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寻看她目光极怜,仰脸对徐姨娘露齿一笑。
六娘和杜寻离去后,施轩和八娘姗姗来迟。
施氏的面色在到祝八娘是被施轩扶着进来的时候,难看到了极点。
祝八娘这份柔弱总有八分是真的,落在施轩眼中足有十分,背上一条未愈的鞭伤岂能作假?
饶是随过去的吴妈妈早先给施轩上过眼药了,可施轩只瞧了一眼那美背雪肤上的殷红伤痕,对吴妈妈就生出了九分怨气。
祝八娘想把吴妈妈给打发了,绝非难事。
施氏对付施轩,其实跟对付祝山威是同一种法子,示弱而已。
见她眼眶微红,祝八娘就知道不妙。
施轩果然有些绷不住,但还是低了头,别开眼道:“姑母。”
“在这里的都是明白人,你有怨,我知道,可我心里的痛,你又知道吗?”施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轻轻啜泣了两声。
何青圆觉得施氏实在太恶心,面上泄出一点嫌恶之色,被祝薇红瞧见。
她狠狠白了何青圆一眼,却道:“嫂嫂,咱们一道出去吧,让母亲同表哥、八妹说说心里话,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解不开的。”
第70章 喜帖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一家人?
但偏偏就是有。
何青圆有些担忧地瞧祝八娘, 她倒也不遑多让,低着头偏着脑袋,冲何青圆一眨眼, 身子却已经怕得开始打起颤来了。
施轩下意识去搂她,因她柔弱无依, 一松手似就要瘫软, 他便是被魏妈妈瞪了一眼,也不敢松手。
何青圆见状便起身离开, 祝薇红与她并肩而行, 走到院中,斥道:“我瞧你近来同她们倒是一条心,八娘用那种手段勾引我表哥, 如此下作, 母亲好不容易拦下,你与那狼……
祝薇红一拂袖, 不甘心却又不敢直呼狼种, 只道:“你与他却非把这事儿闹大, 还把爹爹惹来了!”
她与施氏虽是母女,但也不是那么相像的。
祝薇红的性子其实算直率的, 做不出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时常挂相。
何青圆故意问:“我与谁?”“你夫君!”“我夫君谁?”“你夫君谁你不知道?!”“我知道啊,难道你不知道?”
胡搅蛮缠, 倒是也有意思的。
祝薇红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别以为仗着他就能横行霸道了,日子且长呢!”
“我横行霸道?”何青圆真没想到这四个字能落到自己头上来。
“你忤逆犯上, 怎么不是横行霸道?”祝薇红言之凿凿。
“四妹,”何青圆凝眉看她, 道:“犯错要罚,可动用这般折辱人的私刑,难道不过分吗?”
“阿娘是气极了才打了她一藤条,谈得上什么私刑。”祝薇红相当理直气壮,“她自己处事不正,还有什么脸面谈折辱!?”
“何止一藤条?”何青圆惊诧于祝薇红的不知情,正要说穿,却被身后赶上来的魏妈妈呵断,“少夫人!”魏妈妈脚步匆匆,对上祝薇红困惑的目光,连忙笑了笑,又肃容看向何青圆,“要知道,长辈的对错轮不到做晚辈的来指摘,更不能捏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挑拨咱们夫人和姑娘的母亲情分!”
青天白日,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水过不留痕,恶毒如斯。
祝薇红被魏妈妈同路护送走,何青圆立在原地好生缓了会,喃喃道:“不曾教四妹这些,是她自己也觉得太丧心病狂,怕被亲生女儿鄙夷吗?”
祝八娘在出施氏院子时,脸色尚可,但又没有什么笑模样。
因为施轩拒绝了施氏让祝八娘留京侍奉公爹的提议,决定要带着她前往西京,施氏拗不过他,却又另有恶心人的手段。
“家中又不缺奴仆,八娘没嫁过来的时候,爹难道就缺人侍奉了?”施轩说的都是大实话,又道:“且我早先已经传消息去西京了,将军说既带来八娘来了,可以在将军府给我们一个小院子住着,不必另外找宅院安置家眷。”
未等施氏说话,施轩又问:“姑母,您不是一向最愿意瞧见我与将军亲近吗?”
施氏哑口无言,她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两人之间还真不仅仅只是八娘的勾引,妾有情郎有意,施轩也有他的算计。
“既是同将军说过了,我又怎好把珍娘、桃娘她们带上。”施轩一脸为难,又道:“叫她们侍奉爹去,岂不是正正好。”
此次祝八娘嫁到施家,施氏一边骂一遍陪了不少。
除开吴妈妈和几个粗使外,还有珍娘、桃娘两个预备做通房丫头。
“也罢。”施氏只差要呕血了,强撑道:“可也不要说傻话,既是伺候你的丫头,顶个什么名目伺候公爹去?”
