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看见那人一挥手,村民如同一群恶狼,朝着她扑了上来。
第84章 杀人
村民陷入了疯魔,挥舞着农具冲了上来。面对汹涌的人群,庄昀只能舍了人质,朝堂屋跑去。可恨强子踢飞了门板,整个院落根本无险可守。她想着先去地下室,那里洞口有限,村民人再多也只能一个个下来。那样情况要好得多。可庄昀率先冲进了堂屋,眼睛一扫,就看见万瑶瑶还躺在床上,她真后悔刚刚将她背了上来。
可人群已经涌了进来,没时间细想了,再背她下去绝不可能。如何守住着间堂屋成了当务之急。电光火石间,庄昀看见了强子踢倒的门板,只能赌一赌了!
庄昀费尽力气抬起地上的门板,刚刚要将门口堵住,ᴊsɢ一只锄头嗵的一声,凿上了木门,庄昀手中一震,差点儿脱手。她只得转身靠背抵着,一只脚蹬在桌子上,合全身的力气压了上去,门板终于闭合。可庄昀还没缓过气,背后的门板竟然如同通电一般,突突乱跳,发出嗵嗵的声音。
大珠小珠落玉盘。斧子锄头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落在那扇木门上。虽然隔着木门,可庄昀觉得每一下都仿佛直接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震得她生疼。她忽然看见了墙上左右各有一个插门栓的洞,她犹豫了一秒,接着咬牙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她是要把自己当做门栓,当做锁链,死死地勒住门板。
只是一凿,手腕立刻钻心的疼!一会儿功夫,她额上的汗就涔涔而下,她的背上、胳膊上、手腕上都已经印出了一道道血痕,她的五脏六腑被撞击得好像要翻转过来,可庄昀兀自不肯松手。
木门背后的村民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他们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地凿在门上。好在那木门甚是结实,一时半刻村民无法凿穿。可那凿门声却震耳欲聋,在这寂静的暗夜里,犹如实质,无孔不入地钻进屋里,紧紧裹挟着庄昀,朝她的眉眼口鼻处挤压。淹没,无休无止的嗵嗵声好像涌入船舱的海水,一点点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身上的剧痛,耳边的巨响,令人窒息的情绪和无限堆积的压力终于让庄昀不堪重负。
“啊!”
庄昀大喊了出来,随着她的喊声,眼泪也终于无可抑制地奔涌而出。今夜历经生死,千钧一发的时刻简直数不胜数。没有人在她身边,没有人能伸出援手,没有团队,没有伙伴,一切的困局都要靠她自己。
庄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种无力感裹挟,她甚至在稍纵即逝的念头里,后悔自己挑选了这一起孕妇案,后悔自己和强子一起冲进了夜雾,后悔自己奋了全力要当这个警察。
不知怎的,庄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亚茹的样子来。她想到二十年前那一个下着暴雨的早晨,李亚茹在雾江水里与吴老头搏斗时,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绝望?
没人能依靠,没人会帮忙,冰冷的江水,漫天的大雨,还有刻骨的仇。她也是靠了拼着一死的决心,才完成了那场不可能的复仇。
那是一腔孤勇啊!何其凶悍,又何其壮烈!
庄昀忽然想,这世上的哪个女孩活着,不靠这一腔孤勇?她们总有太多太多的困局要去面对。那不是她们骨子里带的东西,而是这世间的一切,从她们的骨缝和血液里迫出的东西。独立哪里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呢?它要人付出无与伦比的代价去换,去争取。对女孩来说,这个代价可能还要更重一些。
可也正是因为它的可贵,它值得这个代价!就像人从爬行变成站立,别看只是简单的一步,人类却为之付出了数万年的努力。为的就是要站在天地间,要顶天立地!只有一脚踩实了大地,双腿奋力,挺直了腰杆,昂起了头,人,才称之为人!
