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的？”叶允姝看到沈盈手臂一片烫红的痕迹，担心地问道。
沈盈早上接热水的时候，旁边人刚接的水不小心洒在了她手臂上，刚一弄上她就马上用凉水冲。
明明刚才还感受不到疼痛，这会她一问，顿感瞬间涌上。沈盈疼得眼泪流了出来。
“……就我在茶水房接水，那男的一整杯水洒在我胳膊上……我疼死了……他连一声道歉都没有直接回班了……”
虽然烫伤时已经冲凉，但这会还是红肿一片，看着惨目忍睹。
叶允姝一心放在沈盈的手臂上，没注意旁边三个男生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顾屿皱着眉问：“几班的？”
“……20。”沈盈抽泣地答。
“走。”沈盈还没反应过来，顾屿抓着她右手腕，又怕抓到她烫伤的地方，所以抓得很靠下，如果抓的是手心而不是手背，那么两人大概是在牵手。
顾屿把人牵走的很大一会儿，剩下的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陈釉最先回神，说了句：“不会去打架了吧？”
这句话也让叶允姝和唐祎琛惊醒，连忙跟上。
二十班是文科班，而茶水房就在二十班旁边，一整层楼接水都要跑到那里。
顾屿抓着沈盈走到二十班门口，象征意义地敲了下门。
“哪个？”
沈盈愣愣的，意识到这句话是在同自己讲，她的目光很快定睛在了一个男生身上，指给他。
顾屿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二十班变得寂静，两人走到那个男生面前。
“道歉。”顾屿的声音很冷，跟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允姝几人赶到时，只听到顾屿凌厉地声音，顾屿从来都是一副笑嘻嘻欠揍的模样，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样子。
“我让你道歉。”
那个男生显然是被吓到没反应过来，在顾屿的第二次提醒中，终于回神道歉。
叶允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怕顾屿一不小心挥上拳头。看了眼旁边的两个男生，他们两人只是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了和她一样的担忧。两人就像是后援军，气势十足。
叶允姝瞬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也仰头冷眼看着那个方向。
……
“诶呦，姑奶奶。怎么还哭啊，不都道歉了么？”刚才还气势如虹的顾屿，这会儿面对哭到停不下来的沈盈瞬间手足无措。
沈盈捂着眼睛，摆摆手。
回到座位上，沈盈重重叹息。叶允姝问道：“要不然请个假？”
“不是。”沈盈抿了抿嘴，一副一言难尽地模样：“我怎么就哭了呢，好丢人啊。”
后知后觉的杀伤力才最大，叶允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上课前的最后一分钟，唐祎琛才回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沈盈面前的桌子上：“这个外敷，这个口服一日三次。”
沈盈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忙道谢。等人走后一脸惊讶地看向叶允姝，后者冲她挑了挑眉。
她知道沈盈在惊讶什么，买药的如果换成顾屿和陈釉任何一个，她们都不会这么惊讶，毕竟认识的早，也很熟悉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叶允姝才真正意识到，唐祎琛早就把他们当做是朋友了，是在有困难时站在彼此身后的朋友。
而桌子上的药无疑不在证明唐祎琛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
大概是昨天的疯狂问题吓到杨冲了，他今天直接没来上课。搞得他们几人一阵迷茫，是昨天用力过猛把人吓到了，有这么可怕吗？
为此，唐祎琛三人第一次在周五放弃了打篮球，准备结伴去杨冲家一趟。
沈盈要上小提琴课没有办法去，剩下的五人分工协作，唐祎琛和顾屿趁着去刘啸旗办公室的时间，找出花名册上登记的家庭住址。
几人没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杨冲家的小区。到了小区门口，才觉得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找到杨冲又该怎么了解他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虽然知道小区，但具体的楼层不知道。叶允姝走得累了，正准备往一旁坐下，看到不远处从小诊所走出来的人。顿时来了精神：“那那那——，那不是杨冲吗？”
剩下几人也看到了，跑过去。杨冲看着面前几人眉头紧蹙。
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尴尬，叶允姝嘿嘿一笑：“杨冲，这么巧。”
杨冲的嘴角红肿，额头上一片青紫。唐祎琛问道：“怎么受的伤？”
“跟你们有关系吗？”杨冲这会儿什么人都不想见，语气生硬，推开他们往前走。
他们几人也看出来杨冲这会儿心情不好，话也不说了，直接默默跟在人身后。
眼看就要上楼梯了，杨冲转过身，嗓门差点把老旧小区楼梯上的墙皮吼掉：“你们玩够了没有？一天天没什么干围着我干什么，就那么闲吗？”
