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希轻咳了一声,背着手给出了下次的进攻方案,表情严肃地高喊,“别聊了,球要来了。”
黄蓝相间的排球在耀眼的灯光下降落,被一个鱼跃击起,落到二传的双手,停留不过一秒,又再度被传到网前的半空。
作为接应的位置,早见秋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水平和高水准的人相比,是差劲的。
按宫侑的说法,就是力道轻飘飘的很难走强攻路线,一传的接球能力很垃圾,走全能型路线有点勉强,唯一值得夸赞的只有她对控球落点的精准。
但这个优点一旦遇上防守能力强的对手,她就会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地步。
比如现在这场比赛。
失分比得分多,扣球被拦死,平时得分率最高的瞄准落点精准发球,没得几分就被对方学校的一传接下。
“哔——”
第一局终,比赛分数定格在35:33。
赢下第一局的立海大附高并不高兴,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教练说着鼓励的话,全然相信着自己的队伍。
身为主将,琉希并没说什么,只是让大家喝水休息,保持目前的节奏。
将毛巾盖住了整张脸的早见秋实,仰头闭着双眼,大脑一片空白。
很累。
睡眠不足所带来的状态不好是很致命的。
这是一个低级错误,早见秋实清楚的知道,所以理解热身时琉希的恼火。
要说立海大附高的女子排球部里,谁最热爱排球,非琉希莫属。
早见秋实非常尊敬为了热爱的事物而努力的人,比如宫侑和宫治,比如琉希。
她本人的话,对排球不算热爱,开始打排球的原因只是小学暑假被哥哥们抓着一起玩抛球接球……
然后,国中三年时,宫侑教会了她跳发。
从这之后,她才开始真的对排球提起兴趣。
第二局的哨声响起,早见秋实抓下毛巾,扔到长椅上,目光沉着。
站在网前,与对手隔网相对。
跑动,接球,进攻。
排球虽然只是兴趣,但她很赞同一句话。
想赢,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
网的对面,赢的胜利的女孩们欢呼拥抱,刺灼着视线。
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也同样的尖锐刺耳。
耳畔是自己重重的喘息声。
比起干脆利落的落败,这样追逐不放弃的拼至最后一分,却改变不了的劣势更让人不甘。
早见秋实目光定在自己颤抖的双手,通红的掌心发热发麻。
肌肉的无力和几乎直不起的膝盖都在说着,你已经尽力了。
身后传来三年级前辈三浦压抑的哭泣声,部长沉重的呼喊列队,都让早见秋实意识到,她们的IH结束了。
明年当然还有IH,但今年到此为止了,定格在第二场比赛。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的学姐们,突然涌上一种愧疚感。
如果,她昨天晚上有好好休息……
如果她平时的训练更认真一点……
明明宫侑一直都有告诉她,在力道和接球方面的不足。
可国中每一年轻而易举打进全国前三强让她无比满足,只觉得自己如今的实力不管去哪个学校都能成为正选,已经超出很多同龄人,很厉害了。
并不是没有输过。
但这次,好像格外的难受。
观众席上,她看着依栏而站,面无表情的宫侑和宫治,看着鼓掌的仁王雅治,看着那些特意前来观看比赛,为她们加油呐喊的观众们。
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难受了。
因为自己深受信任,倍受期待,却没有给予相应的回报。
深弯下腰,鞠躬的那一刹,泪水终于积满溢出。
泪珠一滴滴掉落,喉咙里像塞了一团巨大的吸满水的棉花。
“对不起……”
早见秋实哽咽着,带着愧疚和对自我的懊恼。
下一场比赛的选手们推着球框走来,替补席上的队友们已经整理好场边的物品。
琉希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早见。”
春日伸手拉住她,“下一场比赛要开始了。”
再多的懊恼和不甘,也得给下一场比赛让路。
早见秋实拽起衣领擦了擦脸上的泪迹,回手握住春日,往场馆外走去。
沉重又压抑的氛围在立海大女子排球部中蔓延,在更衣室中爆发。
“啊!可恶!”
“呜呜……我不甘心!”
“春高我们一定要再回来,呜……”
泪水就没止过的早见秋实,哭得更凶了。
一边哭着,一边换好衣服,她走到琉希跟前,坚定又冲动的发誓道,“部长,我春高之前,都会往死了去练习的,我听你的话,从今天起,我会断情绝爱的!”
