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哦,不,”贝雯说,“你误会了,我只是说她婆婆跟她发生过争执。这个案子绝不可能是她做的。”
  这倒是轮到庄昀纳闷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贝雯顿了顿,眼目低垂,“她差不多三年多前,死了。”
第33章 新线索
  “死了?怎么死的?”庄昀也吃了一惊。
  “她是活该,说是去抓蛤蟆的时候,脚滑了一下,栽进了雾江里淹死了。”贝雯冷冷地说。
  “有这事儿?”强子也感到惊讶。
  庄昀沉默下来。时间已经六点多了,雨天的黄昏,室内尤其晦暗。这间屋里没人顾得上去开灯,每个人影都虚虚的,在灰暗里晃。
  庄昀望着贝雯,问:“是个意外?”
  贝雯很快明白了她的暗示,也看向她,点头说:“是意外,是你们警察给的结论。”
  “你姐当时在哪里?”
  “她在家。”
  “和你?”
  贝雯停顿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那和谁?”
  “她一个人。”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家?”庄昀的眼睛亮了起来。
  “庄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贝雯也毫不示弱。
  “我只是想搞清楚,当时她到底在不在家。”
  “你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去问当地派出所,那些警察都已经确认了。”
  “会去的。”庄昀点点头,让刘贺记一下,又问:“你姐夫有没有对他妈的死产生过疑问?”
  “那是他妈,他当然不愿意相信的,任何人的妈死了,恐怕都很难接受。”贝雯说。
  “他很难接受,有什么理由么?”
  贝雯抿了抿嘴:“他说,从他小时候起,他妈就在这条江上捞鱼、抓螃蟹、捕蛤蟆,几十年了都没问题。他还说,他妈腰腿都硬朗,往岸边的泥塘里一站,就跟柱子似的,绝不可能失足掉进去;他还说,就算掉进江里,他妈也会游泳,那时候水也不急……”贝雯抱着双臂,“可他妈毕竟已经快七十的人了,这么大年纪,江边又湿滑,谁还能给她打包票?警察也去看了,什么也没查出来。我看这就是天要收他妈,谁也没办法。”
  庄昀思索一下,说:“可你姐夫根本不需要接受真相,他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就足够了,不是么?”
  “足够什么?”
  贝雯话一出口,两条细弱的眉毛立刻耸起,脸颊变得苍白。她的眼神缩了一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随即贝雯笑了出来:“哈哈,不可能,这简直是荒谬,我姐夫……他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从来都不敢跟我姐红脸的,他……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还笑了两声。可强子没笑,刘贺也没有。庄昀更不可能,她也许压根儿就不会笑。贝雯一个人的笑声越来越干涩,最终冷在了空气里。窗外更暗了,但谁都没动,没人去开灯。
  “最后一个问题,”庄昀凑到贝雯面前,“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姐夫张晓彬有没有一件深蓝色的短袖 T 恤,梦特娇的?”
  强子和刘贺乍听ᴊsɢ到这一问,微一错愕,然后转脸紧紧盯着贝雯。
  贝雯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庄昀凑近了,几乎要贴在她脸上。她能看见贝雯乌黑的瞳孔在一点点变大,好像将她眼眸中的余烬吞噬。在昏黑的办公室里,众人都雕像一般坐着,寂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过了好一阵子,雕像一抖,点了下头。
  贝雯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快七点了。
  “庄警官,”贝雯走到楼梯口,突然转身叫住了庄昀,“我姐的事……拜托你了。”她郑重地向庄昀伸出手。庄昀看了看她的手,握了上去,一片冰凉柔软。
  “放心,这是我分内的事。”两只手轻轻地握了握。
  三人看着她钻进一辆白色的大众 Polo,开出了院儿去。
  大家都闷闷不语。就在刚刚,贝雯从她的索爱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四个人高举着酒杯,笑容灿烂,分别是贝雯、李亚茹、邱少陵和张晓彬。照片拍摄的时间就是差不多一年之前。那天是为了庆祝贝雯和李亚茹喜得贵子,邱少陵特意摆的酒席,虽然只有男士喝酒。他们的桌子在遮阳伞下,紧邻着游泳池,每个人都在笑,脸上泛着酒红。张晓彬的脸最红,显然是喝得多了。他穿着件短袖 T 恤,领子还立着,几乎和身后幽蓝的泳池融为一体。左胸上绣着一朵红色的小花,色泽幽暗。
  梦特娇。
  刘贺问:“师父,咱要不要审审张晓彬?”
  “现在没实证,也逼不出实话。”强子说:“梦特娇衬衣虽说是牌子,想买到一模一样的也不难。还不能确定就是他。”
  “奇了怪了,不应该是他啊,”刘贺说,“我们那天还专门问过班车司机,证实了他是坐的厂里最后一趟班车回市里。六点半才发车,车上不少人呢。”
  “你们去过厂里核实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么?”庄昀问。
  “那倒是没有。”强子说,“你什么想法?”
