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面对她的恐吓，周应淮没有退后，反而双手环抱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这么反常的举动吓了赵明月一跳，她本想逗一逗他，没想到……
“怎么怂了？”感受到她的挣扎，周应淮没有放开，而是抱得更紧了，“说得出做不到，原来你这个东北虎，是纸糊的？”
赵明月真的怂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幸好，天空响起了一阵雷声，她趁机推开了周应淮。
周应淮不禁笑了，他终于找到了她的软肋，果然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想要打败没有底线的赵明月，只要比她更没有底线就可以了。
直到回家躺在软软的床上，她的心跳依旧狂跳不止，不过，经过今天的事，至少，我们是朋友了。
周三，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敲击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为了可以按时下班，每个人都在积极搬砖。
一洒下鱼食，缸里的鱼儿就争着抢食，精心养护这些风水鱼，是李雯婷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每个礼拜都要数一遍鱼数，必须是88条，风水阵才能成，死一条或者多一条都不行。
而身为老板的沈岐正在办公室里日常焦虑，思考如何把厂牌打出名声。这时，导演的一个电话给他提供了思路。
“过几天在哈尔滨有个电影节，我给你发邀请函，带你的设计师一起来！”
正式方案出来之前，先和制片人沟通一下思路，的确是避免试错的好方法。
原本的焦虑一扫而光，沈岐立即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安排赵明月认真准备，争取当场拿下甲方的心。
李雯婷几人拍手庆祝，认为这就是厂牌迈进时尚圈的开始。
而不愧是准备考公的人，周晨峻立刻拍了马屁，“都是老板领导有方！”
唯有赵明月一脸平静，接过李雯婷手中的鱼食，开始了投喂，“这风水鱼还挺有用。”
和其他人的乐观不同，她并不看好这个项目的前景。
他们远在黑龙江，根本不知道北京的剧组已经对接过多少家公司了，这本身就失了先机。
必须想办法知道点内幕情况，于是，她开始动用朋友圈的力量，先打给了一直做古装剧服装造型的同学，打探这个剧的情况，又问了一圈做潮服品牌的朋友，试探有没有人接了同一个项目。
终于，得到了结论。
“徐然尔知道吧，这个项目大概率和他的团队合作，他这几年势头很猛，不少女艺人的红毯造型都是他做的。”
“知道，我们同一个学校的。”
“这种项目，新公司就是个陪跑的，随便应付下工作就行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众人再次陷入了沮丧，快乐不过持续了一个下午。
此时，赵明月却来了精神头，她哼着小区开始研究电影节当晚的妆造，好久没有参加过活动了，心里的兴奋难以克制。
“穿哪件小礼服呢……”
“好像缺一个合适的耳环……”
“这个鞋子不配我的妆……”
整个公司如阴云密布，沈岐对着那缸风水鱼唉声叹气。
而赵明月的快递像雨后春笋一般，隔一会儿就送到一个，口红、香水、晚宴包……
“她怎么那么高兴？”李雯婷暗暗生气，电视剧里的职场女性可没有这么疯的，作为全公司唯一的技术骨干，怎么就不能上进一点，撑起公司的一片天呢。
公司的这片天，坚决不能塌。为了这个目的，沈岐立刻接了一个小单，毕竟苍蝇虽小也是肉。
“新玉米开了新的业务线，准备卖东北大米。”沈岐将一份资料交给了赵明月，“需要设计个logo，还有一些周边。”
“沈总，是我缺失了哪段记忆吗？”赵明月无语，“我们是服装公司，你接这种单过来……”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创业不容易嘛，为了你们的工资，啥活都得接啊。”沈岐百般解释。
“按照你这个意思，明天我去扫大街，你去开滴滴，赚钱养公司得了。”赵明月无情戳破。
就在二人辩论公司的业务范围之时，负责东北大米项目的徐一恒敲门走了进来。
徐一恒，中国农业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就回了黑龙江，一心为家乡振兴做贡献，目前在新玉米的实验室工作，研究如何结合黑土地的土壤情况科学种植。
原本以为是个小case，没想到，一点也不顺利。
关于设计的讨论，徐一恒完全不认同赵明月的思路，甚至，对她这个人，都颇有微词。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工作经验……”
“坦白说，我并不是那么相信你。”徐一恒说话一向直接，“利用大城市学到的一点微薄经验回家乡刷优越感。”
他早就听过关于赵明月的那些传言，潜意识里认为她不过是个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的人，况且，刚刚一进门，她那夸张到可以去演电视剧的妆容，更让他断定，这个人，虚有其表而已。
“你这些过于设计感的概念并没有实际意义，东北大米的受众不是那些小资阶层。”
“这些设计感是为了传达美感，让看到它的人迅速记住……”
