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强子说:“拘是拘不了了,但小庄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还有一个方法。”众人都向他看去。强子说:“今天晚上去,带他回来,协助调查。”
刘贺说:“师父,你可想好,最长 24 小时。咱们要是问不出来,可就打草惊蛇,彻底没戏了。到时候他再跑了,我们可没权利留他。”
“所以要今天晚上去啊,熬他一夜,没准儿就撂了。”强子说。
“怪不得你说不光彩。”庄昀这时才说,“我不赞成,无罪推定,疑罪从无,咱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人呢?”
“这怎么是抓人,跟你说了协助协助嘛!”强子急了,“再说了,不审他哪儿来的证据,天上掉下来的?”
“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揣着这个心思带他回来,那还不得诱导问话,刑讯逼供么?”
“嘿,”强子站了起来,想了想又笑了,说,“我承认,推理案情我是不及你。但这调查审讯靠得都是经验技巧,你还嫩呢。你呀,就是读书太多,脑子都僵了。协助调查,是群众自发的高尚行为,每个公民都有作证的义务。这违反程序么?违反法律么?”
庄昀不吭声,她知道程序上强子没问题,只是她认为不该这么做。强子认识庄昀以来第一次占了上风,笑了起来:“走,贺儿,先吃饭,晚上去带人过来。”他故意喊的大声,摇摇摆摆走了出去。
张晓彬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连刘贺都觉得这次他们肯定抓对人了。下车的时候,强子扒在窗子上看,那小子垂头丧气,目光呆滞。他跟庄昀说,看他这样子八成有事。
到了审讯室,张晓彬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撕扒着要出去,还喊着要见强子。
“别喊了,”强子高大的身影从门外出现,配着他那副凶模样,活脱脱一个刽子手,“我这不是来了么?”
庄昀被安排在了监控室,隔着单向玻璃往里看。
“廖队,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张晓彬往后退了两步,强子没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坐下。张晓彬坐了,强子也坐在对面,刘贺在一旁记录。
强子没开口,只是拧开了自己的保温杯,杯盖子翻过来是个杯子。他倒了大半杯茶水,喝了一口茶,又呸呸地把茶叶吐回去。
“廖队……”
“张晓彬,”强子打断了他,“你知道协助调查是什么意思么?”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给你敬杯酒。”强子把杯子举起来比划一下,自己又喝了一口。
“敬酒?”张晓彬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廖队你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你和你的哥们儿弟兄一起吃饭,别人敬酒,你是不是要喝?”
“廖队,这和敬酒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喝不喝?”
“喝。”
“哎,对了,”强子笑起来,“那我敬你酒,你也得喝,对吧?”
“那是当然,该我敬您。”
“那就最好,看来我廖某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强子一口把茶水喝完,盖上盖子,“兄弟,你就冲着我这份薄面,跟我说说,你做过的事,行不?”
“不是,廖队,我做过……什么事?”张晓彬左右看看,有点害怕了。
“跟我装糊涂。”强子笑了,“行,我再说明白点。协助调查呢,就是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把你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明明白白的,给我讲一遍。这回懂了吧?”
“廖队长,我求求你了,你就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啊?”
强子看了看刘贺,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大笑,刘贺也跟着傻乐,张晓彬完全一头雾水,瞅着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突然,强子不笑了。
“行,行,兄弟,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强子说,“那好,我话ᴊsɢ挑明了。七月一号,下午三点到六点,你干什么去了?”
强子双眼一瞪,屋里好像闪过一道光亮,像利剑反射出的寒光。张晓彬呆住了,静止了好一刻才说:“廖队长,我、我……我在厂里啊?”
强子鼻孔里出气,笑说:“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敬酒你不吃,想吃罚酒?这么说吧,我们手上如果不掌握点什么,是不可能叫你来的。你现在主动说,和我们查出来,事情还是那些事情,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你自己要想好,你还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我?没了,我知道的都说了!廖队,这你应该最清楚啊。”
强子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走了出去。他推门进了隔壁,庄昀取下耳机:“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不懂,”强子拔开暖壶往杯子里续水,“这叫欲擒故纵,先抻他两个小时。”
“可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够么?”
强子笑了笑:“他又不知道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庄昀愕然,强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抻他就是要让他觉得我们丝毫不着急,咱是给他机会,咱们急什么?”强子看玻璃那一边张晓彬焦虑的表情,“放心,最多到后半夜,这小子绝对能撂。”
夜里两点半,强子眼瞅着张晓彬熬不住困,马上开始了第二轮问讯。
“怎么样,想好了么?”
