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岛苍阳面不改色，从书包里掏出装满神社净水的矿泉水瓶，拧开，单手摁住八寻宁宁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水瓶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一瓶水哗啦啦倒了大半，森岛苍阳才停手，拧回瓶盖，重新塞进书包里。
当事人八寻宁宁懵了，忘记要继续挣扎哭闹，呆愣在座位上。
旁观者赤根葵也懵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被八寻宁宁额发末端划落的一滴水珠唤醒过来。
“……啊啊啊！！你做什么啊！”赤根葵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赶紧扑上去给八寻宁宁擦被淋湿的脸庞与头发。
森岛苍阳有点心虚地抿了下唇：“抱歉…我只是想……让她清醒一下。”
赤根葵一噎，尽管明白她是好意，可这种出格的做法还是令她无法接受，她将手帕递给八寻宁宁，转过身来与森岛苍阳对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
“……就算是这样突然往人头上泼水也太过分了！”她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火气。
“……但是我真的觉得清醒多了喔！”八寻宁宁赶紧拉住她的手，喃喃自语道，“真不可思议……刚才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叫我跳下去，被水一泼，竟然就听不到了！”
她的眼睛重新焕发出光彩，笑容中有后怕，也有新奇：“我一下子就想通了！不过是被一个人拒绝了告白而已，我一定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朋友！到时候再气死他！！”
“……不你这根本没想通吧……”赤根葵望着她确实恢复精神的脸，好气又好笑，拿她没辙，“宁宁，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八寻宁宁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哪小葵……”
安抚了好友，她又看向一旁的森岛苍阳，感激地向她深深一鞠躬：“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已经死掉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救了人却被误解的情况过去发生了太多次，被如此郑重地道谢反倒令森岛苍阳浑身不自在起来，她眼神闪躲，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不用谢……”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一扫，手伸出去，拂开八寻宁宁颊边的湿发，从她耳后揪了一只被净水浇得奄奄一息的小妖怪出来。
这种小家伙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却善于教唆人类做坏事，放大人们内心的负面情绪，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八寻宁宁和赤根葵自然是看不见这种小妖怪的，还因为她这毫无征兆的触碰瑟缩了一下。
森岛苍阳把手收回来，背至身后，正经了神色：“很抱歉弄湿了你的衣服和头发。”顿了顿，她努力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诚恳道，“前辈的笑容非常可爱，别再为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伤心了，多想些开心的事吧！”
她走到窗边，将妖怪扔出去，再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界送进来的源源不断的凉风，她转过身，定定地望了八寻宁宁一会儿，眼睛里仿佛有火光在跳动。
“——什么都不如生命宝贵呀！”
八寻宁宁被她目光中的执拗所震慑，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却见窗边的少女忽地变了脸色，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没等她出声，这个行事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中等部的学妹，突然拔腿冲出了教室，连个告别的招呼都没留下。
八寻宁宁愕然地望着她离开的门口，又听见赤根葵无奈的声音。
“这下只能由我们两个再搞一次卫生了……”
她回过神，看向位于教室门口通往窗边的直线上的那几张桌子，尽管穿着室内鞋并不明显，但脚印还是存在的，在桌面上排成一列，仿佛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森岛苍阳冲出教室，一路狂奔。
虽然那个巨大的怪物不见踪影，但她敢肯定自己刚才在窗边瞥见的熟悉身影，就是那天撞到她的那个人。
就算是多管闲事，今天她也一定要跟那个人聊一聊！
森岛苍阳极速转过拐角，扶着栏杆五步并作一步跃下楼梯，步子迈得太急，落地的瞬间稍稍崴了一下脚。
她浑然不觉，从楼梯间跑进储物柜大厅，来不及换回自己的鞋子，直接穿着室内鞋就奔出了教学楼。
早晨刚下过雨，现在虽已停了，但地面还是湿的，室内鞋的防水性能并不好，森岛苍阳没跑出多远，薄薄的鞋底已经透出一点凉意来。
正值放学的人流高峰期，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学生都在校园中穿梭，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森岛苍阳完全丢失了那个人的踪迹。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随即抬手，将眼镜摘下来。
