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庆只能憋着气把东西收回怀里,反正他该说的也说了,真有事也找不上他,茂庆这么想着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便要悄悄离开。
只是没想到茂庆刚刚抬步,最后来亭中的男人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把你刚才手中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茂庆被他这面无表情的面容和声音吓了一跳,忙从怀中又掏出了那木牌。
卫风仔细端详两眼,就又回到了李元朗身边。
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李元朗接过一看却没想到是岑青茗从不离身的寨主令牌。
聚义寨人人都认识岑青茗,自然不需要什么寨主令牌,但岑青茗生性好玩,觉得有点身份的人都有东西作为身份象征这才央著陈道然刻的,她从来带在身边,不该遗落在外。
李元朗走到茂庆面前弯下腰急切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茂庆被他钳制的双手吓得都快哭了,忙指着方向道:“是,是当时我在那边捡的。”
茂庆指的方向,离那群杀手将人倒挂的槐树边不远。
李元朗仓皇起身,却向后倒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卫风忙扶住他。
李元朗没有想到,当时挂在树上的人竟然真是岑青茗,他也没想到汪全盛说的话居然会一语成谶。
白费苦心,当真是白费苦心。
湖边那群侍卫仍在水里寻找岑青茗的下落,李元朗心痛难言,往事幕幕回旋,明明他已经可以把一切障碍都全部扫除了,明明他们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明明她都尚未见过自己亲人一面,明明——
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不能等等自己!
李元朗一步步走到了湖边。
卫风见他神情异常,一直紧跟着他。
结果下一秒,李元朗便要踏进湖里,卫风忙勒住他身子劝道:“大人,水里大家都在找,你也不会游泳,就别下水了。”
李元朗哪能听得进他的话,他眼里不断浮现的就是刚才岑青茗挂在树上的身影,他好像还记得,她侧过头看过自己一眼。
她当时在想什么?是在想自己果然所信非人,还是觉得自己幸好没有接受他?
李元朗一直以来算得上是谋算有度,逻辑清晰的脑子此刻瞬间崩了。
为何一切变得如此?
为何每每于情之事上他的所求总是无法圆满。
汪全胜和岑青茗说他没有心,而李圭和荀玮说他失了性。
李元朗呵笑。
那他到底是什么,他是什么冷血无情的怪物吗?
他明明也会痛的,也会难受的啊。
卫风见劝他不住仍要踏足,也没办法,他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意见,而就在此刻一旁湖边寻找的侍卫却高喊找到了。
李元朗忙不顾形象跑了过去。
此湖是个环形,那侍卫叫喊的就在另外一面。
李元朗等跑了过去才看到岑青茗的身影,心慌之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岑青茗手中的另一人。
——
岑青茗也没想到她出个一趟府,遭遇的事情就如此坎坷。
她本来只是听到茶馆里面那两个年轻男子的话,才去了戏苑看了自己的戏。
如他们所言,这出戏是当时她送粮时那个夫子写的,她统共就遇到过一个夫子,就是那姓刘的,当时他还指天骂地的说自己不要她山匪劫来的东西,后续虽然也拿了粮,但会为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请命?
还搞得如此声势浩大?
岑青茗心里十足的怀疑。
戏虽还算写实,但差距也挺大的,她可没有这般好脾气地将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如此笑容满面的送出去,也没有戏文里说的那般正义凛然的崇高抱负。
这写戏之人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般,岑青茗属实是有些老脸通红,她想着如她这般在山里长大没读过几本书的山匪也不会信这种事情。
那这些在京里遍地走的读书人更是不会看上这些毫无头尾逻辑可言的戏码。
不过她刚这么想完,就被这满桌戏苑的叫好声震了一下。
很明显,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戏有什么不对,而且仿似个个热血沸腾,正义凛然,且都在说着下午即将开始的游行。
而这囚犯游行也被他们说成了一次大型的追看“岑青茗”以及宣扬她过往的乐事。
他们虽叫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但岑青茗却如旁观者般,冷眼瞧着就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觉得有异样的。
等到了游行开始的时辰,她跟着众人一道去了游行的那条街,看到了囚车上的“岑青茗”,她才知道为什么李元朗有胆子让人假扮她。
这人远远望去,侧脸居然与她一般无二。
岑青茗心里惊疑,原本只是想凑下热闹的心,也不知不觉跟她的囚车一路行进,直到汪全盛找来的那帮杀手掳走了假冒的岑青茗。
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一路跟着那群杀手而来,直到了这里。
只是她偷偷跟在那帮人身后蹲了半天,她才发现“岑青茗”根本就是拿来吸引别人的鱼饵,她眼见着代替她的人挣扎无果,被挂在了树上。
岑青茗也不敢现身,主要她还不知道主事之人是何身份,想用她来做什么,其次,这么多杀手她冲出去一打多也实在有些吃力,更别说她的一把长刀到现在还被李元朗扣着。
啊,想到此处,岑青茗就更气了,送个破簪子还不如将她的长刀给换回来再说。
岑青茗如此想着,就看到李元朗走到了他们埋伏好的凉亭中。
岑青茗愣了一会,不过片刻,她又觉得果然如此,所以她被人害被人囚此时被倒挂在树上都是因为他?
