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晖阳手掌着门把,站在门口,看到她坐在地上,似乎有点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上前,伸出手递给她。
严新月无视他放在自己面前的手,她刚才捣鼓洗衣机捣鼓了半天都没弄好,又摔得狼狈,还被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倒霉样,顿时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语气不善,“你不会敲门吗?”
他终于说话,开口解释,“我敲了,你没听见。”
严新月一时语塞,伸手拍掉他的手,撑着地板自己爬了起来。她上下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摔到哪里,马上就要军训,不能受伤,发觉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程晖阳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程晖阳默默上前捡起盆子和衣服,端到洗手台上,竟开始用手搓起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微低着头,能看到后颈处微微突出的棘突,身形瘦削而单薄,捏着衣服的手指骨节分明,双臂因用力而鼓了起来,他站在洗手台前,背对着严新月,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两件衣服。
严新月被他的举动镇住,震惊地喊道:“你干什么?”
程晖阳答:“洗衣服。”
“用不着你帮我洗。”
程晖阳依旧低着头搓衣服,没有停,提醒她道:“这地上滑,万一你再摔了,你小心点。”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严新月腹诽,见喊不动他,自己确实又不会洗,看时间也不知道阿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等阿姨回来洗晚了又怕衣服不干明天穿不了,也就没再开口阻止了,另外她才不想动手和他拉拉扯扯的。
她手歇下了,站在一旁看着他洗衣服,唯恐他做什么手脚,嘴上也不闲着:“程晖阳是吧,你用不着这么讨好我,怎么,住在我家不安心吗,还是怕我把你和你妈赶出去?你想多了,不会的,这是我爸的房子,他想让谁住就让谁住,我管不着。”
程晖阳转过脸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紧抿着唇,严新月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半晌后,他道:“随你怎么说,我没有这样想。”
严新月移开眼光,嗤了一声。
程晖阳动作没停,将衣服拧干,换水再清洗,姿势娴熟。
严新月拧起一双好看的眉,质疑道:“洗这么两下就洗好了?”
程晖阳道:“没穿过的衣服,不脏,这样洗可以了,泡沫也洗干净了,你刚才洗衣液倒多了,所以泡沫有点多。”
严新月看着他手里的衣服,不确定是否干净。
“你没洗过衣服?”他虽是问询的口吻,可那语气,大概已经猜到就是事实,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生惯养的人。
严新月被人揭了短,撇了撇嘴巴,没说话。
程晖阳一边拿衣架晾衣服,一边道:“洗衣服也用不着放那么多洗衣液,衣服不多,放盖子的三分之一就行了……”
程晖阳把她的军训衣服晾在他的旁边,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关门声,转头去看时,严新月已经走了出去。
严新月回到房间,换下衣服,去卫生间快速冲了个澡,浴帽一扔,她一下子扑进床上,翻个身躺在软软的大床上。
天气热,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低,她钻进被子里,拿出手机发信息。
月:“衣服洗完了吗?”
唯:“洗了,我妈在家,她帮我洗的。”
月:“我的也洗完了……”虽然不是自己洗的。
唯:“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叫上邵威他们出去?”
月:“不了,明天开学了要早起,我今天要好好休息一天。”
唯:“好吧。”
第二天一早,严新月定了个闹钟,六点钟准时起床,换上迷彩服,裤腰对她来说过大,她绑皮带绑了半天。
严新月下楼时遇到同样早起的程晖阳,程晖阳已经吃过饭了,穿着迷彩服坐在餐桌前。
“严叔叔让我等你。”
“我爸起了?”
“没起,昨天晚上说的。”
“哦。”严新月在餐桌前坐下,想起昨晚她爸让她早上和程晖阳一起走,怕他不认识路。
牛奶的温度刚好合适,她叽里咕噜地喝下去。
程晖阳却没走,也没看她,似乎很纠结。
严新月语气不耐烦,“你还不去背书包,等下我可不会等你。”她刚才下楼的时候,就背着书包下来的,她没看见程晖阳的书包,应该没拿出来。
终于,程晖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她道:“你的衣服……”
严新月嘴里喝着粥,粥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烫正好合适。
她含糊道:“什么?”
程晖阳头没转过来,侧着身体说话,“学校发的迷彩服……有点透。”
严新月低头一看,反应过来后急忙扔下勺子,捂住胸口,惊声道:“你这个流氓!”
