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你快救人呐!”家长大喊起来。
  她惊出一身冷汗,走到床边一抹小孩脉搏,已经停了!怎么会呢?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但她一秒也没有犹豫,马上开始心肺复苏。
  这时,值夜班的大夫也跑了过来,接替胸部按压。大夫喊:“拿除颤仪!”话音未落,贝雯已经把除颤仪推了进来。大夫冲她一点头:“离床!”
  “啪!”
  心电图抖了一下,还是一条直线。
  “离床!”
  “啪!”
  一条直线。
  直线再没起过波折,一切都太迟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死了。
  医院内部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小孩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扑热息痛,导致了急性呼吸抑制。小孩根本没有能发出声来就已经死了。发病又是在半夜,家长当时还趴在一旁犯着迷糊,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机。
  这件事病人家属闹到很大,直接在医院门口拉起了一条黑白的横幅,写着:“庸医害人,杀人偿命”八个大字。
  主管文教卫生方面的副市长出了面,胡院长也在全院大会上拍了桌子,痛批了刘主任。全市各大医院抽调了五名专家组成了医疗事故委员会,调查这起案件。
  贝雯作为当晚的值班护士,自然成为了最主要的调查对象。
第59章 处方
  “五倍计量,人不死就有鬼了!”调查组的周组长拍着桌子说。
  事情的过程已经基本还原了,调查组得出的结论和医院内部结论一致,小孩是死于扑热息痛过量引发的呼吸抑制。
  当天手术的孩子有两个,一个是 13 岁,身高 161 厘米,体重 52 公斤;另一个只有 6 岁,体重只有 20 公斤。两个小孩都需要吃扑热息痛,镇痛退烧,但计量却完全不同。52 公斤的孩子,一次需要服用 780mg,而 20 公斤的孩子,只需要 300mg,连大孩子的一半都不到。四ᴊsɢ小时服药一次,当天夜里他服药两次,死亡的小患者可能在四小时之内服用了 5 倍计量的扑热息痛,因而导致死亡。
  死因查明了,必须有人为一条鲜活的生命负责。
  处方是刘主任开的,药是药剂科的王药师拿的,送是贝雯送的,有责任只可能是他们三方的责任。验证的方法本来也很简单,查一下处方,谁的责任就一目了然。
  可偏偏就是这么不巧,那张极其重要的处方竟然不翼而飞了。
  医院的处方一般有两联。一联在药剂科,用来抓药;一联在医务科,用来存档。存档一般短则两周,长则一月,才存档一次。倒不是医院懒,那时候都是纸质处方,收缴登记全靠人力,管理难度很大,不可能每天来一次,不像现在都是电脑自动存档。医务科那里压根儿还没收到处方。
  往根儿上捯,那就去看儿科科室的那一联。各科室的处方一般都收在科室的档案柜里。可大家翻遍了档案柜,也没有找到那一联处方。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处方遗失,大家一时之间也搞不太清楚。
  只剩药剂科的那一联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药剂科那一联处方竟然也不见了。调查组除了谴责一下医院的处方管理混乱也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物证,只能靠人证了。
  这天一早,三个责任人都被叫到了会议室里,接受调查。贝雯很紧张,早早就到了。等了一会儿,她看见药师王利发和刘主任竟然是一起来的。两人见她并没有打招呼,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贝雯看见刘主任就怕,不敢看他。可就在他俩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阵淡淡地酒味。
  刘主任不是不喝酒么?贝雯疑惑起来,刘主任的酒量不大行,二两酒就站不起来。而且他酒后容易失态,之前不论是科室聚餐,还是医院联欢,他从来是滴酒不沾。院长来了,他也只是喝茶。今天这是怎么了?
  进了门,五位专家和胡院长一共六个人已经坐在里面了。会议室里有一张很长的环形桌,三人进去坐在了六人的对面,压迫感十足。
  “是这样,我先说两句,”胡院长说,“这事儿发生在我们医院,影响极其恶劣。你们三位不论如何都对这件事情富有主要责任。今天我们调查之前,我必须说这个话,就是希望你们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不要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犯下更大的错误。实事求是,好不好?”
  他冲周组长点点头,示意调查开始。
  “刘敬之,你是科室主任,又是主刀大夫,这事儿不论如何你跑不了责任,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周组长语气森严。
  贝雯这时候才敢偷偷看刘主任,只是短短十天时间,他的两鬓竟然全白了,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再没当时威严的样子,反而显得憔悴不堪。
  他说:“各位……各位专家好,这个……当天确实是有两名患者经由我诊治,也是我给做的手术。手术效果很好,处方确实也是我开的。但是……”他咽了口唾沫,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院长脸上,院长说:“小刘,在我们周组长这里,你不要想什么徇私舞弊的事情。看我也没用,你就照实说,到底处方是个什么情况。”
  “是,我……我照实说。”刘主任又沉默了好长一阵,才终于说:“我能确定,我的处方开的没问题。”
  之后,在五名专家的询问之下,他说出了病人和处方的所有细节,连病人的身高体重,病症和自己的处理办法都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他说完,周组长默默点了点头,转向王利发:“王利发,你说说,你们药剂科拿到的处方是怎么回事?”