“我觉得这个概念不错。”他打断了赵明月的话，指了指实习生的电脑，“不如这个项目就交给她负责吧。”
“好，没问题。”
虽然心里莫名生气，但赵明月还是保持了优雅，在江湖上漂泊了这么多年，什么样刁蛮的甲方没有见过。
回乡创业，遇见抱有这样想法的人是难免的，她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耐着性子给实习生讲了一遍设计流程，然后，就又回去研究电影节的造型了。
就因为没有所谓的集体精神，这几天吃饭的时候，李雯婷几人“孤立”了赵明月，发现这件事以后，周应淮特意去找了表哥一趟。
“她最近确实有些不像话，根本没有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沈岐不禁抱怨道。
“是你邀请人家回东北的，既然这样，那就相信她，她有她做事的方式。”周应淮丝毫没有给表哥面子，在他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工作结果没问题，没有必要非要什么同事一家亲。
“你们俩现在关系挺好啊，亲如姐弟了？”沈岐默默抱怨了一句，平日里的乖巧弟弟，怎么为了外人来怼我呢。
曲折盘旋的高速公路，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绿色。
经过一番经济计算，沈岐还是决定开车带大家去哈尔滨参加期待了许久的电影节，李雯婷几人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希望可以凭借努力获得翻盘的机会。
可惜，会场的保安浇灭了这份希望。
几人被拦在门外，迟迟不让进，原因是导演发的邀请函其实是剧组内部人员的工作证，而工作人员都凭手环入场。就在双方争辩的时候，一辆黑色商务车停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下来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身黑色职业装，气质干练，见到她，保安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然而，女人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赵明月。
“好久不见，你也在这儿。”陈然尔伸出了手，“听说杨总那个剧，我们是竞争对手呢。”
“给学姐陪跑而已，谈不上竞争对手。”赵明月笑着和她握了手，并非奉承，而是真心，陈然尔的设计能力在校期间就毋庸置疑了。
“加油吧，不过，如果创业失败了，可以来我这里。”陈然尔给了她一个礼貌性的拥抱，就匆匆离开了。
她的话，李雯婷几人听来是讽刺，赵明月却没有立场辩驳，因为，陈然尔就是有这个实力。而且，当初，她的确在林黎和陈然尔的offer之间，选择了林黎。
沈岐终于解决了邀请函的问题，众人入场后不久，活动正式开始了。
女艺人们接连走上红毯，其中，有好几个晚礼服出自陈然尔的设计，造型华丽，衬得人宛如降临凡间的仙子。
闪光灯不停闪烁，这种熟悉的感觉，让赵明月一时间有些恍惚。同样恍惚的人，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李雯婷几人，宛如追星的粉丝，全程惊讶连连。
沈岐醉心于工作，但是，一直等到活动结束后的晚宴，他们才见到了制片人和导演。
晚宴现场觥筹交错，香槟的味道充满着整个酒店大堂。
“沈总啊，你们来了。”制片人举着杯敬了一下。
“杨总好，这位是赵明月，设计师……”
“你们随意转转，我那边还有点事，咱们今天就不聊工作了。”制片人和赵明月握了手，就匆匆离开。
整个晚宴下来，沈岐几人一直等在角落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搭话。
“这大概就是小公司的待遇吧。”李雯婷似乎有所不甘，激励老板努力一点，争取三年上市五年敲钟。
就在这边几人忍受着被忽略的痛苦滋味时，另一边，赵明月正如鱼得水，享受着聚会的快乐。
穿上小礼服的那一刻，她感觉又回到了熟悉的战场，这里打个招呼聊几句，那里寒暄几句拍个合照，比拿了最佳女主角的艺人还春风得意，又像来逛景点的老大爷一样惬意，喝点香槟、吃点甜品、再唠唠八卦，吃饱喝足之际就拍点短视频发抖音。
晚上11点钟，活动终于结束。
赵明月喝下最后一口香槟，挥手和刚刚认识的朋友告别，社牛属性的她一晚上就加了三十个微信，简直是畅快淋漓的一天。
“下次来东北一定要找我啊，我请你吃铁锅炖！”
而沈岐就没有这么亢奋的状态了，被放了一整场鸽子的他，看上去十分疲惫，好在，还有一个小弟可以使唤，所以，他提前叫来了周应淮，接替司机的位置。周应淮本来并不想来折腾这一趟，不过，担心万一沟通不顺利，表哥这些人会把原因怪在赵明月身上，所以，他还是打算过来看看。
刚一下车，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赵明月身上，她今天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一身绿色的小礼服，在黑夜中十分夺目，那一双眼睛，和脖间的珍珠一样明亮。
“回去的路上小淮开车，我带你们复盘一下今天的情况。”即使已经很困了，沈岐仍不忘工作。
众人意兴阑珊，但又不好拒绝老板，只好附和。