森岛苍阳的两只眼睛都能看见妖怪，但右眼尤为特殊，能够看见各种各样的气。
这种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看得越发清晰，到现在已经非常影响视力，为了平衡两只眼睛的视界，她在一间神秘的店内换来了一副特制的眼镜，戴上之后她依然能见鬼，但右眼所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色彩都消失了。
在森岛苍阳的右眼的视界里，人类和普通的灵魂都散发着柔和的白色的气，因此她经常将两者混淆，自行修炼而来的妖是蓝色的气，由恶意而生的鬼是红色的气，神明以及少数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或妖是金色的气。
只有黑气她还无法定论，受诅咒的物件、即将发生的不幸的人、吸引妖怪的阴郁空气……这些都会散发黑气，但她还从未见过有恶灵身上缠绕着如此浓郁的黑气，只看一眼，都令她心有余悸。
那个人身上也沾染了恶灵的黑气，哪怕把他丢进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之中，森岛苍阳也有信心将他找出来。
很久没在人多的地方摘下眼镜了，霎时间漫上视野的色彩令她不习惯地皱起眉头。
森岛苍阳遮住左眼，正常的世界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几乎连地面都看不清了，她边凭感觉往前走边环顾四周，少数的几团红雾以外，终于捕捉到了萦绕在白光之上的淡淡黑气。
……找到了！
森岛苍阳将左眼睁开，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喜出望外，刚准备把眼镜戴回去，恢复正常视力方便追上他，一张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眼前。
那一瞬间，森岛苍阳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住了。
她左眼与右眼的视界互相割裂，又彼此融合，少年颠倒的清秀脸庞与黑红糅杂的混乱色彩重叠又分离，竟然让她产生了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嘿诶————”面前的“人”发出了饶有兴趣的感叹，他在空中灵巧地一个翻身，由颠倒的状态恢复正常的直立，把脸凑得更近了些。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天真无邪。
“你的眼睛，真漂亮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综漫小贴士?
※八寻宁宁、赤根葵:都出自《地缚少年花子君》，宁宁是女主角，距她跟花子君相遇还有一个月，目前就是个看不见灵的普通高中生。
本文的学校是青学和花子君里的海鸥学园的结合，网王的众人负责日常，花子君负责非日常。
2020.12.28
第9章 第八个不思议
“你的眼睛，真漂亮呢~”
花子君……？
不……不是……
有着与花子君几乎完全一致的脸的少年幽灵笑盈盈地望着她，一只手抬起来，探向森岛苍阳的眼睛。
森岛苍阳莫名忌惮他的触碰，强行控制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指，她重新戴上眼镜，警惕地盯着他，大脑飞速思考着。
花子君的气是澄澈的蓝色，他以人类亡灵的身份与不可思议的传说相结合，逐渐脱离了灵的范畴，更接近于妖。
但眼前这个……
又是一个散发着黑气的恶灵吗……？？这个学校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柚木司眨眨眼睛，捻了捻指尖，不甚在意地一甩手，再次凑到森岛苍阳跟前，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个遍，他显出遗憾的神色。
“真是浪费，”他又伸手试图摘下森岛苍阳的眼镜，“为什么要把它挡住呢——”
“……你谁啊？！”
森岛苍阳一掌挥开他的手，心里还念着要追上那个被附身的人，再探头一看，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天注定不让她多管闲事？
柚木司的手被她力道并不重的一掌一拍，竟然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大片，从相触的肌肤传来细小电流般的触感，令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好疼耶…！”他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森岛苍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疼就对了！”
她的身上不仅有从神明那里求来的护身符，还带着阴阳师给的辟邪物，一般的恶灵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并且，只要她凝神反抗，还能给对方造成类似雷劈的伤害。
懒得跟一只鬼多费口舌，森岛苍阳带着白忙活一场的怨气快步往回走，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柚木司飘着跟了上来，在她左右打转：“呐~~你叫什么名字？”
森岛苍阳真后悔对他的行为做出了反应，要是最初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不会被缠上了。
她只当他不存在，任他在耳边像只聒噪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自顾自地走回中等部的教学楼，从自己的储物柜里取出鞋子换上，又将弄脏的室内鞋用塑料袋装好，塞进书包里，准备带回去洗。
柚木司还在不依不饶地跟她搭话：“你怎么不理我呀？你要去哪里？你刚才是在找谁呀？现在也要去找人吗？”
