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二,有追求、有信仰、信的是有志者事竟成。
更何况整个师门都等着她来拯救,等占琴落被小说女主拯救,全文he指日可待。
她头一回如此感谢夜巡的安排,能让他插翅难飞。
司嫣兮抱着竹简往藏书阁走,经过茶室时,忽然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你要不要和我换夜巡啊?”
兰亿年倚靠着墙,吊儿郎当的,“你和司小师妹关系不太好?师兄我啊,很贴心的。”
这些天,在眼皮子底下,两人的互动怪里怪气的,他后知后觉,也品味出了些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他笃定,占琴落在避开司小师妹。
等待占琴落回答的间隙,兰亿年笑眯眯地盯着占琴落绝美的脸看,没忍住地分心感慨,大家都是男人,小师弟可真好看。
见占琴落没做声,兰亿年凑近,“三盒年月酥就行。先欠着,以后你下山,你有灵石了再买。”
占琴落:“不用。”
“真不换啊?”
兰亿年不死心,“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啊?就这一次哦,以后你再想换,就得五盒年月酥起步了哦?”
占琴落轻声:“师姐待我很好。”
“哎,行吧。”
兰亿年低头,可惜地收起打开的点心盒,还以为今天能又满载而归呢。
占琴落帮着他将食盒盖回。
清澈的眼眸看向门口,自以为没被发现正悄悄听说话的粉色身影。
在兰亿年抬头抱怨的刹那,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离去的粉色身影,毫无意外地陷入人类重要的情感之一。她深深地感到愧疚。她都对他这样那样了,他还不说她坏话。占琴落到底什么品种的温柔善良小太阳。
第7章
夜巡。
占琴落静静地站着,望向不远处的禁林。
停雪的晚上,禁林里成排的树条臃肿,像沉默着团缩起的蟒蛇巨兽,盘踞一方天地蛰伏已久。
脚步声慢悠悠,踩雪而来。
占琴落回头望去。
兰亿年挥舞手臂,扬起笑脸,“啊,小师妹来不了,我替她一晚。老毛病了,又是风寒。”
“女孩子嘛,总是特殊一点的。”
他随手将吃完的年月酥油纸袋放回藏宝袋里,大方地替司嫣兮圆谎,“早上想风寒,下午就会风寒。”
“……”
占琴落神色疏淡,没什么情绪地应声。
他往燃了灵力的篝火里又丢了块柴火,本就旺盛燃烧的火苗更高起一簇,如舞蹈般热烈高昂。
兰亿年在他身旁坐下,稀奇地瞅了灵火好几眼。燃烧费灵力,又只保一时暖,并不是什么划算的策略,往常几次他们俩可从来没生过火。
兰亿年:“小师弟,你也怕冷啊?”
占琴落淡淡开口:“怕风寒。”
兰亿年:“……”
听起来怪怪的,凉飕飕的。
兰亿年想了想,又说不上哪里怪,干脆懒得想了,翻身去数天上的星星。
灵火暖洋洋地烘在身旁,比挨冻夜巡舒服多了。兰亿年伸展懒腰享受着,早知道下午就不提前睡,这会儿适合睡觉,他反倒睡不着。
星星数了一遍又一遍,无事可做的夜晚,漫长得有些无聊。
兰亿年看看禁林、看看结界、看看灵符,看了一圈可看的,又看到占琴落身上。
他正在看古书,神色专注,白皙修长的手翻过一页书。
刚开始,兰亿年是不太喜欢他的。
同是命盘有损的人,他太明白他可能遭遇过什么。
遭遇过非人之事,还能如这巍峨高山上的积雪纯洁干净?怕是更擅长佯装得人畜无害。
他私心认定他是伪装的高手,不容小觑的存在。
可明里暗里多番试探无果,反倒自己先动摇了。
更何况……
兰亿年的视线停留在占琴落扣下的长长睫毛上。
当真是越看越好看,摄人心魂的美貌,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火光跳跃,照在占琴落妖孽的脸上,本就雌雄莫辨的美貌,清冷之余更美得更锐利几分,桃尖似的上唇,饱满下唇,清秀又妩媚,比宗门里一些嚣张跋扈,差点踩断他手臂的女修们还好看。
占琴落眼睫毛忽然轻抬,漆黑漂亮的眼眸看向他,“兰师兄。”
“啊?咳咳、咳咳。“
偷看被抓住,兰亿年扭头咳了两声,“什么事?”
“有人受伤了。“
占琴落声音平静,“血腥味很重。”
“有吗?”