从比赛结束,就板着脸的琉希:“……噗。”
更衣室内的哭声停顿了三秒,然后变成了边抽泣边笑。
“啊啊啊,早见你不要说话……”
“呜呜……我想笑但是又好难过啊,该死。”
泪眼婆娑的早见秋实:“……呜,我真的会断情绝爱的,我发誓,我没有在开玩笑。”
“噗,呜,哈哈,吸溜,呜呜呜哈呜,早见,闭嘴!”
“……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仁王君下一章肯定有戏份。
*
仁王雅治:所以,排球才是男主对吧噗哩。
梨子:不支持球性恋,这个可以放心。
*
第14章 第十四章
整队离开体育馆时,立海大女子排球部的大家都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除了眼眶的微红,几乎看不出半个小时前,大家抱头痛哭过。
翻出手机,无视掉宫侑发来的一堆关于比赛输了,状态和技术相关的嘲讽,给宫治发消息表明不去看他们今天的比赛后,早见秋实有犹豫了三秒,要不要和仁王雅治联系。
怎么说,仁王君也是来看自己的比赛,离开还是该说一声的。
可是……
好丢人。
在仁王君面前,输得稀里哗啦的。
那点少年人在某些地方特有的可笑尊严,让她无法按下一个字,或者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按不下去。
早见秋实蔫了吧唧的走在队伍后面。
听着前边学姐们讨论要去吃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空荡荡的。
饿了,但没食欲。
手机传来消息的铃声震动。
早见秋实动作缓慢的掏出,耷拉着眼皮扫了一眼,脚步微顿。
是仁王君的消息。
顺着消息标注地点侧身看去,在人群中果然看到了那个显眼的身影。
“部长!”
被突然高喊吓一跳的琉希头发炸起,“什,什么?”
“我想打个申请。”
早见秋实越过学姐们,走到琉希的跟前,正经严肃的说道,“我明天再开始断情绝爱,现在可以离队嘛?”
琉希:“……”
“噗嗤。”
“等一下,这个梗还没过去嘛?”
“啊,早见你原来真的是认真的嘛!”
被笑话了的早见秋实表情从认真严肃到茫然,再到羞愤。
“我当然是认真的!可恶!你们原来都不相信我嘛!”
琉希:“……如果你没有现在申请离队的话,我应该是会相信你的。”
早见秋实的羞愤戛然而止。
副部长春日在旁侧笑眯眯的补充道,“琉希应该是唯一相信的那个吧,不过是在你打申请的前一秒。现在的话,她应该幡然醒悟了。”
“春日副部长,不要乱用成语啊。”
“啊,抱歉。”春日不走心的纠正,“应该是心如死灰。”
早见秋实:……
对此,她的评价是还不如幡然醒悟。
“你……算了,你去吧,去约会吧,反正比赛结束了。断情绝爱什么的,我就当你是去了趟厕所。”
琉希心累的摆手,文雅的比喻,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在晚饭前……算了,你自己看着办。”
早见秋实涨红了脸。
是因为队友们的不信任,绝对不是因为约会两个字。
*
仁王雅治坐在喷泉池的沿边,网球袋随意的放在一旁,单手玩着手机。
喷泉池不断涌上的水花潋潋,透出丝丝凉气,中和着夏日的暑热。
他眯着眼,啧了一声,有些后悔选在喷泉池碰面。
毕竟日光真的好大。
将手机上搜索“如何安慰失落的女友”页面退出后,仁王雅治直接关掉屏幕。
他明明搜的是如何安慰比赛失利的女性友人,结果出来的搜查结果相关就只剩各种“女友”,“恋人”的回答。
仁王雅治不认为这些方法适合套用。
人海中,匆匆奔向他的人,在讨厌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就连发丝,好像也在发光。
还在思考要怎么做,才算不越线安慰人的仁王雅治,突然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抛开早见秋实是喜欢他的女生这个事情不谈,同为运动选手,他如果输了比赛,并不需要旁人小心翼翼的安慰。
于是,当早见秋实在他面前站定,打招呼后,仁王雅治只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嘛?”
“烤肉。”
条件反射的回答后,早见秋实愣了愣,“仁王君?”
