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努力去够那剪刀。
只要拿起剪刀,就能出一出这三年来积压的恶气了。
可是,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南音妹子说过的话:如果你真的觉得处境艰难,活不下去了,不妨咬牙再熬两年,两年后……
两年后。
打工,离婚,独立,自由。
这些都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为了美好的未来,她必须积攒足够的勇气,穿越现在的黑暗与痛苦。
咚!
咚咚!
堂屋门被敲响。
刘马氏扯着嗓子不耐烦的问:“谁呀?”
韩恕在门外大声道:“刘家婶婶,我是知青韩恕,菊芬嫂子在吗?我找她借点东西。”
“她不在!我家也没东西借给你。”
刘马氏毫不客气的拒绝。
韩恕想起宋南音此时正在遭受的痛苦,耐着性子又问:“菊芬嫂子在家吗?我找她……”
“不在不在,你一个大男人,这大半夜的到别人家找一个女人,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刘马氏三言两语,噎得韩恕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只能焉焉地往回走。
*
丁桂香在婚宴结束后,帮忙把用过的杯碗瓢盆都清洗干净,收拾完了,这才离开刘卫国的家。
出门没走几步,就看到韩恕站在刘铁柱家门口,嚷着要见王菊芬,结果还吃了个闭门羹。
丁桂香急忙快走几步,追上韩恕。
“韩恕兄弟,你找王菊芬借什么?”
“桂香嫂子。”
韩恕担忧的说道:“南音那个来了,让我找菊芬嫂子借点纸。”
丁桂香道:“借纸?卫生纸吗?我家有呀。”
“那你能借我点吗?我明天去镇上买来还你。”
“都是一家人,还什么呀还?走,嫂子给你拿去。”
“谢谢桂香嫂子。”
丁桂香是个爽快大气又知恩图报的人,一想到南音妹子来月事没有纸,她简直比南音妹子本人还急。
她的家在村子北边儿,单门独户,三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晚上酒席散了之后,丁桂香让狗娃用塑料袋装了点米饭和剩菜,带回来给病弱的婆婆陈柳氏吃。
家里穷,陈柳氏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荤腥了。
陈柳氏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狗娃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奶奶,我今天拜了个干妈。”
“啥?”
陈柳氏一下就不乐意了。
“那干妈是随随便便想拜就能拜的么?如果八字不合,你拜了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不会倒霉的。”
狗娃高兴道:“我拜的是南音姐姐。”
陈柳氏表情一下阴转晴:“是上次救你性命那个南音姐姐?”
“嗯。”
狗娃眼睛亮晶晶的。
“南音姐姐夸我聪明,说我以后有大出息。”
“她还让我以后有空了就去她那里,她要教我读书识字。”
“奶奶,我跟你说噢,我昨晚在扫盲班,上了两堂课,才学会三个字,可是南音姐姐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教会了我十六个字。”
“真的吗?”
陈柳氏激动得放下饭碗:“那个宋南音,她真的愿意收你当干儿子?”
狗娃一脸自豪:“当然是真的了,我今天都给她磕头了。”
“哎哟哟,我们陈家的祖坟终于冒青烟咯。”
陈柳氏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祖宗保佑,我们家狗娃这是遇上真正的贵人了。”
念叨完,又对狗娃严肃的说道:“狗娃,做人不能忘本,你既然当了人家的干儿子,就一辈子是人家的干儿子,以后若是忘恩负义,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奶奶,我知道了,妈都给我说八百回了。”
祖孙俩正说着,丁桂香推门走了进来。
丁桂香进屋后叫了声妈,然后就是一阵翻找。
陈柳氏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你找啥呢?”
丁桂香道:“找我的纸,我前几天用完放哪了?”
“这大晚上的,你找纸干哪样?”
“南音妹子来月事了,让韩恕兄弟找我这借纸呢。”
“哦哦,狗娃的干妈来月事了呀?”
陈柳氏态度立马缓和了许多,她指了指床头的箱子:“我记得你放那里面了。”
“瞧我这记性。”
丁桂香拿了一大卷纸,用块干净的布包好,就要出门递给韩恕。
陈柳氏叫住她:“厨房里的干姜和红糖你给她装点儿,还有灶台后面的坛子里,有七八个鸡蛋,你一道给她装上,姜糖水煮鸡蛋,最适合女人来月事的时候吃。”
丁桂香这才发现,婆婆今天的态度出奇的好。
她要把东西往外借,她婆婆不仅没有任何埋怨,还让她带上干姜红糖和鸡蛋。
这样的婆婆,让她感到十分陌生,又有那么一丝久违了的亲切。
陈柳氏见她发愣,不由得沉下脸:“怎么?舍不得你那几个鸡蛋?”