兰亿年闻了闻,除了柴火燃烧的焦味外,他什么都闻不见。
“在山腰上。”
占琴落说得斩钉截铁,兰亿年不作怀疑,摁进腰间的剑起身,“我去看看。”
走出两步,又担心是清泉宗里的邪修打听来动静,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想了想,吩咐占琴落也跟上。
漆黑的夜,山里偶尔呼啸而过的怪声,期间夹杂着颤颤巍巍的哭喊,是姑娘的声音。
很快,他们果真在半山腰上发现了一位姑娘。
十五岁上下,脚崴进石头堆里拔不出来,哭得可怜。
见终于有人来救她,哭得委屈又伤心。
谈话间,得知姑娘是山底下的村民,因母亲重疾许久未愈,听说山上来了个仙人,特上山来祈福。
兰亿年:……
他小声嘟囔,就个小破谣言还在传啊,还害得姑娘家半夜上山,得亏是碰到他们,若是碰到魇鬼,连命都得搭进去。
魇鬼乃邪修死后所变,也只有他们这样命盘破碎的人,才修得了邪道。
生来做邪修,死后成魇鬼。
一想到自己若入邪道,死后会变成狰狞可憎的模样,兰亿年不免心烦气躁起来。
姑娘伤的不重,脚踝处的皮外伤,被石头划破些许刮痕。
兰亿年心想,占琴落也太敏感了,严肃得他还以为山底下是屠村了。
见姑娘哭哭啼啼的,他正要说句“小伤而已,你也太柔弱了”,刚开了个口,占琴落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兰亿年闭嘴了。
占琴落替小姑娘包扎伤口,她脸红得不行。
兰亿年立刻想到两位小师妹鬼鬼祟祟看的话本里,以身相许的故事来。
他调侃道:“占琴落,你这包扎得挺标准的,是个好夫婿该有的样子。”
果不其然,姑娘的脸更红了,埋得低低的。
占琴落:“上次看兰师兄练习包扎时,学了一下。”
“……”
兰亿年呆了呆,抱臂看热闹的手放下,不敢置信:“我就随便包了一次……你、你这样就会了?”
那可不是什么简单易懂的灵符包扎法啊!
他跟着师父学了好久才会的,紧急情况下,以伤害类灵符叠加,当作治疗灵符用。
口诀复杂、灵符顺序难背、大量消耗灵力。
他还怕时间久了忘记,手艺生疏了才练一遍,现在让他上手,还不一定记得全。
想起当时,他还抱着向占琴落炫耀的心态演示一遍……
啧,模仿学习能力倒挺强。
兰亿年不服地往树上靠,泄愤似的重重撞一下,积雪哗啦啦地簌簌下落,飘进他的衣领里,凉得他立刻换了棵树观察占琴落。
一身白衣翩跹,浓密的睫毛泛着湿意,腕下清瘦修长的手悉心叠加灵符,温柔耐心,颇有悬壶济世作派,清澈的眼眸总是宛如山水平静,有着好像永远也不会生气的好脾气。
这人天生坏种?
救世菩萨吧。
“小师弟,你真温柔啊。”
兰亿年顿了顿,“你该不会是师妹吧?”
一双漆黑美眸看过来,提神漂亮的桃花眼形状漂亮,好似要融化在山水墨画里,有着穿刺心脏的能力,真跟谪仙似的,美得不入凡尘,兰亿年越看越感慨,师门里果真有三个小师妹。
“师兄。”
“嗯?”
“闭嘴。”
“…………”
小姑娘在一旁笑得咯咯响。
兰亿年反倒大笑起来,这才像他们师门弟子。
笑完后,又看回他熟练的包扎手法,兰亿年越想越不舒心,他倒要看看,占琴落真就一点都不出错?
兰亿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占琴落贴灵符的顺序,看着看着,瞥见姑娘的手姿势不对,仿佛被折起。
再定睛一看,指尖发黑。
不好!
这姑娘早死了!
现下恐怕是刚被魇鬼上身,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死!
万不能打草惊蛇,处理不当连占琴落都会没命。
可不等他做任何反应,笑着的小姑娘越笑越开怀,黑化蔓延速度极快,几乎是立刻,方才还娇羞的姑娘两眼翻白,发出凄厉尖叫。
来不及了。
他怎么一早没注意!
兰亿年大叫:“占琴落,小心!”
漂亮的手灵巧地贴上最后一道符,占琴落轻声念出灵咒,霎时间,镇出金亮的光芒。
兰亿年闭上眼睛,不忍看。
等再睁开眼时,占琴落很好地安抚住困顿在灵力光圈里哑声尖叫的姑娘。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
兰亿年开了个口就自觉闭上,这不是废话?显然占琴落一开始就注意到不对劲。难怪血腥味极重,他现在也闻到了,姑娘腹里恐怕现在只有浓血,像被血撑起的人形藏宝袋。
他又问道,“狩魇术……你从哪里学会的?”