他可真够克自己的。
岑青茗如此腹诽着,就一直注意着他们之间的举动,那坐在轮椅上的人岑青茗没见过,但是明显这人和李元朗有仇,他才想利用自己来克制李元朗。
也不知有这想法的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很好,李元朗看着自己沉水居然还在鼓掌。
岑青茗冷笑,就这人,她是脑子抽了才会和他在一起。
她眼看着被沉水女子的水圈涡旋越来越小,直到没有。
岑青茗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是李元朗做的孽,但到底是因为她才连累了那个女子。
岑青茗偷偷绕到一旁,准备潜水去救人,也幸好那些杀手只是一味盯着亭子里的动静。
她潜到水下时很是折腾了一番,那个女子脚上绑着石块,她给她在水下解石头就花了好一番力气,更气人的是,岑青茗去救她,她居然还想将自己当成她的踏板自个儿游上岸,不过这女子毕竟先前在水下折腾了不少时间,见脱了力无法独自上岸,又只得回来靠着自己。
岑青茗也是被她整无语了,若不是她落水是因为她,就看她之前要把自己当做踏板时的狠劲,岑青茗早就将她抛下了。
这样没过多久,岑青茗再冒水出头,就看见湖边挤满了侍卫,她怕万一又是什么想要害她的人,就又在水下等了好一会,关键是她身边的这女的,一点好歹都不知,还一个劲地在扑腾,这才惹了侍卫的眼神。
岑青茗生了气没忍住一个掌风,将她劈晕了,而那些侍卫也跟着找到了岑青茗的落脚之处。
原本她看到这么多人还在担心又得一番恶战,不过好在,岑青茗看到李元朗安然地走过来后,就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人了。
岑青茗一时放下了心,只是她在这边藏了太久,腿都快麻了,将将站起来之际就被李元朗给拥住了。
冬日湖水多刺骨,岑青茗带着一身寒气被裹进李元朗怀里,一身都被沾染得泥泞不堪的李元朗却不发一言,将头更紧地埋在了岑青茗怀里。
岑青茗却蹙紧了眉,看着周边人或尴尬或凑趣的神情,当场就要推开他。
李元朗却将岑青茗越拥越紧,在她印象中,李元朗力气不大,可此刻,他却如同铁铸般将她锢在他的怀中,岑青茗一时竟也挣不开他。
岑青茗不耐,正要加大手劲,却忽然停了动作。
一滴热泪落在了自己的脖间。
他说:“还好不是你。”
很哑,很轻。
岑青茗一时只觉脖间那滴热泪,黏腻又刺烫。
失而复得的滋味让李元朗心中不断翻腾,等他回过神来,他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还好周围人都算识相,全都侧过了身子。
不过更让李元朗舒心的是,岑青茗,后来并没有推开他。
他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突然瞥到了晕倒在岑青茗一旁,侧脸与她有八分相似的女子,慢慢沉下了脸。
第75章 等待
南书房内, 几位朝臣各坐一边,这些人都是因今日之事来找景元帝的,只是没想到, 等了半日才看到被小太监领进门的的李元朗。
李元朗在湖边之时原本想将岑青茗的替身就地解决了, 没想到景元帝派人来寻他进宫。
今日这出闹得如此满城风雨,李元朗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事肯定被上庭拿来做了文章, 他先将岑青茗带回府中安置,然后准备沐浴更衣之后再进宫。
彼时岑青茗蹙眉拦着他质问:“你为何要害她?她有何过错你要杀了她?”
