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之死——乔飞【完结】
时间:2024-02-23 23:20:23

  “啊!”惨叫声划破长夜。庄昀的膝盖,顶在了男人的裆部。他瞬间滚倒在地,身体如虾米蜷曲,口吐白沫。
  雨打在脸上,空气冲进肺里,庄昀拼命地呼吸,剧烈地咳嗽。她浑身上下都脱了力,却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终于认识到真正的自己。
  而这个自己,终究没有令她失望。
第82章 雕像
  庄昀在雨地里缓了好一阵,起身铐住了那男人,转头就进屋去。闪电划过天际,那座老宅白了两白,院里枝丫纵横,说不出的诡异阴森。但庄昀顾不上那么多,强子这么久没出来,肯定是出事了。
  她三两步进了堂屋,屋里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转头一看,东边的炕头上有一道已经翻开的活门板,褥子铺盖都散在一边。庄昀扒在门板上往下望,只有黑漆漆的一个洞,三级台阶没入黑暗里。庄昀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进了地洞里。
  阶梯很陡,洞很窄,庄昀几乎是贴着壁往下走。随着她慢慢下行,眼前渐渐露出红色的光亮来。走到底,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就在眼前,红光是从那里溢了出来。庄昀矮了身子钻了进去,再起身时,眼前竟豁然开朗。
  以庄昀的镇静,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感到自己腰眼儿上一凉,心里顿时阴恻恻的。因为在她面前的,赫然是一座诡异的喜堂!硕大的双喜金纸贴满四壁,四周点着红烛,正对面放着一张木质雕花大床,四周挂着猩红的帐子。那红色光芒是如此耀眼,仿佛这屋内都溢满了鲜血。
  庄昀看见账内好像有人,于是快走两步,掀开帐子一看,竟然是强子和万瑶瑶双双倒在床上,一探呼吸,还好都活着。庄昀还未及反应,忽然吸入了两口甜香,竟然感到头脑一阵昏沉。她下意识退开两步,不料后背竟然撞到了一个硬物,像是桌子。
  床前怎么会有张桌子?庄昀下意识转身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她撞到的不是桌子,而是一张香案!香案上烛台被庄昀撞倒了一支,剩下的香炉供盘一应俱全,金灿灿的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而在那张香案之后,围满了红色蜡烛,一滴滴“鲜血”缓缓往下淌。烛火正中是一方案子,上面摆着一尊黑沉沉的雕像,正看着那张大床。
  雕像显然是个女子,看装扮,头戴宝冠,身披璎珞,三头六臂,十分精美。可奇怪的是那雕像竟然大着肚子,是个孕妇。她一手持刀,刺入腹中,好像正要将自己的肚子剖开。而更诡异的是,她的嘴角竟然噙着一丝笑意!雕像四周和背后码放着无数人头,每个都眉眼弯弯,好像也在笑,面目有男有女,栩栩如生,全是小孩儿模样。
  庄昀从来是个无神论者,可看到这座雕像,她也不禁头皮发麻。情形太诡异了,这雕像的暗示和李亚茹的死状何其相似!难保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这时,她抬头看见,就在雕像的头上,悬着六只古怪的白色绳结。庄昀顿时反应过来,这绳结她曾在黄丽的门店里见过。不过门店里的绳结小了许多,却和这六只一样,都是用白色尼龙绳编制而成的。
  庄昀愈发肯定,这个大师肯定和李亚茹的死脱不开关系。可现在不是琢磨的时候,她回过身,捂住口鼻,又一次闯进了帐子里,使劲儿摇了摇强子,强子好像已无知觉。她又去晃万瑶瑶,万瑶瑶也没有醒来。虽然两人都有呼吸,可庄昀担心两人已经中毒,恐怕耽搁不得。但凭她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将两人运到上面去呢?
