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烟——氧也【完结】
时间:2024-02-24 14:37:25

  裴续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按理说已经不需要回去了,或许应当在要此处告别了。
  可对方还在熟睡她实在不便打扰,只是轻声道了一声“再见”,又考虑到他是因为照顾自己才睡在桌旁的,辜烟想着拿那件墨色外袍给他披上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了。
  辜烟拿着袍子还没给他披上,只见那人忽然蹙着眉,抬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似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咳咳咳……咳咳……”
  辜烟怔愣一瞬,回神后随即将长袍赶紧给他披上:“公子应当是……着凉了。”
  辜烟其实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着凉,说到后面语气弱下来,因为方才看他时还面色红润,才转身拿了件袍子的时间便忽然成了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多谢姑娘,姑娘今日怎么醒的这般早?”裴续缓过来嗓子,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
  “……我打算回去了。”辜烟忽然想起来上次决定好了要用芳疗将他咳疾治好的事,只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她正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只见对方闻言神色顿了几秒,忽然冷不丁抬起深色眸直直地盯着她,抬手轻扯着她的袖子,沉哑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怜。
  “姑娘不会将在下就这么扔在此处的对吧?”
第14章 拾肆
  “……嗯。”辜烟不知为何下意识就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道:“公子还愿意跟我上山吗?”
  裴续以为她在心中衡量着利弊,信誓旦旦道:“姑娘放心,在下不会白住在姑娘家的,可以帮姑娘干农活。”
  辜烟闻言有些出神,以他这么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怕也干不了什么农活,顶多去田里拔拔草,还要以防被田里的虫子欺负。
  她虽是这么想着却也没有说出口,迟疑了几秒道:“那公子洗漱好了便随我回去吧。”
  裴续点点头便去洗漱了,辜烟坐在檀木桌一旁吃起了昨日剩下的马蹄糕。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头发还散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拍干净指尖的残渣,从腰间扯出一条红色丝带将乌黑的长发盘起来扎好。
  虽说要将他的咳疾治好,可她今日却不想动手,一想到芳疗便心生疲惫,想要放松几天调整一下心情。
  “姑娘?”
  直到听到了一旁裴续的叫唤声,辜烟渐渐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可是一切都打理好了,可以走了?”
  裴续已经将墨色外袍穿好了,衬得皮肤极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笑道:“嗯,可以走了。”
  不得不说,裴续的骨相是极好的,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带着柔情,即使知道他只是礼貌的微笑,却还是不由地让她怔愣一瞬。
  明明是这么爱笑的人,那位算命先生却说他不像是乐观的人,一时间竟让人难以相信。
  ……还是说那只是套话?
  她不知道裴续从澧州到阰城一路上经历了什么,至少从现在情况看来他原先定是澧州某个府上体弱多病公子,原本还有万贯家财养着,如今却孤身一人来到阰城,日后定会很是艰难。
  不过那也是日后了。
  辜烟回过神后,当即点点头:“那便走吧。”
  —
  两人回到上山时已经是辰时了,辜烟交代裴续在院子给喂兔子吃食后,自己便提着一木桶水到菜地里浇水去了。
  裴续在院子里耐心地喂着不安分满地跑的兔子,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兔子已经喂饱了,对方仍旧不见回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若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想着便放下手中的菜叶,走出了院子往菜地那便看去,只看见那边空无一人,那木桶完完整整放在了菜地旁,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
  裴续放下了心,环视了一圈,四周连半个影子的都没看到,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条泥泞狭窄通往森林的山路。
  是那夜逃生时遇见她的那条路。
  小路弯弯曲曲都看不见尽头,他迟疑了几秒,最后决定还是往山路去那边看看。
  裴续沿着小路过去,身影渐渐隐没在树林中。
  林中除了鸟叫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十分静谧,阳光洒在林间十分明亮,宛如整个森林被大雾笼罩了一般,半空中漂浮着的细微尘土清晰可见,却不会觉得冷,反而是暖洋洋的。
  不知走了多久,裴续忽然隐约听见一阵“唰唰”水流的倾泄声,越是走进声音便越大,直到那声音大到如雷贯耳,能够感受到就在附近他才顿住脚步。
  这不是小路的尽头,而他那一刻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忽然转身往一旁没路疯长的草丛里走过去,走了没多久,进到森林尽头的那一霎间一股带着水汽的大风朝着他迎面吹了过来。
  视野一瞬间变得广阔明亮了不少,这是一片靠着悬崖平地,不远白色瀑布湍急用力的往下砸蹦出水花飞溅,带着水汽的凉风一股又一股的吹过来。
  瀑布旁是一颗极为粗壮的大槐树,似是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了,树上的槐花还开的正盛,槐花被急促的瀑布引起的大风刮下,整颗大槐树旁周围白色的花瓣杂乱飘飞。
  大槐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素色长裙临着瀑布,头上那盘着青丝余下的那段红丝带被风吹斜了,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半天也没见动一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非是抬着头,到让人以为是睡着了。
  裴续见到眼前的景象怔愣了十几秒,回神后才慢慢走过去,临近了对方才缓缓温声开口道:“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原来一个人待在这啊……”
  辜烟闻言惊讶地回头,她本以为裴续喂了兔子累了便会回房休息,这才没有与他说来这的事,不曾想他还找来了。
  她带着些歉意道:“未曾与公子交代一声,让公子担心了。”
  “无需自责,姑娘想要出来散散心,这没有什么不好。”裴续感受到一阵阵水汽扑在脸上凉凉的,偶然垂眸瞥见落在她头上的槐花,不由地抬手悄无声息的将它拿下来捏在手心:“只是不知道姑娘心情有没有好些?”
