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轻,看不出来啊。”
“……什么?”
被他用这样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程叶轻忽的有些紧张。
“你刚才全都在偷瞄我。”
“谁偷瞄你了?”
楚佚舟结实的双臂慵懒搭在药浴桶边沿,桶中冒上来的白色蒸气将他凌厉冷峻的五官柔和开。
他气定神闲:“你没瞄着我,怎么知道我眼神没从你身上离开过。”
程叶轻被他自恋的调调气笑了,“你看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我很难注意到吗?”
他继续歪着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突然认真起来:“还好被我娶回家了。”
程叶轻嗔视的目光因为这句话顷刻间变得有些羞赧。
她垂下眼睫:“你说什么呢?”
“程轻轻,你现在还后悔当初嫁给我吗?”他说,“心里还想着要跟我离婚吗?”
程叶轻犹豫片刻,偏头对他狡黠一笑:“看你表现。”
楚佚舟听罢,漫不经心掀了掀眼,“老子表现还不好?每次都是我最有服务精神,你。”
在他危险的话说出来前,程叶轻提前制止他:“这种时候不要聊这些危险话题。”
“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知道了?看来你心里也知道你每次很不配合。”
程叶轻不自然地解释:“……我还没准备好。”
楚佚舟拖腔拿调:“噢——”
“你能不能别脑子里尽想这些,天天晚上光想做那些事,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
“那事跟我的伤有关吗?”
“当然有,你摔下去腰没受到冲击啊?得疏通筋骨。”
楚佚舟凤眸微敛,若有所思:“难怪你今天要带我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程叶轻见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脸都急红了,“我才不是,谁像你一样啊。”
闻言楚佚舟笑得促狭,抬眸定定望着她精致的侧颜,耍混道:“哪个男人不想跟心上人sc?”
“肯定有。”程叶轻反驳。
楚佚舟懒声:“那是你不了解男人。”
“……”
室内安静片刻,楚佚舟倏地毫无征兆地开口:“程轻轻,你后悔也没用。”
“跟了老子,老子是不会放手的。”
他语气坚决又认真,程叶轻没忍住偏头去看他。
四目相对间,两人心跳都不自觉加快。
她眼尖地看到楚佚舟喉结滚了滚。
下一秒,他直接从药浴桶里利落起身,探身过来大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下来。
潮湿温热的水汽氤氲了视线。
水滴顺着楚佚舟屈起的手臂汇聚到手肘处,最终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厮/磨间,楚佚舟将她一下下细密地吻着,哑声提醒:“别咬着。”
/
楚佚舟自受伤后就基本没有参加酒局应酬。
这晚有一个推不掉的应酬,他必须得去露个脸。
出门前他把程叶轻送到程家陪程叶叙,说好晚上回来了去接她。
程叶轻再三叮嘱他现在不能喝酒。
他嘴上说着“管这么严”,心里却很受用。
到了包厢后还给程叶轻打视频电话,给她看包厢里不是乌烟瘴气的环境,也没有那些陪酒的女人。
其他老板也没有人敢给楚佚舟劝酒,他们喝了几轮下来,楚佚舟依旧滴酒未沾,只喝凉水。
只是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想到会偶遇赵嘉键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看上去也要去洗手间。
赵嘉键看到他有些意外,“楚佚舟?你怎么在这?”
“应酬。”楚佚舟面对不重要的人惜字如金。
赵嘉键旁边跟着的那个男人看到他似乎比赵嘉键还要意外错愕。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楚佚舟不喜欢别人这样看自己,眉峰蹙起,不耐烦地用冷森的眼神警告那人,
“你看什么?”
那人像是刚回过神,慌乱地垂下眼,“对不起。”
“这我表弟,他没有恶意。”赵嘉键向他解释。
楚佚舟目光扫过这个男人,确认没有可疑之处才错身进了卫生间。
等楚佚舟从卫生间出来,快要走出这个长廊时,跟在赵嘉键旁边的那个男人却从后面追上他。
“等等!”
楚佚舟警惕地审视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我。”那个男人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
楚佚舟没有耐心陪他耗,冷着脸转身欲走。
在他转身时,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对不起,谢谢你!”
楚佚舟脚下一顿,又朝他看回来,“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以前污蔑你……”
闻言楚佚舟敛眉眯眼,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个男人说得更具体了些:“高三时你路过救了我,帮我还手,我后来被那些混混威胁去举报你打我,害你受了学校处分。”
“对不起,这声道歉迟到了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对我的帮助,也一直很愧疚。”
楚佚舟总算想起他说的这件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处分不处分的,他也不在乎。
出手救人被反咬一口,说出真相校方都不相信,他也放弃争辩,任由事态发展。
可是后来学校查清那件事,还了他清白,也撤销了对他的处分,没有影响他参加高考。
楚佚舟就更没把那当回事。
现在旧事重提,楚佚舟投向他的眼神认真了几分:“是你?”
“嗯,对不起。”
“你后来不是去澄清了吗?不用说对不起了。”
“谢谢你,是我当时太害怕了,就答应了他们去诬陷你,害你当时受了很多谩骂。”
“过去了,老子早就忘了,”楚佚舟慢笑,随口一问,“你现在还被人欺负吗?”
那个男人摇头:“没人敢欺负我了,我会反抗了。”
闻言楚佚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挺好的,走了。”
他无心继续跟他站在这里聊天,转身向前走了几步,那个男人猛地想起什么又叫住他:
“那个女孩她现在还好吗……听说你跟她结婚了。”
楚佚舟脚下倏地停住。
浓眉下压,明显比刚才用心了很多,转身问:“谁?”
“总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我听表哥说你们现在结婚了,恭喜啊。”
“你说程叶轻?”
