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不解出声,“宗锐?”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我对你的爱)
You oughta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①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
弹唱继续,高-潮的副歌合着吉他伴奏在她的卧室骤然响起。
——也清晰地,响在窗外。
商羽愣了两秒,心跳都悬停一拍。
她一把抓起手机跑向阳台。
探身往下看,空荡荡的小河里只有一艘摇橹船。
怀抱吉他的男人立在船尾,仰头正对她的窗口。
看见她,宗锐唇弧更弯,扫弦的右手拨出更为悠扬的旋律:
“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
(你可以确定的是)
I'll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除了你的爱我一无所求)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我痴心不改)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这世界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①
(可我对你的情意不会变)
窗台上的月季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或者说,在今夜的歌声中,商羽才迟迟发现,原来,她的花早都开好了。
粉白色的花瓣无声剥落,像他们在园林外邂逅的那晚一样,悠然飘落在男人脚边。
商羽目光荧荧地望着弹唱的男人,忽而觉得这条她从小长大的,再也熟悉不过的古街,竟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小桥流水浸润在他的弹唱声中,前所未有的温柔。
一切都是浪漫的,充满惊喜的……
一曲唱毕,宗锐摘下肩上的琴带,将吉他放到船内。
商羽笑弯眼尾,毫不吝啬地为男人鼓掌。
宗锐拿起船板上的手机,朝楼上的女孩晃晃手。
商羽也赶快举起自己的手机。
男人唱完歌的嗓清润:“这一户都你们家吧?”
商羽“嗯”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水流撞击墙岸的动静。
她低头,看见船上的男人长腿一跨,直接跃至一楼窗棱。
她惊得抽了口气:“你,你小心点——”
话音才落,宗锐便三两下就攀了上来。
商羽有点手忙脚乱地将阳台的花盆搬到地上。
只见男人结实的胳膊撑在空出来的台面上,轻巧一跃,翻身稳稳坐上她的阳台。
商羽张张嘴,将责备的话咽了回去——他这副举重若轻的架势,别说三楼,上八楼也不成问题……
宗锐漫不经心地拍拍手上的灰,冲女孩笑了下:“看来我运气不错啊,这么久了还没人来赶我。”
“我家里人还没回来呢。”商羽扭头看了眼卧室里,又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男人没答,眉心动了下:“就你一人儿啊?”
商羽点点头。
让她安心的是,知道她一个人在家,男人也没说要进房的话,长腿倚着她的小阳台懒散散一靠。
——坐得更安稳了。
开口正要说什么,他目光倏地顿住。
半边眉饶有兴致地扬了下。
顺着男人的视线垂头看,商羽一怔。
她刚才出来得急,居然连拖鞋都忘了穿……
看着女孩莹白圆润的脚趾尴尬到蜷缩,宗锐的嘴角慢慢翘起来。
正想逗人两句,他的目光又落在女孩身前。
很明显,他是个扰人安歇的不速之客——人家已经都换好了睡衣。
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传统服装,连睡衣都是开襟小衫。
问题是,传统不等于保守——这件上衫的两条胳膊连同肩颈,都是透明的薄纱。
清晰可见,又犹抱琵琶半遮面。
细纱遮不住女孩的藕臂与香肩,反而给她镀上一层白棱棱的月光,让本就莹润的皮肤更加细嫩……
喉尖无意识滚落,宗锐撇开眼。
“穿鞋去。”他低低跟女孩道,“多大了还光丫子跑。”
商羽努努唇轻哼了声,扭身回卧室。
在床边蹬好拖鞋,男人的声音又沉沉传进来:“披件衣服吧。有点儿凉。”
商羽“哦”出一声,打开衣柜里拿出件薄开衫。
不紧不慢往身上套,垂眼看见自己白莹莹的胸口,她才一下反应过来……
赧然地闭了下眼,商羽将外套的每一个扣子都系好。
抬头看着男人立在阳台上的高大侧影,她咬了下唇瓣,慢吞吞走出去。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她低头望了眼楼下,“这船是哪来的啊?”