杨冲转身的位置正对着叶允姝，而在他开口说话的前一秒，叶允姝被人拉过，挡在了身后。她抬头看着唐祎琛的侧脸，不合时宜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你发什么脾气啊！”要说在杨冲身上碰的壁，谁都没有顾屿有发言权，从高一开学到现在唐祎琛转班。陈釉和叶允姝他们两个甚至和杨冲说话的交情都没有，陪着他们一趟又一趟，一次次的逢场作戏，为的都是什么！
凭什么人家几人要跟着他们两个受气，顾屿实在忍不住了，冰块这么久了也该融化了吧。
“是你答应我们两个要一起参加决赛，明明失约的是你，怎么现在搞得像是我们对不起你！”
这句话让杨冲脑中嗡的一声，面色瞬间苍白。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睛无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几人。他们张着嘴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清，那些光怪陆离地场景在脑中疯狂拉扯，压地人喘不过气。
决赛……
那些曾经拼了命都想要遗忘的事，在这一刻全部卷土重来。
砰的一声巨响，杨冲猛地回神。可周围没有声响，他知道那是他脑海中的声音，是他记忆深处的痛苦。
他根本无法遗忘，从那天过后的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提醒他事情发生了，是因为他。
全都是因为他……
额头上的冷汗流进眼睛里，刺痛着神经，杨冲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想逃避，他不想面对唐祎琛和顾屿，他想逃避。
他确实这么做了，拼了命地转身向楼上跑走。
顾屿想去追，唐祎琛把人拉住：“算了，他好像……不太对劲。”
与其说是不太对劲，唐祎琛更想说，杨冲刚才的模样像是在痛苦，挣扎。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几人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冲会有那样的反应。
天色渐渐暗下，小区门口刚好有家兰州拉面馆，几人也不挑只是想找一件事来转移下注意力。
正吃着，听旁边那桌的话语间像是这个小区的人。叶允姝抬头对上剩下几人默契的目光——希望全都压在了顾屿和云瓷身上。
“奶奶。”顾屿长得好看，人际交往这东西他最擅长，他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才开口：“我们几个来这边玩，刚好想起来同班同学就是这个小区的，你们也是吧？说不定我说起来你们还认识呢。”
旁边桌的人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诶呦一声：“你说，整个小区还没有我不认识的呢。”
“真的啊，奶奶这么厉害。”顾屿夸赞道：“他叫杨冲，你们认识吗？平时在学校也不喜欢说话，是不是挺内向一个人？”
“……”旁边桌的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叹气地摇摇头，似乎也觉得可惜：“杨冲啊，那小孩以前很活泼的。”
“唉，这都什么事啊。”
顾屿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不可能吧，我们两个从高一开学就一个班，总共也就没说过三句话。”
那位奶奶只是摇头。
“那到底发生什么了，让杨冲变成这样了？”顾屿感觉气氛到了，适时开口。
“杨家的儿子啊，多好一小孩。”
“是啊。”对面的奶奶说起这个，把筷子放下，面朝他们这桌：“那件事关杨冲啥事啊，他爸就是拎不清，这么大的事能往小孩身上推吗？”
“你看看现在，家也不是家，人也都……”
从面馆出来，氛围比刚才离开小区更沉默了。顾屿在路边坐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卧槽啊，我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那不是往他心上捅刀子吗！”
唐祎琛想起刚才面馆那位奶奶带着惋惜的语气：“杨冲的妈妈出了车祸，他奶奶在他妈妈下葬后摔下楼梯再也没醒过来，他爸就觉得这是杨冲克的。一清醒就喝酒，一喝醉就打小冲啊。”
“就是啊，小冲才多大，这是他想的吗？他就不难过吗？欸，都是什么事啊。”
“小冲小时候可爱笑了，你看看现在哪次见面身上不是青一块紫一块。”
“他爸不好受，也不能往一个孩子身上撒气吧。”
唐祎琛深吸一口气，才从怔愣从回神，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奶奶回想了一下，说道：“去年，去年夏天。”
“……”
数学竞赛班的决赛就是去年夏天。
第15章 杨冲
夏季的光影交错，蝉鸣赛高。结束一个月紧张的集训后，这群来自江州各个初中的同学们骑着单车穿梭在岸边。
海岸线绵长看不到尽头。
单车的铃声，伴着海浪的声响，在这十几个少年人的欢笑中慢慢隐去。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从陌生到现在的放松，他们是竞争对手更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意思的队友。
“顾屿呢？”刚从海边出来的杨冲甩了甩头上的水，看到唐祎琛一个人带着墨镜手撑在脑袋后躺在一旁，问道。