  辜烟垂着眸没有说话。
  “姑娘从昨夜回来情绪便有些不对,我不知道姑娘怎样看待翁婆婆离开这件事,不过我能够看出姑娘似乎是被心中的自责绊住了脚,甚至开始迷茫了。”
  “所有人在面对生离死别时都是一样,这是无关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都要认定的一个事实。我早便发现了姑娘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这样的性格往往会容易陷入精神内耗,但这绝不是缺点,我先前就说过姑娘是个很厉害的人,现在也仍旧是那个厉害的人不曾变过。”
  对方语气温和极为耐心的安慰着她,辜烟神情错愣一瞬,没想到他能猜透自己在纠结的问题,心里的难受缓和了一些,随即垂眸道:“……我能把芳疗坚持到现在还要多亏了公子。”
  “谢谢你能活着来到我身边。”她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她说的是实话,若非是看到了裴续对中药过敏的特殊体质,她当真要以为芳疗是没有一点存在价值,这才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裴续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倏然认真垂眸盯她道:“……姑娘怎样看待活着二字?”
  “怎样看待?”辜烟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会突然会问这个问题,顿了几秒后道:“……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每个人活着都是平等的。”
  “若是……”裴续神情僵滞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低哑着缓缓开口:“……若是卑劣的活着呢?”
  辜烟思索了几秒,道:“……我不知别人如何想,但我觉得每一种的活着都是平等的,正直也好,苟且偷生也好,每个人活着都会有他的意义,或激励,或警示……不知公子是如何认为的?”
  对方忽然没了声,辜烟有些不解话音刚落便抬头看他。
  裴续本就听着她的话有些怔神,只见对方毫无预兆的倏然扭头直直地抬眸望他,一瞬间感觉脑中宕机了几秒,有些不知所措扭过脸,耳根微红。
  辜烟见他扭过头有些不明所以,迟疑了几秒后问道:“……公子怎么了?”
  裴续掩饰性的抬手压在唇前,轻咳一声,低声道:“咳……无事。”
第15章 拾伍
  大安军队北上到达前线军营辕门时已是深夜,军营里的烽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明亮,战败后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沉重,整个军营里十分安静,能够清晰地听见巡逻军队的脚步声。
  萧琛和安恒骑着马远远地看见辕门大门敞开着,一个与他年龄相当身穿盔甲的的男人领着几个将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直到两人走的越来越近,从马背上下来,对方才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大殿下,萧将军!”
  “褚副将两战辛苦了无须多礼,现军营中形势如何?受伤的士兵可都安顿好了?”安恒看着褚和认真道。
  褚和闻言神情有一瞬低落,随即又道:“报告殿下!此战已有两名副将牺牲,只剩下了臣和邬副将……”
  安恒怔愣一瞬,惊愕的倏然瞳孔微微放大,随后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张嘴问道:“……为何与先前战报上说的不同?”
  褚和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人忽然沉声道:“这是臣当初立下的规矩,以防消息泄露。”
  安恒顿了几秒,又问道:“……那邬副将呢?”
  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萧琛和褚和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虽说萧琛不知道邬过出了什么事,但是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伤亡如此惨重,将领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更何况褚和脸上表情不好,定是十分严重的情况。
  萧琛不忍见褚和一脸痛苦,刚打算开口带过这个话题,还是晚了一步。
  “邬副将他……”褚和话说到一半挺直的身子倏然微弯了下去,用力按着伤口的手轻轻发抖,另一只手紧握着拳头,额头上冒着冷汗,垂头咬牙强撑着自己站住了脚。
  “褚副将!”一旁的将士焦急地喊了一声,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无事……”褚和刚被人扶住了手臂便咬牙忍者胸口剧痛将他们推开,继续道:“……邬副将他……失了双腿,恐怕再难以下床!”