“啊!”庄昀又叫了一声,但这一声极其短促,力量从她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她额头上爆出青筋来,一缩腰背,那门立刻被凿出一道宽缝,当先的一个人冲了上来。庄昀又是大喝一声,合身往背后的门板上重重一砸。
哐的一声,门板砰的磕在那人头上,那人没想到门板还会回弹,被磕得仰天倒下,又撞倒了身后的人。
凿门声为之一静。庄昀感到自己浑身都在突突乱跳。
门外有人说话:“妈的,多半天了!一个女人都不如!门不行,还有窗子!”话音刚落,众人即刻往窗前拥过去。庄昀听到说话已经叫糟,又看见窗前一大团黑影,可她早已经榨干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人就像一个伤痕累累的玩偶,挂在门框上。
无力感有一次涌了上来,她看向床边躺着的万瑶瑶,心急如焚,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咔,一把斧头砍穿了窗棂,利刃伸了进来,破窗就在分秒之间。就在此时,空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巨响。
“啪”!那声音极短促,也极有力,好像庄昀刚刚的一声怒吼。整个村落为之一静,刚刚在院儿外闹嚷的村民都停止了动作,那斧头甚至还卡在窗里,一动不动。
庄昀听出了那熟悉的声响,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那是枪声——警枪。
“警察,都给我趴下,手抱头!”齐大民的吼声在院里响起来,接着无数脚步声冲进院里。四处都在嘈杂,门外好像爆发了激烈地冲突。庄昀听到这儿,脑子里的一根弦突然软了下来,全身的疼痛酸麻在一瞬间朝她袭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庄昀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她觉得恍惚,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个梦,但身上的疼痛不会骗人。
窗外传来一阵闹嚷,庄昀猛然发现自己就躺在大师那间堂屋的床上。怎么还没走?庄昀奋力爬了起来,走出门一看,院子里蹲坐着一地的农民,双手都被拷在身后。强子一脸颓丧地拍着自己的头,万瑶瑶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委顿。
见庄昀出来,强子愣了一下,飞快地起身走了过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庄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看向万瑶瑶,万瑶瑶也恰好看向她。庄昀不知道怎么,好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冲万瑶瑶点了下头。
万瑶瑶却站起来,走到庄昀身前,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妹子,听说昨天……是你的救的我和你强哥,要是没你,真不知道是怎样呢。”
庄昀被她的手一拉,人有点尴尬,忙说没事。强子也拦,说:“嗨,你别拉着人家。你嫂子是感激人,小庄,你别见怪。”
这时门外又传来齐大民骂人的声音。庄昀忙问情况,强子说:“哎哟,再别说了。昨天夜里大雨,山里的路塌求了。抢险队伍来得算是及时,可雨不停,这边挖,那边还往下滚。大民等了半天,道路也疏通不了,最后实在等不了,带着队伍从新郑一路跑过来的。”
庄昀恍然,怪不得几十分钟的路跑了几个小时。强子说:“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要带回去,没车让他们跟着跑,不现实。所以只能等路通了,派车来接我们。”
庄昀说:“那这门口咋回事?”
“夜雾你昨天晚上经历过了,堵着门还要放人呢。这次人抓得多,全村都在外面围着呢。”强子说,“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给我下了什么药,我这会儿脑子还发晕。只能让大民先带着弟兄守着门。”
两人正说话,门外闹嚷的声音越发大了。夜雾人说话与江城口音明显不同,不如江城婉转,显得又生又硬。双方都是骂骂咧咧,冲突不断。
庄昀感到头大,说:“等着也是等着,不如直接去审审这个大师。”
强子看了一眼万瑶瑶,松开她手,跟庄昀一起朝地下室走去。
两人下到地下室,大师还在木床上拷着。大民有意将他与村民隔离开,就是怕他在村里的威信,万一他铤而走险,振臂一呼,事情还真不好办了。
大师盘腿坐在床边,像是老僧入了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睡。强子一把将大师搡醒,他双眼一睁,竟然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褶皱也显出某种魅力来。
他的眼睛在强子脸上扫了一圈,笑道:“恭喜这位警官,就在近日,该要高升了。”强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露声色,笑说:“嘿,大师都到这会儿了,还鼓着给我相面。您怎么不给自己相一相。”
大师微笑不语,眼光又落在了庄昀脸上,略略一搭,嘴里嘶的一声。他皱起了眉,又瞅了好久,才郑重地说:“昨天夜里我没看太清,今天才看明白了。小姑娘,你这面相不是一般人呐!”
“哦?我怎么不是一般人?”
“也就在近日,你怕是要……怕是要……”
“要什么?”
“杀人!”
第85章 故事
“杀人,我么?”庄昀笑了起来,大师也跟着笑。她忽然笑容一敛,眼神如刺:“你,杀过人么?”
“我?”大师的眼睛细了细,“我是圣尊娲皇太阴鬼母之长子,通晓人世间一切婚丧嫁娶,尤其是添男丁,续香火。我做的都是赐福的事,怎么会杀人呢?不信你去问问外面的人。”
“娲……什么阴……什么鬼母?”强子气笑了,“你以为我们俩来是让你写小说呢?《鬼吹灯》你看过么?你给我老实交代,七月一日那天下午,你干什么去了?”
大师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鬼母脾气不好,你们要是真惹恼了她……”他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四周的烛影微微晃动ᴊsɢ,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道阴影,突然显得斑斓可怖。他笑着伸出那只没被铐上的手,缓缓指向强子身后的那尊黑玉雕像:“你们俩,小心了,鬼母在身后看着你们呢。”他说话的声音压抑隐秘,带着一种瘆人的意味,好像两人的背后真的还有第四个人站在那里。
强子回过头看向那雕像,又回过头看向大师,笑了出来:“你这老小子,说得挺真啊。她看着我能咋?是能打我啊?”强子一巴掌拍在大师头上,“还是能踢我?”又一脚踹在他腿上。庄昀连忙用手止住强子,强子笑着说:“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鬼母,还是上帝,一旦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那都是纸老虎。”
大师受了这两下却浑不在意,脸上还是露出那种阴暗瘆人的微笑:“可惜了。”大师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强子挑衅似的问。
“刚刚你这两下,嘿,到手的大队长飞了。”
他之前说这话,强子的心里就阴了一下,此刻说的更准,强子心里也犯嘀咕:他怎么知道的?只见大师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强子又问他七月一号的事,可大师一句话不说。庄昀见此,按住了强子,让他先上去,自己一个人问。强子说:“这怎么行?”