独角戏唱了一路，久久得不到回应，他终于觉得没趣了，只顿了一步，森岛苍阳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距离一瞬间拉开。
森岛苍阳在心里松了口气。
好在这家伙拥有智慧，不是那种无差别攻击人类的恶灵，否则她可能就直接血溅校园了。
不过，这好歹是在学校里面，相信花子君不至于这么玩忽职守，对真的有危险的恶灵置之不理……也不知道他跟花子君什么关系，长得一模一样，声音听起来都很像，这合理吗？
森岛苍阳还在发散着思维，一个身影猛然从她眼前蹿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停住脚步。
“我就说你能看到我嘛。”跟花子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幽灵少年高兴地一拍掌，又飘起来一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既然你想假装看不见……”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嗓音天真且甜蜜，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
他再一次朝森岛苍阳伸出手来：“——你的漂亮的眼睛，就送给我吧？”
森岛苍阳呼吸一窒，瞳孔骤缩。
那种入置冰窖般的刺骨寒意又涌了上来，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逃！
她在心中呐喊，面前人的眼神就像是即将要碾死一只蚂蚁，没有缘由，更毫无道理，而他想要对付她，也确实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
快逃……！！！
柚木司的指尖在距离森岛苍阳的眼球不足三厘米的位置顿住了。
他歪了下头，若有所思：“不过，如果真的挖出来的话，就不会有这么漂亮的颜色了吧……”
电光石火之间，森岛苍阳的身体终于回应了大脑的指挥，她猛地低下头，用力在柚木司肩上一推，幽灵轻飘飘的身体一下便被她推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她来不及看他的反应，认准了旧校舍的方向，拼尽全力冲过去。
“……真是的——又要跑了吗——？”少年在身后不满地喊了一声。
——救命啊！！七号大人！！！！
要抵达旧校舍，就必须穿过宽敞的运动场，此刻正值社团活动的时间，不少运动社团都在跑圈热身，森岛苍阳从跑道上穿过去，绕开了排列整齐的田径队，又绕开了几个肌肉壮汉，躲过了一颗高速射向球门的足球，又躲过了一颗被击球员击飞的棒球。
眼看就要跑出运动场，森岛苍阳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尽管有被打断练习的同学在冲她这边抗议，但并没有发现追上来的少年幽灵的身影。
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她把头转回来，立刻大惊失色。
就算有心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背对着她同样往运动场出口走的少年已经近在咫尺，森岛苍阳发出了一连串连不成话语的尖叫，少年如有所感，还没完全转过身来，她已经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奔跑的惯性加上她自身的重量，森岛苍阳直接把跟她差不多高的身形单薄的少年给扑倒了，这一下着实给她摔麻了，趴在不知名的倒霉同学身上，半天没缓过来。
被她压在身下的倒霉同学动了动，艰难地想要爬起来。
森岛苍阳连忙用手臂和膝盖撑起上半身，她之前稍微崴了一下的右脚可能是再次扭到了，刚挪动了一下腿，钻心的疼痛一瞬间传递到每一根神经末梢，痛得她眼前一黑，倒抽一口凉气。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森岛苍阳的肩膀，没让她因为疼痛手劲一松再次摔倒。
“……森岛？”
是很耳熟的声音。
越前……？
森岛苍阳稳住了重心，挣扎着睁开眼。
确实是越前龙马，却又和她认识的那个越前龙马不太一样。
他们是邻桌，她见过他上课打盹的样子，认真做题的样子，朗读英语的样子，苦恼古文的样子，却没见过他换下板正的制服，穿着宽松的运动衫，头戴鸭舌帽，额发被汗水濡湿的样子。
森岛苍阳呆了呆，望着他的脸，没由来地想到第一次遇到他时，好像也是两个人坐在地上，他好像也是这副运动装的打扮，好像也是她撞上了他……
那个时候是在柿之木坂网球场，他应该也是去打网球的吧……
“森岛…？”越前龙马被她盯得不太自在，皱了皱眉犹疑道，“你是……受伤了爬不起来吗？”
森岛苍阳一惊，才发现越前龙马的一条腿还被自己压着，而他们目前这个摔到一起的姿势……着实有点微妙。
“——对不起啊！”她赶紧从他身上爬开，咬牙忍着右脚踝的刺痛，一骨碌站了起来，“你没受伤吧？”
越前龙马也跟着站起身来，拍拍运动服上的灰尘，又压了下帽檐，摇头：“没事。”
森岛苍阳还想多说两句表达自己的歉意，刚张了张嘴，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要找的就是他吗？”幽灵少年虚虚趴在她肩头，见她侧脸看过来，还回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可爱微笑，“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呀？”
森岛苍阳与他对视了一秒钟，甚至能感受到他毫无温度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她浑身一颤，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往旁边迈一步，再次触到了扭伤的脚踝，钻心的疼痛又双叒袭来，痛得她头脑一热，破口大骂：“关你什么事！别以为你是鬼我就怕你了！你想要我的眼睛？来啊！来啊！就算我的雷劈不死你也要把你电个半身不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