丁桂香忙道:“没有没有……”
“那你还不快去拿?”
“我这就去。”
丁桂香去厨房拿来老姜红糖和鸡蛋,打包好之后,急忙跑出去递给韩恕。
韩恕感激道:“桂香嫂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了。”
丁桂香不放心的叮嘱:“韩恕兄弟,这段时间让南音妹子好好休息,不要碰凉水,不要干重活,不要生闷气。”
“好,记住了。”
“还有呀,你抽时间去供销社给她买条月经带吧,女人家来那个,没有月经带不行的。”
“嗯,我明天就去。”
“还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
“什么事儿?”
“今天在刘家大院,我感觉好些人对南音妹子不怀好意,你得让她当心点儿,别被人欺负了去。”
“谢谢桂香嫂子,回去我一定跟她说。”
韩恕抱着一包袱东西,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村东头的茅屋。
*
东边茅草屋。
宋南音在酒精作用下,几次都昏睡了过去,又被腹痛给折磨着醒来。
等到韩恕回来,垫上纸巾,喝下红糖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了。
这晚上韩恕几乎是一夜未眠。
他从后面抱着她,温暖的大掌贴在她冰凉的小腹上,缓缓摩挲,能感到她身体一点点放松,最后沉沉睡去。
韩恕却一直处在煎熬之中。
一方面身体燥热亢奋,总想做那混蛋之事。
另一方面又暗骂自己不是人,南音都这样了,他脑子里还是那些肮脏念头。
一整晚,韩恕都在冲动与自责的情绪中拉扯纠缠。
“喔喔喔~”
远处,雄鸡啼鸣了。
宋南音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梦里她被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蛇追赶,无论她怎么赶都赶不走。
然后她就对那蛇说:求求你放过我吧,上次我解手,你不咬我屁股的话,我跟韩恕也不会把你炖来吃了呀。
那蛇雄赳赳的仰着头,赤红的眼睛盯着她,突然咧嘴狞笑,吐出几股毒液。
她在梦里都快吓死过去了。
她一直叫韩恕,韩恕救命呀。
韩恕不知跑哪里去了,任她怎么叫都不见人影。
第47章 红果果,黑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韩恕天快亮了才抱着宋南音睡着。
这一睡,就睡到了八点过,连早工时间都错过了。
怀里的宋南音睡得并不安稳。
她秀眉微皱,脸颊微微鼓起,显出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娇软可爱。
那一抹淡嫣色的唇,泛着诱人的水润。
韩恕突然觉得,有点渴。
他不由自主靠近,温存着不想起身。
宋南音含糊嘟哝:“别……”
韩恕在床上又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吻吻她的脸颊,又吻吻她的秀发,轻手轻脚起身下床。
他去厨房,点燃了灶火。
十来分钟后。
韩恕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到宋南音床边:“南音,来,吃点东西再睡。”
宋南音刚刚把梦里的大蛇赶走,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不想吃。”
她翻身背对着韩恕。
但是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睛,糟糕。
漏了。
她用一种别扭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眸子带着无助与茫然:“……”
韩恕不解的问:“怎么了?”
“我,我要解手。”
宋南音下床,拿起一卷纸就往屋后走。
韩恕不放心的跟过去:“南音,你拿根棍子在手上,蹲下去之前,先把附近的草丛打一遍,这样就不会有蛇了。”
“知道了,你别跟着我。”
宋南音语气很急。
韩恕听话的站在原地,心想女人真是娇弱,若是没有他,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噢。
十来分钟后。
宋南音处理好了,瞌睡也彻底没了。
听说韩恕要去镇上采买东西,宋南音问他。
“你身上还有钱吗?”
