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你喂饱,再送你回家。”
商羽立在原地,张张嘴:“我自己叫个车就行……”
男人停下脚步,审视般看着她:“死活不让送呗?”
“怎么?”他很轻地咂了下舌,好整以暇的:“觉着咱拿不出手?”
“……”
“不是……”
您是太拿得出手了。
商羽朝男人手里的车钥匙示意:“你的车太惹眼了,我在网上都刷到过两次了……”
宗锐垂眸看车钥匙,眉心动了下。
“懂了。”他舌尖沿着牙槽划了一圈,哼笑,“咱还在‘幽会’阶段,对吧?”
将车钥匙撂回吧台,男人叹息得很刻意:“谁让我没名分呢。”
“……”
见他脚步未停,依旧一副要送她的架势,商羽犹豫开口:“那,我们——”
“换个不惹眼的。”男人懒懒接上。
两人一起下楼,宗锐让女孩稍等下,自己往酒吧深处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俩头盔。
商羽有点意外,下意识往酒吧门口看。
立即轻“哇”出声:“好漂亮啊!”
门外多了一辆电摩,芥末黄撞色奶油白的搭配,车前的大灯正正圆圆的——无论配色还是造型都很复古,正戳商羽的审美。
宗锐一听就乐了——之前对着他那全球就三辆的超跑,人也没夸过“漂亮”。
走过去将奶油色头盔往女孩脑袋上戴,他翘唇:“这就漂亮了?”
“不漂亮么?”商羽拽了下头盔带子,伸手摸车前圆圆的大灯,“多可爱啊!”
男人看着她:“嗯,是很可爱。”
商羽笑眼弯弯:“对吧——”
“我是说你。”
宗锐压了下头盔,又忍不住捏头盔下女孩的脸蛋,笑:“跟个小蛋糕似的。”
余光瞥见路边有几个女孩频频看他们,商羽有点不好意思地拨开男人的手。
“你在哪儿买的这么独特的电摩托啊?揉揉文十八禁纹都在疼训群四尓儿二吴旧意四企我都没在路上见过。”她好奇问男人,想了想又道,“其实在吴苏,电瓶车更方便,你没发现吗?”
老城区交通阻塞,景点集中,好些来玩的外地游客都会租借电瓶车出行,比打车经济实惠,还更自由畅通。
宗锐轻呵:“发现了。”
自行车道修得跟车道一样宽不说,每回开车出门,就没一次不堵的。
将磨砂黑头盔扣到头上,他问女孩:“想吃什么?”
商羽没吭声,两眼正盯着电摩托后座,又垂眸看自己身上的旗袍。
“我这……不好坐啊。”
话音刚落,一条健硕的胳膊便箍上她腰身,稳稳将她提溜上后座。
扶着人侧坐好,宗锐长腿一跨坐到前面,又抓着女孩的胳膊环过自己腰身。
“抱好。”
商羽被男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怔愣住,指尖触到衣料下强劲的肌理,她手心不由一紧。
看着腰间的小手无措又僵硬地握起来,宗锐的唇角也跟着慢慢扬起来。
“前头还抱着舍不得撒手——”
他侧眸看女孩,玩味痞笑:“怎么这会儿又不好意思了?”
商羽一窘,抬手就在男人侧腰拍了把。
“谁舍不得撒手了!”
她那个小巴掌打在男人的腰肌上,无异于小猫挠痒痒。
宗锐被挠得后背一僵,腰眼都跟着麻了。
舔了下唇线,他眸光转暗。
“抱紧。”
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商羽脸上一热。
“你开你的——”
嘴硬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突然起步的摩托推到男人后背上。
“宗锐!”商羽惊而怒道。
“诶。”男人立刻应道,声音里都带着满足的宠溺,“又叫哥哥干什么啊?”
他轻啧了声:“你别说,以前我还觉着我这名儿没什么特别——”
“怎么给你这么一叫,就挺好听的?”
“……”
商羽抿抿唇没说话,搭在男人腰上的两条胳膊默默往前伸了伸。
完全环上劲瘦的腰身。
宗锐低眸睨了一眼,唇边就再也放不下来了。
“想吃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商羽一时茫然,转眸看到旁边另一对同骑电摩的小情侣:两人一看就是来玩的游客,女孩也戴着可可爱爱的头盔坐在后座,正和男友商量是去吃水煎包还是苏面。
商羽眼尾弯了下。
“你还没去过这边的小吃市集吧?”她扯了下宗锐的衣角,“要不我们去那里逛逛?”