唐祎琛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杨冲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男生坐在一女生身旁，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生捂着嘴笑。
杨冲‘啧啧’两声，没眼看。收回目光问道：“琛哥，后天考试有信心吗？”
唐祎琛带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嚣张：“我什么时候没信心过。”
这话杨冲不得不认同，从进竞赛班的第一天开始这个人就是第一，稳稳当当没有改变过。
竞赛班没有人不努力，学到凌晨的比比皆是，没有人轻松。你觉得你在进步的同时别人也在努力。
竞赛班是积分制，除了第一局的个人赛，其余都是团体赛外加个人积分。
这场比赛压力大就大在，团体赛队友既是队友也是对手。如果团体胜利整个队伍三人都会累积个人积分，队伍MVP额外累积积分。如果团体失败整个队伍则没有积分更别提MVP。
队友是第一天个人赛后自己选择的。杨冲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在犹豫要不要选自己的朋友，毕竟这也是给自己选择竞争对手。
只有顾屿和唐祎琛相视一笑走到一起击掌。
他们想要并肩作战，所以不介意是竞争对手。
轮到杨冲选择时，有好几个队伍还是两个人，但他莫名其妙地对这两个人起了好奇。
是不介意赢还是不介意输？
杨冲不知道抽了哪条筋，在一众不理解的目光中选择了排行榜上一个积分第一，一个积分第四，加起来团体积分第一的组。
这也意味着他选择了一个可能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冒头的组。
可杨冲竟然并不觉得畏惧，甚至欣然接受这个挑战。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优秀的人从不介意有人比他们更优秀，甚至愿意帮助别人称为与他们并肩的人。
从最开始的跟不上两人的思路到现在一个公式就能默契地懂得对方想用哪种方法。
在很多个压力山大的夜晚翻墙外出，到夜市上报复性吃一顿回来睡到天亮。
在团队赛拼尽全力不在乎谁是MVP，不在乎积分，忘记了比赛。只求一个舒坦，不留遗憾的舒坦。
在最后老师公布积分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震惊。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积分榜了，杨冲早就看淡不在乎了，没想到却给他了一个惊喜。
团体赛毫无疑问他们组积分第一。
接着公布个人积分，老师拿着手中的名单大声念：“第四名，周凯，积分876。第三名，顾屿，积分917。”
念到这里的时候，杨冲已经不敢相信了。
“第二名，杨冲，积分921。”
“第一名，唐祎琛，积分946。”
公布排名时，杨冲有几秒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顾屿和唐祎琛最先反应过来抱住他的肩膀庆祝，他这才后知后觉。
他第二名。
从最开始的第九名到现在第二名。
这里的人都太优秀了，进步一名都难上加难，更别说他直接冲到第二。
周围人都在为他高兴，不在乎超越的是他们的排名。
在这一刻他们庆祝的高兴的只是他们的朋友超越了自己。
杨冲有一瞬的酸涩，何其有幸，何其幸运。
太阳落下染红了半个海平面，十几个少年站在海边疯狂地释放压力。十几岁的少年拿着果汁干杯说着心里话：
“妈妈呀，终于要结束了。”
“拜托，请让我再靠近数学一点。”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没有遗憾了。”
“真诚喜欢数学的人也是真诚的。”
“朋友们，不负相遇，不负未来——”
“……”
杨冲拿着手机拍了许多照片，他太喜欢这种许多人热热闹闹的场景了，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一直奔跑，拼尽全力后的松弛感让人觉得愉快。
海平面的光影慢慢暗下，再也看不见，少年至此分离。
或许在未来某个竞赛场上再次相遇，他们不会畏惧，只会迎难而上。
…………
杨冲醒来时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也仅仅只是两秒钟，他强迫自己清醒，简单洗漱了一下。
嘴角的伤痕太明显了，他只好戴上口罩。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第二节 下课。第三节是体育课，杨冲没进班直接去了操场。
“杨冲，过来打球。”
远处顾屿地声音传入耳中，他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唐祎琛手中的球抛了过来，杨冲下意识接住，在看清周围的景象后扔回去，一言不发的坐在人群外。
他的余光中看到顾屿无奈地耸肩，唐祎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把球投进篮筐。
竞赛班的集训地也有一个和附中差不多的篮球场，唐祎琛和顾屿喜欢打球，每天不管学习多累，总要抽出时间去打。后来他没忍住也跟着去了，顾屿看到他也如今天一般叫他打球，下一秒唐祎琛把球扔过来。
不同的是那一次，他飞快地跑过去加入他们，可这次他却觉得那篮球像是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