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裕树到底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啊。”
“我都看见了。”
“就是偶尔拉拉手,不咋爱松开的关系。”
“我看是偶尔亲亲嘴,不咋爱分开的关系吧……”
第16章 修罗场(终)
建设公园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早晚都有不少人来散步,湖水平静无波,道路两旁杨柳依依,中心广场处,一群老年人正围在一起跳舞,都穿着年代感十足的服装,复古白衬衫、粗布连衣裙、还有标志性的麻花辫。
原来姨姥姥不是黄昏恋,而是找了曾经的工人同事们,来了一场回忆当年的聚会,同时,为了助攻沈岐,她特意找来了赵明月当主持人,赵明月不负嘱托,把老爷爷老奶奶们哄得十分高兴,陪伴而来的宋佳怡更是拿来了摄影机拍摄记录。
“姨姥姥还是会玩,这可比黄昏恋有意思多了。”赵明月有感而发。
“令人心动的不一定是爱情,活到我这个年纪,爱情啊,就太渺小了。不过,你还年轻,要和那些让你心动的人或者事待在一起。”姨姥姥一边说,一边故意看了一眼旁边的沈岐。
赵明月在心里暗暗吐槽,老的姨姥姥,少的小侄女,轮番教她做人的道理,我要是找的到心动,还会从北京狼狈而归吗。
派对开始已经有一会儿了,周应淮却迟迟没有出现,赵明月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这时,沈岐朝她走了过来。
“要不,我们跳一个?”
“啊?你说啥?”
“这位小姐,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见大宝终于给力了一次,姨姥姥立刻起哄,“跳一个跳一个!你们年轻人别这么夹鼓(东北方言:扭捏)现在错过了,老了白白遗憾。”
“你愿意吗?”沈岐目光期待,原本,对于姨姥姥的助攻,他不屑一顾,认为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事业,不过,今天这样的氛围,难免有些上头,搞定女演员的事,更是他突然发现,之前错过了一个怎么样的宝藏。
赵明月愣在原地,这种目光,是十年前的她最期待得到的,如今,有些恍惚。
“表哥,你不是同手同脚吗?跳的了快三步?”
周应淮终于到了,他脸色微红,像是刚跑了很久一样,“你不是答应教我跳舞吗?”
“小淮,你跟她学什么跳舞啊。”沈岐觉得奇怪,莫非他还是不肯原谅这个黑月光,所以才故意破坏。
“我跟你明月姐跳个舞回忆下过去,你别捣乱。”沈岐一把拉过了赵明月。
“你们的回忆过期了,没有必要复习。”没等赵明月站稳,周应淮就把她又拽了回来。
“我跟她有同窗情谊,跳舞当然是和我跳了。”
“表哥你年纪大了,腿脚不太方便,还是去那边休息吧。”
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有些火药味。
“你选谁?”周应淮看向了赵明月,同时,沈岐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这也太修罗场了,还有一堆姨姥姥这样的围观群众。赵明月的第一反应是逃走,可惜,前后左右全无出路,于是,她鼓起勇气,抓住了周应淮的手腕。
“你不会……”沈岐觉得不可能,他们俩个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幸好,宋佳怡极其有眼色,立刻加大了音乐声,抱起摄影机奔向沈岐。
“这不是优秀企业家沈岐吗?怎么跑来参加活动了,是不是为了精神文明建设?我们市电视台准备做个访问,还可以帮你的服装品牌宣传一下啊。”
宋佳怡一边说,一边顺势拉走了沈岐,又悄悄使了个眼神,让闺蜜赶紧跑。
众人渐渐散开,只剩下了赵明月和周应淮两人,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不是要去跳舞吗?”周应淮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啊。”赵明月小心翼翼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周应淮的手则放到了她的腰上,这么近的距离,让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姨姥姥不是被诈骗,也不是黄昏恋。”赵明月试图用说话缓解尴尬,“姨姥姥说她怀念在工厂上班、下班跳舞的日子,那个年代的人,的确更有激情。”
“嗯。”周应淮觉得同时而来的信息有些多,不知道如何处理了,他的手扶在她的腰间,真实的触感扰乱了思绪,这样的情况下,还要稳住脚下的步伐,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而见他如此敷衍,赵明月不再说话,明明是他非要拉自己跳舞,现在又一声不吭。
手风琴的声音格外动人,她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的老年伴奏团吸引了。
“这是……友谊地久天长?”赵明月很少听手风琴,不禁产生了兴趣。
可惜,随着群舞的结束,音乐也暂停了,她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见她意犹未尽,周应淮转头问道,“你想听吗?”