程晖阳没说话,严新月急匆匆地跑开了,自然也没看到他泛红的耳尖和局促的神色。
她回到卧室,才仔细看起自己的装束来,她今天穿了粉色的内衣,透过薄薄的迷彩服清晰可见,早上匆匆忙忙穿衣服,自己也没注意,一想到刚才程晖阳什么都看见了,她咬紧了牙齿,忍着羞耻气愤在迷彩里面加了一件薄薄的T恤。
严新月换完衣服之后下楼,也不矜持拿范儿了,三两口吃完早饭,耗到六点四十出门。
“七点十分到教室,走了,等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
“还有半个小时。”程晖阳想让她别急,“来得急。”
“公交车会堵车,万一堵车就迟到了。”
严新月心情有点急躁,她倒不是那么好学的人,只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话,那以后很可能成为班主任的重点观察对象,今后的三年很可能就要水深火热了。
严新月背着书包在前面走,程晖阳跟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
到公交站的时候,等了两分钟,公交车就来了,她和程晖阳同时上车,她在前面刷了卡,程晖阳没有公交卡,之前他并不知道她要坐公交车,以为走路过去,半个小时足够走到学校了,便也没特意准备零钱,司机问他,学生忘带卡了吗。
严新月才回头看到他在前面翻包找零钱,包里只有一张十块的,没有别的零钱。
她冷眼旁观了全程,董幼兰怕他不适应环境和同学合不来,给他准备了新衣服新书包新鞋子,偏偏忘了公交卡,这种细节又必要的地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司机已经开车了,他还没找到,他刚想用十块和别人调换一下零钱时,严新月皱着眉头,从书包里翻出钱包,找了找掏出一个硬币递给他。
程晖阳似乎有些意外地抬起眼,严新月冷眼看着他,他接过后说了一句“谢谢”,严新月没回他。
车上人多,两人靠得很近,严新月甚至能够闻到他的气息,她转过脸避开。她心里庆幸好在车上穿迷彩服的人多,他们泯然众人,看不出任何特殊,别人也不知道他俩认识。
直到遇到了熟人,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她使劲往里面挤了挤,故意和程晖阳拉开了距离。
程晖阳看着她的小动作,站在原地没动,手掌拉着拉杆,身体随车摇晃。
第12章
到了学校之后,严新月赶紧下车,往教室走去,也忘了身后的程晖阳,只是在教室里看到他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太自在,她只有尽量忽略他。
陆小唯已经到了教室,严新月走到她旁边坐下。
座位是大家自己选的,程晖阳坐在中间的位置,严新月陆小唯两人认识,一起坐在走廊靠窗处。
严新月跑得有点热,出了一层薄汗,拉开外面那层衣服扇风,陆小唯看到她的衣服时,道:“你穿了两件啊!”
“对啊,这衣服太透了,里面都能看见。”
“还好我今天穿的黑色的,”陆小唯压低声音,“不太明显,我早上太急了,都没发现,刚才看到真是尴尬死我了。”
严新月心说我自己也没发现,至于怎么发现的,太尴尬了,她才不会说出来。
在大家抓紧时间吃完早饭后,班主任到场后将班上所有人领到军训场地,按照班级位置站好。
教官姓林,很年轻,个子不高,像个大学生。一到操场,先给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给所有人重新排了位置,让大家按照身高站位,严新月和陆小唯分开了,没站一起,班主任和教官在一旁说话,看着整个班级。
所有人站在原地听校长和总教官在台上发表讲话。
严新月好不容易等到讲话结束,周围站的人都很陌生,一个也不认识,便没说话。
旁边有人小声地问她以前是不是临江一中三班的。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严新月诧异地转过头去,动作幅度有点大,“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生见她回应,雀跃地道:“我知道你,你在我们班很有名的。”
“什么?”严新月没听清。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她,就止住了嘴。因为教官走了过来,站在严新月身边看着她,让她出列,站到队伍前面去。
严新月心里咯噔一下,认命地走上前去。她脸有点红,有心想反驳,但确实是自己说话被抓住了,只能被迫地站在前方迎接所有人的目光。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多,她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只在人群中准确找到了陆小唯心疼的目光,她朝陆小唯眨了下眼睛,让她别担心。
移开目光时瞥到了看向她的程晖阳,她心中羞恼之意顿起,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教训,她破罐子破摔地等着教官发话,结果没想到,教官开始用她当模特开始教军姿。
林教官发完话后,严新月愣着没动,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反应过来:“怎么,还是想去跑几圈啊?”跑道上已经有不少学生被别的教官拎去跑步了,严新月看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摇摇头。
“报告!不想!”