  这一趟行动,不仅大师没抓到,黄丽也跑得不见了,强子和万瑶瑶躺在这儿了,自己也差点儿死在这儿,怎么算都是彻底失败。为今之计,只能等着援兵赶到了。可这里本来就偏,又在地下暗室,哪儿那么好找?她庄昀可以等,只怕强子和万瑶瑶等不了。想到这儿,庄昀用力拉起了万瑶瑶。她个子和庄昀差不多,但常年减肥,体重偏轻。庄昀勉强能背动她,正在她努力把万瑶瑶自己身上背的时候,突然一个微小的疑点钻入了她的脑海。
  进门的时候,黄丽和那个男人大喊“师父”,也就是说,当时大师是在屋里的。庄昀和男人打斗是在院子门口,她很清楚,没人出去过。堂屋也没人,那么……大师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
  庄昀骤然警觉起来,放下万瑶瑶,猫着腰,顺手拿起了香案上的烛台。她眼睛极快地扫视了一圈,四壁上只有烛火投下的各种阴影,幽幽闪烁。雕像在屋子正中,庄昀开始绕着它走,不断地拿着烛台在四处敲打。可那屋子本就不算大,一圈下来,毫无发现。
  庄昀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又使劲儿背起了万瑶瑶。正当她要低头从洞子里钻进去的时候,突然眼前暗影一闪,只见墙上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庄昀从腰里抽出烛台,转身抡了过去。
  “当”的一声,烛台正正抡在一把铁尺上,击得铁尺一荡。只见大师惊讶不已,他根本没想到庄昀会回头,反而退开一步。庄昀将万瑶瑶往墙边一放,笑说:“果然还有藏身的暗格,真是狡兔三窟。我一看四面没有路,就知道你肯定躲起来了。”
  大师说:“你倒是比那个男的有脑子。可有脑子有什么用,你打得过我么?我劝你还是让我出去,没必要为了工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说着,他抖了一下手里的铁尺。
  那大师穿着一身不僧不道的袍子,身形笔直,一抖尺,倒真有几分样子。
  这个大师果然擅长蛊惑人心。看见女人就逞武力,还利弊分析的头头是道。庄昀心想,可惜,你遇见的是我,算盘全都打错了。
  她微笑一下,一言不发,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大师显然没料到庄昀这么凶悍,勉强挡了两下,第三下就被烛台敲在腹部。庄昀一个纵身,双腿飞起,夹住了大师的脑袋,一甩头一拧腰,大师整个人就被抡飞了出去。撞在香案上,杯盘碟碗都被撞飞,叮铃哐啷落了一地。磕到木床才停了下来,嘴里哎哟不绝。
  庄昀慢慢走过去,拿起强子腰间的手铐,一把就将他铐在了木床架上。
  庄昀说:“你要是真有两下子,刚才我一个人下来,你就马上动手了,还用得着偷袭?”她伸手在大师脸上拍了两下,说:“你看,有脑子还是有点用吧。”说着,再不理大师,又背起了万瑶瑶,从小楼梯处一步步走了上来。她把万瑶瑶放在堂屋床上,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也背不动强子,于是准备走到院外,等齐大民的动静。
  可她刚一出院子,眼前灿然一白,晃得她半天看不清东西。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面前竟然明晃晃的全是手电。
  庄昀心里一喜,叫道:“大民?”她是逆光,眼底四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影。可她叫了一声,却没收到任何回应,心里微感不妙。
  雨依然在下,恰好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四周刹那间亮如白昼,只见几十上百个村民,手里提着镰刀锄头,凶神恶煞地围站在雨地里,却一动不动。颓败的老村里,荒僻的陋巷中,突然钻出这样一群人,仿佛是一群镇墓的雕像趁夜闯出了墓穴。
  轰隆一声,庄昀耳旁响了个炸雷。
第83章 困局
  那些村民大多枯瘦,手脚麻杆般细,肚子却像丝瓜似的鼓出来。他们眼睛里的凶恶丝毫不加遮掩,就那样大喇喇的杵在你面前,好像它就生在这座村子里,毫不稀奇。他们的皮肤粗糙、黝黑而且出奇地松垮,在肢体的末端垂皱着,好像在流淌,又像堆叠起来的某种膏。连ᴊsɢ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损了的,正如他们的人一样。
  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庄昀在任何地方都没见到过。
  如果说庄昀在那道闪电打亮村落的几秒内,对这群人留下了什么印象的话,她觉得应该是苦。不是辛苦、悲苦、凄苦,而是苦,纯粹的,人类只要活着,就会遇到的苦。他们就像一组群体雕像,抽象成某种具有高度的苦。
  庄昀不自觉地蹭了蹭舌根,随即想到一个词——众生苦。
  可面前的情形根本轮不到她细琢磨。这些村民显然来者不善,她一个姑娘要如何才能镇得住这许多人?
