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们离开江海二中,踩上自行车,披着新买的雨衣,奔向收容站的那个暴雨夜。
林迎看着眼前,又像看着从前。她缓缓眨着眼睛,上下嘴唇轻轻抿动,唇角泛起笑意。
在雨中开车回家,却把全部窗户都大开着,真是有够傻的。可林迎和光年却不约而同忽视掉这个情况,屏气凝神地坐在不断掉进来的大雨中。他们还是没说什么话,只有“哦”“嗯”的应答,可这样在暴雨中穿行,却仿佛一场特殊的旅行。
后来进了村道,雨渐渐停止,雨后的空气在两人中间飘散,消毒水味不再,只有清淡的稻香。
林迎虽然成了落汤鸡,却有种难言的轻松与安定。她靠在椅子上,睡得香甜。
“到了。”光年轻声提醒她。
“嗯。”林迎揉揉眼睛,坐起来。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得她都分不清现实。她恍惚睁开眼,以为自己是和新婚丈夫一起出行,到商场共度七夕的夜晚,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
她伸出手,眷恋地抱了一下驾驶座上的人,笑着说:“回家啦。”打开车门,打算找小区电梯。
但当看清眼前的果园,她才霎时清醒过来。
她,刚刚,干什么了?
抱……抱了一个刚认识两天的男生?
林迎弓着腰,缓缓回头,双眼闪烁不定。
男生坐在车子里,手指摁着嘴,神情微妙。
“对、对不……”林迎连抱歉的话都说不出来,手指头在空中尴尬地抓了抓,一溜烟往里跑。
“林迎。”
男生走下车,叫住她。
她赶忙回身,紧张地望着他。
两人都头发湿漉,衣衫狼狈,站在果园的篱笆内外,怔怔望着对方。
男生抿了抿唇,神情隐在夜色中。
“何必道歉。”他说。
声音如春雨落下,清澈又柔和。
“我本来就想抱你。”
雨打在果树的叶子上,夏夜安静,两人望着对方,情愫藏于雨和叶的芳香。
“我们。”林迎点了点太阳穴,“我们认识都不到四十八小时,或者说,嗯……认识才两天。”
光年插着兜,眼神点在果树上,仿佛认同般点点头。
“是啊。因为认识才两天,所以不应该这么早告白。”
屋檐上落下一滴雨,啪嗒砸在林迎额头。她猛一眨眼睛,厮磨着嘴唇,良久,说:“可你现在就是在告白呀。”
“哦?”
男生调转目光,直直对上女孩。
林迎耸了耸肩,抠住门框。“不是就算了……”
“现在几点了?”光年冷不丁问。
林迎看了眼手机,距离零点还差一分钟。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学校吧。”她说着,自己却还站在门口。
“那一分钟后,我们就认识三天了。”光年说。
林迎像骆驼般缓慢地眨了眨眼。她摸摸门框,搓搓裤缝,犹疑片刻,兀地抬头。
光年凝视着她,眼神直白,步伐笔直,直直地伸出手,将手表递到她面前。
平凡的这一天,到平凡的那一天,指针一步一步朝前,在两日之间平凡的那瞬交接,微不可查的机械声响,震耳欲聋的心脏跳动,清晰可闻的心意坦白。
“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天,已经抵达我忍耐着不向你告白的极限。不好意思,我喜欢你,见到你就喜欢你,林小姐。”
他将手张开,掌心递到林迎眼前。
可林迎什么都看不见。
她眼前一片模糊,被这告白砸得泪如雨下。
不需要疑惑,不需要忐忑,不需要任何等待。与他相遇,他就会直接地靠近,将手伸出来。
无论她是谁,是卖苹果的,是一个小小的宣传员,还是一只路边的小狗。他们总会相爱。
林迎眼泪扑簌,颤颤巍巍伸手,与他指尖相碰,一瞬,便似磁铁相吸,手指紧紧缠绕,不愿分离。她的身体也诚实地向前,扎进他怀里,这不是梦中的场景,是真实的体温,结实的拥抱,信实的承诺――
“勿忘我。”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林爸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怎么还没回家?”
林迎赶忙松开光年,两人对望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林迎想着赶紧进屋,慌张与光年道别,竟然说:“早上好。”
“嗯?”光年眉毛一扬,顺着她的话,道:“晚上好。”
两人眼中亮起相同的笑意,似天上的星子,活泼璀璨。
林迎笑眯眯地溜进家门,与林爸打了个正着。林爸皱眉审她半晌,她还以为刚刚的对话被听到了,正想着该不该坦白,林爸却把一面镜子塞到她手中。
浑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的,脸上都有泥点子,却呲着个大牙乐颠颠的。
“啊――”
林迎仰天长啸,飞奔向浴室,立刻要洗漱。
“这么爱干净啊。”林爸揶揄她。
实际上,她是为告白场面的糟糕形象而懊恼啊!