“那就赶紧的,立正稍息会做吗,立正。”
“是!”
严新月初中军训过,还记得一些,当即立正。
她站军姿时,林教官一把扯下她头上戴的帽子,严新月的头发被带得蓬松起来,十足吸引人的目光。
教官给她纠正完军姿的姿势,让大家看清楚,军姿是怎么站的,“两脚跟靠拢,脚尖分开,抬头挺胸,手指贴于裤缝……”
而后教官目光巡视着班上所有人,板着脸开始训话,说完话后慢慢踱步到严新月身边,一把将帽子给她压回去,重新戴上帽子。
严新月站在前方,做着标准的军姿,面对着所有人,一动不动。
好在现在大家都不认识她,她也不觉得丢脸,就是觉得有点倒霉。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严新月找到陆小唯,两人凑成一堆,好几个人围上来说话,问东问西,严新月不想说话,她有点热,还累。她靠在陆小唯背上,眯起了眼睛。
别人见她不说话,便问前面的陆小唯,班上男生挺热情,拐着弯儿地打听严新月。
休息几分钟后,又开始站军姿,练习报数……
等到一上午结束的时候,严新月陆小唯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学校人太多了,她们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才买到饭。
两人端着饭去到门口的老位置,邵威许楷林已经给她们占好了位置。
“哎呀,完了。”严新月吃着吃着,突然出声。
陆小唯问:“怎么了?”
几人停下筷子看着她,严新月放下筷子,说道:“也不知道程晖阳到食堂吃饭没有。”
邵威诧异地看着她,心想:“你怎么会突然开始关心他?”
严新月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解释道:“我爸让我在学校里多照顾他一点,我连他吃饭都给忘了,万一他回去告我的状怎么办?”
吃着饭时,她才想起程晖阳这个人,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跟着人一起去吃饭,应该没那么傻吧。
邵威道:“不会吧?那小子这么卑劣?”
严新月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也是,一想到进她家门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进的严家门之后,邵威也不由得担心起严新月在家里的处境来。
许楷林提议:“要不去找一下?”
严新月又皱眉:“算了,别管他了,那么大的人了,饿不死。”
但是接下来吃饭的时间,饭也没那么香了,食不知味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严新月回了教室,走读生要么回家午休,要么直接在教室午休。
严新月从后门进入班级,一眼就看到教室里的那个背影,她几步走过去。
程晖阳被来势汹汹的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严新月忍着生气,问他:“你吃饭没有?”
程晖阳点头。
“吃的什么?去食堂了吗?”严新月看到他桌上什么也没有。
“吃完了,面包和牛奶。”
过了一会儿,严新月道:“算了,下次记得带钱,去食堂吃饭,以后中午也经常不回去,你记得到时候去办张饭卡,省得以后天天顿顿吃干粮。”
程晖阳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些,很有一些受宠若惊,“嗯”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后严新月就回了座位。
下午的时候,程晖阳坐在地上休息,周围有人悄声问他。
“你和严新月怎么认识的?”
程晖阳看向那个男生,那个男生和他站得很近,程晖阳顺着他的眼神往前面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正是严新月坐的位置。严新月正在和周围的人说话,看起来兴致高昂。
那个男生以为他没听懂自己说了什么,重复了一遍,“听说严新月这个人很不好认识的,我兄弟加她□□加了一个学期,我中午看到她主动去找你了,兄弟,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程晖阳沉默着,没说话。
上午她愤愤不平地瞪向自己的时候,他听到周围站着的人在说,她在看我们这边,是不是在看“我”,不知道是谁说的那句话,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那人见他不说话,有点恼火。
在身旁人的一再催促下,程晖阳直接道:“我和她不熟。”
身边的人明显不信,但程晖阳决计不肯再吐露半个字,那人只好作罢。
程晖阳悄悄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前方沐浴在阳光照射下的人,她像只高傲的白天鹅,姿态优美,神情放松,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继续担当起哑巴角色来。
严新月的头发太短了,没办法扎起来,早上的时间太急了,没来得及用吹风机定型,卷发在一众女生中有些显眼。
有女同学问她什么时候做的头发,在哪里剪的这个发型,女生总是比较关心这些。
严新月不吝地向大家分享,漂亮又活泼的人总是格外收欢迎,军训还没结束,严新月已经认识了一大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