  她的脑子在飞快转动,可身子却不能动。庄昀从那一双双眼睛中判断,他们几乎已经和兽类无异,只要自己一退,他们就会红着眼睛冲上来。甚至不必退,只要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闪躲,他们就会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只能面对,庄昀对自己说。可面对着百十来个野兽一般的庄稼汉,庄昀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她攥了攥拳,防止自己发抖。现在这局面稍有不慎,不光自己,屋里的人也要遭殃。她已经没有了退路,镇不住,也得镇住!
  好在她穿着警服,庄昀低头看看,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武器了。只要她还穿着警服,她就不是一个人,她背后站着的,是国家的法度与正义。法度至高,正义至大,任何人在前,都必须束手。
  天好像漏了,雨瓢泼似的砸下来。庄昀呼出一口气来,抹掉了脸上的水,硬挺了挺腰背。然后,她竟然跨过了门槛,结结实实地向外踏了一步!
  村民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女人敢走出来。出奇的,他们都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庄昀知道,这个时候越稳就越能镇住他们,可她毕竟承受着来自几十上百个暴民的压力,那种压力在这场疾风骤雨里显得尤为剧烈。庄昀好像一只小船,处在一场惊涛骇浪之中,要稳,谈何容易?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说:“警察办案,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院子,否则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我们要见大师!”村民群里有一人吼叫起来。
  “对啊,让我们进去!”村民一经号召,竟然集体往庄昀的方向拥了过去。
  “都别动!”庄昀挺身高叫一声,“我再说一次,警察办案,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院子!”村民们顿了一顿,被庄昀的气势压住了。
  “你凭什么抓我们大师?”村民群里有一人质问起来,听声音还是刚才那人。
  “对啊,对啊,你凭什么抓大师!”
  “他是鬼母之子,一念咒语,你们全都要完!”
  “我们把大师救出来!”
  村民一阵闹嚷,手里举着武器又朝前拥了过来!
  “我看谁敢!”庄昀大喝一声,缓缓伸手扶向后腰,身子微蹲,“口头警告无效,警察将依法使用警械和武器!退后!”