  萧琛的心一瞬凉了半截。
  对于任何一个参军的将士或是将领来说,牺牲在战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废了半条命,还要苟延残喘地像个废物一样地活着。
  “大殿下!萧将军!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他们,恳请殿下责罚!”褚和说完便想要下跪,当即被安恒拦下。
  “褚副将不必自责,先去疗伤,我和萧将军先去探望一下受伤的将士,半个时辰后再到议事厅集合。”安恒冷静的吩咐道。
  “属下遵命!”
  褚和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被士兵搀扶着离开了。
  此次伤亡人数十分多,双方都损失惨重,军营里营帐里躺着受了重伤的士兵,都没有一块落脚的地方。
  两人走进了营帐,营帐里死气沉沉,士兵们大多都是受着伤痛的折磨,一个个脸色苍白无精打采。
  安恒初来乍到,还不知怎么与将士相处便没有声张,萧琛了解劝了也无用,便也顺了他的意,两人只是悄悄进去。
  安恒看着营帐里的这些抗战的将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缠着大面积的染着血的白色绷带,心中一阵刺痛,心情不由地也跟着沉了下去。
  只是他心情还没沉闷多久,右手倏然被旁边的人紧紧地握住。
  安恒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迷茫的怔怔抬眸看他,只见对方神情认真看他,字字耐心地教导他。
  “殿下初来战场,被士兵的情绪所感染可以理解,但不能一直被他们的情绪所牵着鼻子走,身为将领,应当学会鼓舞士气,尽管可以大胆一些,士兵们都会很欢喜的。”
  “我知道了。”安恒知道对方不是在责怪他,而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他低落的情绪,并且一步步教会他该怎么做,随即理解的点点头。
  安恒刚缓了一会儿,只听见军营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响亮的声音。
  “是大殿下和萧将军来看我们了!”
  “参见殿下,萧将军。”
  此话刚落原本躺着的将士纷纷都欣喜的抬头,一个个忍着伤痛吃力地都要从地上爬起来。
  安恒见状一惊,下意识连忙挣脱了萧琛抓着他的手,开口道:“各位将士不必行礼,躺着养伤便好。”
  萧琛愣了几秒,随即也收回了手。
  士兵们闻言乖乖的躺了回去,只有少数伤势较轻的将士还坐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欣喜的看向安恒。
  安恒见状心中的压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即大声道:“各位将士!此战十分凶险大家都辛苦了,虽说此番打了败仗,但战场上生死难料,双方都伤亡无数,众将士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便也是一场胜利。”
  “我知道将士们此刻因此番战败、身受重伤、战友牺牲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今夜我们大安的援军已经到了,朝廷一直在支持者我们,我们的国家亲人还等着我们来保护,战友不能白白牺牲,战争还要继续,大家安心养伤,我们要抓紧时间振作起来!”
  “臣等遵命!”萧琛恭敬行了一礼,郑重道。
  “臣等遵命!”话音刚落,众将士便跟着萧琛齐声喊,声音响彻军营。
  —
  中军帐议事厅
  “浦关形势险要,谷深崖绝,中通一条羊肠小道,是一个地理要冲、交通咽喉,此番作战虽败,但好歹留住了浦关。”褚和指着地图上一块黄色的区域认真的分析道。
  “浦关所处地势高亢,负大河,又有望远沟、禁沟和列斜沟,我方易守敌方难攻,此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失败。”安恒思索了几秒后缓缓道。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安恒见一旁的萧琛未发一言,神情沉重似是有事情没有想清楚,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萧将军为何一直紧蹙着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琛当即回过神,认真道:“不是,只是有一事有些想不通,景国攻到此处时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即使伤亡人数过多,也应当有实力攻下浦关,若是攻下了浦关,之后的战事便不会再那么吃力,为何又撤退了?”
  “将军有所不知,那日刚好是下大雨,随时有发生山洪的危险,撤退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褚和解释道。
  萧琛沉默了几秒,开口:“……希望是如此。”
  只是山洪的缘故倒还好,若是其他缘故,那便是说明景国还有其他的预谋。
  “景国位于北方,士兵多不善水,要来大安便要从浦关过,既已守住了浦关,接下来的几日便在此处屯以重兵,构筑防御措施,扩大防御纵深,足以长期固守,注意不要擅自脱离关隘阵地出兵野外作战。”萧琛认真分析道。
  见两人都商量好了,安恒严肃道:“将士那边清点好伤亡人数报给我,我重新统一分配任务,明日卯时召集众将士到校场集合,今夜大家都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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