“藏书阁里的的古书中记载了方法。”
“……”
兰亿年张了张口,迟疑,“有吗?”
“嗯。”
想起来了,上回小师妹们整理藏书阁,听说狩魇术和救治灵符来自同源灵咒,他特意还借了这本,看了几天没学会又放了回去。
思及此,兰亿年脸上一疼,严肃道:“这事儿,你不许和她们说。”
占琴落点头。
魇鬼被灵咒紧捆,仍不死心挣扎哑声嚎叫,面目狰狞。
兰亿年后怕起来,若不是占琴落跟着来,恐怕他一时大意,就被这魇鬼给带走……
占琴落没有如他所预料直接燃灵符猎杀,反倒低垂眼眸,小心谨慎地撕下几张伤害力极大的灵符。
听清他在轻念的治愈灵咒,兰亿年欲言又止,“你知道的吧?她被魇鬼上身,内脏早被啃食完,无论如何都活不下来。”
“就算你……现在用灵咒救她,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这还耗费他本来就不多的可以控制的灵力。
“我知道。”
占琴落淡声,“只是轮回之路,不必走得太辛苦。”
短暂的沉默。
兰亿年扯起讥讽的笑。
当真是要作菩萨?
偏偏是命盘破败,被认定天生坏种的人。
转而,兰亿年弯腰,帮忙牵动灵符,念动治愈灵咒。
淡淡的光芒环绕在姑娘身上,可怖的黑色消下几分,露出清秀的本来面貌。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山中魇鬼多,食人希望,引人入歧途。
山下躺在病床上的老母亲,却是永远也等不到女儿归来。
人人渴望世间有神明救助,神明却造魇鬼,造残破命盘,造杀戮事端。
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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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年轻鲜活生命的滋味不好受。
回到夜巡篝火处,氛围冰凉沉默了很久很久。
几乎在天将明之时,兰亿年才开了口。
他靠着树,叼着根草,“别看我现在是师门大师兄,我和兰衣烟也是命定邪修好苗子,虽然没你那么夸张,但我们也废了大半条命才通过主宗门的考核。”
“我和衣烟十岁时,被村口的瞎眼道士断言命线一塌糊涂,克父母克兄弟,当天晚上被送走,没人敢收我们,只有邪修想要我们的内脏煮了吃以增灵力。我带着衣烟好不容易活下来。原本师父也不打算收,当时还是司小师妹替我们说好话,师父才应下收徒一事。”
“司小师妹第一次喊衣烟小师妹的时候,衣烟还哭了一整晚。”
他以为自己早不在意了,可聊起过去的事,依旧心绪复杂。
兰亿年深呼吸,笑了笑,“放心,我们一定帮你通过宗门的考验。”
“嗯。”
“嗯?”
“嗯。”
“………………”
嘴里叼着的草往旁边一扔,兰亿年坐直起来怒目相视,不是,他掏心掏肺说了那么多,他就一个“嗯”啊?
他就不信了。
“小师弟,你很喜欢花?”
“嗯。”
“喜欢雪吗?”
“嗯。”
“血呢?”
“嗯。”
“……”
开始瞎应了是吧?
好哇,他再接再厉。
“你是不是镇什鸠的人?镇什鸠是个好地方啊,山水清秀,民风淳朴,还有个很出名的泉是不是?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童年故事可以分享的啊?“
“……”
“欸,你小子——”
“花被压坏了。”
“啊?”
占琴落看着跳跃的火焰,轻皱着眉,“很多花,白色的,很小一个,都被压坏了。”
“就、就这?”
见占琴落看起来为难,蹙眉不太开心的样子,惹得兰亿年笑起来。
占琴落认真看他,“原本很好看的。”
兰亿年笑得停不下来。
他真是想太多,偶尔看衣烟张口闭口杀杀杀,还担心他们最终会变成命盘预言的样子。
可现下看占琴落这般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这是被认定的是天生坏种?滑天下之大稽!
谁又担保命盘无误?说不准,他们一个个都是被错误判定。
兰亿年越笑越开怀,笑声开朗大方。
占琴落不再理他,出神地望着吞噬猛烈的火舌,想起大朵大朵,又或者是一小朵一小朵,重重叠叠,扭曲出更多的重影。
方才甜腻的血腥味往鼻子里蹿,和花一样的味道。
“啪嗒”一声轻响。
他低头,手腕上镇邪的珠子裂开一道深壑。
镇鬼珠裂了。
司枝涟闭关前和他说,若珠子镇不住他,将即刻送他去宗门炼鬼狱牢禁闭。
他说这话时,甚至似笑非笑地与他玩笑,让他察觉珠子破了就快跑,跑到清泉宗找不到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