“对,是她。”
“你问她做什么?”楚佚舟的眼神戒备起来。
“当年是她说服了我站出来去学校帮你澄清,也是她让我知道我当时做的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
楚佚舟从不知道这件事,神情冷峻又严肃,“程叶轻说服你?她当时去找你了?”
“嗯,她跟我表哥一起,来我家里找我的。”那人点头。
“什么时候?”
“就在你受处分的那一周周末 。”
“她找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让我说出实情。我问她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个受害者说的,而去相信你说的,她说因为你是楚佚舟,所以你说的话她都相信。”
“她说,你见义勇为保护我,我却帮着那群混混反过来污蔑你有错,”那男人苦笑,
“她说我是非不分,我不感谢挺身而出帮助我的人,反而站在恶魔那边折磨帮我的人,说我要是真的这样,被欺负也是活该。”
“如果我这样做,以后再遭遇这种事时,没有人会敢站出来帮我了。她说的话都对,她那天的话把我说醒了,我不能再那样浑浑噩噩下去,我要站出来为你澄清,说出真相,那些欺负我的人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这么信任我?”
楚佚舟听完他说的话,牵了牵唇角,眸中流露出柔情。
“嗯,但是我妈妈当时也被威胁了,她不同意我去帮你澄清,程叶轻她……”那男人说到这里停顿。
“她怎么了?”楚佚舟的心提起来,刚才还翘着的嘴角瞬间绷直。
“她哭着求我妈和我,说你要高考了,不能背这样的处分,也不该承受那些莫须有的谩骂,求了我妈很久,她才同意让我出去。”
“……”
楚佚舟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当年是校方终于擦亮眼,重新调查后还他清白。
没想到里面竟然是程叶轻默默的付出。
楚佚舟心情复杂万分,喉间一阵干涩到说不出话。
听到面前的男人描述,他也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站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程叶轻哭泣的样子,为了他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
当时没人在乎他那个处分,或者说没人在意真相到底是什么。
连他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程叶轻在乎。
她瞒着他为他跑了很多地方,搜集了很多有力证据,说服关键人物,扫去为他正名的路上的一切障碍。
而她做这些的时候,也不过还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三生。
楚佚舟眼眶发热,偏头藏起他猩红的眼。
坚强冷漠如他,得知心爱的女人曾经为自己做的事情,也会涌上一阵泪意。
他现在就想见到程叶轻。
/
跟楚佚舟视频结束后不久,程叶轻忽然收到一份包裹。
她签收之后,那个快递员又去了隔壁楚家,也同样交给管家一样大小的包裹。
寄包裹的联系人和地址都有些陌生,她最近也没有网购,一时想不到是谁寄来的这份包裹。
她狐疑地拆开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只保存完好的信封。
她想不到有谁会给自己写信。
但是当翻到背面看到那枚定制款贴纸,她幽远的记忆瞬间被唤起。
她想起高三时的英语老师让他们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一封信,等十年后她会再寄给他们。
可这才第七年,英语老师就把信寄出来了。
程叶轻没有急着拆信,而是找到当时的同学群,发现前一天就有人在群里说收到了英语老师寄的信。
近一百多条消息划下来,程叶轻才知道原来高三的英语老师生了重病。
怕她去世后,子女忘记帮她寄出当年的这些信件,所以她选择提前将信寄出。
程叶轻压下心中的悲伤,将手机放到一边,坐在桌前开始拆信。
背面贴的那只定制款贴纸,是楚佚舟当年送她的礼物。
贴纸上的Q版人物是以她为原型画的。
楚佚舟送她贴纸时说他买断了,以后这个贴纸只能她和他两个人用。
也不许她把贴纸转送给别人。
程叶轻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抚摸贴纸上闭着眼睛、微扬下巴生气的Q版少女,弯唇轻笑出声。
她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这是十七岁的程叶轻写给二十七岁程叶轻的一封信。
可惜这封信先落入了二十五岁的程叶轻手中。
那就由她提前答复十七岁的程叶轻的这封信。
入眼的第一行:程叶轻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这封信的存在了?
七年过去了,她确实是忘了。
后来十七岁的程叶轻问了一堆问题,关于现在职业的、爱好的、身材和长相的,还有问哥哥和弟弟的,但还没有楚佚舟的问题。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纸。
最后的最后,她把一个原本写好的句号又改成了逗号,添了一个问题。
“楚佚舟现在怎么样?还在你身边吗?他说会一直在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骗我,他在吗?
如果他还在你身边的话,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好朋友还是死对头?
如果他不在你身边的话,当我没问。他太坏了是吧。
不知道楚佚舟的信里写了什么,刚才想偷看还被他吼了,好生气!!
要是有机会帮我偷看一下,我想知道。”
她回忆起当年写这封信时的心境,她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都刻意不去提及楚佚舟。
但最后还是不忍留下遗憾,在结尾补了一个问题。
关于楚佚舟的。
兜兜转转,她当时最想问的问题,还是没逃过这个。
程叶轻余光注意到手边就有一只黑笔,她把笔拿过来,在信纸上写出她的回答:
“我是二十五岁的程叶轻,原谅我只能回答你二十五岁时的情况。楚佚舟他现在还在我身边呢,我们大一时分开了半年没有联系,但他说他常到我学校门口看我,希望等到我出来,应该算是一直在吧。现在的关系是夫妻,你会感到意外吗?楚佚舟表面看上去不着调,总是一副轻浮散漫的样子,我说我最讨厌他那样,可我也最喜欢他那样,如果他不再散漫不羁,那就不是楚佚舟了。高考后你误会他了,你因此错怪了他很多年。可站在各自的视角,谁都没有错。