“那儿有什么?”男人问。
“就,吴苏的特色小吃都有,好多外地游客都会去吃。”顿了下商羽又补充道,“不过也不是游客专供,味道还是挺地道的。”
“成啊。”宗锐应道。
看着路边探墙而出的蔷薇花,感受到背后柔软的温度,他忽然就觉得,骑这电瓶车可真好。
比开跑车赛车都要好。
缓慢地眨了下眼,男人的眼底沾染春色和笑意。
“商小姐给我当导游,去哪儿都好。”
商羽莞尔,又拽了拽男人的衣角,按照手机导航给他指路:“这边——”
他们披戴暮色汇入到肉包铁的队流里。
他们来到烟火腾腾的市集,挤在游客堆里买了赤豆小圆子,龙虾生煎包,还有之前没喝过的碧螺春奶茶。
商羽第三次被人认出后,男人将没吃完的醉虾打包,拉着女孩匆匆离开。
出来后不知道怎么又走错了路,电摩误入一条商羽都没来过的小巷。
没有游客与人群,街巷里都是居于闹市的江南人家。
棋牌室里传来阿婆阿公们的吴语说笑,敞门的老房小院里飘来家常饭菜香。
电摩绕开各家门口的花花草草,避开窄巷里散步的小猫小狗,停到摆着一箩筐鸭蛋的院门前。
花五块钱买了三个咸鸭蛋,付款时,又不小心打翻了人家门前的月季花盆。
卖鸭蛋的老伯坐在院里看电视,头都不回地摆摆手让他们走就行了。
宗锐将一张粉钞压在门口的水壶下,重新轰起电门,带着女孩驶向巷口。
水做的老城,出了水巷,眨眼便是河道。
夜色笼罩吴苏,河岸上亮起灯火,为河中的游船送上晚春夜景。
宗锐降了车速,不紧不慢地跟着河里的船。
船里的歌声也飘到岸边。
“唱的什么?”他问商羽。
商羽听着耳熟的曲调,一下想不起歌名,只答:“是首老吴语歌了。”
游船里歌声止,掌声起。
游客们又哄着,让导游再来一首。
宗锐笑:“这年头当个导游也不容易。”
商羽点头附和:“做生意嘛。”
男人啧了声,慢悠悠的:“咱商向导,不来一个?”
商羽愣了下:“嗯?”
“怎么这么难呢?”宗锐摇头轻叹,“听名角儿弹词得抢票,听导游唱歌也不行。哎——”
他拍了拍腰间的胳膊:“咱就不配有个VIP专场么?”
商羽在男人背后无声笑出来。
“你想听什么啊?”
宗锐得逞扬唇:“都行。”
你一开口,就是我的人间四月天。
商羽努唇思索,抬手轻抚被晚风拂乱的发丝。
眸光微动,她一下想到了。
——没有比这首歌,更适合此时此景的了。
抿了抿唇瓣,女孩柔声开口:
“晚风啊,撩拨着情人心上的弦
弹一曲,把你带到我的身边……”①
男人握着车把的手松了下,有点意外她没唱评弹曲目或吴歌,而是唱起一首他也能听懂的,情歌。
吴侬软语唱情歌,声声软糯,句句缠绵。
春风都醉了。
“白露啊,浸润着情人温柔的脸
叩开我,藏心中的情话万千……”①
歌声突然停下来,想到下面的歌词,商羽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唱下去了。
“金风玉露啊一相逢,便是你我两心相悦——”
身前的男人忽而开口,接上她的歌唱了下去。
商羽一惊:“你,你也会啊?”
宗锐笑笑没说话,继续往下唱。
男人低磁的嗓,醇厚的音,和这首情意绵绵的慢歌很搭:
“悄悄诉说娟娟思念,白露依偎在晚风间……”
商羽垂眸看着被自己抓皱的衣摆,眼中的笑终于漾到嘴角。
合上男人的歌声,她轻声和他一起唱:
“金风玉露啊一相逢,便是你我红尘相偕
轻轻挽手慢慢向前,晚风唱晚随白露眠……”①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绵绵密密的,落进月色与晚风里。
两颗心就这样撞在一起,相依相偎的,落入滚滚红尘中……
曲终,商羽脸上的笑意不散。
她往前坐了坐,下巴伸到男人的胳膊上。
“你也喜欢这首歌啊?”