周应淮坐在凉亭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借来的手风琴,开始了弹奏。
他的手指在琴键之间游走,黄昏的残阳照下来,原本的白衬衫蒙上了一层橙色的柔光,刹那间,似乎有种电影般的梦幻。
站在一旁的赵明月穿着一条简单素雅的粗布连衣裙,湖水寂静,曲调悠扬,她眼珠不错地盯着眼前的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
手风琴的音色单纯而丰富,柔如冬日阳光,明亮温暖,冷如冰面破裂,清脆薄亮。时而高亢激昂,像江水拍打着岸边,时而委婉低沉,像徐徐的清风拂过翠绿竹林。
“这是什么歌啊?”赵明月悄悄问了一句,她一向世俗,对这种文艺的东西,从来一窍不通。
“是苏联名曲《乌拉尔的花楸树》,又叫《山楂树》,讲的是工厂里青年们的生活和爱情。”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微笑回答,似乎想起了年轻的岁月,“这首歌里能听到清澈的湖水、茂密的树林、白色的山楂花,和整齐的工厂。”
有这么神奇吗?又是湖水又是山楂花的,一首歌而已,又不是群英荟萃萝卜开会。赵明月有些不相信,她学着老奶奶的样子,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乐曲。
琴声经过公园里的纪念雕像,飘过渔火点点的松花江,穿过布满水稻的沃野平原,在寒冬腊月的炊烟中徘徊,在盛夏山顶的晨雾中飘扬。
最后,吹向了她的心底。
周应淮低着头弹奏手风琴的样子,比音乐更让人震撼。
赵明月不是诗人,也从未有过如此婉约派的体验,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由衷感慨一句,“完了,这小子真挺让人稀罕。”
她捂住胸口,感觉心脏正在狂跳,那节奏……
对面的人群中,老舅正在潇洒跳舞,大墨镜喇叭裤,小短腿咔咔蹦。
是的,赵明月心跳的节奏比老舅热舞的脚步还带劲。
所以说,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建设公园的湖边,年过花甲的老人们跳着年轻时的舞步,昂头挺胸精神饱满,好像回到了在老厂区工厂奋战的日子,那是东北的辉煌年代。
三江平原的沃野处,从象牙塔归来的徐一恒精心培育着每一颗幼苗,等待它长出如珍珠般莹白的米粒。
东平市唯一的小小溜冰场内,还不满十八岁的杨思雨正为了国际比赛而拼命努力,她并不知道未来可以走到哪里,只知道这一圈又一圈的循环,就是唯一的方向。
无论暮年与朝阳,都怀着同样的心境。
如今,这份幸运终于轮到了赵明月。
黏糊糊的炖豆角,偷偷塞小金库的父母,好像还有点发展的工作,不靠谱老舅带来的欢乐,以及,刚刚的那个人。
“要不要去吃点夜宵?”周应淮随口问道,两人已经在公园里转了三圈,貌似应该进入下一步了。
“随便吃点就行,我们小仙女晚上都吃很少,没什么胃口。”赵明月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似乎还没有消化自己竟然对这个老弟心动的事实。
“那就去吃铁锅炖。”周应淮很了解她,她的胃口再小,也吃得下一锅。
两人开车赶到了铁锅炖店,可惜,这个时候的店里并没有空桌,等位的时候,赵明月顺手把包挂在了周应淮的手臂上,周应淮接得十分自然,见她递过包,就下意识伸出了手。这种默契,不但没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前台处的老板娘会心一笑。
“你们俩在一起了?”点菜的时候,老板娘悄悄拉过赵明月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了。”赵明月连忙否认,老板娘是李秀丽女士的同学,生怕惹什么麻烦。
“我长眼睛做什么的,一看就看出来了。”老板娘有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你把包挂在他的手上,他接的那么自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好多夫妻都不这样呢。”
这就是暧昧吗?赵明月陷入了思考,高中时,两人经常一起上下学,路上遇见好玩的好吃的,就把书包往周应淮的手臂上面一挂,毫无负担的她则跑去一边放肆地玩。所以,刚刚的那个举动,是出于习惯,不过现在想想,他竟然没有拒绝,难不成也是因为习惯了?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打量着周应淮衬衫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他皮肤白皙,肌肉线条却很明显,尤其是拉手风琴和开车的时候,手臂紧绷撑开衬衫的状态,有种雕塑般的美感。
说不定就是小时候帮我挂书包练出来的。赵明月暗暗得意,不知怎么的,在此刻,她突然读懂了四大名著中的情节,贾宝玉看见宝钗的雪白酥臂,便动了想上前摸一摸的心,并非我好色,而是佳人实在诱惑,要怪就怪酒精犯的错。
于是,赵明月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周应淮的手臂,“你这么白,线条还挺好,平时练吗?”