“还有,上次还剩一毛七分,我等会儿再去村长那里,把我这个月的补贴领了……”
“那点钱也不够呀。”
宋南音指了指屋角那只瓦罐:“你去把那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韩恕走过去,伸手进瓦罐,摸出了一只黄灿灿的金镯子。
镯子沉甸甸的,应该有四五十克。
他上次卖金耳环的时候问过了,金价是三十多一克,这只金手镯,估摸着能卖个一两千呢。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两千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韩恕不知道宋南音从楚家逃婚出来,带了多少金饰在身上。
他只知道,一个大男人,不能用女人的钱。
宋南音见韩恕说什么也不肯拿这镯子去换钱,便从床底下拿出包袱,当着韩恕的面,打开了那只蓝色小布包。
几样金饰一览无遗。
宋南音拿起那枚又厚又宽的金戒指。
“那你帮我把这戒指卖了吧,这个小一些,不容易引人注意。”
“南音。”
韩恕有点担忧的说道:“我听说七家寨那边正在追查金山的下落……”
“那不关我的事儿,我是宋南音,跟七家寨那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宋南音已经决定不逃避了。
万一七家寨的人找上门,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宋南音,跟林春喜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她有户籍证明。
宋南音把戒指放在韩恕手上。
“卖了戒指,你去供销社买一辆自行车,有了自行车,你以后办事儿就不用来来回回的走路了。”
“自行车?”
韩恕连连摇头:“村长家都还没有自行车呢,我们买辆自行车的话,一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宋南音觉得韩恕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自行车跟手表一样,都是奢侈品,在全村都没有自行车的情况下,她家搞一辆,肯定会引人怀疑。
说不定还会有人追查她这些钱的由来。
想到这里,宋南音妥协道:“行吧,自行车先不买,你把这戒指卖了,换点钱在身边,万一有个急用,也不至于一分钱都拿不出。”
“好。”
韩恕把黄金戒指用一张卫生纸包好,放进贴身的衣兜里。
离开茅屋后,韩恕还是去村长那里把这个月的知青补贴给领了。
南音太有钱了。
这让他有一种吃软饭的感觉。
对于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来说,吃软饭是最大的羞辱。
韩恕决定以后买东西都用自己的钱。
不管这戒指能卖多少钱,也不管南音有多少金饰,他都不能用她的钱。
*
堰塘边。
狗娃跟几个小伙伴坐在石板桥上,两腿悬空正开心玩耍,看到韩恕过来,狗娃脆生生喊了声。
“干爹。”
“诶。”
韩恕下意识就给应了。
他走到狗娃身边:“狗娃,你们在吃什么?”
狗娃举了举手里紫红色的果串:“甜果果呀,干爹你要吃吗?”
“我不吃。”
韩恕走了几步,感觉那果子有些眼熟,忍不住又倒退回去,凑近了看那紫红色果串。
这一看之下,他脸色都变了。
第48章 永别了,宋南音
这不是什么甜果果。
这紫红色的果实,黑褐色的枝丫,分明就是马桑果。
在韩恕前世的记忆里,有一次跟队友潜伏在密林里,饥饿难耐的情况下,队友吃了这种看上去饱满多汁的果子,便出现了惊厥腹痛的中毒症状。
幸亏他们抢救及时,队友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果子叫马桑果。
马桑果内含毒素,轻则口舌麻木,重则抽搐毙命。
他一把夺过狗娃手里的马桑果:“别吃了,这东西有毒,会吃死人的。”
狗娃上次中过毒,这次一听说手上的甜果果有毒,不仅把嘴巴里还来不及吞咽的马桑果都吐了出来,还下意识的抠了抠喉咙,把吃下去的马桑果都给吐了个干净。
但是他的几个小伙伴,铁蛋,二丫,旺财,来福,闰土等人,说什么也不肯扔掉手里的甜果果。
韩恕上前夺下他们手里的果串,抬手便扔进了堰塘里。
“呜哇,你还我甜果果。”
铁蛋他们哇哇哭着,揪着韩恕不肯罢休。
韩恕被他们吵得心烦,脸一沉:“再哭一个试试?信不信我连你们一起扔进堰塘里?”
“呜呜……”
哭闹声立马就小了。
毕竟,他黑面煞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韩恕唬住了几个哭闹的娃娃,又问狗娃。
“你们去哪摘的马桑果?我记得这附近山上也没有马桑果呀。”
“是代娣姐姐给我们的。”
狗娃脆生生的童声道:“代娣姐姐去三水村那边割了一背篓马绊肠,顺便给我们带了这些甜果果。”
“马绊肠?”
韩恕从没听说过什么马绊肠。
他还要去镇上买东西,就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