然而洗完澡,明明已经凌晨,林迎却反复回想告白时刻。说话,脚步,语气,温度,香味,她都仔仔细细地反复回想,根本兴奋到睡不着。
最后她干脆爬起来,将自己与光年的再次遇见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发到小说网站上。
这部叫做《我要飞向暴雨中央》的小说,记录了她穿越的所有细节。她本以为会以“就此作罢”“平淡度日”作为故事的结尾,哪知今天,发生了出乎意料的改变。
章节更新不久,有读者留言问,为什么男主角认识三天就爱上女主角了,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羁绊吗?
林迎躺进被窝,也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但都交往了,有什么好纠结的,直接问他呗。
“为什么对我一见钟情呢?”她给那人发去消息。
那人原来也没睡着,几秒钟后回复:
“看窗外。”
林迎一头雾水,但还是爬起来,将窗帘拉开。
后半夜竟然又下起雨来,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林迎打开来,瞧见他发来的话。
“我们见面的时候,不是突然下雨了吗?那一瞬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喜欢了你一千次一样,心脏狂跳。”
一千次?
明明方供应已经死去,他仅仅是光年而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咚!
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一声响。
林迎恍然抬头,仰望夜空,心中莫名冒出一个猜测。
雨。
难道,光年的灵魂,是雨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林迎明明穿着拖鞋站在地板上,却霎时踉跄。
她赶忙跑回床上,想要冷静一点思考,可大脑却像连上了最关键的齿轮,疯狂地旋转起来。
因为一场暴雨,她开始穿越。因为暴雨,她数次得安慰,得转机。因为暴雨,她和光年深深爱上彼此。
甚至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和光年再遇,也有一场从天而降的雨。
这可不是电视剧啊。哪里一谈恋爱就下雨。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他,就是雨。
难道说,从穿越一开始,到最后方家村毁灭,其实光年……一直都在?
林迎哆哆嗦嗦,紧紧攥着被子,越想越澎湃。因为太激动了没办法呀所以大半夜给陈淼打了电话。
“……你最好真的有急事。”
“雨啊!”
林迎在床上扑腾来扑腾去,一个没注意,被子勾到床头柜,一个苹果嘟嘟滚到地板上。她像螃蟹似的爬去捡,嘴里呼哧呼哧说:
“你是苗,我是鹰,他是雨啊!”
“……什么英语,你要考研啊?”
林迎腾坐起来,费老半天劲儿把这件事说明白了。陈淼最后听是听懂了,然后生无可恋咆哮:
“你俩刚认识三天就谈恋爱,所以你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是吧!”
“没有没有。”林迎赶忙安抚陈教授的情绪,“我的意思是,一见钟情的概率真的很低,肯定是他的灵魂一直在。所以哪怕死而重生了,但一见到我,他还是对我心动了~”
“嘟――嘟――”
林迎深沉地叹了口气,又甜滋滋地躺下来。
雨还在下,像长久的陪伴,像无声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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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重修了
第114章 春水,溪流,暴雨
1986年,长江铁道局的女工梁春水,与清北大学的女学生光念薇,先后被人贩子方海拐至羊城方家村。
梁春水样貌娇弱,心志却坚,带数人深夜逃跑,却被抓回,当夜遭方家村男丁轮奸。不日,梁春水被卖给傻子宋阿旺。
新婚夜,梁春水誓死不从,宋家人大怒,携阿旺来到方家村,要求“换个女人”。
方海为表惩罚,再次强奸梁春水,同时起了贪恋,于是不再将梁春水卖出,而是捆于自己房中。
与此同时,宋家人要为阿旺寻一名新妇。方海的母亲梅英便将他们带到某个洞穴中。原来,被拐来的女子在卖出之前,会暂时关押在其中,也方便买家挑选。
“那个傻子一看见光念薇,就走不动了。一见钟情,痴心呐。”监狱中,梅英回忆道。
阿旺与光念薇的初遇发生在洞穴中。阿旺立刻摇晃家人,示意自己钟情这位女子。
哪知梅英表示,洞里的每一个女人他们都可以要,除了这个光念薇。