“廖队,我那天真在厂子里,哪儿都没去,真的。”张晓彬说,“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厂子里的人,我师父杨超能作证,他下午放工的时候看见我了。”
“你师父看见你的时候,已经六点十分了。”强子说,“我说的是三点到六点之间,你人在哪里?”
“你们……你们去过我厂子了?”张晓彬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怀疑我?你们……死的是我老婆!”
“没错,你还知道,死得是你老婆。”强子冷冷地说,“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那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你朝厂西门跑去了,没打伞,冒着雨。穿蓝色短袖工装,没戴工帽,是不是?”
强子的话像子弹一般击中张晓彬。他缩了一下,慌乱从他的眼眸中闪过,波及到全身每个角落。多年来的审讯经验让强子瞬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凶手就是他!
“老实说,你出了西门,去了哪里?”
“谁,谁说的?”张晓彬瞪着眼睛,叫了起来,“他胡说八道,我一直在厂里根本没跑。你,你把那人叫来,我跟他当面对质。”
“西门外有一个公交站,338 号公交车可以直接进城,雾江大桥站就在河边。从站牌的位置走回你家,只需要短短四五分钟。”强子的语速很快,是在逼他。
“我没有,我……我真的没有。”
“你从三点十分左右上车,回到城里最多四点大一点,四点十五分,你就能回到家。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楼的时候,有个维修工和你擦肩而过?他看见了你的衣服,一件深蓝色的梦特娇!”
说着,强子拿出了印好的照片摔在张晓彬面前。张晓彬看了看照片,完全慌了:“我没有,我没有……”
强子站了起来,张晓彬眼前像突然起了一座铁塔。强子走到他面前,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你不说……”强子故意不说后面的话,只是狠狠盯着张晓彬,像一只熊盯着自己的猎物。强子这个年纪的刑警几乎都是经历过两次严打的,他手上甚至还击毙过三个人。这样的眼神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张晓彬根本抵受不住。他完全被逼进了死角,躲无可躲,脸色煞白,嘴唇不断颤抖。
庄昀在隔壁看出了张晓彬的情况不对,急忙在耳机上说:“廖队,你注意,他情况不太对。”
强子微微抬眼,眼神像一支箭刺穿了玻璃,制止了庄昀。
“张晓彬,你回到家之后,拿出了准备好的西瓜,趁切瓜的时候给你老婆下了迷药,然后,你狠狠将她勒死,再拿出刀子,将你们的孩子剖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张晓彬不停地重复。
“那你说,你那天下午究竟去西门干什么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张晓彬蹲了下来,双手抱头。
“你说你没有,谁能证明?”
“廖队,别说了,他不行了!”庄昀在耳机上喊,强子一把摘了耳机,蹲了下来,一寸不让地盯住张晓彬双眼,眼神就像钉子,死死扎了进去,让张晓彬挪不开脸。他继续施压:“说啊,你那天下午究竟去西门干什么?”
“我没有,我一直待在厂里,一直在厂里,一直在厂里……”
“谁能给你证明?”
张晓彬突然停止了重复,抬头看向强子,汗如雨下,整个人像要晕倒似的。庄昀摔了耳机就朝审讯室跑去。
一开门,她听见一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话。强子和刘贺也都愣在当场,屋里一片死寂。那句话铅球似的抛在半空,掉头坠下,重重砸在审讯室的地板上。
“颜……颜晴子能证明。”张晓彬埋头啜泣起来。
第43章 张晓彬
颜晴子能证明。
她为什么能证明?她要怎么证明?三个人都愣在那里。
“你……你没有去西门,”庄昀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去了……女工宿舍。”
张晓彬虽然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但大家还是看见他点了点头。强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天才仰起了头,长叹了口气。
“就为了个孕期出轨的事儿,我他妈差点把这身警服搭上。”强子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抽烟。
“还没证据,是不是孕期出轨,明天问了颜晴子才能知道。”庄昀说。
第二天,颜晴子一早就被叫来了警局。一开始她还不愿意认,在强子保证不会对外透露谈话内容之后,她终于承认了。
“其实这事儿不光彩,我也知道,但这里面太多事你不知道了,我就这么说吧,这事儿真不能只赖我俩。”颜晴子说。
“赖谁不赖谁我管不着,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只是想知道,七月一日那天下午张晓彬是不是跟你两个人在宿舍?”
“是,他那天是跟我一起。”她说的很小声,低着头。
“具体是什么时间?”