庄昀说:“你忘了,昨天晚上谁救的你了。放心吧!”强子看了看大师,转身上去,说:“我就在上面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送走了强子,庄昀转了回来,说:“你有信仰,我们尊重,我们也有。我们不光有,还有严密的理论基础。你呢?我看你都不见得能说清楚,你这位太阴鬼母,到底是路什么神仙?”庄昀当然不至于对这些感兴趣,说这话无非是想打开突破口,惹他说话。
大师依旧闭着眼,但却幽幽地张了嘴:“太阴鬼母是我们夜雾的母神,她的来历,要说起来可太久远了。”他的声音好像一片悠远的钟声,缓缓荡漾在山谷间。
庄昀怔了怔,心想,这骗子真是有点道行,看他形象听他说话,倒真像是有点道行的模样。她装作漫不经心,走到那尊雕像前说:“太阴鬼母,就是她?”说罢,端详起来,上次匆忙,她并未看清。这次见那雕像,只觉那女子神态生动,皮肤细腻,仿佛活人。她眉眼间说不出的凄楚,可嘴角却在笑,笑得有几分残忍,也有几分癫狂。
庄昀说:“看这雕像的样子,像是件古物。”
“不错,那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她说,这雕像是她家传的,由她祖婆婆传给她外婆,外婆传给她母亲,到她那一代少说也有上百年了。”
“那是清朝的?”
“说不好,可能是更远。明,或者宋。人嘛,最多就能记住四代以前的事,再往前,世道一乱,谁也记不得了。”大师睁开了眼说,“你不是夜雾人,自然不知道我们的传说。这鬼母其实是女娲娘娘死后的化身。”
“女娲,补天的女娲?她……死了么?”庄昀对神话不甚了了,但看大师的神态肃穆,不像说谎。
“传说是女娲娘娘炼制五彩神石,太过劳累,死于补天之祸,但那是广为世人所知的版本。在我们家族的传说里,女娲娘娘不仅没死,还遇到了伏羲和她的子民。女娲当时极度虚弱,伤痕累累,可伏羲不仅没有救助女娲大神,反而向她举起了屠刀!”
“这是为什么?”
大师笑了笑,示意庄昀坐在他对面。
“原因倒不难猜。”大师说,“人类本来是女娲娘娘的造物,领袖自然也是女娲,可补天之后,人文始祖便成了伏羲。这里面显然有蹊跷,你说,还能是为了什么?”
庄昀本来对这种胡编乱造的故事不以为意。可大师幽幽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同情和悲悯。庄昀不觉心里一动,好像从这传说里听出了些弦外之意,但一时间没想的那么分明。
大师继续说:“女娲娘娘为了人类补天,本就耗损了神力,此刻自己的丈夫竟然突然伤她。她惊讶之余,虽然不解,却仍然奋起余力,与伏羲斗在一处。伏羲与女娲相斗,久战不下,竟然唤来了一群人,手持柴刀,将女娲团团围住。
“女娲娘娘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自己费尽心血造出的子民,自己拼了性命去救护的子民,非但没有感激,反而都背叛了她!你年纪小,那种心痛,你完全不能理解。女娲娘娘就在人类举刀砍向自己的一瞬间,彻底断了求生的念头。她呆立不动,任由他们砍杀。伏羲更是刺出了致命的一剑,洞穿了女娲。眼见女娲必死,他心中得意,于是率领众人回了部落。
“可他没想到,其实当时女娲大神已经怀有身孕。女娲方才一心求死,此刻却被胎动唤醒。她又心生怜悯,想要救下她的孩儿。可那孩子根本没有足月,又如何能生产?女娲大神自知无幸,于是把自己仅剩的神力灵气都集中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想要催迫他出世。只见女娲娘娘的肚子忽忽鼓了起来,可那孩子是被催迫生长,骤然变大,没想到竟然是腿在下,头在上,是个寤生子!不论女娲大神如何用力,还是难以生产。
“女娲大神渐渐感到精力流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艰难地坐起了身,拾起身旁掉落的一把柴刀,把心一横,一刀扎下,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接着探手进去,从肚子里取出一个女孩。女孩出世,哇哇大哭。女娲大神看见孩子平安降世,百感交集,终于死去。这女娃便是鬼母。”
庄昀想不到这骗子大师竟然讲出这样一则有头有尾的故事,既像是神话又像传说,加上他语气自然,娓娓道来,竟然也听了进去,便问:“那这样说,鬼母是女娲的女儿,怎么你又说是她的化身?还有这雕像,这不是女娲临死的场景么,怎么又说是鬼母的造像?”
“女娲娘娘临死前,把自己的神力灵气都注入在了鬼母体内。其中有一缕灵魂也不经意间,寄在了鬼母身上。是以她们是母女连心,合而为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