  王利发说:“各位专家,我是药房的,全医院都在我们那边拿药……我那天经手的处方单子有七十三张,每一张我都是认真检查过的。我在医院也是快十年的老人了,这十年来,我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从来不曾出现过什么问题……”
  “没问你的工作态度,说处方!”周组长说。
  “这个我保证,刘主任开的处方绝没有任何问题。我经手的所有处方我都是仔仔细细核对过的,绝不可能出现这么明显的计量问题。我还能跟各位保证……”
  “行了,”周组长打断了他,“你是那天的值班护士,对吧?叫……叫贝雯。你说说,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贝雯将晚上的事情如实相告,又强调了一遍:“我是护士,就是按照药量给病人送药,所以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绝没有拿错。”
  “哦,你们一个清清楚楚,一个绝无问题,那为什么患者死了?闹鬼了?”周组长说。
  “老周,你也别动气,”胡院长说,“咱们现在的情况是,小刘开的处方,小王检查的,他们俩都说处方没问题。他们俩一个是我们的科室主任,一个是老药师了,药量上的问题,他们俩更有发言权。而且,”他声音低了几分,说,“老周你想啊,一个是儿科,一个药房,两个系统的人,没有统属关系,不可能相互包庇啊。单单这个小护士说,处方有问题。我看不大靠得住。”
  周组长想了想,说:“那也不一定,你想,要是处方错了,刘主任固然有问题,那王利发不也没检查出来么?他俩就是有连带责任的。”
  胡院长点点头,说:“周组长的顾虑也很有道理,那您看……”
  “周组长,”刘主任突然说,“我……我……我有话说。”
  “你说吧。”
  刘主任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护士贝雯,从来工作就不认真。之前打针技术不过关,我把她送去了急诊锻炼。结果她在急诊不好好练打针,反而和里面的一名病患谈上了朋友。这事儿我们科室的护士都知道,我听说了,就把她叫来批评了一顿,还罚她这一个月都是周天值班。大家都知道,医院周天值班,就没办法出去玩了。我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她收收心,结果呢,她竟然找人换班,把周天的班换成了周六晚上的。你们说,这样的一个一点责任心上进心都没有的人,她的话,她的工作状态,能相信么?”刘主任站了起来,“我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对我怀恨在心,故意给我主刀的病患喂错了药,这……这就是要害我!”
  周组长吃了一惊,转脸看向贝雯,贝雯慌忙解释:“我……我没有,我没有啊。”
  却听见胡院长问:“贝雯呐,刘主任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贝雯看着对面一排六个人,因为逆光的关系,成了六具黑影。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晃白,突然,在会议室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她看见了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孩。她吃了一惊,接着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嘿,”笑声从贝雯脑后传来,她不敢转身,只见一对青紫的双臂从她脖子后面伸了出来,环在她胸前。
  “姐姐,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第60章 处方
  “不是,不是真的。”贝雯喊道。
  “各位专家,完全可以去问问我们科室的护士。以上的情况我要是有一句说谎,我不得好死!”刘主任冷冷地说。
  “胡说什么,咱们是大夫,讲的是科学证据,不是什么赌咒发誓。”周组长眉目到还算和蔼,转脸看向贝雯:“姑娘别怕,你说,你们刘主任说的,是不是真的?”
  贝雯的眼泪差点儿涌出来:“不是的,周组长,我……我是打针不过关,我去急诊真的好好练过了。我现在……我打得也还可以,您可以去问我的病患。至于谈朋友,我是认识了一个患者,但……我们根本还没有谈。”
  “周天换班呢?你是有什么苦衷么?”
  贝雯的脸腾得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半天不敢说话。
  “怎么,不好说?那你告诉我一个人好了。”周组长站了起来,走到贝雯身前。
  贝雯抬起头看着他,终于还是说:“这件事……我是……答应了朋友,周天去看电影。”
  “这个理由确实有点……”王利发离得近,嘿嘿干笑两声,“哎,我是个外人啊,他们科室的情况,我完全不熟悉。但是我知道一件事,这个……小雯,你别介意啊,我就是如实向调查组汇报情况,也不是针对你……”
  “你别那么多铺垫,说,什么情况?”
