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迟伸手揉了揉他额头碎发,精致的俊脸紧蹙着,一脸便秘之色,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刻在脸上。
车子停在半山腰,两人朝着山里行走。
半晌后,一间落败的空心砖屋子出现。
“戴上这个。”
溪迟给他一个变声器。
小薄宴看了一眼,见她已经麻溜戴上,略微沉吟后,跟着戴上。
推开木门,腐朽、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屋中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处,听到脚步声后,情绪显得格外的激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张冷峻的脸,在看到屋中捆绑住的三人,神情骤然大变,小小的的身躯,犹如被人定格在原地,眸子死死的盯着那三人,呼吸变得急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堪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冲击着他的情绪,怒火与恨意不断攀升,吞噬着他的意志力。
突然,肩头上一沉。
即将被怒火与恨意吞噬的小薄宴,瞬间清醒过来。
“给你一天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事。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杀了他们。”溪迟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为什么?”小薄宴抬起头,带着冷意的眸子盯着她。
这些人的罪恶,即便将他们碎尸万段都无法洗清。
她既然将这些人带到这里,说明她很清楚,这其中的事情。
只一眼,溪迟便明白他的意思,耐着性子说道:“你知道么,想要一个人死亡很简单,但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却很难。你现在还小,无法做到,等你掌握了权利,掌握足够的力量,可以做到。但是,折磨一个人,或者掌握一个人的生死,不是终极目标,你的终极目标是……”
如果溪迟身边有一个系统在的话,估摸着现在要抓狂了。
这货哪里是劝解对方改邪归正的样子,简直是在制造恶魔啊。
“是什么?”小薄宴难得起了一丝好奇。
溪迟摸摸他的脑袋,“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们大人就喜欢故弄玄虚。”小薄宴嗤之以鼻。
“尊重游戏规则。”
小薄宴没回应,但溪迟知晓,他听进去了。
溪迟走出屋子,将空间留给他自己。
她坐在不远处,打开手机,通过隐形摄像头查看着屋子里的情形。
小薄宴站在屋中,充斥着恨意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三人,他看向桌上的工具,目光从锋利的刀子上停留了数秒,最终挪开了视线,将一旁的电击棍拿到手中。
他一步上前,看着面前蒙着眼,嘴巴贴上封带的肥头大耳男人。
三人听到脚步声靠近,身子剧烈的挣扎着。
之前期待着是有人来救他们,如今明白,来人不是过路人,而是将他们绑到这里的人。
溪迟清晰的看到,小薄宴握住电击棍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恨意与惊惧交织的情绪,似乎在他的身体里极限拉扯着。
他既恨着这些人,又恐惧于这些人。
他们给他带来的伤害,已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们是小薄宴反社会人格的病因。
想要治病,想要将他掰正,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
溪迟要做得就是让他直面恐惧,直面往日的不堪,亲手将过往的不堪一点点从身体上剐走。
她静静的观察着小家伙脸上细微的表情,恨意一点点占据上风,驱赶走记忆里的恐惧,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上前,打开开关。
在看到肥胖的男人痛苦的抖动着身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正慢慢的消失。
他亲手将恐惧从身体里剥离。
从肥胖男的犹豫、颤抖,再到高瘦儒雅男人的果决,到最后徐玉梅时的冷静,这个过程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他竟脱变了。
速度之快,让溪迟惊叹不已。
她本以为他怎么样都得一整天,乃至好几日,才能完成这个蜕变,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啧啧,果然能做那种大事的人,非常人能匹敌。
视频里的小家伙将电击棍扔到一旁,拿起另外的‘小玩具’开启了下一轮。
第88章 拔除心魔
溪迟兑现她的承诺,在他没有违背游戏规则时,从头到尾都没有阻止,平静得看着这一切。
这三人所承受的这一切,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而言,不足以恕罪。
他们对待那些孩子手段之残忍,让溪迟这个生活在崩坏世界里的人都感到胆寒。
那些孩子,在他们眼里不是人,而是可以肆意玩弄的玩具,是可以随意践踏,随意欺凌的布偶人。
在破译的日记本里,徐玉梅清楚的记录下,有八名孤儿,就死在某些权贵的‘游戏’之中。
阳光孤儿院,一点都不阳光。
那里充满了罪恶,透着腐朽灰暗。
溪迟将自己能拿到的证据以各种方式,寄给某些权威媒体以及涉事权贵死对头的人,但后续如何,是否能将这块污秽之地拔干净,只能看命。
更准确点说,看上述那些人是否愿意冒险得罪。毕竟,此事牵扯的权贵可不少。权贵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并不会像电视剧里的那般简单,能抬抬手就解决。
她将自己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
除非,她不计后果的暗杀。
但暗杀,却无法给死去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当然,更重要是她还有任务在身。
因小失大,不明智。
其实,解决这件事最好的人选便是薄宴。
当薄宴改造成她所希望的样子时,那便是阳光孤儿院覆灭之时。
天黑时,木门打开,小薄宴面色潮红,额头上满是汗珠。
溪迟丢给他一张丝巾,走进屋内。
小薄宴就见着她开始擦拭,清理屋中的痕迹,抹掉他们所有的痕迹。
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走吧。”
小薄宴看了一眼身后,屋中的三人已经奄奄一息,屎尿流一地。
“他们呢?”