施轩听懂了又不答话,侧眸去看祝八娘,见她低着头,红着眼,心下不忍。
“既是不带她们去了,”施氏忽高声起来,斜了祝八娘一眼,对施轩道:“也要给人家一个明明白白的身份,叫她们定心。”
尚在新婚,就叫人家抬两个姨娘,饶是祝八娘早有准备,也禁不住心中难受。
但吴妈妈置了酒菜,一遍遍来催,催得祝八娘只能推施轩去。
“吴妈妈从前待我颇慈爱,怎么年岁大了,做起这等买卖,如此热心!”施轩才领教了祝八娘蹙眉忍痛却又强势驾驭的风情,极是沉醉,眼中容不得别人,竟道:“你放心,我不碰她们,给个名头就是了。”
祝八娘暗道,‘就算今日不碰,明日不碰,往后从西京回来了,我身上不便利,或是有了孩子,总是要碰的。’
虽是这样想着,但却依偎过去,又亲又哭了一通。
“夫君还是要了她们吧,”祝八娘哭道:“若是不做实了,她们转脸同吴妈妈一传话,咱们临去西京前,还要同母亲辞行,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受什么责难。”
施轩听得这一句,微微蹙眉,道:“管到房中事上来了!她们莫不是姑母的姨娘?!”
“虽难听些,但夫君如何能说不是?”祝八娘拭泪,“就连身契也在吴妈妈手里。”
“吴妈妈自己也是下人,如何能拿捏身契?”
施轩紧紧皱眉,更听祝八娘说:“除了院里施家原本的几个洒扫丫鬟,还有嫂嫂给的两位妈妈之外,其他丫鬟婆子的身契全在吴妈妈手里,我这主母,实在是个空架子。”
施轩心里有了主意,道:“她拿捏你,我岂不能拿捏她?且等着,我今晚上就把身契给你拿来。”
他说着就出去了,祝八娘把手抚在床边尚有他体温的褥子上,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褥子上的温度一点点凉下来。
孙妈妈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见她神色黯淡,道:“姑娘啊,姑爷叫我留门,他今晚上会回来的。”
祝八娘知道他去拿身契,必定要同珍娘圆房的,否则吴妈妈怎么肯给他。
“妈妈别怕我想不开,我不会的,这里,总比家里好多了,等咱们去了西京,妈妈也不必受那老虔婆的气,我自把院子都交给妈妈,咱们畅畅快快过日子。”
孙妈妈拧了帕子替她擦脸,道:“姑娘想得明白就好。我这两日看好了几个小丫头,使了她们些好处,叫她留在这里给咱们当耳目,省得日后随姑爷从西京回来的时候,对这院里的事两眼一抹黑。”
祝八娘点点头,收起眼泪来,笑道:“还是妈妈想得周到。”
姻缘一结,又多一对夫妻,又多一个家。
每对夫妻每个家,各有各的相处的法子。
但何青圆到现在还不习惯同祝云来相处。
尤其是他要同她亲近时,尤其是他轻咬她后颈时,尤其是这眼前桌上,还摊着季家送过来的喜帖时。
何青圆被他拘在怀中,动弹不得,连定住目光都做不到,在‘季姜联姻’,‘佳缘永结’,‘鸾凤和鸣’,‘敬备喜宴’等词句之间虚虚晃晃。
祝云来在舔她后颈处细细的绒毛,那种酥酥麻麻感觉根本不是何青圆想忽略就能忽略的,她要站不住了,只得用双手撑在桌上,按在喜帖上,恰挡住了其他的字,只露出‘爱子季悟非,新媳姜氏’两行字。
何青圆清楚知道自己都已经成婚了,对季悟非再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可在看着这张属于季悟非的喜帖同时,又被祝云来舔舐搓揉,对于何青圆来说实在太难以接受了。
“夫,夫君。”她的衣襟已经散掉了,无力阻止祝云来侵入的手,只能断断续续地唤他。
专心啃人的狼崽听到这种娇软软的声音只会啃得更起劲,又把她的脸掰过来亲吻。
只是摸了一手的湿。
“怎么,又哭了?”祝云来吻上她的眼泪、鼻尖和唇。
何青圆为自己心里那点不可对人言的情愫感到羞愧,下意识遮掩,反而投入祝云来的怀中,低头期期艾艾道:“我,我害怕。”
“就不能直接上第二课吗?”祝云来亲了亲她的发顶。
何青圆想一想都觉得羞,哪里肯应他,但其实,她从也没有很决绝地拒绝过祝云来。
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情,何青圆都与冷硬这个词无缘,于祝云来而言,她是这样的柔和。
祝云来没什么君子风范,她既没有强力的拒绝,不管是无力,还是无意,祝云来只当她能受,一连忍了这样多日,他自己都觉得稀奇。
“我会轻一点,别怕。”祝云来把何青圆放在桌子上时,兴致便爆开来了,其实他更喜欢除开床以外的地方。
他没留意到那张红纸垫就在何青圆的臀下,喜帖的纸质硬挺,冰凉凉的一片。
何青圆被这股子凉意冻得僵似一块木,祝云来叩门时只觉生涩,全无那一夜兽鸣喑喑所感到的水润。
即便如此,祝云来也能办事,可也知道这样将事情办下去,何青圆三两日不得下床了。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祝云来将她抱起来,搂在怀中细细看,“叫我渴着了。”
何青圆缠在他身上,自然能感觉到赤热未减分毫,心中羞惧之余,更添愧对。
但她此刻实在枯竭,她自己都毫无办法。
祝云来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何青圆索性自己先开口,不看他,只趴在他肩头小声问:“可用别的法子替你纾解?”