“你不是见过更白的男人吗?”周应淮放下袖子挡住了手臂,语气中暗藏着的阴阳怪气。
“就是见过了不少男人,我的评价才更值钱啊。”赵明月没有听出其中的酸涩,反而送上了一波真诚夸奖,“他虽然白,但是瘦弱,你不一样,你白,还硬得很。”
她一边夸,一边趁机捏了捏他的手臂,见他脸色微红把手往后藏的害羞样子,又忍不住逗他,“这样的夜色,好适合发生一些故事啊。”
可惜,赵明月似乎忘记了雨夜那天的教训。
“你想发生什么?”周应淮身体前倾,将她锁在了双臂之间的范围,意料之外的壁咚让赵明月的手无处安放,扣住了身后的墙壁。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目光对视,眼神里有着若有似无的暧昧不清。
这种感觉,像成年人之间的主控权较量,更像孩子之间幼稚的胜负欲对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赵明月猛地一下踮起脚尖,直接吻了上去,不过,她吻的是额头,这一下亲得无比勇猛,像是不愿重蹈雨夜落了下风的覆辙,所以,赵明月选择了主动出击,对面的周应淮愣了一下,下一秒,他闭上了眼睛,像是等待着更猛烈的风雨,同时,手不自觉搂住了她的腰。
赵明月的双唇贴着他的额头,就这样轻吻了好长一会儿,过程中,周应淮的心一直砰砰的跳,甚至,意识迷离到不知道当晚是怎么离开的,就像坐过山车到达了最高点,猛地又落了下来,欢愉和慌张同时疯长,同时,心里还有对下一个高点的紧张和期待。
这条路同,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墙壁爬满了爬山虎,痕迹斑驳。过了这条路同,就是幸福小区,以前,回家的路总是波澜无惊,自从姑姑回来以后,小侄女经常在小区门口的这条路上,见到一些难以言说的事。
比如,姑姑和初恋弟弟抱在一起啃的画面。
“果然放学晚会看见诡异的事。”小侄女和好友对视一眼,无奈耸了耸肩。
小剧场:
期中考试就要到了,王佳卉整天忙着做各种试卷,写到了夜里11点,仍然还有三张英语真题。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倒霉的高中生活。”就在她闷闷不乐之时,一转头,见到躺在床上的姑姑正抱着手机傻乐。
“反正你也没事干,要不你帮我做两张卷子得了?”
“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功课。你呢,就尽情抱怨青春吧,因为等你不抱怨它的时候,它就结束了。”
“搞对象就是你的功课?承认吧,你和裕树,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哪有什么关系啊……”
“半个小时以前,我看见了。”
被抓了现行,赵明月只好承认了,“最多就是拉拉手……不咋爱分开的那种关系。”
“我看是亲亲嘴、不咋爱分开的那种关系吧。”小侄女当场吐槽,她可是深知姑姑的尺度。
小剧场2.0:
当年纪人在计划退休以后的各种幸福时,老年人已经提前过上了这种生活,今年年初,为了迎接下半年的退休,老赵提前承包了一块地。
“这儿种点苞米,那儿种点土豆,还有这两垄地,整点油豆角。”他兴冲冲地规划属于自己的版图。
这半年里,老赵每隔一阵子就过来施肥除草,拍照记录,别提有多开心了。直到秋天到来,要赶在下雨之前收完所有的玉米,他这才体会到真正做一个农民的辛苦,尤其是种苞米的农民。
砍杆、摘下、装筐、再到扒玉米,这一系列工作下来,机器人来了也得报废。
就在老赵郁闷之时,从天而降了一个救星。
几台硕大的机器开进了地里,从收玉米到扒玉米去叶,每一步都有专业方法,不出一个下午,整片地就搞定了。
原来,是看到了赵明月带着头巾在地里扒苞米的朋友圈,他这才从工厂叫了司机开机器过来“出趟差”。
毕竟网上有名言,东北女婿,早晚要学会扒苞米。这也许,就是东北爱情故事的特色吧。进入暧昧期以后,赵明月的房间里开始多了许多奇怪的礼物,比如刚从地里摘下的菜、比如黑土地培育出的新大米种子、再比如各种野生蘑菇。
浪漫倒也浪漫,就是不做成标本的话,这礼物根本留不住。
“这小孩怎么天天给咱家送吃的?”李秀丽女士颇有疑惑。
“别人都说咱闺女要和沈岐搞对象,他这表弟不是打算拎着东西上门提亲吧?”老赵提出了合理怀疑。
“她和沈岐没事,真正有事的是……”小侄女刚想说话,就被好友杨思雨用鸡腿堵住了嘴。
小剧场3.0:
那个吻以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联系对方,似乎还没有从那一刻中反应过来,也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最终,都躺在床上听着耳机里的悠扬的手风琴曲。
很久很久以后,彻底明白了这一切的周应淮,在漫画里写下了一句。
一想到你,我的心就有点痒,那是爱情新手期的甜蜜。
第17章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那个意乱情迷的额头吻,就像西海岸的蝴蝶扇动了翅膀,最终引发了一场海啸。
“你闺女又发什么疯?”李秀丽女士怼了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赵,用手指向正在厨房哼着小曲跳快三步的赵明月,她似乎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中,连平时最讨厌的刷碗都不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