东仪路的小河里随处可见这种摇橹船,乘船夜游水乡小河,大概外地游客对江南惯有的神往。
现在这个时间,游客早没了,这个男人是怎么把船弄来的啊……
宗锐单手拨弄花盆里的兰草,睇女孩一眼。
“这不帮您圆梦呢么。”
商羽别了下耳后的发丝,不明所以:“什么啊……”
“下午看您说起那篮球队长,好像还挺怀念。”男人的京腔一开,自带调笑讽意,说着他还朝她抬抬下巴,“正好咱有空,也来帮您回味下青春。”
“……”
也不知道是谁醋起来没完没了。
还美其名曰帮她。
“我可没说怀念,也不用人帮我回忆。”商羽小脸一偏,连眉间的小红痣都高冷起来,“就不耽误宗先生时间了。”
宗锐侧眸打量女孩,眉梢动了下:“真不怀念啊?”
商羽别着脑袋不搭理男人。
“连——”宗锐顿住,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掏出来一个东西。
“活珠子也不念么?”
商羽微怔,扭头就看见男人手上拿着一个打包盒,里面挨挨挤挤地装着好些个喜蛋。
她瞪大眼睛:“这,这在我们学校门口买的?!”
宗锐笑了下,将食盒递给女孩:“尝尝,看是不是原来那味儿。”
他有次晨跑看到路边买这活珠子的摊儿,就拍了个照在微信上给女孩发了过去。
商羽便随口回了一句,自己中学校门口的喜蛋才是最正宗,最好吃的。
没想到他居然就记住了……
笑盈盈地打开餐盒,商羽捻出一个喜蛋,首先递给男人。
宗锐摆摆手,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这所谓的活珠子喜蛋,其实就是鸡蛋快孵出来前还没成形的产物,剥开蛋壳,都可以看到鸡翅膀,鸡脑袋的形态。
——光着心里就毛毛的,着实消受不起。
这就是地域特色吧。别地儿的人不也喝不了他们京北的豆汁儿么……
看着女孩仔细剥开半鸡半蛋,宗锐继续从身后的包里往外掏东西。
“过去瞧见好多学生排队,也买了点儿。”宗锐取出锡纸包裹的两把炸串放,长指其中一把上点了点,“这没放辣椒。”
商羽咀嚼的动作顿住,这才迟钝地发现,男人上来时居然还带了一个双肩背包。
他变魔术似地往外掏吃的,全是她上学时喜欢的校门小吃——炸串,鸡蛋灌饼,绿豆汤,拇指生煎……
商羽以前其实很少买这些吃,不是不想,是家里觉得这些小吃不卫生,三令五申不让她买。
她自己也顾及着要练功的嗓子,只偷偷买过几次,不敢多吃。
——怎么也想不到,毕业长大后的某天深夜,她居然还能在自家阳台上吃到这些……
双肩包快空了,男人最后拿出个保温杯:“泡了点儿蜂蜜水,又往里加了点儿胖大海。”
将杯子塞女孩手里,他轻声:“唱一晚上了,喝几口润润。”
指腹轻轻摩挲保温杯的磨砂墙,商羽的心里浮起密密麻麻的触动。
正想拧开杯子和男人一起喝,就看见宗锐又从包里摸出一个长颈的玻璃瓶。
男人拧开瓶自己抿了一口,随即很轻地嘶声,皱眉。
“这是什么?”商羽好奇。
宗锐没回答,拿瓶的手往前伸了下。
商羽凑近轻嗅,闻到一股带着花香的酒味。
“米酒?桃花酿吗?”
回忆了一下,她又问:“我们学校那儿好像没有卖的……你在哪儿买的?”
宗锐哼笑了下,乜她:“咱下午发酵的酒精啊,忘了?”
“……”
看来,这缸醋是喝不完了。
商羽横了男人一眼,无语笑。
宗锐抬手跟人举了举瓶,左眼眨出个wink:“咱自产自销。”
没接男人的玩笑茬,商羽自顾自地揭开炸串的锡纸。
“不对啊……”宗锐喝了口酒,再次皱起眉。
“怎么了?”商羽立刻问,“这种酒有的专蒙游客,你是不是买到变质的了?”