  “厂里班车一趟单程要多久?”
  “估计要三四十分钟。”
  “李汉民说蓝 T 恤是四点十五分左右上了四楼,杀人清理现场算他一小时,五点十五就能下楼,搭乘交通工具到厂里,最多六点。无论如何都赶得上六点半的班车。”
  强子叹了口气:“之前没人怀疑过他。”他点了根烟,“可是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他妈的死是个意外,跟他老婆有什么关系?”
  “我没证据,不能乱说。”庄昀摇了摇头,但看她的样子,好像已经有了想法。
  “时间也不对啊,”强子吐出一口烟雾,弥漫在办公室,“就算要杀他老婆,怎么不能再多等两天呢。孩子都要生了,哪个当爹的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庄昀又摇了摇头,没说话。强子有点急了,说:“小庄,你是不是已经有些想法了?”
  “想法我多的是,但只靠想法不能定罪。人心太复杂,只要你想,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庄昀说,“但证据不一样,一旦形成客观实在,就只有唯一的一种解释。”
  “比如呢?你有什么想法,我听听看。”强子把烟放下,看着庄昀。
  “廖队,你好像特别关心张晓彬。”庄昀说,“我得提醒你,我们是警察,对嫌疑人不能掺杂个人感情。”
  “我跟他能有什么感情?”强子飞快地把烟戳在烟灰缸里,笑起来,“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庄昀抓住铁窗下的铁杆子,推开了半扇窗,让烟雾散入夜空。她靠在窗台上,闻着空气里泥土的湿气,说:“先说好,以下我所说的,都是未证实的想法,只是我的猜测。”
第34章 猜想
  庄昀转过身来,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
  “根据贝雯的说法,张晓彬是被寡母带大的,他性子很软,天性善良,可他妈却是一个强硬难缠的老太太。我在读博士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心里分析的案例。这种人年幼时因为安全感的缺失,会对母亲产生过分的依赖。在成长过程里,母子间会形成一种情感上的强链接,能够超越一切其他关系。也就是说,在张晓彬的生命中,母亲是最重要的角色,没有之一。有调查显示,一般只有孩子成为父亲之后,这种链接才会被父子关系打破。
  “家庭里父位的缺失,孩子的依赖,很容易导致母亲的强硬。特别是东亚范围内的坚持守寡的女人。在古代,她们没有任何自食其力的机会,可能会因此面临亲戚的刁难,甚至死亡。在现代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落后的价值观让她们必须独自面对残酷的社会竞争,除了变强,她们别无选择。
  “依赖和强硬就像一副手铐的两环,会使得孩子在长大后难以长成独立的人格。他们之所以表现出善良,是因为本质上,他在强势的母亲面前柔顺惯了,拒绝冲突,本能的服从。因为母亲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可一旦有一天,母亲不在了,安全感的来源消失。他们很可能会丧失心理平衡,用具有攻击性的行为,来重新获取安全感。当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表现,并不是每个失怙的孩子都会这样。
  “张晓彬这个案子很特殊,首先,他不愿意相信,一贯强大的母亲会失足掉进河里淹死。其次,她母亲的死恰好和他媳妇联系了起来。不论是之前发生的争吵,还是去抓蛤蟆这个行为本身,都和他媳妇有关。不论主动、被动,直接、间接,与母亲之死有关系的,有且只有李亚茹一个。这让他的攻击性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谁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去杀死一个老寡妇呢?谁能从她的死之中直接获利呢?我想答案应该呼之欲出。而不论真相如何,张晓彬本人,会更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我必须再次强调一遍,我没证据,这不是推理,是猜测。”
  庄昀一旦说起这些总是能滔滔不绝,强子几乎被说服了。他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甘心,说:“那时间呢,他妈都死了一年了,他要杀人,早在一年前就该杀。或者再退一步,等媳妇生完了再杀,行不行?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媳妇要生之前动手,未免也太不合理了。”
  “还有,他杀了李亚茹就杀了,为什么还要杀孩子呢?这总没什么道理吧。”刘贺补充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要看到婴儿的伤情报告才能确认。”
  “伤情报告?”强子疑惑了一下,突然,他唰的站了起来,“你看伤情报告是为了确认张晓彬的嫌疑?你早就怀疑他了?”
  庄昀点点头,说:“我怀疑所有人。廖队,咱们现在去找李汉民吧,让他对着照片认一认。”强子和刘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震惊。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怀疑的张晓彬,又是基于什么怀疑他呢?
  看着她倚在窗边,强子又一次觉得庄昀深不可测。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八点了。
  李汉民认出了那件衣服,但对穿衣服的人确实毫无印象。强子和刘贺此时已经饥肠辘辘,脑子也不转了,就说去吃饭。
  三人往外走着,庄昀问:“婴儿的伤情报告还没到么?”