  村民虽然迷信,但也不傻,一看庄昀摸枪纷纷停了下来,不再敢上前,却全都死死盯着她。
  庄昀脑子飞速运转:人群里肯定混着大师的某个弟子。他一次次煽动村民上前,如果不把他揪出来,自己绝对拖不了多久。这些村民的敌对情绪已经累积了不少,只要再有一两次,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到那时,自己根本掏不出枪来,别说镇住,搞不好命都没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庄昀主意已定,朝着刚刚发出声音的位置一指,说:“你就是大师的徒弟吧,你出来,我要找你了解点情况。”
  其实一排手电照在脸上,庄昀根本看不清人,她眼前只有黑压压的人影。她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赌那人不敢出来。依据也简单,如果他肯带头往里冲,十个庄昀也挡不住这些村民。他根本没必要一直缩在人群里喊叫。现在她这样一问,若连大师的徒弟都不敢出头,村民的气势自然就馁了。
  谁能想到,人群抖了一抖,那人竟然越众而出,站在距离庄昀三米远的地方。借着手电的光,庄昀看见他也穿得不僧不道,戴着一副眼镜,年纪不大。
  他眼镜上全是雨水,可他不理,走出来双手对天一举,叫了一声:“鬼母赐福。”
  “鬼母赐福。”众人立刻跟着喊。
  庄昀心叫不妙,只能硬着头皮说:“好,你师父已经在屋里交代问题了,我同事问完了就出来。你肯出来作证,再好不过。如果交代的证据有利,我可以帮你争取立功表现。”
  庄昀急忙说这一串,一是要警告他屋里有人。二是说,他师父已经交代了。三就是要先拿话僵住他,让村民觉得,他是要来投降的。只要他稍一犹豫,村民便没了主意。
  谁料眼镜儿却不上当,反应极快,说:“我做什么证?我师父在村里治病救人,立了多大的功德,你凭什么抓他?你们江城的警察就是见不得我们夜雾人过得好,你要抓我师父,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抓了去!”
  他确实很会鼓动人,一提起地域矛盾,村民都被点燃了,立刻群情激奋。众人大喊:“有本事把我们抓了去!”
  眼镜儿又朝庄昀走了两步,狞笑一下,悄声说:“你同事中了我师父的迷烟,没四五个小时起不来的。你骗我,就说明你已经黔驴技穷了!”
  庄昀想不到他反应如此之快,自己一句话没说对便漏了馅。眼镜儿转向村民,振臂一呼:“我们夜雾人没有孬种,我们跟他拼了!”
  眼看村民举着农具就要冲上来,庄昀眼疾手快,如同一只豹子一般窜了出去。她低身一脚踢在眼镜儿腿弯处,眼镜儿顿时站立不住,跪了下去。庄昀双手齐上,反关节擒拿,别住他一只手,用力一扳,将他的拇指按在手中。
  “别动!”这一下兔起鹘落,村民还没冲到跟前,就见首领被按在了泥地里,立刻又顿住了身形。大家呆了一呆,看了一眼跪在泥水里的眼镜儿,都恶狠狠望着庄昀。眼镜儿还想挣扎,庄昀用力掰他拇指,他登时疼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动。
  庄昀也不住地喘着气,一路跑来夜雾,至此时她的体力几乎耗尽,全凭一股子血勇镇住了村民。
  “别管我,她是警察,不敢把我……”眼镜儿还在鼓动,村民又要应声而动。庄昀一不做二不休,一抬手拧断了他的拇指,又迅速捏住了他的小指。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别动!”庄昀低声吼道,她声音已经沙哑,“我说了,不准靠近院子!”
  村民虽然投鼠忌器,可她知道,自己这样擒拿,根本撑不了多久。双方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体力耗尽,庄昀的神经也已经不堪重负。一想到只要她倒下,强子和万瑶瑶都要遭殃,她就感到无比害怕。她以一己之力对抗百十个随时会暴起的村民,不光斗智还要斗力,到此时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可暴雨还在无休无止地下,她的身体冷得没有一丝热气,手也因为持续地用力而开始发僵。每次她的手稍一松懈,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她逼自己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眼前的困局。可她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极限。
  庄昀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齐大民,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来?庄昀在心里咒骂。
  这时,石板路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众人都朝声响处照过去。
  大民?庄昀惊喜地望向那人。
  “师兄!”眼镜儿叫道。
  完了,庄昀的心瞬间沉入了江心,一阵冰冷的战栗在她全身蔓延。
  来人也不答话,随着他的步伐,四周的村民都自动让开一条路。那人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疲惫却凶狠的庄昀,说:“一个女人都拿不下么?”
  这次,村民都安静了,可整条街上的空气却骤然绷紧了。然后,寂静里,每个人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庄昀还想用人质逼退他们,可双手再使不出一点力气。怎么办?快想,庄昀你该怎么办?可她想不出任何办法了,心叫: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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