“好像是。”男人不咸不淡道,大手攥着酒瓶转了转,“这酒精发酵,不该是酸的么?”
他慢慢撩起眼皮看女孩,唇角噙出笑。
“怎么一见着你,也这么甜了?”
第20章 《宝玉夜探》
商羽懵了两秒。
抬眸对上男人调笑戏谑的琥珀眼, 她偏过脸。
“花言巧语……”
嘴上嗔着,笑意却掩不住,一点一点从眼底露出来。
看着女孩颊边飞起淡淡绯红, 宗锐也气音笑了下。
抬手又抿了口手里的桃花酒, 他眉梢轻挑。
刚说酒甜纯粹是逗她。
可这会儿他怎么品着,确实比刚才更甜了呢。
抬眸看了眼朦胧月色,再看身旁笑意盈盈的月下佳人,宗锐蓦地了然。
——酒不醉人人自醉,原来是这般滋味儿……
“啪”的一声轻响,女孩拿吸管扎开了塑料杯。
吸了口带着凉意的绿豆汤, 商羽满足呼气:“还是他们家的好喝,不很甜。”
宗锐看了两秒:“我还是头回见这样的绿豆汤。”
“嗯?”商羽松开吸管,舔了舔嘴唇,“你们那边的绿豆汤什么样啊?”
“没这么多料。”宗锐打量杯子里的红红绿绿,“放的都什么?”
“绿豆, 糯米,葡萄干, 红绿丝,薄荷……”女孩握着杯子如数家珍,湿漉漉的唇和亮荧荧的眼一起抬向男人,“你来这边还没喝过吗?很清爽的。”
“是么,我尝尝——”
手里的杯子霍地被抽走,商羽懵懵然抬头看男人。
他轻晃了下塑料杯, 很自然地含住她的吸管。
看着吸管里的液面倏地上升, 商羽的心也跟着跳了下。
浅尝一口, 宗锐拧起眉:“有点儿甜啊。”
“你不喜欢吃甜的吧?”商羽问。
她早发现了,男人给她发的晨练照片里, 一杯冰得冒气的黑咖是标配。
她之前跟段筱宁点过一次这样的冰美式——跟喝中药有什么区别啊……
宗锐哼笑了下:“确实不怎么吃甜口。”
商羽伸手,自觉拿回不合人口味的绿豆汤:“那——”
宗锐灵活绕开女孩胳膊,晃晃杯子:“这个除外。”
垂眸看了眼两人共用的吸管,他再次含住。
“我的了。”
“……”
商羽脸上一热,默默缩回胳膊,也避开男人灼灼直白的视线。
拿起一串没加辣椒的炸茄子,她目光又被泊在楼下的小船吸引。
“你看——”商羽拽了下男人的衣摆,“你的吉他背带好像掉水里了……”
他的吉他紧挨着船弦,琴背后的带子长长耷拉在外面。
“没事儿。”宗锐瞟了眼,语气淡淡,“前头划船那大爷差点给我连人带琴都翻河里头。”
“啊?”商羽惊了下,微微皱眉,“那以后,你还是别这样了……这边都是老房子老路,晚上挺危险的。”
宗锐哼笑:“这我可答应不了你。”
商羽落下拿串的手,侧眸瞪着男人不说话。
他还满不在乎地笑:“您担待下,我这人儿,干什么都好胜——”
“追人也是。”
商羽嗔视男人的眼睛晃了下,没说话。
见人不吭声,宗锐撸了口手上的肉串。
锋利的下颌嚼动,男人的声音又硬又窄:“老子非卷死那些追你的男的,让你以后想起楼下唱歌的男人——”
他顿住,目光深深直直看女孩:“只能想到我。”
喜欢她这件事儿,他做不了第一个,便想贪心地成为终结者。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他小宗爷志在必得。
听完这话,商羽拿串的手都抖了下。
她抿抿唇拿过旁边的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起蜂蜜水。
看人这副受惊的小兔子样,宗锐低低笑出声来。
“诶。”
他抬手在她额角上摸了摸,轻啧:“你说,我是不追太狠了,给我们姑娘都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