我回去帮他拿的,我想,他外爷年纪这么大了,哪能淋雨呢?可他说他去拿伞,就跑走了。”
  “然后呢?”
  “我等了一会儿,他外爷就从林子里出来了。我就告诉他,江白舟去拿伞了,怕他淋着,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说完我就走了。”
  老警察和小警察对望一眼,小警察突然说:“江白舟没说也要给你拿伞么?”
  “说了,但是……我……”李亚茹又看了看父母,“我不太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小警察问。
  “就是……哎呀,就是……当着他家长的面,他又给我拿伞……就是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
  老警察看她扭捏的神态,笑了起来:“你看上那家小子了?”
  “亚茹你……”姨夫刚要说话,被老警察瞪了一眼,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没有。”李亚茹慌忙解释,“爸,我……真没有。”她的脸红透了。
  “好好,没有就没有吧。然后,你就冒雨跑回来了?”老警察又接着问。
  “是。”
  “你就见了他外爷一面,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
  “是啊,怎么了么?”
  “你走的时候,他外爷还在茅屋里么?”
  “在啊,不是在那儿等他么?他……没等他么?”李亚茹的表情和回答天衣无缝。可贝雯抓着她的手,掌心湿黏,全是汗。贝雯怕极了,她后悔自己没早问,现在想问,却来不及了。表姐究竟那天去干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干?她完全拿不准。
  突然,她手上一紧。
  李亚茹说:“他外爷……发生什么事了么?”她的声音很平静,贝雯却好像在平静下面听出了一丝暗流,微微颤抖。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想。
  两个警察没说话,老警察站起了身,正要告辞,小警察突然问:“你那天到家的时候是几点?”
  李亚茹沉默了一下,在这番流利的对答中,这个沉默的时间显得突兀。贝雯感觉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才听到李亚茹说。
  “大概九点多吧。”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任谁听到都不会在意。可贝雯好像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胸膛。她立在灯下,一阵恍惚,眼前黑蒙蒙一片,人都影影绰绰。她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远去。想了一下才明白,那是过去的自己。
  从这一刻起,她知道,表姐撒谎了。
  她记得很清楚,表姐是十点刚过回来的,她把时间往前提了一个小时。她为什么撒谎,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是……贝雯不敢往下想,她拧过头看向李亚茹,可李亚茹此刻正看着警察,她的眼神那么诚恳,镇定,一眨不眨。
  “有谁能证明么?”小警察还是问。
  李亚茹深吸了一口气,挺着脖子没看贝雯,说:“没……”
  “我能。”
  贝雯不假思索地举起手来,她也没有看向表姐。她的脑子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心脏在她的胸膛里狂跳。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这个警察很锐利,一个字也不能说错。她在心里说。
  “姐,我那会儿已经醒了。”贝雯笑了笑,“我听见门响,就看了表,是九点十二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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