  强子说:“医院那边不太顺利,闹了点小误会。张晓彬好像不太愿意出示孩子的报告。一会儿我可能要亲自给他们院长去个电话。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伤情报告?”
  庄昀说:“等拿到了我自然会解释。对了,刘贺,明天派个人去,查一下贝雯的不在场证明,商场里应该能找到监控,还有她那张电影票。”
  强子惊愕万分:“她……该不可能是凶手吧?”
  庄昀笑了起来,说:“你是没看见贝雯的肚子么?她蹲下系鞋带恐怕都废劲儿。还有,李汉民形容黑衣人用了一个字,瘦,形容梦特娇是高壮。贝雯哪一点符合这些特征?”
  强子自己都笑了:“我真是脑子不行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他好像灵光一闪,“有刀不用,而用绳子,是不是也能说明,凶手对自己的体力很自信?”
  庄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自顾自地琢磨起来。
  “不是,那你不怀疑贝雯,查她干啥?”
  “查查吧,总没错。”庄昀留了半句话没说透,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相信贝雯。可能是因为她和她姐之间的感情,也可能是因为她是个母亲。她想让自己的相信,万无一失。
  “还有张晓彬母亲的死亡记录,也要查查。”庄昀又说。
  “行,明天吧。”强子说。
  庄昀点点头,不再说话。
  刘贺把车开了过来,庄昀上车后觉得闷,打开了车窗。空气里泛着微微的腥气,像江水里的,又像草木上的。强子说去吃饭,这时,他才恍然记起,中午跟万瑶瑶说过,晚上回家吃。
  他急忙掏出手机,两个未接,脑中轰然一声响ᴊsɢ。他没打回去,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说:“走吧,夜市。”
  万瑶瑶说过,夜市里她最爱吃的是炒面,强子记得。
  江城的炒面可不是拉条子,面细,像金黄色的丝,先煮过,放凉了下油锅里爆炒。配菜是洋葱丝、豆芽和蒜苗,加孜然、辣椒面、酱油调味,临出锅还要盖一个煎蛋。万瑶瑶也阐述了自己的理由,夜市里处处是烟酒烧烤,爽归爽,却好像放纵之后,激情褪去容易倦。炒面不同,是为数不多让人感到踏实的食物。
  强子一个人点了两份面,第二份多加了辣。他拎了炒面就要开车走,让刘贺吃完打车,送庄昀回宿舍。
  “不是,师父,你干啥去啊?”
  “就你管得宽。”强子上了车,一脚油,消失在了大排档尽头。
第35章 炒面
  不记得是谁说过,城里的烧烤摊是最像凡间的地方。烟火烟火,有烟有火,才有人气儿。庄昀和刘贺坐在小摊上,正大快朵颐。
  “你说,他急吼吼地干啥去了?”刘贺嘴里嚼着面,问庄昀。庄昀正塞了一大口面进嘴里,她嚼了两三下便吞了下去。
  “一个人两份面,肯定是给你师娘道歉去了。”
  “哎?”
  刘贺笑了起来:“庄警官料事如神,怎么这个也能推理出来?他一个人点了两份面,怎么看出来就是给我师娘道歉去了?”
  “两份面,一份加辣,说明就两个人吃。这个点儿了,能两人一起吃街边摊上的炒面,说明和他关系很近。那就只剩三种可能——朋友、家人、老婆。”庄昀一边说,一边开始用筷子卷那张鸡蛋,“如果是他的朋友,他会直接叫过来,就像今天中午的齐大民。既然不叫,那大概率就是家人或者老婆。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父母年龄应该不小,这个点一般都吃过了,可能性是 10%;兄弟姐妹以他的年龄推算,也应该都结婚了,只带一份炒面去,可能性最多 15%。剩下 75%是他老婆。”
  “我师父他是独生子,就没兄弟姐妹。”刘贺也吃着面,“不是,就算是跟我师娘吃,那怎么一定是去道歉呢?”
  “你自己想想,等我吃完的。”庄昀吞了煎蛋,三两口吃了剩下的面,又叫了十串烤肉。刘贺自己也扒了两口面,说:“庄警官,你这推理是跟谁学的,能教我不能?”
  庄昀摇头说:“你?教不了。”
  “我想也是。”刘贺点了点头,“你接着说,为啥是道歉?”
  “时机。”庄昀说,“如果他先和我们吃,再带炒面回去,那就只是献殷勤,说明他吃东西没忘记自己的老婆。可如果他丢下我们先走了,还急匆匆地,就说明这事在他看来迫在眉睫。和自己老婆吃饭,而且就是一盘炒面,怎么会迫在眉睫呢?”
  “是啊,怎么会呢?”
  “会不会是他们今天本来就有约呢?说好要一起吃饭,结果廖队查案子太投入,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赶紧买了炒面回去,哄老婆道歉。”
  “这是你猜的吧?没有证据啊。”刘贺一脸不可置信。
  “算是,但八九不离十,你记不记得他选夜市之前,干了什么?”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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