“会有人来处理。”
小薄宴看到车子朝着另外的方向行驶时,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带你吃好吃的。”
“哦。”
小薄宴莫名的有些期待起来。
抵达海边的夜市时,小薄宴看着热闹的夜市。
“吃海鲜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溪迟带着他往海鲜大排档走,每家每户都有不少客人,生意异常火爆。
一大一小的身影穿过一家家店铺,一直走到底。
小薄宴很自然的朝着最后一家店铺走去,脚还没踏入,衣领被人扯住。
“去哪里?我们去那里。”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着沙滩边上,摆放着一个简陋无比的摊子。摊子就一个碳烤炉,一张桌子,老板是一位年轻人,看上去年岁与溪迟差不多。
相较于其他店铺的生意,这个寒酸的摊子,并没有什么人光顾。
摊主见他们过来,热情的招呼着,“两位要吃吗?”
溪迟径自坐下,小薄宴只能跟着坐下。
“老板,给我们十个蒜蓉生蚝,一份海鲜粉丝面,再来两瓶饮料。”
“好的,两位稍等。”
老板的手脚很麻利给他们炭烤生蚝,烧海鲜粉丝面。
“这就是你说的好吃的?”小薄宴虽然不嫌弃店,不对,这个连店都算不上的三无流动摊子。
他本来抱着期待,期待值过高,此时便显得失落很多。
“对啊。”
小薄宴默默的不说话了。
摊主动作很麻利,一瘸一拐的将生蚝端上。
小薄宴在看到摊主残疾的双腿后,有些诧异,但没有多大的感触。
直到摊主的媳妇过来时,小薄宴眉头微微蹙起。
那是一张恐怖到狰狞的脸,脸部大面积的烧伤,颈脖处、手,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能看到不同程度的烧伤痕迹。
摊主下意识的看向溪迟两人,慌忙给妻子戴上面纱,“不要吹风。”
妻子也看到了客人,下意识转过身,避开两人。
“对不起,我以为没人。”妻子小声的对着老公说道。
溪迟对着老板妻子说道:“没关系的。不介意的话,过来坐一坐。”
老板妻子摆摆手。
老板却鼓励妻子过去,最终夫妻两人坐在他们的对面。
“我能冒昧问一句,你这是怎么造成的?”
小薄宴撇了一眼溪迟,心里嘀咕着。
她到底在搞什么?
他不认为溪迟看不出来,那女人是因何缘故造成。
“烧成这样的。”
“怎么就烧成这样啊。”溪迟一脸心疼。
老板叹了一口气,“只能怪我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溪迟声音温温柔柔,神色恬静,做好一个倾听者的准备。
老板许是憋在心里太久,而眼前的人让她很舒服,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我和我老婆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到大学一路走来,早已认定彼此是自己的伴侣。可是,在大三时期,有一个富二代看上了小溪。小溪明确拒绝,可是对方死缠烂打,就是不肯放弃。”
“那个富二代为了得到小溪,无所不用,将我拖出去打,威胁我。并且,他收买小溪的闺蜜、同学,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来逼着我们就范。”
“我们始终没有分开。我们以为这样,时间长了,他就会放弃。可是我们远远低估了他的恶,他竟然将小溪骗到一间库房里,然后放火,想要逼迫她就范。她若不从,便要活活烧死她。”
“幸亏我察觉到她室友神情不对,逼问之下……”他的声音一顿,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与痛苦之中,“等我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而那个恶魔就在那看着。”
“等我将人救出来时,已经……是我没用,都是我害了她。”
老板媳妇握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
小薄宴起初不在意,但听着听着,忍不住问道:“那个富二代呢?”