李元朗沉默半晌, 然后才道:“岑青茗, 你连一个不知过往的陌生人都能如此热心, 但为什么对我, 你总是冷脸以待。”他有些不甘, 可看着岑青茗疑惑的眼神最后还是缓了声:“等我回来,我自会给你一个解释。”
如此, 到了宫里后, 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李大人可真让我们好等啊 。”
刚进门, 就有人对着李元朗阴阳怪气。
李元朗侧头望去, 就看见是一个在何老手下与他多有龃龉的小官。
此刻他看着李元朗一脸的不忿。
李元朗对此不以为然, 反正这小子也不止一次想要给他下绊子了。
而眼前的诘问还在继续。
“李大人,怎么你刑狱里那个女山匪现在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你也不知?竟然还让人当街抢走了囚犯!”
李元朗一脸冷然:“臣是刑部侍郎但不是串街走巷之人, 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了这女匪首的这些事情。”
“你别说你不知道!你之前都和那女子成婚了,你还说你不知道?!怕是从一开始, 你就和她有了首尾——”
“陈秋刈, 你别在大殿之上污了圣上的耳。”李元朗一派凛然模样:“何况, 这些事我也没想瞒着, 那女子当初强迫于我,我对她能有什么心思!”
这时从殿外传来一声反问:“是吗?”
众人朝外看去, 只见何启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殿外,此时直视着李元朗喜怒不露。
李元朗回头谦卑下拜,拱手道:“回老师的话,我与那女子确实毫无私情。”
何启简没有理他,而是先向圣上告罪:“请圣上恕臣没有通报之罪,实在是老臣听说今日之事也是分外焦虑,这才失了礼数。“
“太傅说笑了。”景元帝脸上挂着笑:“来人,先给太傅看座。”
陈秋刈缩了缩脖子,这件事情他之前就和何老提过,哪知道何老当时一脸的无所谓,不过看着今日情形,好似何老也不甚满意李元朗了啊?
正如陈秋刈所言,朝廷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此番李元朗出去办案竟被一乡下女山匪强娶,众人私底下都是笑话不止,但这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大家也不会真拿到李元朗面前说叨。
可今日事情放到了明面上就不一样了,
陈秋刈见何老那番话明显也是怀疑的意味,更是不想罢休,他一直以来就看不上李元朗,一个破落门户爬上来的臭小子,现在倒是爬的越来越高了,可是几年之前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跪舔自己呢,更让他气不过的是,连何筠都对他青眼有加,一天到晚地追在他屁股后头喊着谦哥哥。
陈秋刈想到这里就十足的火气。
“那李大人倒是说说她是怎么强迫你的啊?”
这问话不可谓不狠毒。
景元帝适时发话:“行了,李谦今日来此也不是说这个的,不过今日劫囚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元朗瞥了陈秋刈一眼,随后朝景元帝禀报道:“臣就是因着这个事情来晚了,那女囚犯已经被臣带了回来,因着要赶回来面圣,臣就先将她关在自己府中了。”
“劫囚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
其他官员的这句问话,李元朗倒真的很想回答,不过究其原因又容易带出自己,更关键的是,他此刻与景元帝已经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能拣着重点道:“好似是有群人听见了最近的传闻雇了人想将她救出,只是雇来人却是一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恕臣手底下的人实在是武力不足,只捉到了一人 ,其余的就让他们逃了……”
陈秋刈忍不住道:“圣上,这整件事背后必然有人在引导啊,不然一个女山匪,怎么可能激的起这么大的群愤,居然还有人雇人去救她?!”
“还有,李元朗说是去捉拿要犯的,但是却以手下之人武力不足的借口放走了那群杀手,那谁知道他和那些杀手有没有勾连,谁知道是不是他想要将那个女山匪故意放走的——”
“好了!”
何启简这一声,吓得陈秋刈一哆嗦,到底不敢说话了,他也是看今日何老一脸不待见李元朗的样子才敢有恃无恐。
陈秋刈咬牙,李元朗到底是他的好爱徒。
何启简只是受不了这蠢人一直在这里搅弄些挑不着重点的是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连这点脑子都没有,他手下之人都是些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