“运动之后不饿嘛,噗哩。”
仁王雅治起身,背起网球袋,“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烤肉店,走吧。”
当然是饿的。
尤其是运动过后,又大哭了一场,她现在感觉自己能吃好多。
只是……
早见秋实有些犹豫地跟在仁王雅治的身后,“仁王君特意给我发消息,就是为了带我去吃饭嘛?”
“piyo.”
那双黄绿色的眸中明晃晃的挂着“不然呢”三个字。
早见秋实耳根一下子红透了。
只是为了吃一顿饭,两个人约一起的话,真的好像在约会。
早见秋实小心翼翼地看向前面少年的背影,控制不住的想,这算不算她和仁王君的第一次约会呢。
“今天的比赛……”
仁王雅治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早见秋实加快步伐,走到仁王雅治身旁,和他并肩。
仁王雅治侧头瞥了一眼,说出了后半句,“很精彩。”
“但我们输了,好丢人的……所以才不需要夸赞什么的。”
早见秋实抿了抿唇,情绪有了些许不受控制的起伏,眼眶发酸,小声说道,“对于这个结果而言,再精彩的比赛过程也只是遗憾,被骂也是应该的……总之,春高一定要打败她们!”
说完后,早见秋实默了三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冲仁王雅治疯狂摆手,“等一下!我不是,我没有,我的意思是……”
救命,她这是什么回答。
仁王君夸赞比赛精彩,她只要说谢谢就好了啊!
说这些话,就好像嘲讽仁王君的夸赞只是场面话什么的,仁王君会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
“确实是这样。”
仁王雅治目视前方,打断了她的解释,“再精彩的比赛,能走下去的只有胜者,败者得到的只有遗憾和可惜,再诚心的夸赞也会让人觉得刺耳。”
每天重复枯燥的练习,拼尽全力的比赛,怎么会甘心只得到一句“比赛很精彩”的夸赞。
“不过,被骂什么的,也不至于噗哩。”
仁王雅治侧头看向她,语气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我想你也不需要安慰?”
早见秋实摆手的动作骤停,怔然地看向身旁的人。
仁王雅治并没有觉得她的话有什么不对,还肯定了她这番孩子气的想法。
对于大人而言,过程总是大于结果。
但结果本来就是过程所附带的产物。
早见秋实不会觉得哪一点更重要,不像宫侑那样觉得结果就是一切。
对她来说,这两点的重要是一样的。
有精彩的比赛过程,她当然希望得到优胜结果。
输掉比赛这个结果,她会难过不甘,过后也会重新燃起不服输的念头,在下一次比赛中打败对手。
所以不需要安慰。
这只是她高中生涯的其中一场比赛而已,还会有下一场的。
“嗯,有烤肉就可以了!”
她会好好大吃一顿,然后把食物化作能量和动力的!
早见秋实撇了撇嘴,在仁王雅治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前,仰头瞪向天空,吸了吸鼻子,“啊,阳光好刺眼,要掉眼泪了。”
仁王雅治收回目光,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递了过去。
早见秋实接过,小声道了声谢,不好意思地侧头,僵硬的转移话题问道,“网球部是明天还有一场比赛吧?”
“嗯,是决赛噗哩。”
仁王雅治看了身旁擦眼泪的人一眼,想了想,突然问道,“会打网球嘛?”
“欸?”
“要不要和我打一场网球?”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早见秋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可我只会一点,是初学者水平。”
“没有关系,吃完烤肉要打一场嘛?”
仁王雅治毫不在意的继续发出邀请。
“这个,真的方便嘛,跟球渣打球会很不痛快的哦。”
对她毫不留情的自嘲,仁王雅治沉默了三秒,回答道,“……没什么不方便,噗哩。”
早见秋实还有些犹豫,但能在吃完烤肉之后再和仁王雅治待一会,她当然不会拒绝。
*
网球场上,早见秋实双手握着球拍,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踏进网球场前,她已经重复了很多遍自己是个球渣的事情了。
虽然仁王雅治好像对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
但她将心比心之下,还是很紧张。
跟新手打球,真的不会打出火气嘛。
球网的对面,仁王雅治很体贴的发了一个下手球。
然后,球落在了地面上。
寂静围绕了整个网球场。
早见秋实默了。
仁王雅治愣了,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疑惑。
“噗哩,接不到嘛?”
他自觉这球的速度很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