宗锐轻呵出声:“这歌儿,我听了得有二十年。”
“我爸妈刚结婚的时候,我爸就给我妈唱的这首。我那活爹说了,婚虽然结了,但该有的步骤咱不能缺——像表白这事儿。”
“那后来呢?”商羽追问,她发现自己很喜欢听宗锐爸妈的爱情故事——谁不喜欢不向往至死不渝的浪漫呢,“他们是不是老唱这首歌啊?”
“唔。人家俩结婚纪念日的保留曲目。”
商羽笑:“那这是他们的定情曲目了。”
宗锐“嗯”出一声,又低低笑了:“那这定情曲目咱俩都唱了,是不也该——”
“定点什么?”
又来。
商羽在背后嗔了男人一眼,小声:“讨厌……”
宗锐低低笑了下:“我又讨厌了?”
——听这语气,人反而还很受用。
似乎打一开始,就看破她总是正话反说,嘴硬心软。
单手松了下车把,男人手抄进兜里,摸出来什么。
商羽没看见,只感觉抱他腰身的手腕上忽地一凉。
她收回手,惊讶地发现自己腕间多了串茉莉花。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男人笑而不答,只轻声问她:“现在还讨厌我么?”
“……”
商羽看着手上的茉莉花串,颧骨快要飞到太阳穴了——在他看不见的盲区里,她不用再遮掩满心的欢喜与悸动。
“还有一点讨厌……”
宗锐气音笑起来,听不见声音,只有贴靠他的女孩才能感受到后背愉悦的震颤。
“老子就说你难哄吧。”
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辩驳,商羽就感到另一只手腕上又是一凉。
她弯弯唇缩回胳膊。
立时愣住。
——不是茉莉花串,而是一串珍珠。
跟她登台表演时最常戴的那串很像,又比那串成色好很多:每颗珠子都珠圆玉润的,在夜色中光泽明亮。
她睫毛颤了颤,抬眸:“这……”
“本来打算等你答辩拍毕业照送的。”宗锐解释道,又无奈啧声,“可惜那天我有事儿。”
“赶早不赶迟,先给你。等那天忙完了,咱再给你补个毕业大礼。”
商羽眸光微动,轻轻拨了下腕上的珍珠。
“没事。”
“那天也就拍个毕业照而已……”
“那怎么成?”男人定声道,“一辈子能毕几次业啊,这可是大事儿。”
他偏头看她,落在夜色中的目光很深。
“以后,你所有的重要时刻,我都不会缺席。”
商羽的心猛拎起来,又倏地降落。
——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稳妥地接住了。
是啊,毕业是大事,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为毕业后的种种茫然担忧。
可刚才,他说要参与她的“以后”。
以后,似乎,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皓腕戴着无暇的珍珠手串,无声地,再一次从后面环上男人的腰。
——比之前更紧密,也更眷念。
宗锐翘起唇边,车把上腾出一只手来,握上女孩的手背。
“现在呢,我还讨厌么?”
商羽没说话,侧脸靠上男人后背,无声笑了。
不讨厌了。她在心里认真答。
现在,我要开始喜欢你了。
第25章 《枫桥夜泊》
复古电摩停在老小区黑漆漆的后门前。
后座侧坐的女孩摘掉头盔, 扶着司机的胳膊小心翼翼下了车。
人和车都没着急走,停在原地期期艾艾的。
人高马大的男人懒洋洋地抻开长腿踩实地面,倾身靠近女孩,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女孩立时又羞又气, 抬手在人胳膊上软塌塌地打了一下。
——标准的打情骂俏。
男人笑得宽肩轻颤,边笑边抬手摸了下女孩脑顶,又捋了捋她耳侧被头盔压乱的头发。
又说了两句,男人打开电摩的后箱,拿出打包的餐盒,以及一束包扎精美的荷花。
女孩眉眼弯弯地接过来, 笑着挥手跟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