“想不想去中央大街溜达溜达？”赵明月悄悄在周应淮耳边说道，“是好朋友才带你的，三二一，跑！”
周应淮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下意识跟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就像十六岁被她带着逃课时一样，一路狂奔到了目的地，丝毫顾不上身后沈岐的责骂。
深夜的中央大街，路上仍有不少行人，宽阔的步行街两侧，伫立着异域风情的俄式建筑，晚风拂拂、灯光璀璨，尽显东方小巴黎的浪漫。
两人一边吃着马迭尔冰棍，一边悠闲散步，赵明月心情舒畅，不自觉哼起了小曲。
“项目明明不顺利，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好久没参加这样的晚宴了，吃好喝好能不开心吗？”
“怪不得徐一恒说，你贪恋大城市的浮华。”
“我的确喜欢浮华，有什么不好。”赵明月十分坦率，“我就是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漂亮的礼服、美味的香槟、浪漫的环境，不值得喜欢吗？回了老家就一定要觉得大城市的一切都不好吗？再说，我要是不喜欢这些，我就不会做设计师了。”
夜色微凉，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了中央大街附近的索菲亚大教堂，赵明月兴冲冲跑过去拍照，像是不知疲倦一样。
猛然间，周应淮想起，十年前，她拍毕业照的时候，也是这幅喝了假酒的样子。
这时，手机不停震动，是沈岐发来的抱怨。
“表哥叫我来当便宜司机的，你现在拉我跑出来，他要气死了。”
“我们是好朋友，才带你出来玩的。”
她没有说谎，自从上次雨夜谈话以后，赵明月就觉得周应淮是个很好相处的朋友，这个晚上，如果需要一个玩伴，那一定是他。
“别人都失落，你不配合掉几滴眼泪，反而还这么高兴，表哥不疯才怪。”
“做人呢，有时候得意，那就尽情享受别人的掌声，有时候失意，那就认真给别人鼓掌，做分母的时候就要有做分母的意识，乖乖扮演几次配角，才能有成为分子的可能。”赵明月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眼神里却充满了真挚，“人生就是概率，不成了，才有成的可能。”在北京，比起浮华，她收货更多的就是失败，但每一个漂过的人都清楚，必须接受它。
两人坐在小广场休息，周应淮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今天的造型。这是她连夜改的小礼服，一条绿色的半身裙，剪裁流畅，颜色饱满，胸口处绣上了国风元素的刺绣，用春季花草的图案作为点缀，更显灵动。
“你今天挺像一个人。”
“谁？是范冰冰还是全智贤？”
“……像当上弼马温的猴子。”
其实，周应淮想说，她穿着绿裙子跑起来的时候，像春天的精灵，更像出逃的辛德瑞拉，是盛夏绽放的春意盎然。
回去以后，他画下了这件绿裙子，中央大街的索菲亚教堂前，她的裙角飞舞，笑容灿烂。这样的她，无比生动。
他想起了一首诗，寻得一个人或一件事，愿意为之勇敢地死，更愿意为之勇敢地活，任凭前路漫漫，我要不知疲倦。
赵明月就是这样的人，安静生活了二十年的自己，羡慕这样旺盛的生命力。
如果上帝是个画家，他一定再画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少年脸颊微红，注视着绿色的方向。
几天后，导演再次给沈岐打来了电话。
“制片人刚才跟我说，电影节那天你们聊的不错，除了陈然尔那边，他就中意你们了。”导演笑着说，“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现在女主角还没签，真不一定演员就喜欢她那种华而不实的风格，你加油！”
听到这里，沈岐瞬间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当这个好消息传到赵明月这里的时候，她正在举着锄头在地里辛苦耕耘。
“至于这么激动嘛，这不过是常规操作。”
“你不意外？”周应淮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
难不成，她下了一盘大棋，不过，是怎么做到的呢？
小剧场：
由于这一次出逃，赵明月和周应淮错过了沈岐的顺风车，只好坐高铁回东平市，却没想到，由于这几天接连大雨，火车在半路停了。
于是，车厢里开始陷入混乱，几个熊孩子不停吵闹，游客大声嚷嚷着耽误了行程怎么办，原本在睡觉的赵明月终于忍无可忍，她整理了下头发，站起了身。“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那小孩，别吵了，人家几个月的孩子都没哭，都好几岁了，没有家长教吗？那大哥，嚷嚷啥啊，你看看你旁边那个大学生，人家比你小那么多，素质比你高多了。”
周应淮暗暗感慨，果然还得是她，这个时候，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站在她身后，形成人数优势。“中秋节堵在路上，谁都着急，那能怎么办呢，大家保持秩序，别互相添乱，听人家乘务员安排。有饿了的渴了的，咱们可以交换一下手里的物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