“我等着杨主任走了我才走的,我先回宿舍。然后,他大概是三点十五左右来的,待到五点半。”
强子点了点头,庄昀在耳机里忽然说话:“廖队,以防她作伪证,我们需要证据。”
强子愣了一下,心里嘀咕,俩人偷情,躲人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有人证。物证……物证也就是俩人办事的东西,这怕早就没了,就算有也证明不了事发的时间啊?
他想了想,说:“你说你俩一直在宿舍,有什么证据没有?”
“这……这有什么证据啊?”颜晴子的脸腾地红了,“这……那东西都早都扔到厕所里了,我……我还哪儿有证据?”
强子也是一脸疑惑,转身看向玻璃后的庄昀。只听庄昀说:“你问她,那天三点到六点,张晓彬手机响没响过?”
“哦哦,是响过一次。”颜晴子点头说。
“什么时候?”
“五点多,手机一响,他看了一眼就放床边儿,再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就走了。”
“她说的是真话。”庄昀在耳机里说,“贝雯那通电话是五点二十,如果张晓彬真是凶手,他不可能在五点二十就回到厂子。颜晴子也不可能知道这通电话。”
强子这才想起来,贝雯曾经给张晓彬打过电话。这样一来,张晓彬的嫌疑就被彻底洗清了。
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张、颜两人是一起走的。不出所料,张晓彬并没有投诉昨晚的事,但强子还是免不了被崔局一顿臭骂。从崔局办公室出来,正巧赶上两人一起离开。他瞅了两人一眼,转身走开了。实话,他瞧不起张晓彬这样的男人。
可当他回头时,发现张晓彬像是受了大刺激,弯着背,身体拘紧了,走得很慢。颜晴子在一旁扶着他,两人都没打伞,雨虽然小,还是很快就被淋湿了。
强子看着他俩一起淋雨的背影,忽然想,没准儿这俩真有点感情。评价道德上的对错容易,但感情这事,难说得很。发生或是不发生,它都轮不到你管。在感情面前,你自己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外人。
“看什么呢?”庄昀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强子转过身,笑起来:“江城的雨,你听说过没有?位列江城八景之一,西山夜雨。那景致……现在就是太忙,回头忙完,我带你四处逛逛。”
庄昀说:“雨不就是水,哪里不是一样?”她探头看见了张晓彬和颜晴子,皱了皱眉头说,“我其实还有一点不太明白,特别是知道他和颜晴子的关系之后,感觉更奇ᴊsɢ怪。”
“是什么?”
“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人人都说张晓彬疼妻子。好几个人在不同场合说过,张晓彬每天两次打电话回家问候。可他其实对他妻子的感情,也不见得多深厚。这一天两次的电话,是不是也太勤了些?”
强子笑了笑:“小庄啊,推理你是行,这我服,但说到男人你就不懂了。我敢说,要没颜晴子,张晓彬他也绝没有这个劲头,一天两次电话去嘘寒问暖。你得研究男人的心理啊。男人出轨有一半……我不多说,至少一半,根本不是心里没老婆了,就是管不住自己。一旦出轨了,心里又歉疚,歉疚了,自然加倍对媳妇好。这就是做贼心虚,你还没结婚,你不懂。”
“你倒是结婚了,你出过轨?你懂?”
“我?我倒是想呢。”强子叹了口气,没接着说。忽然,他问:“小庄,你是怎么想的?”
“出轨?”庄昀说,“这有什么好想,原则问题,罪无可赦。男女都一样。”
“出什么轨,我问的是张晓彬打电话,你怎么想的?”
“哦,”庄昀说,“一开始有人提这一天的两通电话,我就觉得奇怪。这不像是关心,反而像是……查岗。还有刚才你问颜晴子的时候,她说那话的意思,好像是说出轨的不止他俩……反正我一直觉得张晓彬哪里有问题,可我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呢?”说到这里,庄昀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右手横在胸前,左手支在右手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小庄,没事的,张晓彬的情况你已经证明了,他没有作案的时间。”强子拍了拍她,“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没必要纠结了,咱们再找找新的方向。”
庄昀右手食指悬停在太阳穴上,忽然,她一直前方,说:“你看,猫。”
强子扭头看去,一只斑斓的花猫蹲在门卫室的台阶上正舔着毛。四处都在下雨,它躲在屋檐下,慵懒闲适。
“它啊,它叫大花,总出现在这附近。我们门卫张师(师傅的简称)老喂它,喂胖了都。”强子笑了起来,“小庄,我看你一直冷冰冰的,想不到你也喜欢小动物么?”
庄昀脸色一变,说:“快,把张晓彬叫回来。”
“怎么个意思?”强子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证明了他不是凶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