注意到她这个反应,溪迟唇角上扬。
一说起这个,夫妻两人满目怒容。
“对方家里手眼通天,摆平了这件事。无论我们如何申诉,都无济于事。人证、物证皆被他们用钞能力摆平。”
“公道会来的。”溪迟开口道。
夫妻两人嗤笑一声,“或许吧!”
在与对方争斗中,一次次的打击,早已将他们的锐气磨平。
社会的残酷,他们早已领略。
两人吃完后,溪迟给老板一千元,带着小薄宴离开。
回到车上,小薄宴看向溪迟。
“你是故意的?”
第89章 前往A市
溪迟挑眉,眼里有赞赏。
这个小家伙反应很快。
这么快就发现了她的意图。
“你很聪明,那你可明白我想说的?”溪迟侧头看了他一眼。
小薄宴略微沉吟,“你是想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比我惨的人有很多,我不是最惨的。”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认可吗?”
小薄宴稚嫩青涩的声音,平静的说道:“不认可。”
“为何?”
“老师,成人的承受能力,与小孩不同。”
正如他所言,还是有所不同,但眼前的小恶魔非普通孩子。
“你能说出这句话,那就代表着你已经跨过去了,不是吗?”溪迟反问。
小薄宴不言。
“明天是周末,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游玩?”
小薄宴看着车窗外,用后脑勺对着她。
溪迟秒懂,不再多言。
虽有遗憾,但也明白,这种事得要慢慢来。薄宴已有十岁,可不同于小谢辞与小夜離两人。
车子回到了薄氏别院,管家们见小少爷安然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他突然转过身,看向溪迟,“可以。”
溪迟一愣,马上明白。
“行,明天八点,不见不散。”
“嗯。”
次日,他们再一次抛弃了保镖,单独出去。
薄宴看着堆满‘垃圾’的废品站,侧头,“这就是我们游玩的地方?”
溪迟嘿嘿一笑。
看着她的笑容,小薄宴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
两人就站在废品收费站外,几名一身脏污的孩子就在废品堆里玩耍,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
“这家废品站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妻经营。夫妻两人以前有两个儿子,二十年前,小儿子一次春游时,下水救同学,被漩涡卷入到湖底,死了。大儿子倒是顺利的成家立业,还与妻子生了一个女儿。”
“在六年前,夫妻两人送货的时候与渣土车相撞,夫妻两人当场死亡。留下三岁的女儿,由老两口抚养。”
“三年前,六岁的孙女被人贩子拐子,至今下落不明。”
“老婆婆觉得是她没有看顾好孙女,本就不好的眼睛,直接哭瞎了。在老爷爷出去收废品的时候,用一根麻绳上吊死了。”
“整个家里就剩下老爷爷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钻入耳、钻入心。
“你说,这是不是印证了一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专找苦命人。”
“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平呢?”
薄宴沉默着。
溪迟继续道:“中年丧子,老年丧妻,人生的惨死都被他遇上。换做很多人,早已承受不住。有人承受不住压力,变得愤世弃俗。他们会自我屏蔽外界一切,冷漠对待一切,更甚者对社会产生报复心里,将心中的不满、悲愤,统统宣泄在无辜人身上。”
在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你知道老爷爷是怎么做的吗?”
“他收养了很多好多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给他们遮风挡雨,即便他已过得很苦,可他依然将善留在人间。”
废品站里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吃饭咯。”
正在玩耍的几个孩子,撒腿就往小平房跑。
“爷爷。”
……
溪迟带着小薄宴离开了废品站。
第二站,溪迟带着小薄宴去了戒du中心,让他亲眼看一看人不人、鬼不鬼,并且带着他了解这些人的背后。
在这里有太多人都是被人拖下水,有些则是好奇心重,将自己拖入万丈深渊。
在这里听到的故事,有着太多的‘恶’,人性的黑暗与罪恶,在这里有很多很多,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