原来,方海还有一个亲弟弟,名叫方大民。方大民面貌斯文安静,却是个彻底的阿斗,什么事都掺一脚,什么事都做不成,去外面打工,也不过是混日子,混着混着,就到了娶妻的年纪。
梅英见光念薇容貌惊人,便做了决定,要将光念薇许给二儿子。即使阿旺家百般商量,甚至加了许多钱,他们也不愿意将光念薇给出去。
最后阿旺家选了一个丹凤眼的女人,便将阿旺硬生生带走。
数日后,方大民返乡。方家村迎来了一次隆重的婚礼。
方海和梁春水,方大民和光念薇,兄弟俩一同办了结婚酒。
当天,阿旺大闹婚礼现场,要夺走光念薇。方家人欲下狠手害死阿旺,但碍于阿旺是富户之子,最后作罢,将其痛殴一顿,赶下山。
1988年,光念薇诞下一子,方家村为其记名为方供应。不久,梁春水诞下一子,其名为方国强。
光念薇为清北大学的学生,骨子里有股打不折的刚直之气。人们都叫孩子方供应,她却兀自取了个名,叫孩子光年。因此事,光念薇还未出月子,却遭梅英掌掴,并常常克扣饭食。
因饱一顿饥一顿,光念薇奶水不充足,无法哺育光年。看着光年在怀中渴切的模样,常觉心痛。
偏偏还有阿旺。他被打也不长记性,三番五次往山头跑,他见光念薇面黄肌瘦,便偷偷给她塞食物。
此事很快被人知晓,方大民震怒,与方海等人一起,将阿旺打至瘫痪。
光念薇也没有免于惩罚。方大民将她双腿打断,用四条铁链锁在墙角,让她彻底失去与外界接触的可能。梅英又将光年从光念薇身边带走,不许她接触方家子孙。
光念薇自此被囚。
然方宅虽暗无天日,还有梁春水与她作伴,两人是困境中的密友,常常祷告,彼此鼓励,盼望有一天能逃出囚笼。
几年后,方大民在外打工,染上赌瘾。方海正巧厌倦的人贩子这种高风险的活。兄弟俩一合计,便开了间赌场,却挥霍掉了全部积蓄,欠了一屁股债。
事业上失意,他们便在女人身上找意义。光念薇和梁春水开始遭受昼夜毒打辱骂,如妓女被搓圆捏扁。
那时,光年住在梅英娘家,不知方宅发生的事。而方国强养在方海身边,经常目睹家中畸态。
起初方国强害怕,日久,便麻木。
他的母亲,梁春水,却已经无法忍耐这样的生活。
光念薇自知双腿被打断,无法逃脱,便帮着梁春水策划逃跑方案。
一个暴雨夜,梁春水孤身一人踏上逃亡之路,历经多少追索、恐惧,她最终克服万难,真的离开了方家村。
因为迫切地想要将光念薇也救出来,梁春水来到警局报案,想获得帮助与保护。接待她的警察十分热切,为其准备食物衣服,还出钱给她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某个晚上,该警察王某某以聊案件的名义来到招待所,与梁春水畅谈一个小时,趁梁春水精神放松之际,将其强奸。
原来方海做人贩子多年,与附近黑白势力皆有联系。王某某是方海的铁哥们、保护伞,也从方海那里借过几个女人把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梁春水的身份。
梁春水以一股信念支撑多年,在那天晚上,所有心志被一举摧毁。她爬上羊城某座商业大厦,从金光璀璨的楼顶跳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不日,光念薇听闻梁春水之死,彻夜悲恸之后,是心如死灰。
那时,光年在城区读小学,暑假回到老家,迫切想见母亲。但光念薇对他不闻不问,冷淡至极,甚至称呼他为“方供应”。
此后,光年甚少回村。
那几年,电子游戏开始风靡全国,方大民也从赌瘾变成了网瘾。他开了间网吧,只是生意寥寥,濒临倒闭。直到某段时间,光年帮着管理网吧事务,网吧竟起死回生,迅速变得生意火热。
于是方大民每天在网吧玩游戏,光年担任网管一职,一放学就来打理生意。
曾在方家作童养媳的女人,黄小慧,嫁给了一个老头。老头死得快,黄小慧继承了大笔遗产,成为了一名阔太太。
黄小慧的女儿与光年是同学,家长会上,黄小慧与方大民重逢,很快发展出奸情,并持续多年。
在遥远的首都,光家人从未放弃寻找光念薇。2003年,他们终于找到羊城。
方海在警局的朋友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听闻光念薇是高官之女,方大民登时恐惧战兢。
黄小慧便劝方大民,将光念薇悄悄弄死,只要死无对证,就不会有人敢拿他怎么样。
于是二人将光念薇紧紧捆在轮椅上,推下山崖,并谎称光念薇失踪。
光家人找上门,却只得到了女儿离奇失踪的结局,悲痛至极。光年则陷入了茫然。
从小梅英便告诉光年,是母亲不爱他,所以对他冷淡。直到光家人出现,光年才知道母亲是被拐,被囚,一生多么痛苦惨淡。
光年内心痛苦后悔,不住思想,如果自己能多关心母亲,能捍卫母亲,能帮助母亲逃离,母亲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可他当时才十五岁,凭借他的力量,连母亲的尸体都寻不到,只能被迫接受“失踪”的敷衍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