‘又是这样。’祝云来愈发不耐烦,看着桌上那片红也觉得刺目,一把将喜帖拂到地上去,又将何青圆丢到被褥上盯着她看,何青圆一别开脸就被他捏着下巴扭回来。
他的手劲太大了,就算觉得自己没用力也很令何青圆吃痛。
“你可就是在欺我不懂这的规矩?旁的我也不用懂,我只知道女子就算再娇嫩,总也要受这一遭的,否则怎么叫夫妻?”祝云来皱眉说这话,似乎有点微妙的委屈,浓长的睫毛掩了掩眸子,但很快又盯牢了她,道:“我瞧你虽怕痛又娇气,但也是个能忍的。这事儿虽疼,可只疼头一遭,往后就舒爽了。”
何青圆捂脸,不想眼看着他说出这种话来。
祝云来欺身上来,一只手钳着她,一只手动作,只何青圆忽感有异,惊叫道:“夫君,夫君且住。”
“我才不会住!”祝云来强硬道。
只他多深入了几分,就知道何青圆为什么要他住手了。
祝云来垂眸看去,就见两指上有淡淡血色。
“来月事了?”他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就这么费劲!?”
何青圆预感成真,又经祝云来亲手确认,已经是羞得恨不能撞墙自尽了。
见他也不擦手不要水,只把血迹随意往手腕束口处一抹,算是擦过。
何青圆眼瞧着,张了张口,冒出一个微弱的‘不’。
祝云来也没有出去,绕到床后去,抓着一条长长的白带子回来,伸手一递,“换上吧。”
何青圆看着那条微晃的布带,石化般动弹不得,直到瞧见祝云来困惑地把手收回来,拿着带子凑到脸前细看,问:“不是这个?”
她这才猛地扑过去夺过来,紧紧藏在怀里,道:“你,你,你出去!”
“又不是什么宝贝,至于吗?”祝云来又烦躁又好笑,“不过倒是比我娘使的那种干草包要好。”
何青圆见他嬉嬉笑笑,很是羞愤恼怒。
“你别说了!这不是你们男子该沾染的东西!更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何青圆的声音头次听起来有了愤怒的意味,祝云来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她,“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
“你闭嘴!”何青圆气得浑身打颤,祝云来却是愈发不明所以,皱了皱眉,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片刻之后,浮夏和浣秋走了进来,见何青圆攥着月事带坐在床上,忙道:“姑娘月事来了?怪不得爷叫我们进来呢?怎么了,爷因这个不高兴了?”
何青圆有些缓过来了,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感到非常难过。
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哪桩事。
第71章 阿娘和小阿姐
当夜, 祝云来没有回来。
一句吩咐也没有,秦妈妈急得不行,来来回回打听消息。
可他没交代, 外院就算有话,也是别人编的。
何青圆不肯讲缘由, 只说:“他到底不一样。”
秦妈妈自从见到那封季家的喜帖之后, 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偏生两人又在这时候闹起了别扭, 难免不叫秦妈妈多想。
她仗着自己人老皮厚, 接了布菜的活站在何青圆身边啰嗦。
“不一样,那是不一样喽。姑爷有不一样的好,也有不一样的不好, 人总是有好有坏的。”秦妈妈把一小块酱焖鱼肉放在何青圆眼前的碟子里, 道:“姑娘,有些事情, 说通了就什么事都没有, 越憋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