  “咱们贝雯在院里还是挺出名的,她有个绰号,叫小傅艺伟。”他又笑了两声。
  “这算个什么情况?一个绰号?”周组长说。
  大家都不说话,贝雯的脸红到了耳根,从没有一刻让她感觉如此屈辱。那个绰号好像是一计烧红的烙铁,按在她的身上,滋滋冒烟。
  周组长见大家都拿不出什么实际证据,摇了摇头说:“行了,那ᴊsɢ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吧,我们几个再商量一下。如果有必要,我们可能会扩大调查范围。”
  太阳好像刀子,拉在人背上。
  贝雯顶着烈日往回走,虽然只是几百米的距离,但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晒得血脉焦枯一样。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坚持着走回了宿舍,把门关上的一刹那,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想哭两声,却一滴眼泪也出不来。
  委屈像江水般漫涨,几乎将她淹死。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在她的头上。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想要把工作做好,却还是被人说她,工作时勾引病患;明明她对着处方一字一句的检查了药品,却还被人指责疏忽大意,导致病人死亡;明明自己做人是清清白白,他们却还要用什么傅艺伟狐狸精来形容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针对自己?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士,不认识他们,也没能力去得罪他们,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针对自己?她百思不解,巨大的无力感压在她的肩膀上,好像一座大山。她曾想过不再依靠表姐,她要自己解决所有问题,可此时此刻她完全忍不住,一路跑下楼去,拨通了表姐的电话。
  “喂,雯雯。”
  听到表姐声音的那一刻,她的眼泪顿时浮上了眼眶。
  李亚茹是连夜赶来的,她刚刚放工就听贝雯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饭都顾不上吃,就一路风风火火杀来了贝雯宿舍。
  门一开,贝雯终于见了表姐,叫了声:“姐。”话音未落,她几乎是一个健步扑了过去,一头撞进李亚茹怀里。
  “姐。”
  一声姐,那些委屈和情绪好像瞬间被捅漏了,全部涌了出来,贝雯嚎啕大哭起来。
  李亚茹抱着她,不住地安慰。好一阵子,贝雯才缓了过来,跟她讲了一遍来龙去脉。李亚茹嘴里嘶的一声,说:“哎呀,这么说的话,我刚刚路过医院门口的时候,可见到你室友了。她……她好像和你们那个刘主任一起出去了。”
  “刘主任?”贝雯说,“刘主任最爱惜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跟她出去吃饭?”
  “她该不会……”李亚茹回头看了一眼,门关紧了,回头说,“你之前跟我说,她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这次该不会对你不利吧?”
  “也不是见钱眼开,她的日子也苦……对我不利……应该不会吧。”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贝雯心里着实没谱,“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一,这事不是你做的,你打死都不能认。”
  “当然,我肯定不会认的。”贝雯忽然笑了,“姐,你咋就知道一定不是我做的?”
  李亚茹愣了:“你说不是,肯定就不是啊。”
  突然之间,贝雯鼻子一酸,眼睛又红了。她想,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姐这样信我了。委屈又泛了起来,她又大哭,一把抱住李亚茹,拿头去蹭她,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肩膀。
  信任,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没有之一。
  贝雯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依靠,之前那些情绪都一扫而空。其实很多时候,人并不需要解决事情的方法,而是需要解决情绪的。
  两人又一次仔仔细细盘算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李亚茹说:“这样看来,在处方找不到的情况下,调查组就没办法让你们中任何人负责,对吧?”
  “目前看是这样,但我怕他们还有别的办法。”
  “比如像是隔壁床这位。”李亚茹指了指苏芳白的床铺。
  贝雯叹了口气。
  “可是就算收买了她,又能做什么呢?那天她也不在。”李亚茹又说。
  “是啊,我也不清楚他们究竟会怎么做,就是这样才让人担心。”
  李亚茹细细思索一阵,说:“对了,你说那天是两个孩子,有两张处方,对吧?”
  “是这样。”贝雯说,“一张处方的药量大,另一张药量少。刘主任肯定是把两张处方搞反了。”
  “那死者的处方不见了,另一个孩子的呢?”李亚茹说,“我们要证明他把处方搞反了,不一定非要死者的处方,只要看见另一张处方的药量远远不够,一样能证明啊。”
  贝雯点头说:“有道理,可是我们科室的处方丢了不止一张,那几天的都不见了。一定是被刘主任拿去销毁了。药剂科的处方,我可说不准。”
  两人正说着话,苏芳白推开了门,两人顿时闭口不言。可苏芳白一番往日热情的态度,默默的走了进来,好像有什么心事。
  李亚茹说:“苏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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